花长念愣住了,老爷子竟然去瞧了?他?
花老头微微抬起头,看着花长念,说不出的愧疚:“你娘是个好女人,是我,对不住你们…以后你们都好好的…逢年过节的给你娘多烧钱…”
几句话,说的花长念啪叽掉了泪。
花老头也红着眼,不发一言就要走。
“等等——”花长念不由自主喊了声。
这一声等等,就把好大一块狍子肉和狍子皮送了出去。
等人走得看不见影儿了,花雷愤愤捶了下手:“爹,你还惦记着那家呢?”
花长念皱眉:“怎么也是你…”见花雷瞪眼,叹口气才道:“你亲奶和老爷子当年也是和和睦睦的一对…”
看在老爷子还惦记着你亲奶的份上。
送都送了,还能怎样?花雷不由泄气。
花云忽然想到,要是花长念腿好了,还不得巴巴的给人送家去呀?这腿倒是是好了好呢,还是不好好呢?
花长念舔着脸:“云儿啊,那狍子皮…”
这会儿想起来,该问自己的,有什么用?
“不是稀罕玩意儿。”
只要不来烦她,那点儿子东西她还不放在眼里。况且,那张皮拿回去未必是好事。
“哎呀,多好的狍子皮呀。好香的肉。”
李氏板着脸,没搭理惊呼的花长芳:“你这是去那边了?”
花老头含糊了声。
“你还回来干啥?”
花老头回忆了大李氏一路,那个女人早已模糊了脸,但他记得她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不高声说话的,哪像这个?
“这家里姓花!”
花老头声音很大,大到带了丝颤,李氏喊了回去:“我还不是担心你吗。”
再不说话,接过烤肉进了厨,亲自去切了,端着一盘子薄薄的肉片回来。
一大家子已经闻着肉香凑过来。
板着脸,一人分几片,儿子女儿孙子多,媳妇孙女少。难为她切得那么薄,二十一口子人一人不落,屋里躺着的花长光张氏给他拿了回去。
仔细嚼着肉片,花长宗精光闪烁:“娘,这狍子皮不错呀。”
花老头不说话。
李氏嗯了声:“你别想了,这东西不卖,家里用得着。”
“家里人能用呀?娘,这东西至少能卖个几两银子呢。”
最好这差使给自己,还能从中墨下点儿。
花长芳眼睛一亮,这要是给自己当嫁妆?
李氏不由的往小女儿身上瞧。
张氏回来,正好听见看见,心里冷笑,开口道:“娘,顺风的亲事什么时候才寻摸?顺风可是咱花家的长子长孙。”
花顺风听着有些害羞,可还是期盼的看向李氏。
李氏心里骂张氏,猴急的,见小女儿沉了脸,便想张嘴骂。
谁知花老头开了口:“明天就寻媒婆来说。”
说完瞪了李氏眼,难道让儿子孙子都离了心?你跟你女儿走?
李氏忍着心里的怒火:“好,明天就寻,这张狍子皮留着当聘礼。”
“娘,这——”
“娘,还不知道啥时候的事呢。”
花长宗、花长耀齐齐开了口。
花老头看得心烦:“你们俩都闭嘴,本来就是白得来的东西。”
张氏冷笑,这是怕自家得了好呀,他们两家的孩子当然不急,最大的才十岁。
“我家顺风可是头一份,能比后头的差了?这可是花家长孙子。”
那态度相当明确,花顺风办的差了,下头的谁也别想越了去,不然别怪大家撕破脸。
花长宗花长耀立即变了脸,不再说话,可到底不高兴了。
方氏看的脑门子疼,就这样的出息,以后自家真发达了可怎么办。
花长念不知自己感念花老头还记着他亲娘而送的东西引起了什么,在董七老爷子踱着步过来说坟地修好了时,激动的让花雷用小推车将他带到那里,也看晃了眼。
青石打的墓室底,青石作的院子,一边盖着的墓碑掀开一瞧,也是青石的,上头刻的字端端正正。青石的料子就是最好的,在乡下。别的什么贵重石头,用不起,也不敢用。围院子的石头上刻着祥云瑞兽鲜花仙草。一边摆着石亭石凳,一边有个石头的花园景儿。
“这,这,这,比画的还好。”
董七老爷子手一挥:“这些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风水,这些松柏都是从别的山头挪过来的,棵树方位都有讲究,以后可别乱动。”
花长念迟疑:“这么多,得多少银子呢,够不够呀,可不能让你老吃亏。”
董七老爷子就笑:“够了,够了。”
花雷看得无语,就这还没他高的小树苗子,山里头一薅一大把。估摸着就是董七老爷子一边遛弯儿一边顺手拔的。
老实人好欺负,可让人也不好意思欺负,要是别人,说不准董七老爷子要加价了,可看花长念那愧疚感恩小眼神,顿时觉得没意思。
“你看看,有啥要改动的。要是没有,就迁坟吧。”
花长念仔细想了半天,迟疑道:“我小时候听外家人讲,我娘喜欢养花,能栽不?”
“能栽,能栽,以后你们自己瞧着好看栽就行。”
不是什么大事,一片青绿中开着花还看着好看。
花雷道:“能修个大路通到这不?走着方便呀。”
董七老爷子左右看看:“能修,不过得从山脚绕上来,可别把山给开了。”
“那是的,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有谱了。”
“要没别的,明天就动吧。明天是个好日子。”
彼时,还是上半晌,太阳照下来一片亮,花长念往这边看是亲娘气派的坟地,往那边看是莽莽山林,耳边还有潺潺流水声鸟鸣声,抬头蓝色天幕浮着白云,怎么看怎么舒坦。
“成,就明天。”
红白事,在乡下都是盛事,一路上跟着都是看热闹的人。不管红事白事,看得都是排场。红事看笑,白事看哭。
花家祖坟里,行了祭拜礼,花雷亲奶的小坟包被挖开,花老头看着被四个汉子抬出来的松木棺材,痴痴的想。
当年大李氏急病去了,家里哪有备好的棺材,他到棺材铺挑棺材,就挑了这口,是他买得起里头的最好的。买来的棺材,不是老人家家里养的,才上过三层漆,上头当时还鲜亮的木漆早在地底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再找不到一丝颜色。正如记忆中模糊了的那张脸。
花长念对着棺木磕头,有那么一瞬间,花老头透过他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的面容。
“你说,咱们儿子长大是什么样子呢?”
笑靥如花。
花老眼朦胧了老眼,咱儿子像你…
李氏没来,不然看出不对,早撕扯上去了。
旧棺木直接放进新棺木里,董七老爷子跟人说好的,特地加大的尺寸。
花长念在前头,一路烧纸磕头把队伍往自家坟地里带。
花雷几个跟着披麻戴孝,一路走一路哭。
别人倒也罢了,花云…幸好早准备了红辣椒捣成水,在里头袖口上抹了厚厚一层。
昨晚万氏说了,哭,使劲哭,谁不哭打谁。
花云不信真打她,但也做了准备。
辣椒是花雷给的,这孩子直觉他大妹哭不出来,恳求道:“总得做做样子,不然会被村里人笑,还会害了你那啥,以后…不好…”
花云便明白了,接了。这会儿正红肿着眼挤清水。
念悼文,下葬,哭…一直哭。
花云想不通,有丧尸的世界,自己也没流过这么多“泪”呀。
正当花长念磕最后一个头时,忽然两条腿猛的一阵钻心的疼。
他让花雷帮着把腿摆成下跪的姿势,钻骨的疼痛传来,最后一个头正好要抬起身,竟然就地站了起来。才站起来,那股疼痛立即就消失了。
花长念不可置信的挪着腿跺跺脚。
吧唧着嘴说花长念亲娘坟怎么好怎么气派的人群惊住了,这是大李氏显灵了呀,当着他们的面就得见了呀。这是大李氏看儿子过不好帮着求神仙治好了吧?不然能一个磕头的功夫就好全了?
花云满意听着,对自己做什么事情村里人都能找到借口,很是满意。
花雷也笑,心里念叨,大妹都是为了爹好,亲奶您可别计较用了您的名头。
一家人欢欢喜喜又是一通磕头,才请人都散了。
等回到董家,花云眼睛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缝儿了。
董郎中鼻子灵,偷偷给她几片不知是什么的叶子:“泡到凉水里挤出汁,治辣。”
花云头次觉得不好意思,一时都不愿在董郎中面前出现,天天往自家地盘跑。
盖房子她不行,专门询问了陈大河,在村里放出风声,买石头,十文钱一车,个头不能比小磨盘小了。
十文?是不是太少?
可花云要的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村子靠山,哪哪都是石头,只要装在车上运过去就能得十文钱。老人孩子都能挣啊。
一时间村里到处都是找石头的人,大车小车大石头小石头往宅基地那里运。
第四十七章 自信
一开始放出风声时,说好了石头的大小和车的大小,要满满一车。
现在倒好,那么多人来卖石头,多是小车,而且车上连石子都有,大声嚷嚷着只伸手要钱。
花云看得淡漠,这种事情真是看得太多了,压根就生不起气。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姓花,据说花云该喊他声爷爷,大着嗓门叉着腰,牛气哄哄看都不看花云一眼,指挥着让自家人把石头倒在地上,就来要钱。
花云看着碎石头一地,什么也没说,上前腿一扫,碎石乱飞,砸了那男人和他家人一身,噼里啪啦的疼。
那男人还待发怒,花云拽着他家的小推车的把,轻轻一抛,好嘛,飞到人群最后头去了。
万幸,车滑在草窝子里竟然没事。
男人下巴都要跌下来,娘呀,这得有百来丈呀。后悔不迭,怎么忘了这位是能打虎的主儿呢。
所有人缩了脖子,不少人立即推着车走了,该换车的换车,该换石头的换石头。
连本家的长辈都二话不说就翻脸,自己有什么人情还是别的依仗?
有多嘴的跑去跟花长念告状。
花长念腿虽然好了,但万氏不放心,拦下急着想来帮着盖房好省工钱的他,仍旧多半天的在床上躺着。可憋坏了。
花长念只问:“那你们给的啥石头?”
他总不能直接说管不了闺女吧。
“石头还不都是一样?咱都听了,你家是垒院墙用的,啥样的石头不一样用呀。”
说来说去,只说石头,没说数量。
花长念最后都气笑了:“感情你们欺负我家孩子,骗我家的钱,还要我帮着你们?”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来人面色难看的走了。
再没人弄虚作假,花云天天在地界线上垒石头,不高,才到小腿肚处,三四块石头就堆到了,中间用泥巴糊了,从一点迅速延伸成一条线。
陈大河过去笑呵呵:“这也不能挡人呀,顶多告诉人这是有主的地儿。”
花云很满意的踩了踩:“这就足够了,敢进来就剁脚。”
这话,霸气。
陈大河觉得人家不是说笑,以后得让自家的崽子小心着点儿,别乱跑。
二十天的功夫,房子起来了,两丈高的那小院墙也起来了。花家和左右邻居家的后院后便是一道高高笔直的院墙了,足有近百丈长。
李氏整天阴着脸,说花老头:“看吧,人家防着你们呢。”
天天拐到墙根那里吐口水,几个男孩看了也学,站在墙根底下往上头撒尿。
没几天花云便发现了,觉得真是很幼稚,接着去挖了很多刺荆棘往墙边种。
划地是贴着几家后院,但建院墙却是往后退了两丈,这是花长念和万氏嘱咐的,为了让人有路走。
但现在嘛。
满是刺的荆棘条几乎是贴着花家的墙挤得密密麻麻,只留了一道巴掌宽的缝儿。
刺荆棘好活,往地上一栽浇透水不多日子就能长成一大片。看他们还敢来捣乱。
李氏又去吐口水,被眼前一片刺晃得头晕,想拔了太多,没法下手,只恨恨摔门回屋。
花云虽然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可回去还是毫不犹豫的跟花长念说了,恶心恶心他,看他还念旧情。
花长念确实恶心了,往人家新起的院墙上撒尿吐口水,这不是咒人家倒霉要结仇吗。
和李氏可不是早结仇了,叹息几个孩子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万氏气的不轻:“娘明天去再种多些。”
花云道:“不用了,明天我在墙头插些尖石头就好。”
等搬进去,万氏特地去瞧,也发现哪还有她下手的地?再看那扇走了十几年的后门,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
要搬家时,万氏说什么都要把鸡给董娘子留下一半。
当时董娘子脸色那个怪,推辞半天,实在没得说辞,只好道:“嫂子,我哪有那工夫养鸡呀,不如你家养肥了,我再去抓了吃。”
这话不客气,但万氏就吃这一口,才心满意足答应下来。
董娘子在背后苦笑,这“恶人”也是被逼出来的。
花长念结了工钱材料钱,想着还得买桌椅橱柜锅碗瓢盆杂七杂八,心里火燎似的,说什么也躺不住了。
陈大河给介绍了个木匠,活好还便宜,而且要是只要最简单的家具,都不用等的,有现货,价钱也便宜。
花长念和花雷去了邻村木匠家里,拉着一车的桌子椅子橱子炕柜回来,还有顺路买的大大小小的盆子碗罐。
往屋里一摆,顿时有了家的样子,只是寒酸。
一家人又跑了趟县城,把居家过日子用的吃的喝的用的杂七杂八都购置了全。
花雷跑了趟畜生坊市,又买了几十只半大鸡。
五间大房子全是坐北朝南,厢房并没有起。实在是钱不禁花,花长念舍不得。
现在家里也只剩了几十两银子,万一有个啥事总得有应急的现钱。
好在该买的都买了。
房子靠北院墙,南院墙就是邻着花家的那边,东边开了大门,没分前后院,反正墙外边也是自家的地,要不是为了安全,都不用院墙的。
鸡棚兔屋都搭在西头靠南边。鸡棚特别大,百来只鸡放进去也显得空旷。兔屋还空着,等花云从山上捉来再养。
五间房子,中间是堂屋,花长念万氏一间,花冰怎么也不跟爹娘睡,要跟花云一起。
花云一句话:“我自己一个屋。”
花雷和自觉被嫌弃的花冰分了一个屋,花雨也只好自己一个屋。
花雷和花云分了西边两间,花雨在东边邻着万氏的屋,便把堂屋兼做了灶房。因为院子够大,屋子小了不好看,因此每间屋子能抵得上花家后院的两间。空间够大,花长念便拾掇出一个木头架子在堂屋一隔,弄出一个小间来。因各屋里都留了火道烧炕,起灶头也容易。花长念自己就能做得。
腿好了后,花长念便闲不住了,打算进山砍几棵树,在院里搭个棚子。
三个孩子都去上学,花云无所事事,倒是想帮着万氏照顾鸡呢,可惜看着一只只跑来跑去,她牙床就痒痒,一连几次都喝了一只。万氏心疼的直抽抽,问清楚她并不是非喝不渴,立即让她离得远远的。
“以后娘给你冲鸡蛋水喝。那个比鸡血好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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