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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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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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丑见妈妈被打,连忙跪下求饶:“爷爷,饶了我妈吧!”
  这时,品子想到了缝在小屁子破棉袄里和存在刘大妈褥子底下的钱,可她想,这是攒着给小丑上学的,死也不能拿出来。品子横了心,不停地嚎叫。
  刘小脚看着品子受罪,也想把品子存在她那里的钱拿出来,可又想,给了这个人,他一定还要到她屋里去翻,这号人,怎么惹得起?不能把品子这点血汗钱拿出来!刘小脚壮了壮胆子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欺负小媳妇,你不害臊吗?”
  那人抬头一看,是个半大老婆子,就更使劲地拧着品子。品子还是疼得直叫,那人吼着:
  “这是我的家务事,谁也管不了!”
  刘小脚灵机一动,“我是管不了,我叫巡警去,段上总有人能管!”说着就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铁柱和郭先生各夹着一沓子报纸进门了,他们边走边说着话。郭先生说:
  “报纸销路越来越好。看样子,局面打开了,一抢而空,这就说明人心所向了。”
  “‘人心不可欺,人意不可侮’,您常这么跟大伙儿说。看来中国人不是孬种,真逼急了,是能拼命的!”铁柱还想说下去,忽然看见刘大妈往外走,脸色苍白,一见他们,就像见
  

还得活!(2)
了天神似的,不住地淌眼泪,又指了指品子屋。
  两人一步跨到品子屋门口,看见一个半大老头正拧着品子的膀子,一拳一拳往下捶。小丑不住地磕头,抱住那人的腿哭喊着:“爷爷饶了我妈吧!爷爷饶……”母老虎也打着哆嗦,躲在墙旮旯儿里干嚎。
  “住手!你是干什么的?”郭先生大声喝道。
  铁柱上前一挡,那人停手了,放下了腿。
  “怎么着?插腰杆儿的?”那人瞄了一眼铁柱和郭先生。
  铁柱火了,瓮声瓮气地说:
  “我不管什么叫插腰杆儿的。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公有人管。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打一个女人?”
  “这是家务事,别人少管。这个家还是我当家,谁也管不了!”
  小屁子妈也回来了,看这情形,她猜出这是品子的公公。她手里还端着一锅豆浆,真想泼到那人脸上,被郭先生拦住了。
  “请问你贵姓?”郭先生抢前一步,站在那人面前问。那人反倒不吱声了。
  “你既是这家当家的,你就该像个当家的样儿。品子是你们家童养媳,你儿子也死了,品子挑起这副担子,三口人吃、喝、穿,你不谢她,反来打她,逼钱。品子是不该上天桥卖唱,既然你回来了,你就当这个家,这不是很好吗?何必耍流氓!”郭先生看着那人,等他回答。
  “我就是要钱,哪个孙子要回来?没钱,谁也别想太平!”那人也不大声嚷嚷了。
  小屁子妈朝那人啐了一口,“呸!真不害臊,可惜了这把岁数!你就是品子的公公关月山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做品子的公公?让一个年轻轻的小寡妇上天桥卖唱,养活你们一家子!母老虎是你家里的吧?成天打过来,骂过去。你们是人揍的吗?简直是畜生!”
  铁柱抡起拳头,“别跟他费话,揍这老小子!”
  那人一看不妙,想撤,可斜眼一扫,又看见炕里头有个闷葫芦罐,那是母老虎的私房钱。只见他跨前一步,绰起闷葫芦罐就往外走。母老虎死死拽住他嚷嚷:“这是我的命根子,就剩这俩钱儿了,你不能拿走!”那人一甩手,把母老虎摔了个仰八脚儿,还骂骂咧咧,“这个家就败在你身上,扫帚星!”边骂边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在门口晃悠的就是这个老家伙!”铁柱说。
  小屁子妈连忙把品子抱起来,刘小脚打来洗脸水,为品子擦了擦脸。品子抬起头来,看见刘大妈、小屁子妈都在抹眼泪,就扎在刘大妈怀里哭了起来。郭先生和铁柱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好,铁柱恨得直咬牙,“真他妈的不是人揍的!”
  母老虎一心惦记着她的闷葫芦罐,趁大伙儿不注意,溜出去追关月山了。
  “郭先生,您看见了吧,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品子就这样跟他们家过一辈子?”刘小脚又急又气地问郭先生。
  郭先生确实替品子难过,可对品子这种处境又无能为力。
  “品子是个童养媳,又没有男人了,凭什么养活他们一家子?”小屁子妈也冲着郭先生问。
  “到法院去告,告她婆婆公公虐待,要求与他们家脱离关
  系。”郭先生说。
  “法院?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穷人能上衙门?”刘小脚哭笑不得,“您真是念书的人!”
  “那个人是穷极无聊,看来也是被生活所迫,丧失了人性。”郭先生寻思着说。
  “说什么都白搭。这号人,就得靠拳头教训他!”铁柱还是气呼呼的。
  “品子今天能不能不去唱了?叫她好好在家歇一天吧!”郭先生看着品子说。
  “行,行,我和小屁子妈跟郎大爷说一声,就说品子病了。现在品子混得有人缘儿了,席棚还拉她去唱呢!她不会身段儿,又怕对不起郎大爷,就没去。郎大爷把品子当个宝儿似的,今儿不去说句话就行了。”
  铁柱说完,又冲小屁子妈说:“晚了,咱们该走了。”
  

还得活!(3)
刚挨完这一通儿打骂,品子心想,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不如死了倒干脆。可她想到小丑,又看了看郭先生,为小丑,还有这个人,怎么能死呢?她横下了心,还得活下去!
  “谢谢郭先生!今天我还是跟小屁子妈去吧,我能唱。”品子强扎挣着两条发麻的腿站起来,又梳了梳头,带上小丑,还是跟铁柱夫妻上天桥了。郭先生望着品子的背影,不知是同情还是感慨,摇了摇头。
  

开小押店的(1)
母老虎在城里住的时候,有一家街坊,就是那姓吴的老太太,外号叫女诸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不住一个院里,母老虎却事事都要跟她商量。关月山走后,也是这位吴老太给她出主意,把东西卖了,然后把钱交给她,她给她放印子钱。不想这吴老太吃了几家印子钱之后就搬了家,母老虎的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这才搬到博余胡同。
  有一天,母老虎在路上碰见了过去同院住的胖张嫂。这胖张嫂原是半掩门儿'ZW('半掩门儿,指暗娼处所或指此种生涯,亦称“半开门儿”。'ZW)'的女人,后来嫁了个煤铺掌柜的,因为名声不好,又因煤铺开在南城,就搬到南横街住了。胖张嫂知道母老虎虐待品子,很为品子打抱不平,也和母老虎吵过架。可现在一碰见,又仿佛是他乡遇
  故知了,显得特别亲热。母老虎看见胖张嫂穿上了绸缎,还搽了一脸鹅蛋粉,浑身洒了不少双妹牌花露水,虽然30多了,可因为胖,脸上的皱纹都绷开了,看上去还显得挺年轻,顶多二十###。母老虎看一眼胖张嫂,龇着牙说:
  “瞧您这样儿,混得不错呀!”
  “您也混得不错。关奶奶,品子怎么样啦?”
  “现眼啦!在天桥卖唱呢!我算倒了霉了,放给吴老太的印子钱,拿了没有几个月利钱,她就瞒着我搬家了。这不是坑我吗?”
  “哦,您说的是那个吴老太女诸葛呀!她现在跟我住一个院,也搬到南横街了。她跟跑外的庄顺子姘上了。这么大岁数,也不嫌寒碜!”
  母老虎一听,竟然知道了吴老太的下落,这可非同小可,就随着胖张嫂找到了吴老太家,准备和她吵顿架,把本钱拿回来。
  这位吴老太现在阔了,不但放印子钱,还开了一个小押店。她过去曾勾搭过一个在当铺看成色的,学了点本领,现在开小押店,一面靠着庄顺子,一面还跟那人时有往来。
  胖张嫂把母老虎一带进院里,母老虎就直奔吴老太屋,吵着要本要息。
  吴老太现在住着三间北房,一屋子榆木擦漆的家具,地上放了一只樟木大躺箱,还有三个沙发,雪白的罩子上放了一张条子,写着“此处有电”四个字,这是怕人家坐。吴老太一见母老虎就说:
  “哟!小丑的奶奶呀,我找您找得好苦哇!我临时搬到这里来,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叫庄顺子一直打听您,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今儿您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告诉您,您那俩钱儿,算咱们合伙儿开了一个小押店,就在南横街东边一点儿一个小门里。放印子钱不如开小押店,总有东西做抵押。”说着打开躺箱,拿出三块现大洋给了母老虎,“您一共放了30块钱,我给您入了股,就算咱俩开的。这三块钱您先拿着用,还算您入30块钱股。愿意就拿着,不愿意,就把那30块钱还您……”
  母老虎觉得把钱放出去开小押店,是死钱变成了活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在家里放着,万一被品子发现,连每天那10大枚也没有了。就这样,母老虎认可了,条件是每月得给她两块钱红利。
  从此母老虎成天往吴家跑,拉着胖张嫂,再找上两个人斗牌,还一直在托吴老太给品子找主儿。
  这天,母老虎挨了关月山的打,闷葫芦钱罐也被抢走了,她心里别提多窝囊了,就又来到吴老太家诉苦,边说边哭。吴老太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听母老虎说。
  胖张嫂听完噗嗤笑了,“关奶奶要走桃花运了!关大爷回来了,这是好事,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嘛!只要老头儿回来了就好,您那个闷葫芦罐儿,能有几个大子儿?给关大爷用用也是应该的。您看吴奶奶,有个庄顺子,到底有个伴儿,又听话……”
  吴老太快60岁了,又瘦又瘪,可还很风流,每天搽粉抹胭脂的,还抹了个黑墨壳。她把庄顺子既当儿子,又当男人,也是听差的。庄顺子也贪图吴老太的那俩钱儿,他知道吴老
  太比自己大近20岁,没儿没女,一死就都归他了。因此他也愿意卖力气,愿意当这个灰孙子。吴老太也爱他爱得发邪,经常盯着他,夜里屋门还上锁,惟恐他跑了。一提庄顺子,吴老太就眉开眼笑的,“我这个顺子,怎么比得了你那个煤黑子?让你哄得滴溜转,要什么买什么。我还不是贴自己的血本儿!”她常向胖张嫂这样夸耀着庄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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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小押店的(2)
“我那老东西要是回来,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个品子,再加上这个老东西,我受得了这口气吗?”母老虎狠狠地说,然后又趴在吴老太耳朵边上说,“我看得早点儿脱手,我才能心静……”母老虎一向看不起胖张嫂,觉得她干过那个下贱营生,更看不上她那股子骚劲儿,所以这些事都瞒着她,在她面前从不提打算把品子卖掉的事情。
  吴老太把母老虎拉到里屋,嘱咐道:
  “一、不要心急,得慢慢儿踅摸。二、价钱别太辣,您别忘了,还带着个孙女呢!三、您别跟她闹别扭,得拢着点。万一她真跟人家跑了,您可什么也落不着!”母老虎实在佩服吴老太的高招,就一一答应着。
  胖张嫂老大不高兴,觉得母老虎总有事背着她。从此胖张嫂对母老虎有些冷淡,也不愿意和她斗牌了。
   。。

品子真行!(1)
关月山祖上确实在前清做过点子事,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关月山这一代,已经是破落户了。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关月山依然不务正业,每天提笼架鸟,斗鸡玩蛐蛐,这样坐吃山空,日子越来越不景气。他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母老虎为妻,可从打娶过之后,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嫌母老虎又丑、又蛮横,见她就恶心,一直不肯同房。不知怎么弄的,母老虎耐不住了,硬是跟男人睡了一夜,偏偏就这一夜,母老虎就有了身孕,生了个儿子。这儿子三四岁才结结巴巴说几句话,就连母老虎也管他叫傻子,虽然五官还端正,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母老虎就托吴老太的男人,那个放高利贷的,外号叫“撞不死的”,不知从哪儿拐来一个女孩,也不过两三岁,买来做童养媳,每天哄着傻子玩。这女孩就是品子。关月山看这孩子挺俊,就当女儿看待。母老虎一天一天觉得关月山越来越喜欢品子,生怕出事,所以品子14岁时就让她糊里糊涂地跟傻子成了亲。
  关月山也曾有心振作起来,重整家业,就和吴老太的丈夫“撞不死的”合伙开了个当铺,不想又被“撞不死”的坑了,把一点本不多的积蓄也赔了进去。
  母老虎总得不到男人欢心,满肚子妒忌。品子越长越好看,母老虎也就越来越疑心关月山没安好心眼。
  傻子说傻不傻,说痴不痴,就是恨不得成天搂着媳妇不下炕,不久得了一场猩红热死了。品子有了遗腹子,生下了小丑。母老虎疑心这孩子是关月山的,成天打品子、掐孩子,闹得四邻不安。关月山狠狠打了母老虎一顿,一跺脚走了。
  关月山这一走,母老虎就更加虐待品子和小丑了,母女俩陷入了苦难的深渊。
  关月山这一走,也就学得更坏了。他学会了打胎,学会了做假药,还学会了当道士,总之五花八门的他学了不少。“九一八”以后,他又窜回北平找他的家。
  偶然一次在天桥卖假药,他看见品子在卖唱,真恨不得上去打她几个嘴巴。可一想,自己出去了几年,也没混好,又有什么脸去打她?他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自尊心,就没敢上前。可看见品子挣钱他又不甘心。他现在最想的是钱。
  关月山摸不透常跟品子在一块儿走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他跟过几次,又怕品子改嫁了,怎么能张口跟她要钱?有一天,他突然远远地看见母老虎穿着绸缎衣裳,大摇大摆地进了这家小院,这才断定品子仍是他关家的人。他晃荡了几天,老没勇气找她们。他不愿意再和她们一块儿住,他已习惯了游魂似的生活,他想的只是钱。
  这天,他终于下定决心,不顾脸面地来找品子要钱,可没想到,这个家已经一无所有了。还真有人替品子拔闯,差点被那个愣小子揍一顿。他捧着闷葫芦罐,还没有出胡同就把它砸碎了,哗啦一下,铜子儿毛票,还有两块现大洋,撒了一地。他仔细数了数,也有四五块钱。
  从此他经常出没天桥。品子一看见关月山,两腿就发抖。好在有一帮子人围着她,还总有小屁子妈在身边,她的胆子壮多了。
  “别怕,他盯着你,就让他盯。他敢过来,我就揍这老小子!”铁柱安慰着品子。
  “打出人命来,要吃官司的,铁柱兄弟,可别打人!谁禁得住你这双手?”品子真怕铁柱打死人。
  品子一步也不敢离开小屁子妈,她怕闹出事来,弄不好再出条人命。有时她劝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就剩一条命了,连草刺儿都不如,草枯了,明年又长出来了,人活着,不过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自己从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一撒手一闭眼,一了百了。可她一想到郭先生,就又有了生的欲望。品子不敢承认她爱郭先生,她欺骗着自己。她为了小丑!
  有时候,品子正在唱,听众起着哄嚷:“白兰来一段儿《思夫》!”“再来一段儿《思春》!”品子跟常四爷又学了不少段子,叫她唱她就唱。至于唱什么,可得由她自己决定,从不听人家摆布。这样,品子人缘还越来越好,大家觉得她不
  

品子真行!(2)
偷懒,不油滑,叫唱几段就唱几段。席棚邀品子去唱,她怕对不起郎大爷,不肯去,推说会的太少,慢慢把身段和整出戏学会了再去。郎大爷自然就格外喜欢她义气、厚道,现在她分的钱和小屁子妈一样多。为了厚待品子,郎大爷还破例叫小丑扮个角色,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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