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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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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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黑大个儿,不服气,非、非要比两下子不可。这样儿也好,不打不成交,也许倒交上朋友了。”马三儿说,“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您老怕事了。”
  “真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要跟铁柱较量,那倒好。要是再栽了呢?可别怪铁柱啦!”小屁子妈冲口说出。
  瑞师叔摁住她,“说我怕事也好,胆小也好,我都不在乎。既然人家叫阵,叫到家门口儿来了,我们也就只好奉陪。请他定个日子。不过,可得说清楚,是练家子,就得懂点儿咱们练家子的规矩——不能下黑手,不能使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叫大伙儿瞧瞧。我们也贴出告示去,请些个行家来看看。要凭真本事,讲武德。你回去告诉你们那位,铁柱奉陪到底,决不含糊!可他也要光明磊落,要是下毒手、暗算人,就别怪我瑞福子不客气了!”瑞福子说完一挥手。
  马三儿连连说:“是,是,我告诉他去。定了日子,我再给您回个话。”说完一溜烟跑了。
  品子心想,既然上面有话了,为什么还要比摔跤?难道这是个计?郭先生出得来吗?品子越想越怕,扽了扽小屁子
  妈,“这么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正好管教管教这群杂种!”小屁子妈气呼呼的。
  瑞师叔说:“你们俩在一块儿倒挺合适,一个太愣,一个太蔫儿,配成了对儿了。我这个人一辈子不愿意得罪人,从不惹事。可人家找到家门口儿来了,躲也躲不了。不让铁柱跟那小子摔一回,以后在这儿还混不混了?那他还不得天天儿来找寻?他们更得作威作福了。要换个地盘儿,上哪儿去?混出个名儿来也不容易,放了这场地儿,还真舍不得。要比就比吧,教训教训他也好,只要不伤着他,他也许以后就老实点儿。怕事,一天也活不下去!”说着叹了口气,叫铁蛋收拾东西,又嘱咐小屁子妈,“你们回去吧,黑脆儿,别担心,我再嘱咐嘱咐铁柱!”
  小屁子妈悄声对品子说:“品子,你一个人走吧,我想跟师叔上永定门去,去看看铁柱。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行。你去吧,要是晚了,就不用赶回来了,我会照顾小屁子的。”品子痛快地说。
  小屁子妈嘴硬,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想,侦缉队那小子,没有两下子敢叫阵吗?万一铁柱被撂倒了,那还完得了吗?想到这儿,她恨不得马上见到铁柱,就着急地说:“师叔,我得跟您回家,我要见见铁柱!”
  “品子行吗?”瑞师叔问着。品子说:“行!”
  瑞师叔带着铁蛋、徒弟和小屁子妈,一直往南走了。品子也心事重重地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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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1)
品子一个人慢慢往家里走着,心想,怪不得这两天多分了俩钱,原来就是他。他究竟要干什么?心里正在嘀咕,又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品子头也不敢回,走得挺快,气喘吁吁奔回家,看见小丑正抱着小屁子坐在门槛上哄他玩,小丑看见妈妈走得那么匆忙,赶紧站起来,看着妈妈,想问什么。品子没说话,接过小屁子,拉着小丑连忙进门,还把门闩插上了。
  这小院现在只有两个病人、三个孩子,刘小脚已经上班子去了。品子放下小屁子,就忙着去看孙六爷。孙六爷目光无神,看见品子,似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品子笑了笑说:“我给您熬点儿米汤去。”
  品子忙着给孙六爷熬米汤,给孩子们做饭。忽听哗啦一声,从门外扔进来一个小布口袋,她和小丑都惊了一下。小丑跑过去拿在手里,打
  开看看,见是好多银元,吓得喊起来:“妈,快来看,洋钱!”
  品子接过来一看,大约有几十块。她想一定是这两天盯着她的那个主儿干的,不由得心直跳,不知该怎么对付。
  她想了想,开开街门走出来,果然看见了那个人。她指了指钱袋,“这是您扔进我们院的吗?”那人正对着街门愣头愣脑地发呆,看见品子更傻了眼,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扔的……”说着,脸上的肌肉还不住地抽搐。
  品子脸一沉,“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到你家坐一会儿,想跟你说几句话。”那人结结巴巴地说。
  “您找错了门儿啦!”品子瞪了他一眼,“我们是穷人,我又不认识您,您凭什么往院里扔钱?您有钱,就以为能使鬼推磨了?要花钱,北平地方大了,有的是地方,花去。别找不自在!”说着把钱口袋往地上一拽,扭头就要进门。
  那人央求着说:“你别走,让我把话说清楚。我,我不是坏人,我家就在昌平县,有房子,有地。我爸爸死了,我当家,家里有的是钱。这次我出来找我舅舅,他是开钱庄的,也受气。我舅舅叫我离开北平赶快回家,我遇上了你,听了你的唱,我连做梦都梦见你……”
  品子听着又气又恶心,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快走吧,我又没有要听你们家的事,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再不走,我要喊巡警啦!”
  “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想见你,一见你的身影儿我就高兴。你在天桥唱,也怪可怜的,不如跟我走吧!”那人说着竟给品子跪下了。
  品子又急又恨,“我看你是个疯子。这里可不是你们那个昌平县,你是个土皇帝,想怎么就怎么。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我叫巡警说你调戏良家妇女,你就得吃官司!”说完,一回身把门关上了。那人仍不住地敲门,喊着:“白兰,白兰,把门开开,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求求你啦!”
  孙六爷虽说病得很厉害,可耳朵不聋,听见院里上门闩,又听见小丑叫“洋钱,洋钱”,还听见品子和人大声嚷着,就叫大妞子出来看看。大妞子回屋告诉爷爷说:“没有什么,品子大婶在跟人说话。”孙六爷又听到门口叫“白兰”的声音,就明白了个###不离十。他扎挣着爬起炕,哆哆嗦嗦地拿起他那根扁担。大妞子连忙给爷爷披上棉袄,搀着爷爷出来。品子看见了,赶紧劝道:“您别出去,没事……”
  “我去看看。”孙六爷摇摇晃晃地打开门,看见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正对着门发呆。那人一见出来的是个病病歪歪的老头,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他倒真吓坏了,转身就跑。
  “站住!”孙六爷使足了劲喊了一声,“混蛋,干吗的?”
  那人边退边说:“我是还钱给白兰的……”
  “你想掏孱头'ZW('孱,音càn,孱头,说下流话、使坏、找便宜;也有软弱无能的意思,如“孱头萝卜缨子”。'ZW)'?这院里谁稀罕你的臭钱,留着置坟地吧!你敢在这儿掏坏,我打死你这个杂种!”说着举起扁担就要打。品子、大妞子、小丑,都跟了出来,又拦又扶,孙六爷总算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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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2)
“快滚!”孙六爷使劲喊出了一声。
  那人吓得不知怎么好,一步步往后退。
  品子和大妞子把孙六爷扶上炕,脱了棉袄。孙六爷喘个不停,品子倒了碗开水喂他。过了好大一阵子,孙六爷才缓过气来,对着品子说:“孩子,你可长住了眼睛啊!你是个好孩子,可命太苦啦!”说了几句,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品子看着孙六爷,她想,多么好的老人啊!可这个世道,是好人才落到这个地步!品子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说什么好。
  门口那人正要往胡同外跑,不想与铁柱和郭先生撞了个正着。那人抬头一看,铁柱像座铁塔似的,吓坏了,撒腿就跑。郭先生和铁柱都莫名其妙,对视了一下,不知小院又出了什么事情。进了院门,看见小屁子正在小丑怀里玩儿。小屁子见了爸爸可欢了,连喊:“爸爸,爸爸回来啦!”铁柱抱起小屁子,问小丑:“你妈呢?”小丑说:“在孙爷爷屋里。”二人径直进了孙六爷屋。品子一见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得眼泪扑簌簌地滚了出来。
  “品子,孙六爷,我和铁柱回来了。”郭先生说着,拉着小丑,走到品子面前,“别哭,这不是没事了吗?”
  铁柱看着孙六爷,说:“六爷,您病得不轻,又和谁怄气了?”
  品子忙着给郭先生、铁柱倒水,让他们擦把脸。她一眼看见郭先生胡子拉碴的,瘦了许多,又偷偷擦了擦眼泪。
  “你们俩……是,是怎么一块儿……回,回来的?”孙六爷还没有缓上气来,又想问。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托了人情吧,说是个误会,连保也没具,就放我们出来了。”郭先生说。
  品子听着,心里真感激那位宝珠姑娘。
  郭先生又问孙六爷:“您看大夫了没有?”
  “看,看了。都是小、小屁子妈和品子带我看的大夫,瞎糟践钱,没有用……”孙六爷有气无力地说,“刚才有个人,想,想掏孱头,往,往小院扔钱……”他使劲想说清楚。大妞子拦住爷爷,“您别说了,叫我告诉郭先生和铁柱大叔吧,刚才那人扔了一口袋洋钱,要给品子大婶。我爷爷急了,拿扁担要揍他,才把他吓跑了……”
  “大妞子,”品子喊了一声,“快别说了!咱们做饭吧,给郭先生和你铁柱大叔做饭吃。”说着走了出去。
  郭先生坐在孙六爷炕沿上,铁柱举着孩子蹲在地上,看着孙六爷那瘦削的脸庞。
  孙六爷微睁两眼,看了看郭先生和铁柱,“你们可……对待品子,好点儿。这孩子硬气。郭先生你有学问,要多多照顾品子……”
  “您别操心,我们大伙儿都会照顾品子的。”郭先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悄悄站起身来,出了孙六爷屋子,看见品子与大妞子正忙着做饭,就说:“品子,你婆婆不在家?”品子摇摇头。
  “幸亏她不在,要是她在家,那钱早就收下了。”郭先生看着品子说。品子也看看他,不知怎么,心里又是欢悦又是委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都糊涂了,一会儿抓,一会儿放,不知哪儿托的人情……”郭先生像是自语着。品子又垂下了眼帘。
  铁柱从孙六爷屋里出来,“品子,这两天你婆婆又欺负你
  没有?”
  品子摇摇头,说:“她想搬出去,还打算把我卖了。”
  “她敢?她敢这么做,我就扇她嘴巴子!”铁柱说着,攥紧了拳头,又说,“品子,我把郭先生送回来了,你该高兴了吧!”他逗着品子。品子的眼神透出疑惑。
  铁柱说:“我整天就在侦缉队门口儿溜达,可也没有人赶我。今天我正遛弯儿,郭先生自由自在地出来了。”
  “铁柱真累坏了,每天等我。我是回来取东西的,一会儿就走。”
  品子一惊,“取什么东西?”
  “我要搬家了,不能住在这儿了,搬到西直门外,有好多同学在那儿等着我呢!”郭先生解释着,又柔声对品子说,“我会到天桥看你去!”
   。。

说不出(3)
品子觉得太突然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先对铁柱说:“铁柱兄弟,侦缉队来话儿了,要跟你撂跤,小屁子妈到永定门外找你去了。”她又看了看郭先生,说,“郭先生,我看今天就别搬了。”
  “不行,今天我得离开这儿。铁柱,你赶快去永定门,我一个人能搬,快去吧!”郭先生对铁柱说。
  品子真不愿意他走,“何必忙在今天?您要一走,也许我们就见不着您了。”
  “你真傻,怎么会见不着?这小院我有这么多好朋友,还有你品子。可我实在不能不搬。”郭先生说,“品子,你有事找我,就叫铁柱给我送个话儿,他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大妞子、小丑拽住郭先生说:“郭先生,别搬走,我们舍不得您。我们还要念书呢!”
  郭先生把小丑抱起来,小丑搂着郭先生的脖子,“您胡子这么长,真难看!”品子说:“快下来,郭先生累了!”
  “快收拾吧,我来得及送你。打个来回儿,算不了什么。”铁柱说。
  “万一城门关了,你出不去,还不把小屁子妈急死了!你走你的,我一个人没有问题,反正东西不多。”郭先生边说边进小屋收拾东西。
  品子也跟着进了郭先生住的小南屋,帮着收拾。郭先生对品子笑着说:“品子,你真好,我看你一天比一天能干了。”他边说边收拾东西。
  “我是靠着你们才能活的,要不我早就让人弄死了!”品子说着,仍旧低垂着眼收拾东西。
  “你是把自己包得死死的。其实,其实你是个真正的女人。应该把你这层壳儿敲碎了,叫你露出真面目来,叫大伙儿看看,品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郭先生说着笑了。
  一回身,看见大妞子趴在门框上哭,郭先生又走进孙六爷屋,扶着炕沿对孙六爷说:“六爷,您好好养病,我要走了,以后我再回来看您!”
  “品子这孩子,豪横,是朵还没有开开的花儿,要护着她。你,你为什么不,不……”孙六爷还想说下去,可喘得上不来气。铁柱正好进屋听见了,“六爷,您好好养病,别再给别人操心了。您放心,我在天桥一天,谁也别想欺负品子!郭先生,咱们走吧,我还要赶着出永定门呢!”
  郭先生又趴在大妞子耳边说:“好好伺候爷爷,大妞子最懂事。我会看你们来的。”
  品子正在看着行李出神,郭先生走过来,“品子,真对不起你,你困难的时候,我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反倒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不过……”
  铁柱说:“快走吧,别再磨蹭了!真是,刚才那小子给品子钱,我要在家,准收下……”他打着哈哈。
  郭先生把一摞一摞的书放在筐里,然后背起铺盖,跟铁柱出了门。铁柱抢过那个书筐就往前走。郭先生又回过身来对品子说:“我没见到刘大妈,品子,你替我跟刘大妈说一声,我搬家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她。我忘不了这个小院,忘不了你,还有大伙儿……”说完和铁柱走了。
  天上飞下来小雪花。品子站在院子里,她有许多话想和郭先生说,可一句也没说出来。她挪不动腿,没有送他们到街上。小雪花落在她头上脸上,不知是雪水还是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来。
  

迷瞪(1)
那天,吴老太被品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直喊着心口疼。庄顺子回来,吴老太告诉了他。
  “这个小受气包儿,没想到这么厉害!还有母老虎那张破嘴,指不定哪天看见关月山,就得把咱住的地方告诉他。这个老小子穷疯了,要是真来算账,还真不好对付啊!”
  庄顺子转了转眼珠,“那位母老虎也是该除治了。您不叫她登门儿,可她还是天天儿往小押店跑,坐在那里不动窝,非泡出几个铜子儿才算罢了,不然就在店里晃,东拉西扯地说个没完没了,我真想揍她!”庄顺子也服了母老虎了。
  吴老太说:“这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得除治。母老虎不是说想搬出来吗?几时把她弄到南下洼子,收拾了倒干净。那个小的,就真找个主儿卖了,落一笔钱,也除了后患了……”
  掌灯的时候,吴老太总嚷心口疼,叫庄顺子给她找个大夫看病。庄顺子一直惦记着吴老太这点家当,嘴里答应着,是想出来遛遛,心里盼着吴老太早点死。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人在门口走来走去,他上前问道:“您找谁呀?”
  那人穿着件大衣,看见有人问他,就磨磨叨叨地说:“早上有个白兰,我看她上这儿来了,不知道这是谁家,想打听一下,可又不敢敲门,我想等……”
  庄顺子一听,立刻装出一副老熟人的样子说:
  “哦,小兰子!太熟了,太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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