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人都这样的犯贱,一个待自己特别恶劣的男人,但凡稍稍的表露出来一点温柔,她都会感恩戴德,却忘记了曾经怎样苦苦挣扎在痛苦之中……
冬去春来,岑安来到江南,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她这个新年过的索然无味,疗养院的几个护士大多都是本地人,都回去过年了,就余下她和一个小孤女,两个人守着一个火盆,烤烤火,说说话儿,迷迷糊糊到了十二点,有隐约的鞭炮声传来,岑安看看那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忐忑的看着她,两个人都不敢去放鞭炮,但是,过年,总是要放炮的呀,岑安想了想,记起之前院里买了烟火,就拿出来几只,和那小姑娘一起去院子里放起来。
她捏着烟火棒,在空气中舞动着划出一道一道明媚光线的时候,忽然之间记忆的闸门打开,那些过往,呼啸而至。
记忆中,是他温热的大掌牢牢的握着她颤抖冰凉的手。
记忆中,是他有些粗砺的下颌支在她的肩窝里,在她耳畔轻轻的说着话。
记忆中,就是这样的时刻,他亲吻了她,说了一句什么,她却没有听清楚。
岑安忽而明白,是了,他为什么忽然待她温柔起来,因为是要放弃她了,因为是到了放弃她的时候了,因为从此以后,他有他的锦绣余生,她却只能默默凋零,所以,他的一丝愧疚,要他给了她一丝的温柔……
岑安忽然想笑,她也就真的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忽然把烟火扔在地上,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声的哭了出来。
那原本欢快无比的小姑娘吓坏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
岑安却已经抬起头来,哭过的眼睛亮闪闪的,嘴角却扬了起来,她站起身,复又去点燃烟火:“我们继续
吧!”
她抓着烟火棒,像是孩子,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奔跑起来,小姑娘看着她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只觉心口里骤然涌上了一阵酸楚。
她以为她无父无母已经很可怜了,可是,有家有丈夫的少夫人,却好像比她还要可怜啊……
自那日之后,岑安再也未曾梦到过赵景予,还有,他们之间仅存的一丁点温柔过往。
暮春三月,江南又到了最美的季节,京里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但因为岑安实在太过讨人喜欢,大家过了最初的不甘心不满意阶段之后,倒也和她渐渐相处的好了起来。
岑安晚饭后,惯例要出去在山脚下散散步。
她记得很清楚,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仍旧记得特别清楚。
那一年,是2007年的三月十六,她在毕业八年之后,又一次见到了梁宸。
他许是过来玩的,岑安记得他的工作签到了苏州还是杭州?那么过来这边玩,也算是正常。
时光无情,可时光却又那么偏爱某些人,远远的只一眼,岑安就认出了他。
依旧如念书时那样,有着最温润的眉眼和最超然的气质,纵然穿着登山衣,他却还是让人想起兰芝玉树的清俊少年。
岑安只觉得她的眼眶骤然就朦胧了起来,在梁宸看过来的那一刹,她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捂着脸转身就往疗养院的方向跑。
物是人非,大约就是此刻她的最佳写照。
若说曾经,她是最天真明媚而又干净无暇的少女,她是有资格去爱梁宸的,可是如今,她早已嫁作人妇,一身累累斑斑伤痕,肮脏无比,她连站在他面前,清脆喊一声师兄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
岑安跑的很快,但她身子到底还是虚弱的,堪堪到了疗养院的入口处,就已经气喘吁吁,听到身后没有动静,她放下心来,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
可眼泪,却早已盈盈欲滴。
有些人,见不到的时候,以为早已忘记了,而只有再见面,方才知晓他在你心里的位子有多么的重要。
梁宸之于岑安,大约就是这样的存在。
其实,嫁人之后,岑安很少会在想起梁宸,她不是那种盲目的不管不顾去爱的女孩儿,她嫁了赵景予,从今往后,与梁宸,就仿若是天上云和地上泥,她不该再对他存着幻想和爱慕,那对梁宸,也是一种糟践。
所以,刻意的遗忘,还是有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梁宸的时光,也不过那么寥寥四五次。
她的日子,大多都过的提心吊胆,要和赵家上下,要和赵景予斗智斗勇——虽然那些反抗和争斗,似乎也没起了什么作用,但总归那样的日子要她绷紧了心弦,又何来的多余精力,去想起曾经爱慕的少年呢?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梁宸了,不再喜欢他,或是爱他了。
可是方才那一眼,只一眼,她心口里的疼,还有那不敢面对的惶恐和惊惧,却是说明了一切。
梁宸,就像是她心中最干净的一块圣地,她只是,这么多年的蹉跎之下,已经不敢再去面对他了。
岑安哭的没有声音,只是眼泪把一张脸都打湿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却知道,不该再这样失态下去。
她到底,还是赵景予的妻子,她不是个自由身,她不该再去想着梁宸。
面前却忽然多了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岑安一愣,但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明白过来,头也不回的就要夺路跑开,却被人给轻轻拉住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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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春夜,被打断的告白
岑安没有回头,她抖的厉害,她不敢回头,不敢回去看梁宸一眼。
“小师妹,一别八年,你,还好吗?”
梁宸的声音,比之八年前,有了些许的变化,更加的低沉了一点,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越发的让人动心洽。
岑安泪如泉涌,渐渐失控的哭出声来。
八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这一声‘小师妹’,就算在梦里,也未曾出现过一次钤。
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就在她的耳畔轻轻浮现。
她哭的不能自抑,却到底还是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用尽量克制,却又无法抑制的颤抖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您认错人了……”
“安安,你觉得,我会把你认错吗?”
梁宸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一点点用力,岑安拼命的要挣,却挣不开,只能徒劳无功的任由自己被他拉到身前,然后与他面对面而站。
可她死死的低着头,怎么都不肯抬起来。
梁宸只能看到她一串一串的眼泪往下掉,砸在地面上的灰尘上,砸出一个个的小坑,可那眼泪,却又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砸出了一丝一缕的心痛。
他不说话,只是任由她放肆的哭着,直到她哭累了,哭的眼睛都肿了,他方才把自己的手帕又递过去,她这一次接了,可还没有擦一下眼泪,却忽然扑在他的怀中:“师兄……”
她的眼泪是滚烫的,梁宸抱着她,却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想,他会永远记着这一天,时隔八年,所有人都告诉他,梁宸你不要等了,你的小师妹说不定早已嫁人生子了。
可他不相信,他等着她来履行当初的誓言。
“等你请我吃一次饭,足足等了八年,安安,这一次,我可要狠狠宰你了。”
梁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当年每一次在校园里碰面,他都会像是长辈那样揉一揉她乱乱的头发。
然后说一句:“女孩子还是留长头发最好看。”
所以她留了长发,为他。
可是,后来她病了,头发被剃掉了,这一年多,长了起来,但也不过才到肩膀。
“师兄真小气,一顿饭也念叨这么多年。”
她带着眼泪笑,一如当年那样,面对他总会羞红了脸,每一次自以为大大咧咧的话语,到最后,却都含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娇嗔的味道。
“师兄不过是对有些人,有些事,很小气罢了。”
他又揉她的头发,岑安缩缩脖子躲了一下:“师兄,我都不是小姑娘了……”
梁宸望着她的眼眸,渐渐有些黯淡下来,是啊,八年的时光,她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而他,却还以为,她一直都是那样,站在原地,呆呆的,叫他一声‘师兄’。
“可是在我心里,安安一直都是个需要爱护和关心的小姑娘啊。”
梁宸轻轻说着,他看到她含着泪的眼眸里,有渐渐夺目的光彩绽现出来,他似乎可以小心翼翼的肯定一点,她的心意,是不是也如当年一样?
可这一刻,梁宸不知道的是,岑安一直在想,在想如果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如果这么多年,她仍是干净完好的岑安,那么今日一场相遇,该有多美好?
“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岑安的眸子终究还是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她垂下长长的睫羽,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想好了,等到请梁宸吃了饭,她以后,就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
或许,她的师兄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或许,她的师兄如今正是事业有成的时候,她是一个污点,可她却不想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好。”
他温柔的答应,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淡下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走在她的身侧。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回来的地方,是雪窦山下的疗养院,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更该知道,这家疗养院规模不算大,病人也不超过十个,而多数,都是得了精神疾病的病人。
可是,他的安安,看起来和过去一模一样,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梁宸觉得自己想多了,也许,安安只是偶然路过这里,也许,安安只是来这里玩?也许,她是来做义工?总之,有那么多的可能,他不该往最坏的方面想。
岑安听院里的小姑娘们说,附近有一家农家山野菜私房饭店,饭菜做的特别不错,岑安没有去吃过,这一次带梁宸来,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吃饭。
点菜的时候,她很自然的点了两道梁宸爱吃的菜,脱口而出报了菜名的时候,岑安自己都愣住了,梁宸脸上的笑却是满满溢了出来。
时隔八年,她都还记得。
正如他一样。
他不用看菜单,也直接报了两道菜名,却都是从前念书时,偶然的几次聚会,她都要点的菜肴。
岑安飞快的看了梁宸一眼,低了头,手指却是颤抖的握紧了。
原来,被人惦记,被人想念着的滋味儿,竟是这样好。
可她心里却更难过,在那幸福之下,渐渐的有酸楚漫溢出来。
她本来就没有办法彻底对梁宸遗忘和放弃,不过是强逼着自己而已,他越是待自己好,她就越是舍不得……
可是,再舍不得,又能如何?
她是赵景予的妻子啊。
岑安这一餐饭,根本吃不下,不过是勉强逼着自己吃了一点菜。
梁宸吃的却很香,他吃饭很慢,和他这个人一样,慢条斯理的样子,却动作优雅,让人觉得看他吃饭都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梁宸把饭菜吃的很干净,岑安都害怕他会撑到了,劝他不要勉强。
他却看着她笑,笑的眼睛里跃入了山里璀璨的星光:“好不容易吃到了小师妹请的饭菜,怎么能浪费?”
岑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师兄,对不起……”
她绝口不提这八年,他也不问,很重要吗?默默等待,漫无目的找寻的八年,能够再见到,他就该感谢上天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梁宸放下碗筷,忽然间认真了口吻。
岑安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他凝着她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我不该等着你来找我,我该早一点去找你,岑安,如果当时,我不等着你升职,不等着你兑现承诺,我直接来找你,也许,我就不用一个人等八年。”
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她毫无音讯的时光,他像是一个苦行僧,把自己封闭在工作之中,所有的闲暇,都是用来寻找她的踪迹。
可他哪里又知道?
就在她欢喜无比的以为,自己做好了这一次专栏,就会获得赏识升职,就可以去找他的时候,她却遇到了赵景予,被他玷污,毁了清白,然后,生生的折断了她所有的梦想和希望?
岑安低着头,眼泪不能控制的往下掉,不知道怎么了,从前被赵景予折腾的再怎样惨,她都能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可如今面对梁宸,她却变成了水做的人。
她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她痛恨自己不敢面对梁宸坦白自己的一切,平白占据着他的情感,浪费着他的付出。
她该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再也不见。
“安安,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最后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在大礼堂,你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一刻……”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紧张的,忐忑的。
本就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感情更是不轻易表露出来的性子,如今要敞开心扉,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竟是手指都在颤抖。
“师兄……”
岑安却忽然轻轻站了起来,她没有看他,只是静静望着桌面:“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她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也没有冷硬的拒绝,却用了这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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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即将解除的夫妻关系
她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也没有冷硬的拒绝,却用了这样的方式。
梁宸多么心思聪慧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仿佛心头上有冰寒的泉水缓慢的流过,梁宸只觉得喉咙里都溢着酸苦洽。
是他太唐突了,是他,太心急了…钤…
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她,是不是单身,是不是已经……嫁人了。
“我送你回去。”
他也站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一前一后的向外走,山路蜿蜒,却是很快就到了疗养院附近。
梁宸没有忍住:“安安,你是住在这里,还是……”
岑安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如今的境况,她也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梁宸,该有他大好的前途,而不是和她绑在一起,沉沦在万劫不复之中。
“我只是暂住而已,有个朋友,在这里做护工。”
梁宸心下微松,这倒是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安安,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岑安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刚刚辞职了,下一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想要先放松一下。”
梁宸感觉到她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在逃避,他心里很难过,可却并不愿在她面前表露出来:“正好,我这一段时间也在休假,本来准备多去几个地方看一看,既然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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