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出去,大厅里已经不见了甄艾的身影,陆锦川随即去找顾仲勋,却发现这个主人竟然也不在。
不由自主的就有些烦躁,叫住佣人询问:“顾先生呢?”
“先生去看小少爷了。”
陆锦川微微颔首,出了宴客厅,复又问外面候着的佣人:“小少爷住在哪里?”
顾家的佣人自然知道自己主人的性子,平日里几乎从不交际,这一次难得的宴客,请的都是宛城数得着的名流,当然不会得罪陆锦川。
就有人亲自带路过去。
穿过池塘边的回廊,绕过几处假山,就到了一动乳白色的小楼前。
陆锦川止住佣人,自己迈步走过去,还未走近,就听到几声孩童稚嫩的笑语,随即却是几人下楼的声音,陆锦川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往一边走了几步,四季常绿的树木遮住了他的身形。
他看到顾仲勋和甄艾说笑着走下楼来,两人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宛若一家人。
似乎她鞋跟太高,走下最后几层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的脚下一崴,顾仲勋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甄艾辅一站稳,立刻就避开了他的手:“多谢。”
“甄小姐实在太客气。”
陆锦川看到她对顾仲勋淡淡一笑,三人站在一处,也不知又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弯下腰去捏那个孩子的脸,笑的眼眸亮亮。
陆锦川面无表情,转身走开。
宴客厅内,傅思静有些百无聊赖的坐着,她想要先走,却又惦记着想和他打一声招呼,方才他匆匆出去,大约是有事,傅思静想到未见到甄艾,不由得心里微动。
“锦川!”
一眼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傅思静欣喜无比,竟是有些忘形的迎了过去。
待站在他面前,瞧到他眉间的阴霾郁色,傅思静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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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甄艾是真的病了,连着高烧不断,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时不时的,却又会从噩梦中一身冷汗的惊醒。
席蔓菁来过几次,留了中药,嘱咐她不要再忧思过重,思虑伤脾,她本来身体就弱,再这样下去,以后还有苦头吃洽。
甚至,若再这样不珍视自己,怕是以后要孩子也是难的。
孩子……
席蔓菁离开了很久,甄艾还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从黄昏到夜幕,她不想说话,不想吃饭,只是一动不动坐着钤。
小艾,你再不振作起来,把身体弄垮了,以后想要孩子……可就难了。
姑姑摇头叹息的样子,还清楚的就在眼前。
孩子,和陆锦川的孩子……
如果那一夜之后,她有了孩子,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竟忍不住开始幻想,若真有一个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像谁多一点?
眸光微转,忽然就落在不远处的一沓报纸上。
一版都是他的访谈和照片,偌大的合照上,他身侧的女人已经换了新模样,已不再是那天的那一个。
年轻水嫩的年轻女孩儿,在他身侧俏皮笑着,大眼灵动,颇是讨喜。
甄艾只觉得一颗稍稍鲜活的心,倏然就停止了跳动,她缓缓躺在床上,静默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知道他素来花心,知道他从来不会专注于一个人一段情,可真的看到这些听到这些,却仍是觉得难受。
从前的云卿,从前那些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女人,现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仿若过江之鲫,却又个个美艳动人。
她自嘲一笑,就算如今他们没有任何矛盾,依旧恩爱,可时光无情,他的心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所羁绊,他也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停住寻。欢的脚步,而区别,大约只在于,他对一个女人兴趣持续的长短。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也不过如此。
装修铺张奢华的会馆包厢,三三俩俩男女散漫坐着。
陆锦川靠在椅背上,嘴里叼着一支烟,微微眯了眼眸看着面前的牌,身旁年轻女孩儿乖巧的坐着,长发披肩,温婉柔顺的模样。
“看来陆少是情场太得意了。”对面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将筹码划拉到自己面前。
打了一晚上的牌,陆少少说也输了四五百万,虽然这些人没几个把这么点钱放在眼里,但总归男人嘛,爱争强好胜,这心里也窝了一肚子火。
“常老板赌场这么得意,情场是失意喽?”陆锦川将烟递给身侧的女孩儿,漫不经心的起着牌,调侃了一句。
那中年男人就苦着一张脸道:“家里的母老虎,天天和我找事,烦不胜烦!这情场还得什么意?”
说着,就偷眼看陆锦川,打量着他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大着胆子凑趣道:“还是陆少命好,这身边莺莺燕燕的,家里太太又这般贤惠,真是让人羡慕……”
宛城的人谁不知道现在陆家的少夫人失了宠?一个人踽居在消夏园,陆少对她不管不问,听说,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常老板也是想到这些,方才敢大着胆子说出这样的话语。
“常老板好大的胆子。”
陆锦川忽然撂下手里的牌,漆黑的眼眸凛然一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唬的身边的女孩儿也赶忙站起来,常老板更是吓的一身冷汗:“陆少……”
“我陆锦川平生最烦别人议论我的私事。”
站在对面的男人,身姿颀长,邪气清俊,却偏生那一双眸子,在沉静肃然的时候,会让人生出悸怕的心思来。
他只是缓缓说出这句话,甚至眉梢眼角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可常老板整个人几乎都有些佝偻了,苦着脸不停赔不是。
“陆少,是我这嘴贱……”
常老板似乎隐隐察觉到自己哪一句话触到了陆锦川的逆鳞,不由得暗暗后悔,生恨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以为这短时间和陆锦川打了几次牌,就了不得了。
“这是怎么了?”
原本在露台那边坐着喝酒的中年男人,闻声站起身,迈开长腿缓步走过来,淡淡问了一句。
陆锦川睨了他一眼,随即却是淡漠收回视线。
顾仲勋,一个低调到极致的男人,却不料这段时间也开始活跃起来。
因为什么?
陆锦川垂着的手指倏然收紧,面色已经逐渐阴霾。
站在他身侧的女孩儿,有些怯怯的唤了一句:“陆少……”
陆锦川瞧也不瞧她,修长手指抽出一支烟,微微侧头叼在唇角:“滚。”
菲薄的唇,毫无感情的念出那个决绝的字眼,女孩儿傻眼,眼泪都要夺眶而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陆少好大的火气。”顾仲勋轻缓一笑,侧脸对谁说了一句:“快准备些清茶来,冬日干燥,大家也好拜拜火气。”
“我与顾先生没什么交情,如今,也轮不到顾先生来说话吧。”
陆锦川这才正眼去看顾仲勋,这个男人,看来是要和他打擂台了。
也好,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在叔叔那里评价都十分不错的商界奇才,在情场上是不是也能所向披靡。
“陆少多想了。”顾仲勋微微一笑,随即却是自顾自在一侧沙发上坐下来,他只是随意的交叠了双腿,衬衫袖子整齐卷在肘上,散漫坐着,却给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和压迫感。
“顾某不才,只是希望化干戈化玉帛而已。”
顾仲勋说到此处,方才抬眸看向陆锦川,淡然一笑道:“不知陆少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顾先生的面子可大的很,我陆锦川指不定以后也要在顾先生那里讨口饭吃呢。”
这话里的意思,只有二人心知肚明,常老板站在一边抹了一把冷汗,却是松口气,陆少此刻虽然火药味十足,可枪口已经转向了他人,这对他来说可是好事。
“陆少可真是会说笑话,顾某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怎么没有?顾先生一掷千金,这要是放在古代,可是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还要来的出名呢。”
两人在这里打机锋,周围的人不敢多看,却都竖了耳朵去听。
这话里的意思,大约是两人争一个美人儿?
顾仲勋听得他这样说,忽地唇角一扬,竟是笑了:“我看世人都是瞎子,根本看不穿。”
陆锦川对太太不闻不问?陆锦川太太失了宠?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是男人,他清楚的知道,一个男人会这样咄咄逼人,是因为什么。
吃醋,陆锦川,堂堂的陆少,竟然孩子气的在吃醋!
顾仲勋忽然觉得事情变的好玩起来,他一向不爱关注外面的事,除了工作,余下少的可怜的时间都给了子铭……
而随着子铭越来越大,性格越来越乖张,顾仲勋忽然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实在太少。
那天见了甄艾,子铭的反应要他动了一些心思,可到底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只能按兵不动。
可如今看来,有些人已经把他当成了假想敌。
“顾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顾仲勋却不再言语,站起身来:“抱歉,顾某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告辞离去,今儿做东的人赶紧站起来亲把他送出去,顾仲勋走到门口,顿了脚步,回过身来。
已经褪去了年轻的青涩和桀骜的男人,周身都是沉稳成熟的气息,陆锦川眼眸微倏,如果顾仲勋真的对她动了心思……
“后日顾某有一个私人宴会,想请陆少赏脸,请柬明日顾某会亲自派人送到陆少府上。”
顾仲勋说完,若有深意的一笑,这才大步走出了房间。
“陆少……”
做东的人送走了一尊大神,想到房间里这个脾气越发古怪的另一尊大神,不由得有些头疼。
“您看看,这牌还打不打……”
陆锦川抬脚就向外走,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方:“以后这种牛鬼蛇神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的场合,别请我来。”
那人一张脸立时耷拉下来,几乎要哭了。
陆锦川来时带的那个女孩儿见他自顾自往外走,也不叫她,不由得又是难受又是丢脸,到最后,一咬牙追过去,娇声唤着:“陆少……”
陆锦川眉毛一抬:“怎么动作这么慢?”
女孩儿心里一喜,眉眼含了水光:“陆少……”这一声喊的,百转千回,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一颗心也要化了。
那面前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的男人,菲薄的唇邪气的勾起来,笑的春色荡漾:“让你滚,你怎么滚了这么久还在小爷面前?”
女孩儿脸上的笑和妩媚的表情,立刻有些可笑的定格,陆锦川却已经冷了脸不再看她,直接出了房间。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女人都这么没脑子讨人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蓦然的,那一张清清淡淡不太爱笑的皎洁小脸,盈盈闯入眼前,陆锦川捏着外套的手指,倏然的收紧。
顾仲勋的私人晚宴是么,他倒是有兴趣要去赴一赴这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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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甄艾的身体却开始逐渐的好转,席蔓菁的药她一直喝着,很有效果,这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已经顺遂很多,痛经也不再这么厉害。
今日天气好,笑笑和闹闹两个小家伙就被她带到了园子里去。
那是她领养回来的两只小狗,一个走路的时候腿有点微跛,一个一只眼睛被人打瞎了。
刚把它们带回消夏园的时候,两只小东西吓坏了,整天整天的躲在狗窝里瑟瑟发抖,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水,她花了好多时间,费了无数的心思,方才让它们渐渐的接受她。
“笑笑,把皮球给我叼过来!”甄艾指着不远处的小球,对笑笑发号指令,许是因为一条腿走路跛,笑笑总是不如闹闹那样活泼。
甄艾发了话,笑笑也只是趴在太阳下懒洋洋看她一眼,不动弹。
“小坏蛋。”甄艾忍不住的点点它的额头,莞尔一笑,闹闹却已经欢快的跑去把皮球衔在口中,摇着尾巴讨好的送到了甄艾面前。
“闹闹真乖。”甄艾就把那只白色的小博美抱起来,轻轻顺着它的毛抚摸它的小肚子,闹闹舒服的直哼哼,甄艾望着它,眸光温柔而又沉静,那小小的园子,仿佛就这样定格成了一幅画。
陆锦川站在一边看了许久,她都没有发现他。
已经到了冬天,她身子单薄,穿的就有点厚,白色大衣上柔软的毛领偎在她尖尖的下颌出,一头长发绾了起来……却梳着厚厚的刘海。
以前她是最不喜欢留额发的,扎头发的时候,总是喜欢梳成大光明,什么时候剪了刘海?
其实,她并不适合留刘海,因为脸太秀气太精致,这样一层厚厚的刘海遮在眼睛上,反而要她看起来不复往日的灵气。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陆锦川伸手推开面前的枯枝,一句问话,脱口而出。
甄艾不防备他会忽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时还瞪大了眼睛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陆锦川却已经一伸手撩开她额前的头发——
眉毛上那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已经变成了浅浅的粉红色,却仍能让人想到之前的伤会是怎样的形容可怖。
“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成这样?是谁弄的?”他大惊,心里已经不受控制的微疼,连声的追问,盯着她的眸光里,也有了浓浓的探寻和……心疼。
甄艾缓缓后退一步,她摸了摸怀里有些不安的闹闹的头,把它递给一边的佣人。
佣人们带了两只狗狗离开,甄艾方才抬手整理了一下刘海,淡淡说了一句:“有一段时间了,是甄慕远砸的。”
她不想费尽心思的找理由开脱甄慕远,他狠狠的,毫不犹豫的砸下去的那一刻,他们的父女情份,就已经彻底的了断了。
她不是心胸宽广的圣母,会无条件的原谅任何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找死!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立时就动了怒,声调恶狠狠的,听起来十分凶恶可怕。
甄艾死命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却死忍着不肯掉下来。
要她怎么说?说她去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找自己的老公骗钱从而激怒了父亲所以才被砸的头破血流?
她觉得实在太丢脸,她说不出口。
不论其他的,甄慕远的事,是她在他面前一次次抬不起头的根本。
再说,她已经对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她三番两次的被宋清远带走……
而他,他有云卿,他有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人,她的伤,又为什么要告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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