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是赶牛车方便对吧,不过这也太慢了。阿公,我都脚抽筋了!”
“胡说!坐着牛车呢,又不用你走路,抽什么筋?”
其实是坐太久腿脚有点麻木,小曼就跳下牛车,跟在旁边走着,笑嘻嘻道:“那我走走路,锻炼锻炼!”
阿公叮嘱她:“走路边边,不要往路中间去,小心汽车!”
“知道了。”小曼车前车后绕了半圈,奇怪地问道:“阿公,你那个神秘的黑坛子呢?”
阿公忍不住好笑:“坛子就是坛子,哪里神秘了?”
“你都不让我看,也不让我搬,还不神秘?你说过那个才真正值钱,也要带去卖的啊,怎么不见?”
“嗯,带了,绑在这堆里边呢。”
“阿公,那坛子里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
“那个东西嘛……小娃娃看了好怕!”
“到底是什么?”
阿公无语,遇着小曼这么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他也是没辙了,只好说道:“是有毒的东西!”
“死的还是活的?”
阿公:……
停了一会才答:“死的,泡在烈酒里。”
小曼爬上牛车,说道:“阿公,以后我们不捉那个东西了好不好?太危险了,你要是被咬一口,我和阿奶怎么办?”
阿公惊异地看着小曼:“你怎么知道那东西会咬人?”
“我当然知道!莫灵慧说过,她爸有个酒坛子,里边泡有蛇、蜈蚣什么的,喝了那酒能治病!还有我亲眼看见前头街尾的莫清河他爸,捉到一只大红蜈蚣,活的,直接灌进酒瓶子里去了!这些都是毒物,能做药的,我猜也猜得出来,阿公那坛子里就是蛇和蜈蚣!”
坛子里的毒物,何止是蛇和蜈蚣?
阿公拍了拍小曼的脑袋:“不用担心,阿公能捉到它们,就是有法子的!”
“那也不行!会水的照样能被淹死,猎人同样会被野兽咬死!阿公,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告诉阿奶!”
“好好!阿公听话,听了听了,不要告诉你阿奶,知道吗?”
阿公好气又好笑,竟然被孙女拿捏住了:“阿公以前守水库,这个东西都是放在水库上,下个月不去水库了,回家住了,就不再去捉那个,省得你们娘俩害怕!”
“嗯,这样还差不多!”小曼拿出竹筒,给阿公喝水,再拿出煨红薯,小曼吃了两个,剩下都给阿公吃,这顿也不知道算早饭还是午饭。
吃了点东西,小曼精神更好了,继续和阿公聊天:“阿公,你以前也一个人进城卖药材,不带个伴吗?”
“阿公的药材不卖给收购站,是卖给私人,这个要让公家知道了,可不得了!”
“哦,那个叫‘投机倒把’!”
“小声点!阿公一辈子就是这样凭力气采药材去卖,没做什么坏事!”
“阿公,我知道的,我懂!”
“嗯,这全靠我们村都是沾亲带故的,大家伙念着乡亲故旧,并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动不动就斗这个抓那个,挑拔是非鸡毛蒜皮都要检举,当然了,也因为有个好支书,以前的老支书很厚道很有威信,全村人都服他,现在的支书是你莫五叔公,他替我挡了很多事呢。城里收我药材的那家,人家敢私下收购,肯定也得有点凭依。不过无事胜有事,谁也不愿意惹麻烦,所以双方都要小心谨慎,尽量不让别人知道。阿公每次都是自个儿来,不带伴!”
第六十三章 到地儿了
小曼又问道:“那莫支书知道阿公来莞城卖药材吗?”
“知道也当不知道,为预防路上遇事,他给开个证明,只写给收购单位运药材,没具体写什么单位,不管我往哪卖,这些证明过后都撕了,用不上。”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你阿公又不惹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哦,那个老板给的价钱很高?”
“比收购站高很多。”阿公笑看着小曼:“老板?你也懂得这么叫。”
“那个人给得高价,说明他很有钱,有钱人不是叫老板吗?电影里都这样!”
小曼学着某部电影里一个小乞丐角色,伸着手喊:“老板老板,行行好,给两个钱呗!”
阿公故意板起脸:“女孩子家,好的不学学这个!”
“那换一个,”小曼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又喊:“老板,上菜!梅子脆皮鸭、白斩鸡、五香卤牛肉、红烧狮子头……再来一壶杏花酒啊!”
阿公哈哈大笑:“看把你馋的,看个电影,人家的菜名儿全给你记下了,行!等我们办完事回家,阿公买个鸡来杀,鸡腿全部归你!”
“太好了!有大鸡腿吃喽!”
小曼欢呼,想到香甜的白斩鸡,忍不住咂咂嘴,话说貌似她重回此间,一直都没吃到过鸡鸭肉呢,真的馋了!
牛车不紧不慢走着,阿公偶尔会停下来让大水牛歇歇,去路边田野上割几把草给它嚼嚼,路过河塘边,就从牛车上掏出个瓜瓢舀水给它喝,通常这活都是小曼干,小曼趁阿公不注意,左手掌心加点灵泉进去,希望这牛喝了灵泉能走快些。
但她失望了,大水牛喝完灵泉依然我行我素迈着四方步走得稳稳当当,并不准备加速,唯一改变明显的地方,就是它的尾巴摇来晃去的,摆得太欢实了,有两次还差点甩到小曼脸上,被阿公一顿喝斥。
小曼和阿公到达莞城是下午一点多钟,知道具体的时间,还是偶然从路边人交谈中听来。
小曼对莞城没什么印象,前世她为刘凤英一家做牛做马,干完农活再去做副业挣钱,连乡镇集会都很少去,更别提进城了,唯一一次路过莞城,就是莫国强刘凤英带着她坐班车来到这里的火车站,转搭火车去省城,再经省城去京城……
记得那次在莞城旅社住了一晚,刘凤英带她去逛街,九零年的莞城很繁华很热闹,车多人多,路灯明亮,还有亮闪闪的七彩霓虹灯晃得她眼睛都花了,看哪里都是花团锦簇,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几次都走了回头路,莫国强骂她蠢,刘凤英笑得花枝乱颤,说她跟电视里那个刘姥姥进花园似的!
那次莞城之行,也是小曼彻底告别故乡的时候,后来的岁月里,除了偶尔在报纸、网络上浏览一下这边消息,她再没有回来过。
这一世,小曼非要跟着阿公来莞城,是为了探探路,公道村是她长大的地方,但她不可能总窝在那里一辈子,世界那么大,总要走出去瞧瞧看看,而目前最便利的出口,就是这个莞城。
有汽车站、火车站,还有个飞机场,当然不奢望能坐上飞机,这个飞机场非民用不开放,村里有民兵来过这里集训,说往常大家伙时不时看到的天空上飞过的飞机,有的会在这个机场上降落一会又飞走,那是军机,而更多的则是林业部门播撒林木种子的小型飞机。
莞城做为下辖十几个县的地区市,有个军分区,驻扎有军队,前世小曼听某法官说过,他刚参军那会就是被塞到莞城,一呆两年,那场战争临近才抽调到另外的地方去训练,后来他没能上战场,也不再回莞城。
小曼掐指一算,七七年秋天,就是今年,某法官虚岁十八,要来莞城服兵役了!
小曼可不会特意去找他,那就是个很麻烦的强迫症,曾因为小曼做不做整容的问题,两人吵了一架宣布绝交,即日起真的相互避开不再见面!
那个人病逝之后,某法官从律师那里拿到了小曼的电话和住址,每年四次给小曼寄钱寄东西,小曼统统捐给福利院,然后把收据寄回给他,他依然故我,定期往小曼家邮寄,逢年过节还会发个祝福短信!
小曼给他回短信:我不是你妈,不是你老婆或妹子,用不着你养!
他答:你是我奶奶!
小曼:……
直到小曼高铁失事那年,还以他奶奶的身份接收了两个大包裹,都没来得及送往福利院!
这年月的莞城在小曼眼里,完成可以用“破败”来形容,没有高楼大厦,街两边大多是平顶房和瓦盖房,甚至中间还掺杂一两眼黑黑的油皮毡屋顶,街面道路又窄又小,路中间还很多个积水的深坑,好在这年头车子不多,骑自行车的会自己绕开大牛车,走在路上的人们大都冲着各自的目标去,行色匆匆,根本不注意看阿公和小曼以及大牛车。
阿公说,这里只是莞城外围,要再往前走,进到百货公司、工人文化馆那一带,就好看了!
牛车从一座跨度不算长的水泥桥上走过,然后左转,顺河边一米多宽简易路又走了二十来分钟,拐进个小巷,再拐进个大院子……阿公说,这是后门,这么大的牛车,不好走前街,得绕后头进来!
马上就有人走过来和阿公打招呼,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喊阿公“莫老哥”,很熟稔地从阿公手里接了牛绳去,小曼不禁暗松口气:看来就是这里,总算到地儿了!
这个大院是住人的,很快旁边就围上来七八个男孩女孩,几岁到十几岁不等,一致看着小曼,有的还试着跟她说话,果然城里孩子就是不同,不管男孩女孩,都穿得整齐干净,细皮嫩肉,胆子也大,都不怕生的。
阿公是真的很担心把小曼弄丢了,又见围上来这么多小孩,忙一只手牵起小曼,走到哪里、跟谁说话都不放开。
原先跟阿公打招呼的男人牵着牛车往大院子深处走去,阿公和小曼跟在后头,那群孩子却没有跟着,不是他们不想跟,有人拦着了。
第六十四章 孙老先生
那男人牵着牛车拐过一栋房子,又进入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比外头那个大杂院整洁干净多了,四周静悄悄的,偶尔的几声鸟鸣反而显出几分寂寥。
小曼转着头四下张望,感觉这周边房子建得有点像自己村里粮站的粮仓,都是石头砌到半,往上砌火砖,盖青瓦,然后粉刷,地下则是……咦?小曼低下头才发现,这地下踩的,居然是青砖铺的地面!
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梳着圆髻,也穿像阿奶那样的斜扣大襟袄,不过她的布料特别点,是米白色细格子的,显得比较洋气,腰间系条蓝色细花围裙,皮肤白净,笑容和霭,她先看了看小曼,再对阿公说道:“莫老哥,这是你孙女吧?你带着她也不好做事,不如让她跟着我,我帮你照看好,一会你办完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阿公听了,连连点头说那就多谢你了,放开小曼的手说:“这是孙嫂子,阿公认得的,你先跟着孙嫂子去坐会,等阿公这里办完了,就来接你!”
小曼答应一声,让孙嫂子牵着,推开一扇红漆小铁门走了进去。
铁门往里走,又是一个院落,这个院落可以用精致幽雅来比喻,想必是某个人物、指不定就是路上小曼和阿公谈论的那位“老板”的住处。
孙嫂把小曼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类似小客厅的屋子里,让她坐下,再给倒杯水,笑吟吟地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又问家里父母、兄弟姐妹等等,小曼知道这是怕她紧张害怕,缓解一下她的情绪,看出小曼并不紧张,孙嫂子就出去了,不一会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满满一个中号碗的白米饭,一小碟红烧肉片豆腐块,一小碟炒青梗菜,还有半碗蛋花汤,放在她面前,笑着说:“走了那么远的路,早该饿了,快吃吧!”
小曼确实饿坏了,何况那三两样小菜卖相好极了,但她却没有立刻动筷。
孙嫂子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说道:“你在这慢慢吃,我给你阿公送饭去,不会让他饿着的!”
小曼这才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开吃,孙嫂子也走出门去。
孙嫂子像是量过小曼的胃似的,那些饭菜吃完,小曼饱饱的,但不至于太涨。
见孙嫂子一直没回来,小曼就自发地收拾起碗筷,想要送到厨房去涮洗。
走到门口两边张望,找看那间屋子比较像厨房,就见左边一棵已经遮了荫的石榴树下,摆着个竹躺椅,躺椅上倚坐着个瘦骨嶙峋、老态龙钟的老头儿,正微眯了双眼盯着她看。
“你是谁家丫头?”那老头问道,声音暗哑虚弱。
小曼走了过去。
孙嫂子这时也刚好挎着个篮子从外头回来,忙走过来,接走小曼手上的碗筷,笑着对她说:“不怕啊,这是孙老先生。”
又俯下身子对那位孙老先生道:“这女孩是给我们家送药材的莫老哥的孙女,名叫小曼。”
“哦,阿木的孙女?好,是个好孩子!”孙老先生目光直直看着小曼。
小曼朝着孙老先生鞠躬行礼,礼貌地打招呼:“孙爷爷好!”
孙老先生嗯了一声,说道:“坐吧。”
孙嫂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孙老先生,忙把碗和篮子拿进屋,很快端来一把独凳,放在孙老先生的竹椅右侧边,示意小曼坐:“你阿公还得过一会才能完,你先在这儿陪孙爷爷说说话吧,他身体不好,也不经常见到外边的人,今天看到你,稀罕着呢!”
小曼答应一声,在那凳子上坐下,眼睛从孙老先生身上转到石榴树梢,那一个个硕大的石榴,隐隐要撑破外皮了,约莫再过十天半月的就可以吃了呢。
孙老先生面部表情僵硬,目光也是直的,怪不得刚才小曼觉得他老是在盯着自己看,见孙嫂子离开,小曼双眼瞧着树上,孙老先生就说:“丫头想吃这果子,去摘一个吧。”
小曼摇头:“谢谢孙爷爷,现在还酸着,再留一阵子才好吃。”
孙嫂子端着一簸箕白米出来,蹲在旁边挑白米里的小砂子,一老一小则继续谈说着。
“我阿公说孙爷爷是很有名的神医!”
“夸大了。”
“阿公还说你家的针灸很神奇,如果能为我阿奶扎一针,我阿奶的眼睛就能复明了。”
孙嫂子抬头看了看小曼,轻轻地叹气。
孙老先生闭上眼,嘴角动了一下,像是苦笑:“丫头,我已经十几年不能拿针,也早就不替人看病了……我和你阿公说过,你阿奶可以去医院动手术。”
“医院里能动那个手术的医生,他调走了。”
孙老先生喟叹一声:“这是命啊,只能怪老天喽!”
铁门那边传来几声轻扣,孙嫂子放下簸箕:“是莫老哥来领他孙女了,您,要不要见见?”
孙老先生道:“见不见也是如此,我累了!”
“那我把小姑娘送出去。”
孙老先生依然没睁开眼睛,却说了一句:“芍药,把我那个乌木匣子拿来。”
孙嫂子顿了一下,随即恭敬地低头答应:“是,老爷!”
小曼:……
芍药?老爷?怎么感觉自己落进了某个类似于三四十年代的时空!
耳边响起孙老先生的话音:“丫头,你叫莫小曼是吗?我九十七岁了,寿缘够了,临死前还能看见你这么个灵性十足的娃娃,挺好。你叫我一声爷爷,我要送你个见面礼……”
孙嫂子把一个散发着温润光华的乌黑匣子放到小曼面前,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是几串古旧的木珠子,还有几本线装书,两个皮质套子。
孙老先生说:“那几个珠子挺好,都是经高僧加持开光,能辟邪添运的,跟了我一辈子,总会分给儿孙,你拿一个吧!”
小曼推辞的话已到嘴边,却在看那几本线装书最上头一本时,闭紧了嘴巴,眼睛也移不开了,最后咬咬牙,俯身将那本书抓在了手里:“孙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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