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睡着!”
“院里还有棵梨树啊?那结不结果?”
莫阿奶眼睛失明十几年,早已记不清村口哪个方位有棵大梨树,更不知道知青屋是什么样,顺口问了一句。
五叔奶说道:“那梨树大着呢,是六月梨,几十年了,年年结果,梨果皮薄核小水多又清甜,好吃着呢!哎,今年队里摘了果子,不是家家分得五斤嘛?”
莫阿奶笑了笑:住在莫家院子里,由莫二婶当家,队里分的福利不管是什么,从来都轮不到她来吃!
莫阿公又问:“老太婆,你看成不?”
莫阿奶说道:“也要问问小曼啊,看她喜欢不?”
莫小曼此刻已经蹲在阿公身边了,不等阿公问她,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连连点了几个头,惹得阿公哈哈大笑,莫阿奶也笑了,买知青屋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1978年,也就是明年,全国恢复高考,更有大规模的招工考试,只要是拥有城镇非农业户口的年轻人,参加了各厂矿企业的招工考试都能优先录取,知青年代一去不复返,农村各个生产队空置的知青点,几乎都折价卖给本队社员。
前世阿公阿奶应该也是先入住知青屋,之后得了莫支书预先透露的内部消息,才会抢先买下那个院子,只可惜阿公很快就出事了!
记得阿公阿奶住进去后,莫小曼也去看过的,一起去的还有莫小苏、莫小凤、莫小枝,几个小姑娘当时就在那院子里争吵开了,除了莫小曼自卑觉得自己没资格,其余三个都争抢着要霸占房间,因曾经是知青宿舍,知青们城里来的,习惯把房间拾掇得美观整洁,墙上贴着电影明星小像或是风景画报,农村小妞见识少又不知时髦为何物,但她们知道这样的房间是她们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只是最后她们谁也没能住进来,阿公不允许,并且对她们恶语相向,甚至拿着鞭子把她们赶了出来。
上辈子莫小曼不知道那天阿公为什么生气成那样,现在约莫明白了:肯定是莫国强和刘凤英不守信用,占了阿公那半间房间,拿了阿公的钱,结果却没有按照说好的,给一个闺女跟着阿公阿奶生活。
所以阿公看到几个小姑娘,心理就不平衡了,估计也是怕阿奶伤心吧,毕竟想要个女孩在跟前,是阿奶先提出来的。
阿公和阿奶离开吵闹的莫家小院,在知青院里过了两年的清静日子,就双双离世,夫妻俩都还不到六十岁。
是因为阿公采药坠落山崖,失明的阿奶也生无可恋,这一世,莫小曼定要避免阿公出现意外,希望凭借宝珠能治好阿奶的眼睛,让这对相爱的夫妻俩多活些年!
第十四章 办户口
晚上铺好床,莫小曼打了温水给阿奶洗脸洗脚的当儿,韩大妈来了,手上拿着一叠衣裳,五叔奶和她媳妇也围过来看热闹,韩大妈给莫小曼带来两件上衣两件裤子,凑成两套,都是她的小女儿韩家英穿不了的旧衣裳,韩家英在城里上学,读的卫生学校,说是旧衣裳,其实根本没有一个破洞,只不过是小了短了,韩家英穿不进这才让韩大妈收起,每一件都洗得干净泛白,因为是刚从箱底翻出来,带着股樟木香味儿,对于从小到大只能穿破衣裳的莫小曼来说,韩大妈给的这些旧衣裳完全可以当成新衣裳了。
五叔奶和她媳妇把衣裳一件件展开来看,啧啧赞叹,一套改得腰身细窄、裤管适中笔直的军装,一件茄紫碎花长袖衬衫,配条蓝色劳动布裤子,衣裳和裤子原本都有点长,韩大妈自家有缝纫机,给剪去一点袖口和裤管,莫小曼立时就可以穿上身。
莫阿奶对韩大妈谢了又谢,莫小曼也十分感激,心里记住韩大妈这份恩情,五叔奶和她媳妇更是对着韩大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夸赞她心地善良仁厚,倒弄得韩大妈很不好意思,不过韩大妈性子爽直,嘴巴也厉害,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到别处,几个女人在院子里不知说起什么可乐的事情,拍着大腿哈哈笑个不停,坐了半个多小时,韩大妈不放心家里老人,就告辞回去了。
五叔奶就催着莫小曼打井水冲个澡,把两套衣裳都试穿一遍给大伙看,个个都夸好看,五叔奶拍着莫小曼的肩膀说:“马靠金鞍,人靠衣装,我们小曼以前吃不好穿不好,跟个小乞丐似的不显眼,以后啊,可不一样喽!瞧着吧,这小脸蛋儿、小身条长开来,比那电影里的演员还要标致!”
莫阿奶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我家小曼将来不会缺漂亮的新衣裳穿!”
莫阿公连连点头附和:“有,会有的!多的不说,逢年过节,一准给做新衣,让她自己挑,想要啥样就做啥样!”
莫小曼抿着嘴巴,眉眼带笑看着大家,她不是害羞,也不是不想说话,这时候太过感动,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哭出声来!
这样的幸福,或许上辈子她也可以争取得到,但是,那时候的她却没有这等智慧和胆量!
心中没有负担,莫小曼和阿奶一起躺在一张双人床上,睡得惬意而安宁,一整夜半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莫阿公一早就跟着莫支书和关队长出去,两个钟头后和莫支书一起回来,笑呵呵告诉莫阿奶和莫小曼:
“手续都全了,把那院子场地、屋里物什什么的清点好,签个字存底就成,队长说了,让我们先住着,东西都用着,将来队里就算收回,也不过是收个几十块折损费而已!今天是集日呢,赶紧的,我们这就去公社,把户口办好,再买些用的东西,今晚上就能住到我们自个儿家里了!”
从村里去到公社,骑自行车四十分钟,走路要一个多钟头,莫阿公不会骑车,原本打算把莫阿奶暂时留在支书家,自己带着莫小曼走路去公社,但莫小曼提议说:
“阿公,今天去办户口,以后就我们一家三口了,要不把阿奶也一起带上,我们去公社照相馆照张全家福,好不好?”
莫阿公一听,觉得很新鲜,点着头说:“好!我看好!就怕你阿奶不愿意?”
莫阿奶笑着答道:“你们要不嫌弃我老太婆眼瞎,那我就去!”
莫阿公和莫小曼异口同声:“不嫌弃!不嫌弃!”
莫支书夫妻俩在旁边瞧着也很高兴,莫支书说道:“那就一起去吧,把我们家牛车套上,铺一层干稻草,二嫂坐着正好!”
于是,莫小曼重生的第二天,又有了个新体验:坐着慢腾腾的牛车,去往三十多公里外的公社赶集。
拉车的是头老牛,车架子挺大但造得粗糙平时用来驮拉稻草柴草什么的,公路还是省际的呢,或许是因为这一段经过的全是乡村,所以没有得到重视,没给铺上沥青柏油,一路全是青白色的碎石子,小曼看见有人骑着单车在路上跑,一不小心车轮陷进碎石堆就摔倒下去了!
幸而牛车承载车架的汽轮刚充气,牛车上垫了厚厚一层干稻草,坐着倒也不觉得太颠颇,但肯定是比不了坐汽车舒服,偶尔还被路过的卡车、班车扬起的团团风尘裹住满面,咳嗽连连呼吸都困难……
看着莫阿公和莫阿奶在扑天灰尘中还是一脸陶醉的样子,莫小曼是绝对不敢说什么抱怨的话,就这样的待遇,上辈子她都没机会享受到呢!
为防路上莫小曼口渴想喝水,阿公特地用他进山常带的竹筒在支书家灌了一筒凉开水,莫小曼趁阿公不备往竹筒里加了点灵泉,自己喝时也让阿公阿奶喝两口,阿公坚持不喝,想省着水给她们祖孙俩喝,莫小曼哪里肯依,执拗地非要阿公也喝几口,一路上为着喝水,一家三口吵吵嚷嚷却又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是走到公社了。
阿公在街集口喝停老牛,卸下牛车,牵了老牛走到公路坎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地,这块草地看来是特意准备给各村来赶集的人们暂时系放牛马的,因为莫小曼看见边上还立着好些个木桩子,阿公把老牛的牛绳往桩子上一系,由着它围在桩子边吃草,他自己走了上来,和小曼一起搀扶着莫阿奶,先往派出所去办户口。
莫小曼走出几步又回头瞧了瞧草场上七零八落绑着的十几头牛马,没人看守,主人们却个个都放心离开,不由得暗自感叹:七十年代就这点好啊,治安绝对没问题,牛马就这么随便放着,根本不担心有小偷!
再过个五六年就不行了,甚而十年之后,农村出现盗牛集团,牛羊关在自家圈里都有人破门而入,毫不客气地全部牵走!集市上处处有小偷的身影,一不小心你的包就被刀片割破了,钱物不冀而飞,自行车什么的不缴钱保管,就是套上三道锁也没用!
到了派出所,正好没有什么人来办事,两面墙上贴着宣传画的办公室里,有个戴大盖帽的年轻公安坐在桌子后头,和后世不同,这个年代人们把警察统称为公安,公安的服装也很特别,蓝色裤子,上衣纯白色,连大盖帽都是白色的,点缀着鲜红帽徵和领章,看上去感觉很亲切。
不用花费时间排队了,阿公让莫小曼和莫阿奶在门口等着,他自己从口袋里掏出大队证明走进去办事,不一会儿就把手续办完了。
莫小曼看到阿公手上并没拿有什么东西,不由得奇怪,问阿公:“这就办好啦?派出所的人不给你个本子什么的吗?”
“什么本子?要本子做啥来?”
莫小曼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想了想才道:“就是户口本啊,有个本子拿着,才知道我们三个的户口放一处了啊!”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小丫头,啥都不懂!”阿公笑了:“我们整个大队的人都放在一本户口薄里,其中一页纸就是一家人,我们一家三口登记在一页纸上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放心啦!”
莫小曼无语:原来,这时候还没有那种一家一户自己拿着的户口本啊,而是整个大队共有的户口薄!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和阿公阿奶的户口放在一起了,再不受莫国强和刘凤英的控制和影响!
老少三个都很高兴,照相馆就在派出所斜对面,于是相扶相携着,又往照相馆去照了两张相片。
一张全家福,一张是阿奶特地让莫小曼照的独身像,还交待照相师傅记得给注明拍摄年月日,写上“十一岁留念”字样。
莫小曼囧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阿奶笑着说:“以后,一年照张相,我们小曼长到二十、三十岁再回头看,可有趣了!”
阿公也点头:“对,对!要照的,我们小曼一年比一年高,当然要年年照!”
莫小曼说了句:“费钱!”
就抿紧了小嘴儿,像是惜字如金,实际上她又想哭了:真正疼爱的人就是不一样,阿公阿奶不心疼钱,只管让她照相,是为了纪念她的美好童年岁月,前世刘凤英带她来照个相,却揣着满满的恶意和算计!
第十五章 赶集
相片要下个集日才能领,阿公付了钱,拿到发票交给阿奶收好,祖孙三人相扶携着离开照相馆,跨过马路,沿着一条用长短大小一致的青石板铺成的“街路”,往集上走去。
莫小曼住的公道村在1977年还得叫公道大队,所属公社叫华山公社,公社所在地就是街集,而这个街集可不是随便圈地形成的,据说这地方在旧社会叫华山镇,几百年前就形成了镇集,因本地有不少品质良好的土特产,官道通畅民风纯朴少有匪患,每到集日,不仅周遭本土人,百里外的商人们也都赶来做买卖,曾经繁华一时。
街集外这条省际公路也经过莫小曼家所在的公道村,虽是国家改造重修的,却也是循着古代官道的路线,可见很久以前,这地方就不是很闭塞。
走下公路即踏上那条青石板街路,其实已算是站在街集上了——古时候赶集的人们赶着牛车、挑着担子而来,在官道边卸下东西,堆满货物的大大小小摊子,能一直摆放到官道边!
那情形连阿公小时候都见过,对小曼和阿奶描述起当时盛况,滔滔不绝的。
按照阿公所说,现在的街集可是大变样了,跨过马路,沿空落落的青石板街道往前走了二三十米,还没遇个着摊贩,两边民居都是旧房老屋,临街的屋子都会在自家墙上挖个大大的四方窗子,窗上安装的并不是玻璃或寻常推出式窗扇,而是一块接一块的木板相嵌合起来,开或关都挺费功夫的,这也是古街老风景,很显然,在旧时候这两边的民居全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后来搞集体所有制,吃大锅饭,然后又是生产队按劳分配,人们急着挣工分要口粮,没人再做私营生意,那也不被允许了,街道两边的木板窗便常年紧闭,古街的繁荣不复存在,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顺着平坦干净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拐个弯,就看见一片开阔地,依然是两边房屋延绵,中间是近年新开辟的民众赶集地,就那片开阔地,一半搭起高高的雨亭,砖砌的四方大柱子,上盖黑瓦,雨亭分两路,一路摆卖现榨米粉、米虫、汤圆、甜酒、煎堆、炸油团、开口枣、豆粑、麦芽糖、炒花生、炒葵花籽等等各种小吃熟食,一路就那么留空着,想是特意的,万一天气变化,供赶集的人们站进来避雨。
环绕着雨亭的所有露天空地,人们可以自由摆卖货物,比如自留地里种的菜啊豆啊、自家院子里果树长出的果子之类,或是山上采来的野果、野菜,自家人编的竹凉席、竹壳帽、竹篮子等等,这些东西,听阿公说在两年前还不能自由摆卖的,但在今年开始,也不知为什么,集市慢慢热闹起来,各种东西也可以随便摆卖了的。
前世莫小曼小时候只除了刘凤英要照“全家福”带她来过公社街集,逛街集雨亭时,六个孩子只顾盯着那些油团、豆粑、汤圆甜酒,还有老板娘们舀起的一碗碗鲜榨米粉,上头再浇一勺油汪汪红艳艳的五花肉沫剁椒番茄盐水……一个个看得口水直滴,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但最后刘凤英也只给几个弟妹买了喷香的油团和豆粑,莫小曼光过了个眼瘾,什么都没吃到,忍着馋虫饿着肚子回家。
这一次跟着阿公阿奶来赶集,却是迥然不同,阿公阿奶完全以莫小曼为重点,阿公一声声问小曼饿不饿,是要和阿奶一起先吃碗米粉,还是先来碗汤圆?阿奶虽然看不见,耳朵却灵得很,卖麦芽糖卖豆粑油团的老板娘只要出声问:“姐儿要不要吃一个”?
阿奶立刻笑着回答:“要的,要的!那就给我家姐儿包一个!”
而她的“包一个”,往往会在阿公干涉下,变成包两个,小曼知道,阿公是想让阿奶也能尝到。
把雨亭逛个来回,阿公手上拎着的竹篮子里就放进五六个棕叶包,里头包的是豆粑油团麦芽糖开口枣麻花……
早上在支书家吃的是玉米头熬的稀粥,虽然顶饿,这时候也消耗完了,阿公说每人总要吃碗米粉才算是到过街集,雨亭下摆卖米粉的不止一家,阿奶由着小曼和阿公慢慢选地儿,最后在众多招徕声中,小曼被一个声音很温柔模样也十分亲和的大婶留住,祖孙三人就坐到她家摊位上,每人吃了一碗清凉爽口又鲜香美味的鲜榨米粉。
鲜榨米粉,也是华山街上一个传承久远的小吃,到后世,它的名气更盛,甚至有人把这个小吃做到省城、京城。只不过,那时候有了冰箱冰柜,人们用冰水代替山泉水,终究是少了那么些地方风味。
鲜榨米粉的做法看起来挺繁琐的,就是在家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