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同急道:“姑娘你错了,我实在是来此访人,迷路此谷已非一日,前三日已发现二位姑娘隐居于此,本来早想拜访,但男女……唉!总之,我绝非是如同姑娘你所想之人。”
心蕊徐徐站起身来,小声道:“姐姐,他也怪可怜的,我们松开他就是了。”
心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蕊红着脸又坐了下来。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们才不能这么就相信他,如果我们一旦放开了他,可能他就……”心怡小声地附在心蕊的耳边这么说。
“大概不会吧!”心蕊的脸很红,她轻轻翻着眸子望着姐姐,“小红鸟也回去了,妈不会知道的。”
心怡轻轻叹了一声,她多情地望着妹妹,相处了整整二十年,她第一次了解到心蕊的感情竟是如此的脆弱,她其实早就感觉到那个叫万斯同的人,并不是一个坏人,可是她总认为,对于男人,是不应该还以颜色的,现在她真后悔把万斯同擒回家,当时放他走也就算了。
“姐!我们松开他好吗?等雨停了,叫他走就是了。”
望着心蕊,她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随便你吧,我不管。”
心蕊高兴得由椅上一跳而起,匆匆就向书房行去,在书房里,她看见那个叫万斯同的男人,正用那双充满了期待和惊异的目光盯着她,她只觉得全身一阵火热,当时就痴痴地呆住了。
“姑娘……你……”万斯同尴尬地说,“你能把我解开么?”
花心蕊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来,轻轻把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绳解开,万斯同不禁面现喜色,他轻轻道:“谢谢姑娘!”
心蕊的目光,迟滞地在他的脸上凝视着,万斯同已翻身坐起,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微微汗颜地说道:“那位姑娘呢?你们是……”
当然意识到了,对方那秋水似的眸子,仍然没有离开自己,他不禁感到有些不自然了,望着心蕊,他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花心蕊也笑了,她的目光,像观赏风景似的,从头把万斯同看到脚,又细细地看他的鞋,看他的衣裳,看他的头发和手……
万斯同窘极了,他低低地咳了一声,重复道:“谢谢姑娘……那位姑娘呢?”
“你先不要管。”心蕊笑着说,“我要你坐下来。”
万斯同点了点头,用手把衣服拉了拉,在一旁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花心蕊好奇地问:“你真的是一个男人?”
万斯同不禁蓦地一惊,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你……你说什么?”
心蕊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她扬了一下嘴角,又问道:“我是问,你真的是一个男人?”
万斯同的脸上闪过了一层迷惘之色,他几乎有些哽塞住了,这时门帘掀处,花心怡寒着脸已走了进来:“小蕊!你不要乱说话。”
心蕊忸怩道:“没有呀!谁乱说了?我问他是不是男的,这也没有什么呀!”
心怡气得叹了一口气,脸红如火地瞟了万斯同一眼,万斯同正在尴尬地笑着,他向心怡欠身道:“令妹真会开玩笑……姑娘见笑了!”
心怡直觉心里通通直跳,也难怪,试想一想,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而对方又是个男的,她微微颔首回礼,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愚姐妹太冒失了……尚请万兄不要介意才好!”
万斯同此刻近看这姐妹二人,愈觉得冰莹秀质,玉貌花娇,姐妹并上,宛如一双玉树,一颦一笑,一言一动,无不美若天仙,似此天香国色,万斯同真感为有生所仅见,他虽绝非轻薄孟浪之流,然好好色,恶恶臭乃人之本性,一任他口心相问,也不禁有些意态撩然!
他望着这一双姐妹,一时竟有些木然了。
花心怡淡淡一笑道:“万兄请坐。”一边用浅绿色玉盏倒了一杯竹尖凉茶,双手捧至万斯同座前,万斯同始愧然惊觉。
他双手接过杯子道:“谢谢姑娘。”
心怡这时面色忽冷,她徐徐道:“我姐妹因限于母亲家法,又避世过久,不便待客,万兄略歇息后,即请自便,愚姐妹不恭处,尚乞海涵!”
万斯同顿时心头一冷,不禁把先时一番遐思,打消了一个干净,当下苦笑了笑,欠身道:“姑娘如此说,就更显得我不对了!”
他说着把桌上茶杯端起饮了一口。遂起身道:“我这就告辞了,多谢姑娘赐饮之恩……”
心怡不禁愣了一下,这时万斯同已立身欲行,忽然心蕊招呼他道:“喂!你先别走呀!”
万斯同苦笑道:“姑娘,尚有何事吩咐?”
心蕊瞟了姐姐一眼,羞涩含笑道:“你不要慌呀!你看看你这身衣服,这么湿,你怎么走呀!再说,外面还在下雨,不妨再等一会。”
万斯同含笑道:“好自然好,只是我不便打扰!”
他说着看了心怡一眼,见对方一双明澈澄波双瞳,正自似有情又似无情地注视着自己,和近侧心蕊的嫣然笑影,映衬得愈有情趣.一时.他的心就再也硬不下去了。
心蕊嘤然一笑,薄嗔道:“叫你留下来,你留下就是了……等会儿雨停了你再走就是。”
心怡姗姗立起道:“万兄请在此稍坐,我去拿一件便衣来给你换过,待湿衣烤干,再换过就是了。”
万斯同窘道:“这不是太……太打扰了么?”
心怡轻声道:“无妨!”说罢自去,她走之后,万斯同就转身对着心蕊讷讷道:
“平白打扰,实感过意不去……”
才说到此,心蕊已娇笑道:“你不要多说了,我姐妹最见不得人客气,你快把衣服脱下来吧。”
万斯同内心一动,暗道:“这姑娘说话怎么如此直率,怎么不避点嫌疑呢?”
他奇怪地在心蕊脸上看着,对方那种真纯朴质,又绝非是轻薄之女,当下好不费解,心蕊见他只管呆立不动,不由秀眉微颦道:“咦!你干嘛不动呀?快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呀。”
万斯同面色一红道:“令姐取衣尚未回来。”
心蕊格格一笑道:“你们男人真是,她去拿她的,你脱你的嘛,这样会生病!”
万斯同心中一硬,心说:我也太多虑了,即使是脱下长衣,内中仍有中衣,不愁肌肤外露,又怕些什么?反倒不如对方少女大方豪爽,想着转过身子,把外衣脱了下来,这时心怡也进来了,她手中拿了一件水绿色的长披风,微微笑道:“很对不起,我姐妹没有男衣,这一领女用披风,万兄请暂时披一披,好在湿衣须臾即干,即可换过。”
说着递了过来,万斯同抖了一下身上,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就这么坐一会儿就是,用不着再披什么披风了。”
心蕊拿起了湿衣,笑向心怡道:“姐姐你陪他谈谈,我去给他烤烤衣服去。”
心怡含笑道:“还是让万兄自己留下看看书吧,我也出去。”
万斯同躬身道:“姑娘请便吧!”
她姐妹迈步出室,忽听窗前“呱呱”两声鸟鸣,二女同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扭动纤腰,双双纵落窗前,正要拉下帘子,却是晚了一步,红影一闪,一只红羽红嘴,全身一色,大小如鸽的红鸟已翩然人室,一飞进来,即呱呱连鸣了两声,收翅如箭,直向书房中,投射而入。
花心蕊不由顺手把湿衣向一边一丢,叱了声:“不好!这小奸细发现了,这一次我可是不饶它了!”
她说着娇躯一伏,足尖微点,猛向房内扑去,心怡这时也乱了手脚,因为小红鸟此刻突然出现,意识到定非佳兆,她伸手去抓帘子,想把它放下来,可是就见当前白影一闪,同时一股极为劲疾的掌风,向她迎面扑到,冷笑声中,一人低叱道:“快闪开,无耻的贱人!”
花心怡双掌交叉着向上一封,足下狂风飘絮似地已闪出了七尺以外,再向来人细观时,不禁把她吓了个面无人色,颤声道:“妈,你老人家来了!”
夺窗而入的,是一个长发拂肩,面容如霜,长身瘦削的妇人,由面上看来,这妇人可称得上是一个绝色佳人,只是她那惨白的脸上,竟看不出一丝血色,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里,闪烁着凌厉可怕的光彩,整个的人看来,就像是冰块所铸成般的冷酷和无情。
这妇人穿着一身如雪似的白绫衣,腰系红色丝带,足上是一双红色皮制弓鞋,鞋尖如剑,腰姿婀娜,她左手持着一支翠竹所雕制的长笛,身形飘落,竟是轻如飞燕,没有带出一点声音,由年岁看来,这妇人绝不超过三十五岁,事实上她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
这时,红鸟的鸣声凄厉地由书房传出来,间杂着心蕊叫骂之声,甚是疾烈,心怡惊吓地呼唤着:“小蕊,妈来了,快出来。”
呼声方毕,小红鸟已惊叫飞起,心蕊却随后赶出,一眼看见母亲,她顿时吓得木立住了。
这自窗而人的妇人,正是二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的独行女侠,紫蝶仙花蕾,也正是这双孪生姐妹的亲生母亲,她此刻看来,确像是十分震怒了。
小红鸟已落在花蕾肩上,犹自连声惊呼不已,紫蝶仙花蕾冷哼一声,道:“你姐妹好大的胆子,我且看看你们收藏着什么人!”
她说着身形一晃,已来至书房门口,翠笛一掀门帘,已把书房内一切看了个清楚,只见她双目一睁,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
万斯同虽在室内,然而由她姐妹口中。已略知来人身份,不禁暗暗吃惊,偏偏此刻自己长衣已去,身着亵衣,如何能见人?一时不由羞惭得无地自容,呆立住了。
这时心怡上前黯然道:“妈,他是一个不相于的迷路人。”
紫蝶仙花蕾此刻像是已愤怒到了极点,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形一蹿,已来至万斯同身前,左手张开着向外一抖,直向万斯同肩上抓去。
长衣已去的万斯同,却不甘如此受擒,他身形霍地向下一缩,闪出去了三尺以外。
他口中呼道:“前辈请暂息雷霆,听我一言!”
奈何花蕾身形展开,势如狂风骤雨,又是在极度的愤怒头上,怎会听他一言而止。
她尖声叫道:“无知小辈.你死期到了,看你往哪里跑!”
万斯同的身子本已闪出,就在花蕾发话的同时,他已发觉对方右手那支长笛,突地抖起,夹着一阵细啸之声,直向自己肩头上飞点而来,声势之疾,犹如星贯中天,一闪即至。
万斯同幼小从师,苦习击技一十五年,内外功力,堪称炉火纯青,差不多的门路,他只一看即知,可是这母女三人所施展的功夫,他却是陌生得很,非但窥不出一些门径,简直是莫测高深。
他见笛势劲疾,知道一被它点上,非仅闭穴,只怕还要落成了残废,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暗愤:你个泼妇,我万斯同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怨,你居然下此重手?今日说不得只好开罪你了!
心中这么想着,也就不再客气,冷然道:“前辈逼人过甚,万斯同放肆了!”
他猛地一探双手,倏地扬起,以“封雪手”向外一崩,直向花蕾长笛上封去。
紫蝶仙花蕾,见对方竟敢动手递招,而且招式老练,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狂笑了一声,愈发怒不可遏,这时花心怡在一边高声唤道:“妈,你退下,待女儿擒他便了。”
心怡口中这么说着,已纵身而上,同时,回头唤道:“小蕊,还不代妈把他擒下!”
花蕊红着脸正要挺身而上,陡见紫蝶仙花蕾一个疾转,同时一股绝大劲风,自她双掌上逼出,她姐妹倏地左右乍分,飘落一旁,幸未被掌风伤着,都不禁为母亲这种绝情的动作吓得呆了。
花蕾怪笑道:“你们先站一旁,等我擒下了这畜生,再和你们算帐。”
万斯同冷眼旁观,不禁为二女不平.当下咬牙恨声道:“前辈请听我说,令媛全系一番善意同情,并无丝毫罪过,请万万不要罪责!”
他说到此,就见那似发疯的妇人,忽然阴森森地对自已一笑,那双明澈的大眸子里,泛出了一种极为无情的冷焰。万斯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心说不好,他因不惯与女性头殴,见此情形,自知后果不佳,当下不假思索地向左一闪。把桌上自己长剑操起,猛可里,直向窗外越去,急切间,似闻得头顶有呱呱鸟鸣之声。未及抬视,已见红影闪动,一物直向自己眸子上啄来,这才想起,竟是那小红鸟,不由吃了一惊,这时再想举手已是不及,惊慌之下,也顾不得下手轻重,当下一提真力,猛然开启,一口真力直向小红鸟喷去。
当空红鸟本系北天山一种异鸟,性灵极为聪慧,善能体会人意。
自为花蕾收养后,更是乖巧伶俐,因生具铁爪钢啄,虽是体小如鸽,差不多一般鹰隼都不敢轻易招惹,此刻一心要建功主人,不意敌人竟练有真气内力,当下尖鸣了一声,倏地振翅而起,可是仍嫌慢了一些,一时只见当空红羽缤纷,在连声啁啾中,这只小红鸟已落向一边,全身抖动不止,像有无限痛苦。
万斯同真力吐出,心中已微觉后悔,可是,时势之至此,也就说不得了,他口中大声叱道:“前辈休得见逼,万斯同去也!”
他口中这样叫着,掌中剑连着鞘,猛地直向窗棂上挥去,他原意是想把窗户砸开,越窗而出,可是宝剑方自挥出,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同时剑上一震,随听一声娇叱道:
“撒手!”
万斯同用力向外挣,可是对方手劲竟是出乎自己意外地大,他不挣还好,这一挣,顿时只觉得虎口发麻,宝剑已脱手而出,遂见人影一闪,紫蝶仙花蕾已迎面而立,万斯同吓得一连后退了两步,这才知道对方确系一个极为难惹的人物,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花蕾面色极为诡异地冷笑道:“小辈,我先问你,三盒老人是你什么人?快说。”
万斯同怔了一下,遂答道:“那是家师。”
紫蝶仙花蕾猛地哆嗦了一下,讷讷道:“这么说,白鹤南宫敬是你……”
万斯同不由自主,目放异彩地道:“那是我大师兄。咦,前辈,你怎会认识他的?”
花蕾轻轻哦了一声,她脸色这时极为难看,冷冷地望着万斯同一笑道:“那么,我是更不能放过你了!”
才说到此,就见她右手忽地一动,万斯同就觉得迎面一股极为尖锐的劲风扑到,同时鼻端闻到一股生平从未闻过的异香,当下连唉呀二字均未道出,扑通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一旁痴立的心怡、心蕊姐妹,见此情形,都不禁吓了个魂飞魄散,她们都知道,方才母亲所施展的是极为毒恶的“逼魂指”,暗藏独门秘制的“搜神阳花粉”,这种毒恶的花粉,暗藏于十指指甲尖内,为花蕾独家所擅,同时只须凝气往敌人五窍任何一窍点去,敌人中指后一任你有天大功力,鲜有不被迷性昏倒,在四个时辰内,如不能获得解救,一命归阴,端的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手法。
紫蝶仙花蕾发明这种独门秘药后,自知犯武林大忌,所以素日传授二女时,一再嘱咐,若非深仇大恶的敌人,千万不可施用,以免犯众怒,二女俱引为深戒,想不到今日对这么一个陌生少年,刚一见面,即施出这种毒手,怎不令二女大吃一惊?
花蕾以“逼魂指”一指点倒万斯同后,面目变得一片铁青,望着二女,咬牙恨声道:
“你姐妹干的好事,你们还有脸活着见我?”
二女见母亲竟变得较平日更冷酷千倍,一时都吓得面无人色,不禁双双屈膝,跪了下来。
“妈……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让他暂时避一避雨。妈,你老人家千万不可误会。”
心怡瑟缩着这么说,心蕊却吓得呆了,她们四只含着泪的眸子,齐齐地盯视着这个看来如同发疯的母亲。
紫蝶仙花蕾全身战抖地道:“好,好,你们也不要分辩,妈平日是怎么告诫你们的?
不想你们竟当作耳边风,如今吃了大亏,你们……”
她伸出瘦弱的手,指着二女,气得全身颤抖地说:“你们还有脸见我?你们站起来跟我进来!”
二女莫名其妙地相互望了一眼,俱不知母亲说些什么,当时徐徐自地上站了起来,迟迟不敢前进。
紫蝶仙花蕾见状,面色变得更白了。厉声叱道:“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