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到底是二人合手,要想取胜,只有单打独斗,可是双白两口兵刃配合得极为称手,要想分开,实不可能。
如此久战了将近一个更次,双方都已经汗流浃背,仍是不分胜负。
水母久战无功,心中已在动另一个念头了,她知道二人是旱鸭子,足下见不得水的。
她也不愿再打下去了,偏头一望,那艘船仍然停泊在岸边,再向远处水面上一望,水面上波平如镜,没有任何船影。
谷巧巧想到妙处,忍不住笑了。
忽见她用力一劈水面,激起了万点银星,直向二人全身罩去。
叶青团先前吃了这种水珠的亏,见状吓得急速后退,柳焦也向旁一闪。
水母乘势又喷出了一口水箭,“哧”的一声,直向柳焦迎面打去。
瓦上霜柳焦只当她是“黔驴技穷”,所以才又重施故技,当下冷冷一笑飘出丈许以外。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们可就中了水母谷巧巧的计了。
就见她哈哈一声大笑,忽地身形向下一矮,双掌齐推,用足了内力,向那艘搁在岸边的船首上推了过去。
她这种内力,又因船是浮在水面上,极易着力,顿时浪花滚滚,这艘船竟为她推出了数丈以外。随着她身形纵起,就如同是一只水鸟似地,飘落在船尾之上。
“小子!再见了!”她狂笑了一声,就手抡起了长篙,运劲一点,小船就像箭似地蹿了出去。
川西双白如此一来,才知是上了大当,一时大吃了一惊,但因为双方间隔太远,鞭长莫及。他二人怪叫了一声,俱是飞纵身子赶到了岸边,叶青恨到了极处,惨笑了一声道:“老乞婆,川西双白与你誓不两立了!”
他说着,一面涉水跑了几步,望着七八丈以外的那一点红灯,抖手打出了一掌铁莲子。
只听“波”的一声,红灯熄灭了,水面上叮叮咚咚地响了一阵,一切遂又归于平寂。
远处传来了水母的笑道:“两个傻蛋,有种来呀,哈……哈哈……”
这么一来,二人可是全傻了。
不言二人直等到了天明,才发现一艘捕鱼的船,这才上岸。且道那个劫舟的水母,干了一手漂亮的活儿,心里真是得意极了。
她的灯光重新燃了起来,飕飕的江风,吹得这艘小船前伏后仰着,不久船行到了宽阔的水面,她是绝不愁川西双白再会追上来了。
第一件事,她把那两箱珠宝,取了下来,改放在舱内,然后她才把那个大油篓子打开来,双手抱出了关在篓内的大姑娘。
水母费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她救活了。在灯光之下,心怡睁开了朦胧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形,还有眼前的人。
她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她用手捂住了眼睛,惊得“呀”了一声。
水母把她的手分开来,嘿嘿笑道:“姑娘,你不认识我了?”
心怡几乎不敢相信,她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讷讷道:“谷……婆婆……你不是……不是……”
水母嘿嘿一笑道:“原来你也以为我死了?告诉你吧,我和秦老儿都没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我的身体已完全好了。”
笑了几声她又道:“现在,我什么人也不怕了!”
心怡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喜地向四面望了一下道:“我……我怎会和你在一起?”
水母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她说:“川西双白两个小辈现在有苦果子吃呢!”
想到得意之处,一身肥肉都禁不住乱颤了起来。
心怡这才明白了,她含笑道:“是你救了我?”
水母呵呵一笑,拍了拍船板道:“你好像身上还有点伤,来,躺下来,我给你瞧瞧!”
心怡着实也倦极了,就依言睡好,水母找到了她的伤处,为她上好了药。
等到一切弄好之后,却发现她竟已睡着了。
心怡这一觉,直到翌日快正午才醒,却见水母正在船尾炒菜。
这时候水母已发现她醒了。她放下了锅,笑着走过来道:“睡够了吧,姑娘。”
心怡望着她道:“婆婆,谢谢你救我性命,只是我有急事,必须要赶回台州。”
水母四外看了看,笑道:“台州不远,你先别急,见到你我很高兴。”
说着拍了心怡的肩膀,伸出一只手道:“还给我吧!你已经拿去太久了。”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
水母笑道:“你为我保管的《水眼集》。”
心怡才猛然忆起,她点点头道:“不错,我还为你好好保存着,待我拿了回来还你。”
“很好!”水母笑着说:“我找了你很久,本已失望,却想不到竟会在此碰见了你。”
心怡想到了万斯同,归心似箭,忍不住道:“婆婆,我想上岸回去了。”
水母一笑道:“你不要慌,吃饱了饭,我送你一程,因为我……”
她不大自然接道:“老实告诉你,我真怕你会一去不回来,卷走了我的书。”
心怡怔了怔,冷然道:“你不应该这么怀疑我,我不是那种人。”
水母又怪笑了一声,像哄小孩一样地拍着她的肩膀道:“是呀,我只不过是疑心罢了……看!你又生我的气了。”
心怡不禁也笑了:“你这人真是……”
水母笑得露出了牙床:“说老实话,我最苦闷的是,没有一个朋友。姑娘,你能答应我,永远做我的好朋友吗?”
心怡微笑地瞟着她,道:“当然可以,只是人家都说你的行径不大正经。”
水母忽地一瞪双眼道:“你不要听人家胡说,主要是因为我的仇人太多了,所以人家就造谣中伤我。”
心怡点头道:“当然没有是最好,我只不过是这么劝劝你而已。”
她顿了一顿,又接道:“譬如说,后来我也见了秦冰的家人,我知道秦冰是一个好人,他们祖孙二人,打鱼为生,怎会和你有仇?”
水母一张肥脸,涨了个通红,半天才嘿嘿地笑道:“这些过去的事,还谈它干什么?
来,吃点东西,你一定饿坏了吧?”
于是心怡吃了两碗饭,放下了筷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水母摇头笑道:“这地方叫小井,我现在暂时就住在这里。”
心怡问:“这是你的船?”
水母呵呵一笑道:“你问得太多了,姑娘,我在此等你,等你三天,把我的那本书送来,你能做到吗?”
心怡想了想道:“大概没有问题。”
水母笑了笑道:“川西双白他们失去了东西,必定会来找我。”
心怡奇怪地问:“莫非那两箱东西,落到了你的手中?”
水母嘿嘿一笑,极为得意道:“不错,我从他们手中抢来了。”
“里面是什么?”心怡问。
水母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你就不要多管了,你去吧!”
心怡揉了一下腿,站了起来,问:“我怎么走呢?”
“上岸之后,直向南行,有一天多的时间,也就到了台州,你可骑这匹马走。”
心怡点了点头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我再来时怎么找你?”
水母嘿嘿一笑,咧着大嘴道:“你要找我倒不容易,只是你记住,每日晨昏,你只要戴上一顶红帽,在此附近垂钓,我定会寻你就是。”
心怡想了想,就点头道:“好吧!”说着,她就纵身上了岸,又把马拉了下来。
按照水母所嘱,顺着这条驿道,直向南面行去,马行颇疾,等到了午时左右,已到达了仙居县城之内。
天气很冷,肚子又饿,心怡就在一家饭店前停了下来,却见这店门前,拴着一匹全黑色的大马,十分眼熟,当下怔了一下,就拴好马,走进店内。
才一进门,就见迎面桌上,一个人倏地站了起来,道:“姑娘,你原来在此呀!”
心怡吃了一惊,才看出此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万斯同。
却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会见面,她顿时就怔住了,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激动,半天才喜极落泪道:“大哥……是你!”
万斯同左右看了一眼,忙拉过身旁的座位道:“坐下来,我们慢慢地谈。我是专程找你的,现在我总算放心了。”
心怡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再谈吧!”
万斯同就付了钱,二人走出店外,双双骑上了马,万斯同道:“你可知道川西双白的去处?因为我还要找他们二人,要回一些东西。”
心怡慢慢地问:“什么东西?”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是两箱珠宝,这两箱东西关系重大,我一定要为那几个失落东西的人,把它找回来。”
花心怡不由就把马缰勒住了,她慢吞吞地问:“是两个黑色的小箱子吗?”
万斯同点头惊道:“不错,姑娘你可知道它的下落吗?”
心怡想了想,因为受水母的关照,她不愿轻易吐露,反问道:“这两箱东西和大哥有关系吗?”
万斯同长叹了一声,略略把项一公等三人失箱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皱眉道:“这两箱东西,既关系三人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管,再说那项一公还帮了郭潜如此的大忙。”
心怡低头想了想,叹道:“大哥不必着急,也许我可以帮大哥这个忙,.只是……”
万斯同喜道:“姑娘只要告诉我那两箱东西在哪里,我就有办法取来。”
心怡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大哥,不是我小看了你,要取回这两箱东西并不简单。大哥,你可知道有一个叫水母的人吗?”
万斯同不由吃了一惊,点头道:“我认识她,姑娘,这两箱东西,莫非到了她手中?”
心怡点了点头,万斯同怔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花心怡遂把这件事大概说了一遍,万斯同听完之后冷冷一笑道:“姑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冰是我一个忘年之交,为了一件东西,和水母结下了深仇大恨。”
“什么东西?”心怡问。
万斯同淡然一笑,遂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匣道:“就是这部《水眼集》。”
心怡不由吃了一惊,她奇道:“咦?”
万斯同笑了笑,遂把这部书交到了心怡的手中道:“姑娘不必奇怪,这是我为姑娘清理东西时,无意自枕中发现的。我怕遗失了,所以带在身上,现在见了你,就可还给你了。”
心怡点了点头,道:“我正好要还给她。”
万斯同摇了摇头道:“不!我希望这本书能还给它原来的主人秦冰。”
心怡皱了一下眉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水母,我怎能失信于她呢?”
“这不要紧!”万斯同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替你去见她。”
心怡想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和她动手!”
万斯同想了想,笑道:“只怕她不会容我,姑娘,你可以放心,这事情你交给我办就是了,我定不会令你失望。”
心怡讷讷地道:“我怕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想,连川西双白尚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万斯同心知自己的奇遇她还不知道,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必定能胜任,你还是先回台州,在台州客栈等我就是。”
心怡含笑道:“谢谢大哥,那么我这就走了。”说着深情款款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策马自去。
暮晚的昏鸦在水面上翩翩飞起,西方一轮红日给大地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外衣。
万斯同身披蓑衣,头戴红色的小帽,在水边平竿垂钓。
他不时地目望江心,在等候着一个人。
他开始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心怡记错了,再不就是水母已经认出了自己。
忽然他发现身后竹林内有了响动,一个人徐徐地向他身后走来,慢慢地,终于站定了。
万斯同平竿而坐,不动声色,可是他相信这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心情未免有些紧张。
良久之后,那人才发出了一声冷笑道:“既来见我,为何不上前答话?”
万斯同把鱼竿向水中一抛,倏地转过身来,哈哈笑道:“谷巧巧,我们久别了。”
在他眼前站立的,正是那个貌相奇丑、高大痴肥的女人——谷巧巧。
水母怔了一下,她实在记不起这看来陌生的面貌,后退一步,冷冷地道:“你是谁?”
万斯同随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哂道:“花心怡姑娘托我来还你一样东西。”
“不错!”水母粗声地说,并且探手而出道:“拿来给我。”
万斯同微微一笑,他遂自身上,把那部《水眼集》取了出来,晃了一下道:“是这个吧?”
水母伸出蒲扇大手,往书上就抓,可是万斯同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水母不由怔了一下怒道:“怎不给我?”
万斯同嘻嘻一笑道:“因为不是你的。”
水母立时鹤发林立,厉声道:“小子,你要戏耍我吗?你真是活腻了!”
方斯同把书随手丢在一边地上,水母立时纵身过来捡拾。
可是万斯同却哈哈一笑,双掌霍地平推了出去,只听见“哧”的一股疾风。
水母那么重大的身子,吃他这种内力一逼,竟不由自主地一连后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当下不禁大吃了一惊,遂见万斯同手指着地上的《水眼集》道:“水母,这部《水眼集》就在这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们不妨比较一下高下,你如胜我,这部书自然由你取去,否则却要归我处理。”
水母嘿嘿一笑,错齿出声道:“小畜生,你休想要这部书。”
“我本来不想要。”万斯同冷笑一声道:“我只是要把它给我的老朋友秦冰。”
谷巧巧不由怔了一下,她面色紫青地打量了万斯同一眼,发出了一声极难听的怪笑。
万斯同笑道:“水母,你可曾记起来了?”
谷巧巧这时面涨通红地道:“我记起来了,那夜我和秦冰老儿约斗时,是你在一旁助他可是?”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正是我,水母,你那口寒铁软剑,也在我身上。只要你胜了我,我愿一并还与你,只是你如落败了,却得心甘情愿地服输。”
水母气得全身发抖,她记起了断臂之仇,如非是心怡那日救了自己,纵不死在湖边,也将要落成个残废。现在这个仇人,就在自己眼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了!
当下一声怪笑道:“这办法很公平。”
万斯同冷笑道:“水母,条件并不止此,还有你从川西双白手中所得的两箱东西。”
谷巧巧翻了一下眼,口涎四滴地道:“这是那个姓花的姑娘告诉你的?”
万斯同哼了一声道:“是川西双白告诉我的,怎么,你可愿意?”
谷巧巧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道:“一切都随你。”
她说着足下慢慢地向前移动着,万斯同伸手笑道:“慢来,水母你看看。”
他说着自腰上,把那口寒铁软剑抽了出来,含笑道:“这是那口寒铁软剑,我把它放在地上,只是你的那两箱东西呢?”
谷巧巧乃是一个经不得激的人,闻言满头乱发,蛇也似地颤动着。
她大声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万斯同笑道:“我不能相信你,因为你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
水母气得全身发抖。
万斯同不缓不急地道:“你曾经偷了八指佛僧弘忍大师的东西,你和你父亲都是不讲道义的人,我怎能信得过你?”
万斯同这话,是有意激她,说得极为刻薄,水母聆听之下,果然难以消受!
这件事,数十年来,一直是她内心的一件隐秘,平日想都不敢去想,更不要说被人当面揭穿,挖苦。
一时之间,只见她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肥脸上滚动着大颗的汗珠!她身子抖了一下道:“小畜生,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万斯同见状,心知自己这几句话,已触动了她的要害,当下淡淡地道:“这一点你倒可以放心,这件事很少人知道,我不会对人说的,莫非不对吗?”
水母惨笑道:“你说的句句实言,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天,我是万万不得放你活命……你等一会儿。”说罢,回过身子,“扑通”一声,纵身入水,随即无踪。
万斯同心中虽是有些紧张,可是他自信有把握战胜对方,所以并不害怕。
他目视着薄冰初化的水面,在水母偌大的身躯落水之时,仅仅炸开了一条水纹,刹那之间,又归平静,心中甚为钦佩水母这一身水里的功夫。
望着水面,正自发愣,忽见近前浅水处,冒起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