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岚山脉西起西丰平泰,东至东华太止,其间峰峦跌宕,绵延千里。山脉之中皆是葱郁的原始森林。参天的古木遮蔽了天日无尽的幽暗仿佛吞噬灵魂的九幽之门,深邃而又恐怖,各类凶禽猛兽出没其间,凶险无比,至今都无人涉险深入。
山脉深处有五峰,因修真古派青桑派立派于此,故又名曰:青桑五峰。其中镜虚封、鸿程峰、傲苍峰、赤威峰分别坐守东南西北四向,主峰凌天峰坐镇其中。
青桑五峰山势险峻,挺拔宏伟,常年绿林为衣,云雾作帐。尤其主峰凌天一峰,顶入云霄,高可攀天,五彩云雾缭绕其上,气势之宏伟,真乃天下罕见的修真福地。
约一千六百年前,青桑原有六峰,第六峰名为魔影峰,处于凌天与傲苍双峰之间,其身通体黝黑,寸草不生。每至月圆之夜,便有黑气腾身,如同魔影一般,甚是邪异。故此,魔影被青桑封为禁山,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山周边五里之内。
称其为峰其海拔却是与其他五峰远远次之,为六峰之末;然而抹掉其青桑第六峰之名,这魔影峰却又在那丘陵山坡间鹤立鸡群。最终青桑开派祖师青桑子观其如此怪异,又居于这大岚山脉聚灵之位,便在青桑派的《奇秀点名录》中点了这青桑魔影一峰,后人又称其为“小六峰”。
然而一个夜晚,一道惊雷打破了青桑原本的平静。那夜本是圆月当空,魔影峰被浓浓的黑气缭绕,骤然风云大变,乌云翻滚,一道惊天紫雷穿破黑夜,如神龙潜行,霹雳而下,正中黑气腾身的魔影峰。顿时峰体崩塌乱石俱下转眼间高伟的一座山峰就已化为平地,紧接着一场神秘的黑雨洗刷了巨变后的断壁残垣,墨一般的雨水顺着碎石间的缝隙汇集在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形成了一片神秘的黑水寒潭。
当年的那场巨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退出了修真界中人们争相讨论的话题,一代代的更替慢慢的模糊了人们那些善忘的记忆。
留下的只有那场紫雷开山无法抹去的遍地碎石,与那处不被人问津的黑水寒潭。
匆匆岁月,悠悠而过,当再次月圆之时,隐约间有一团淡淡的黑气汇聚于黑水寒潭之上,月色清明,仿若魔影再临世间,四周幽暗的深林中寂静的甚是可怕,往日嚎嚎的兽吼与清脆的虫鸣声,在此时皆是销声匿迹。只有滚滚的黑气在那寒潭之上翻滚不止,气氛很是怪异。
忽然,“嘎嘎”声顿时敲碎了这寂静而又诡异的场景,林中一群乌鸦不知被什么惊吓,纷纷向着丛林的更深处争相飞去。
寒潭边的一根石柱上,一个身影已是矗立在了那里,从头到脚黑衣裹身,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神秘而又威严。那人脸部附着一团黑气,薄薄淡淡,容貌却是看不真切。
他就那般静静的站着,定格于这画面之中,仿佛他本就属于眼前这亘古不变的天地间。
苍穹如墨,环盖大地。无边的乌云渐渐汇聚,遮蔽了圆月,无声无息间,雨丝从天空落下,细细密密,冷风吹来,点点滴滴。
他仰望苍穹,半晌,才慢慢收回目光。
渐渐的,黑水寒潭之上的黑气愈集愈多,翻滚间,愈发变得活跃起来,隐约间能看到其中包裹着一丝天青色光气,那光气在黑气中来回冲撞,好像一只牢笼中的小鸟,似是想要挣脱出来,却又无奈束缚其中。
这时,立于石笋之上的黑衣人终于动了,只见他右手之上环带一股玄清之气,随手向着黑气的方向,瞬间划出,手到之处化作两道交叉的光刃,无声无息,斩破黑夜下的丝丝雨幕,向着黑气之处飞速而去。
黑衣人随即腾身而起,隐于光刃之后,挺直身体俯冲而下,好似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与那光刃一同向着寒潭之上的黑气急速而去。
转眼间,玄清色光刃与黑衣之人便冲到了黑气之前,诡异的一幕现于眼前,光刃划破黑气,就好象斩在一片虚无之上,依旧无声无息,而后的黑衣人瞬间冲进黑气之中。
紧接着黑衣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又从黑气之后快速冲出,片刻后,那人稳稳落在地面,而那团黑气却是萎靡不振,渐渐消散在黑夜之中。
从头到尾,除了那一群被惊扰的乌鸦,雨夜一直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他缓缓伸出右手,一丝晶莹的天青色光气流转于手掌之中。
忽然,黑衣人身子向前一倾,脚下不稳,趔趄几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落在身前的青石上。
“这就是‘造化之气’吗?无论你在世人眼中多么的珍贵无比,对于我而言,你却仅仅是一个希望,是一个我追寻已久的希望!”
淡淡的黑气之后,模模糊糊的轮廓之上,隐约能看到黑衣人带着血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凄美,仅仅是这一个凄美的笑容,好似便能满足整个世界。
北原雪海之地有雪山——雪恩,
雪恩山常年寒冬凛冽、银装素裹,漫山遍野除去皑皑的白雪便是苍松油油的绿,就在这茫茫的雪海与苍松间坐落着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
村子不大,居住着三十几户常年以狩猎为生的农户,由于与山下天来县城路途遥远,所以除了固定的日子会组织人下山,将所获的猎物换取一些日常用品带回村子外,村子几乎过着与世隔绝、天各一方的日子。虽说日子平淡无味,但这里的人们却知足而乐,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夜晚的雪山出奇的宁静,满山的白雪映衬着夜空中皎洁的弯月,银色的月光下,沉默的雪山显得格外空明,除去了那浓墨般的黑。
月光下周石匠家的院子里,略显丰雍的中年妇女怀中环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母子二人久久的仰望着夜空中那数不尽的点点繁星。
在这寒冷的北原雪恩,那男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褚色单衣,呆呆的看着夜空,他捏着衣角的右手慢慢的移到了耳边轻轻摘下头顶的皮帽,在月光的照耀下,一时触目惊心,小小的脑袋上光秃秃的,唯有几根枯黄的发丝随着飘来的风儿摇曳了几下。
这少年名叫周小天,年方八岁,身体羸弱,常年怪病缠身。每次发病之时便会全身滚烫,好似烈焰灼身,寻遍名医,依旧不明病因,更是无处可医。
怪异的病疾,使他头顶颓秃,生于极冷之地,生来却不曾畏惧严寒,每日都是单衣披身,总是显得与他人格格不入,因此也是受尽排斥欺辱,小小少年的内心深处早已充满了自卑与无耐。
“要是能有一头漂亮的头发该多好啊!”周小天的眼睛中掠过一丝希冀,也许是想像到了自己长有一头乌黑头发的样子,然而那眼神又透出一丝无奈。
“哪怕让我再忍受更多的病痛,哪怕…,娘亲,你说我这个要求高吗?”说着他抬头稚嫩的问着中年妇女。
听到八岁孩子口中的话,妇女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眉头微皱,压下心中的伤感,柔声道:“小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天胡爷爷不是也对小天说了,小天的病呀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周小天仰望着星空,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其实我都知道,胡爷爷是怕我伤心才那么说的,从我记事起,每次他都是皱着眉头出去的,其实我都知道。”
那稚嫩的脸蛋上浮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愁容:“娘亲,天瑶姐姐说天上每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灵魂,我死后也会变成一颗美丽的星星吗?”
说话的同时白嫩的小手小心地摸着那稀疏的几乎没有头发的头顶,轻轻的碰触间又有几根头发顺着额头滑落在小小的琼鼻上。
他凝视着鼻子上掉落的头发无奈的道:“既然老天爷要我做那天上的星星,为何却不能满足我这个并不算高的要求呢?”
此时的孙母满脸的悲色,早已无言以对,心中无奈“为何这受罪的不是自己呢?”
她低下头深深的吻着孩子的额头,没有说话,空明的夜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周小天深深的感受着母亲的温柔,闭着双眼,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不经意间手心似乎被什么打湿了,抬头才发现,母亲早已泪若雨人。
不忍再看母亲习以为常的哭泣,周小天转头看向天幕中的圆月。
一朵薄得像轻纱一样的浮云轻轻飘了过来,慢慢地遮住了弯弯的月亮,在浮云的后面,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然那般楚楚动人,仿佛是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抚弄着最惹人心弦的曲调。
“好美啊!”有些痴迷的周小天,不禁一声赞叹。
接着抬起稚嫩的小手缓缓伸向遥不可及的明月,仿若轻抚悬于夜空的圆月。那动作极是轻柔,唯恐一不小心便会划破这美妙的画面。
第二章 少年
次日,清脆的鸟鸣声飘荡在空荡荡的村子上空,一阵阵回响之音打破了雪山上寂静的清晨。
日光明媚,雪山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正孜孜不倦的聆听着山中精灵间的窃窃私语。
村里的房舍间升起袅袅炊烟,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妇人催促孩子起床的叫骂声。而在村口的空地上却早已乐翻了天,一群年龄不大的孩子们奔跑、追逐着,满天的小雪球到处乱飞,高昂的欢笑声飘荡在堆满了积雪的苍松间。
此时,远处一棵松树下,周小天一身褚色单衣,孤零零一个人背靠苍松,蹲坐在雪地之上,用一双羡慕的眼睛望着远处到处奔跑的少年们,仿佛自己本就与他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周小天前方传来。
不远处站着一个年纪与他一般大小的小女孩,只见她从头到脚裹满了厚重的皮袄棉帽,双脚深陷雪中,粉嫩的脸蛋上,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许雪花,正踩着厚厚的积雪,笨拙的向着松树下走来。
看着跑来的女孩,周小天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心中涌出一丝暖流。
长久以来,除了父母,也只有胡天瑶不会嫌弃自己一身怪病,也只有她会陪伴在自己身旁,将心事向自己吐露。
胡天瑶走到树下,挨着周小天抱膝而坐,喘着粗气道:“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多穿点衣服!”
周小天神情一滞,又是无奈一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怕冷的,只是多穿的话总会感觉到热。”
那女孩突然想起,周小天最是顾忌别人向他问询一身怪病,小脸上显出一丝尴尬,赶忙道歉道:“小天,对不起!”
周小天勉强呵呵一笑,道:“没事!”
他似又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道:“天瑶姐,明天是你的生日吧!生日快乐。”
说着右手便向着自己怀中摸去,似是准备掏出什么。
胡天瑶尴尬的脸色陡然一转,顿时又是眉开眼笑,仿佛一只欢乐的小鸟,喜滋滋的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今天爷爷特意去天来县城为我买生日礼物去了,真是期待呀!小天,明天你也一定要来为我庆祝哦。”
此刻周小天刚想从怀中掏出的右手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几分僵硬,不自然的道:“是……是吗?胡爷爷买的礼物一定很珍贵吧!”
胡天瑶听他语气不对,立刻注意到他怀中的右手,双眸斜视周小天,佯怒道:“你怀中藏着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小天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答道:“没,没什么!!”
胡天瑶脸上带着一丝坏笑,满是怀疑的盯着周小天的双眼,道:“真的没什么吗?”
周小天被她盯得发毛,只好将右手缓缓掏出,递到胡天瑶面前,羞涩的将脑袋沉沉低下,怯怯的道:“这,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只见他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人形石雕,刀工很是粗陋,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女孩的形象。
一身病疾使得周小天身体自小羸弱不堪,平时也干不了重活,闲来无事便开始和父亲学起石匠手艺,长年累月,也渐渐熟能生巧,但如今看来,似乎也并未像想象中一般好。
“哇,好漂亮的石偶。”胡天瑶一把将石偶从周小天手中抢了过来,抱于怀中,似是很喜爱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谢谢你小天!”
周小天一时受宠若惊,将脑袋抬了起来道:“真,真的吗?你真的喜欢吗?”
还未等到胡天瑶回答,他只觉脑袋一凉,头上带着的皮帽不知被谁从背后摘了下来。
“哈哈哈哈…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小和尚!”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少年讥讽的嘲笑之声。
只见一个约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目清秀,肤色白皙,正一脸傲慢的摇着周小天的皮帽,。
周小天站起身面对着少年,脸上满是委屈,却又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似是对这般屈辱早已习以为常。
“青成哥,请把帽子还给我!”虽是讨要自己的东西,但周小天语气中却是充满了乞求的语气。
刘青成将手中皮帽向上抛了抛,一脸挑衅的道:“怎么小怪物,想要帽子?有种自己凭本事过来拿啊!哈哈哈……”
周围三三两两的少年也随刘青成一起附声大笑,显然一向以他马首是瞻。
此时胡天瑶突然跳起,挡在周小天身前,小脸微鼓,一手掐腰,一手握着石偶指向刘青成,很是愤怒的大叫道:“刘青成你不要欺人太甚,快快把帽子还给小天,不然我就告诉我爷爷,到时候定叫你好看!”
一听胡天瑶的爷爷胡老,刘青成几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阴晴不定。
说起胡老,对于他的来历很是神秘,村中之人都不得而知。只知他本名胡一山,性格怪癖,行踪神出鬼没,唯有对自己孙女疼爱倍加。
一身医术也是高深莫测,多年来村子里的人大小病疾,多承胡一山关照才能逢凶化吉。周小天怪病缠身,也是多亏了他才能活至今日,一村之人对他都是感恩戴德,就连刘青成一村之长的父亲,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刘青成脸色很快恢复平静,他深知胡天瑶不好惹,若是真让胡老知道了,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眼睛一转,也不理会胡天瑶,依然一脸坏笑道:“小怪物,你只会躲在女人背后吗?想要帽子就自己过来拿。”
胡天瑶还要开口,却被身后的周小天一把拽住。
胡天瑶转过头来,很是诧异的看着周小天,道:“小,小天”。
只见周小天向前踏出一步,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与她并肩而立,微笑道:“没事的,我自己来拿就好!”。
轻轻的耳语中,除了些许颤抖的恐惧外,还夹杂着一丝坚定,让胡天瑶却是再也无法开口。
看着满脸邪意的刘青成,周小天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向前走去。
走到刘青成面前时,周小天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自卑,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颤巍巍的道:“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