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素柔声道:“那为何不高兴?”
虫虫只是叹气,“我想起一阙词,山谷道人的《水调歌头》,你记得吗?”
韩君素虽是武夫出身,但受的却是贵公子的教育,当下背道:“瑶草一何碧,春入五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
虫虫接口道:“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红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唉,我欲穿花寻路,穿花寻路,还寻什么路?三面是山,还红霓?连太阳也见不到。”言罢烦躁不安,挥手把砚台掷到墙上,墨汁洒了一墙,
韩君素心里一动,知道虫虫为何不高兴,只哄道:“就为这个生的什么气来?”
虫虫生气道:“还有什么?你瞧这有什么好玩的,连一只鸟也见不到,当真“云深不知处”了,把人憋也憋死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便是说的湖南常德一带,可这有什么好?”
韩君素道:“好不好你以后便知道了。你若真是嫌闷,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外面玩玩。”
虫虫白了他一眼道:“你会么?你心里恨不得天天把我锁上。”
韩君素道:“我是怕你跑了。”虫虫怒道:“跑了又怎样?”
韩君素突然心中怒火升起,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款款柔情,这丫头似不为所动,道:“我要的女人若得不到,便要毁了。”
虫虫脸色一红,前些日子有些怀疑韩君素用心,又觉得不太可能,此时听他亲口承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不知说什么,就只得赌气道:“切,怕你么?那么咱们便一块死,我先走一步。”言罢做狠狠咬牙状。
韩君素大惊,连忙拦住。他自从知道虫虫使劲咬牙便会咬破毒囊毙命后便一直担心不已,连吃饭都提心吊胆。
此时见虫虫与他赌气,吓得六神无主,忙道:“何苦又要气人?”
虫虫其实也就是比划一下,哪有勇气自杀,但却嘴硬道:“我自杀呀!免得闷也闷死!”
韩君素忙道:“我都说了,等我身子好些,便带你出去玩一趟,就是玩个一年半载也由你。”
虫虫半晌不许,见韩君素如此容忍她,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问道:“听说你最近要出门是不是?”
韩君素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虫虫小嘴一撇道:“你当我是瞎子,聋子,白痴么?我那日听你那只宝贝秃鹌鹑问你说,二月初一到初十到的了么?又见她里里外外忙活,一付要远行的模样。哼,我不许你走,听到没有!倘若你走了,我立刻一把火烧了你的三阴堡,你不在,我不在。”言罢,眼中似有泪光。
韩君素见虫虫如此,心下高兴,以为是对他心生情义,舍不得他走,哪知道虫虫完全是害怕。因为这三阴堡上上下下,全对她没半分好脸色,似乎都欲杀她而后快。只有韩君素对她极其温柔迁就,大家不敢对她全是因为这位少主。倘若他离开,把她单独留在这儿,她小命随时不保。
她来,不仅是要保住手下的命,还是要打听三阴堡的事,此刻什么事也打听不到,再把小命丢在这儿,实在是可惜可悲可叹。
韩君素柔声道:“我此去是有要事在身,等办完了事回来便陪你,一步也不离开,好么?”
虫虫怒道:“你干什么不带我去?倒带着你那宝贝鹌鹑,她就那么好么?”
韩君素闻言微微一笑,更以为是虫虫吃醋,心怀大畅,轻轻地道:“她哪里有你好,连你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只不过此一去出生入死危,十分危险,万万带你去不得。”
虫虫想也不想地道:“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去苦草山庄,为了圣女神殿的事。”
韩君素面色一变,忙抓住虫虫双臂问道:“这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一抓之下,没有控制力道上,虫虫手臂被他抓得痛彻肺腑,抽了两次手也抽不回来,不由怒道:“我怎么不知?你还拿一只破钉子打我面门来着,若不是我新收的权家三鹰好徒儿合力帮我震下,只怕我已死去多时!”
虫虫只说权家三鹰帮她震下,绝口不提那神秘的蒙面人,但这足以让韩君素心惊,始知那老头是虫虫扮的,心想当日若打死了她可怎么办?不由一阵后怕。
片刻,突又起疑虑,不知虫虫何故圣殿之事?是敌是友?是被人委派以美色乱己方寸?还是无意介入?后来又为何溜走?自己又为何与她在赣洲妓院相遇?为何先下毒后疗伤?一边串的问题瞬间涌上心头。
他这边思来想去,一时拿不定主意。虫虫何等聪明,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已知他心意,便道:“我可不是为圣女殿之事来三阴堡的,我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我手下的性命。你也不想想我当日易了容,你又何曾露面?那我又怎认识你?若你不报姓名,我也不知你是谁。你肚子里打什么臭主意我知道,你那么想来想去不怀好意,干脆一剑杀了我,那多爽气!”
韩君素本来疑心重重,听虫虫一说,宛若剥肉露骨,一下子明白过来。心想自己形迹秘密,绝无人知,那么虫虫便不是蓄谋,又见虫虫抚着方才被自己抓住之处,如玉皓腕上乌青一片,不由心里又是疼又是喜。喜的是虫虫非是敌,疼的是自己下手太重伤了虫虫。
忙道:“我并未怪你,只是你扔的那块麦饼可惹了大祸。众人你争我夺,死了许多人。”
虫虫想起当时,不由得觉得好笑在,“那是他们活该!见利忘义之徒多死几个无妨,我在聚会上说了那许多怪话,又对什么四宝不感兴趣,只好设计逃走。除此我又有什么法子?”
韩君素道:“你果真与四宝无干么?”
虫虫见他目光闪烁,不由又是怒道:“你若再说,我便一辈子不理你!”、
韩君素见状只好不问,本来虫虫想借机打听些圣女神殿的事,但显然三阴教极为重视此事,韩君素对之守口如瓶,自己若问,只能让他更加起疑,也只好不问。
又过了半天才说:“你带我去苦草山庄,我保证不捣乱。从湖南到湖北,只隔洞庭湖,也正好游览一番,从湖北到安徽也是顺路。”
韩君素想起与虫虫把臂同游,心神激荡,但口中仍道:“等我回来咱们再去洞庭湖好么?到时候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虫虫见他一直不肯带自己同行,没好气的道:“你不同意,我也无话可说,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当心我不定哪一天跑掉!”
韩君素微微一笑,心知虫虫再聪明也出不去。正想言语安慰,就见鹓鹐进来道:“公子,老爷有请!”
韩君素一愣,见鹓鹐向他连使眼色,便知事情重大,转头对虫虫道:“我先去一下,晚点再来陪你。”
虫虫赌气道:“死远一点,谁希罕你陪!”言罢,理也不理韩君素,走至黑虎红箭旁边,与它们嘻闹起来。
鹓鹐看虫虫这么对待自己心肝宝贝一样的少主,恶狠狠瞪了虫虫一眼。哪知道韩君素却不以为意,只是摇头苦笑,起身出去。
外篇之虫虫的前世今生江湖梦 第二十九章 两个偷窥者
虫虫见韩君素出去半晌,好奇心起,心想自己来三阴堡这么多天也未见过韩青,此时正是个机会,想至此便对刚进来的碧琼道:“我出去一会儿,你把门插了,灯吹了!装作已睡下了,别人问,你便这么说,千万别说我出去了。”
碧琼点点头道:“您若回来便敲三下窗,我再给您开门。”
虫虫笑着谢过。
这碧琼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模样生得丑了些,但心地很好,敦厚老实,人又不在教,只是个粗使丫头,因三阴教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听从鹓鹐,而韩君素生怕鹓鹐欺侮虫虫,便派了这个傻乎乎不知巴结的碧琼来。
碧琼原是干粗活的,此次地位提高本就高兴,再加上虫虫对她极好,因此便一心向着虫虫,以她为自己的主子了。
虫虫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悄悄溜到外面。
她为人机灵,记忆力又好,连日来早把三阴堡房间地形熟记在胸,知道三阴教要人议事是在西北角上的一间大厅里。她此时身着红衣,虽不是夜行衣,但在夜间也难分辨。
鬼鬼祟祟穿过一片竹林,远远就望见议事厅隐隐有灯光。
虫虫心中一喜,展开轻功飞身而至,悄无声息的跃至房顶之上。但她才在天窗边伏好,心里正为自己的行动成功而得意,就发现事有不对,转头一看,几乎惊叫出口。
原来天窗边早已伏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贴在屋顶上,天色又黑,尽管穿的也不是夜行衣,虫虫却也未发觉。
那人见了虫虫也是颇感意外,但随即恢复如常,打了个手势让虫虫别出声。虫虫见那人并无恶意,料想不是三阴教的人,便悄悄伏在那人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在天窗上捅破一个小洞往里偷看。
只见韩君素坐在右侧一排椅子的首座上,下面是韩福,再下面是一个鹰鼻鹞目相貌凶狠的中年男子,鹓鹐站在韩君素身后。
几个人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着话,全是些教内杂事,看样子是在等人。
虫虫见此有些后悔,心想若是平日杂事,韩青那老头也不出来,我可是白跑一趟,还害得我大气也不敢出,刚才还几乎吓个半死。
想着便转头去看那人,见那人一双眼睛盯在屋内,仿佛生怕错过什么。
此时虫虫此时已适应黑暗,况且练武人本身目力就好,因此正好把那人看个仔细。只见那人居然身着白衫,犯了夜行人的大忌,不过这证明他并不把被探之地放在眼里。年纪二十七八岁,长得倒是很帅,可以说相当帅,额头上斜斜一块长两寸的伤疤,目光森然冰冷,整张脸戾气十足。
虫虫突然觉得此人非常熟悉,仿佛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心中盘算,断定此人定不是三阴教之人。
第一,三阴教教规甚严,虫虫已有领教。教众绝不敢来偷听议事。第二,这人十分陌生,虫虫从未见过此人,但若是外人,他又怎样进来?要知三阴堡地处奇特,唯一的入口又是一个奇妙的树林阵,若能进之无碍定是奇人。可若是奇人,也就没必要夜探臭名远扬的三阴堡。种种解释都不通,连个聪明绝顶的虫虫都拿不准了。
那人仿佛感觉到虫虫正肆无忌惮地仔细瞧他,不由得也转头看了虫虫一眼。虫虫露齿一笑,小小白牙在黑暗中闪光,好像要咬人一样。不过她笑过后马上又顺着小洞往里看,只见屋角的一扇门开了,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前面的人是一名老者,身材瘦高,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长长的白发垂在肩头,走起路来悄然无声、宛若鬼怪。他身上穿了一件寿衣式的长袍,脸上更是可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而且口,鼻,耳和眼珠俱无,好似一个骷髅头骨。
虫虫一惊,几乎吓昏过去,下意识的抓住旁边那人左手。
虽然近一年在江湖走动,见多了怪诞之事,但如此恐怖,形如恶鬼之人还未见过。而她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因此一见之下难免心惊。
那人只感觉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他左手,心里即知她是受了惊吓,有心抽回手来,终是不忍。
虫虫方才惊恐之下一时失态,一抓之下感到握到一只大手,开始还未觉得,握了会儿方醒过味儿来,慌忙放开,脸已红了,亏了是在黑夜,根本看不出来!
那形若恶鬼之人一进门,韩君素,韩福和那中年男子立即起身施礼,齐声道:“教主洪福!”
那人毫不客气大刺刺的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眼中虽无眼珠,但却坐得十分准确,仿佛看得见一般。
虫虫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也才始知这人便是三阴教的教主,阴界法王韩青。
她一直以为韩青是个高大魁梧,面貌凶残之人。而眼前之人却是瘦长奇丑、毫无人相,根本不配称什么“王”,一时竟有些失望,而韩青后面之人更令她惊讶不已,赫然便是丐帮帮主商邱。
只听韩君素道:“商帮主你可好啊?”
商邱笑道:“托福,还留得一条命在。”
韩君素道:“帮主哪里话,难道有人敢难为丐帮吗?”
商邱叹道:“怎么没人敢,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唉――”说着长叹一声。
韩君素面上一凛,但举止从容地道:“帮主请坐下慢慢说。”
商邱依言而坐,韩君素望了一眼韩青。
韩青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却只是“呜”了一声。
虫虫看得清楚,原来这韩青口内无舌,无法开口说话。
但韩君素仿佛懂得韩青之意,道:“爹爹,这事还是孩儿插手,您老坐在一边听着,若孩儿办得对,您便点头,否则您就摇头,好么?”
韩青闻言点了点头。
韩君素见此也不客气,对商邱抱拳道:“帮主见谅,自我爹爹五年前得了怪病之后,一切由我代为安排。”
商邱道:“少教主年少有为,乃是贵教大幸。”
韩君素微微一笑道:“帮主过奖,不过我们还是说正事罢!”
商邱面色一正道:“自从我帮与贵教联手重提圣女神殿之事,江湖上人心惶惶沸沸扬扬多日,少教主还记得腊月初八武林人聚义之事么?”
韩君素点了点头,之后又是微微一笑。
商邱看了奇怪,心想那次聚义实未达到预期的目的,最后又血溅腾王阁,为了一块麦饼打了个不亦乐乎,应为武林人耻笑。作为此事盟主之一的三阴教少教主当时也极为着恼,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还很开心似的。
他却不知是韩君素想起方才与虫虫交谈之语,他也根本不会想到那块麦饼竟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扔的。
见韩君素一派听下去的态度,商邱又道:“此事大约过了一月后,我丐帮总舵突然来了一人,此人便是通猿门杨永勤的独生儿子。”
韩君素道:“是唤作有去无回的杨顺千么?”
虫虫听到这儿,心里一跳,不知杨顺千怎么会卷入此事。
只听商邱道:“正是他!”
韩君素皱眉道:“那倒不好办了。此人是江湖后辈中第一神偷,轻功身法十分高明。他去是为了偷玉牌么?”
商邱道:“那倒不是,他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总舵,在我们,我们——唉——说来惭愧,他一个年青后生竟有如此精深的轻功,他在我们——我与四位长老——额头上各画了一个红色的十字就走了。”
韩君素讶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为显示武功么?”
商邱摇头道:“他并非此意,第二天白天他大摇大摆来到总舵,告诉我们他如此做是为了表示并无恶意。”
韩福插口道:“这倒是真的,他若是下毒手,帮主及四位长老怕是没命了。”
商邱叹道:“想来真是惭愧。不过,那杨顺千可是当今第一神偷,年岁虽轻,名头却是响当当的。我本想寻仇,但我帮四个老鬼却说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还要谢人家不杀之恩,真是老糊涂了。等我腾下空来非要整治一下他们不可。不过现在可没空了,因为杨顺千那日对我们讲他有一件东西要给我们看,但需要答他一个问题。”
韩君素听到这儿,身子前倾,显然颇为在在意。
商邱先是咬了咬牙,然后面露笑容,显然十分生气又十分高兴,道:“我想也没想到,他拿了一个玉牌!”
韩君素轻拍了一下桌子,惊讶道:“什么?他有一块玉牌?太好了!”说着“噌”的站起来,显得十分兴奋。
想了一想又道:“这样,我们就有四块玉牌了,我教有一块,贵帮有一块,梅仙虹有一块,现在杨顺千手里又有了一块。商帮主,你看清了么?那玉牌是否确实没错?”
商邱重重点头道:“我看清了,绝非赝品。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岭梅帮的梅仙虹也有一块。这女人,手段还真是高妙。”
韩君素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商邱想了一想,忽然淫笑道:“那个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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