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印忽然插口道:“像某家这样以杀人为业的,圣女又怎会认得,大帅此言未免太已无稽了。”
摩云手目光在香川圣女及谢金印身上来回扫视不停,渐渐他的眼色变得阴沉无比,阴沉得令人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缓缓道:“圣女可知老夫今夜约你来此的目的么?”
谢金印闻言不禁耸然动容,即连甄、武二人亦自惊讶得变了颜色。
武啸秋吃吃地道:“大帅说什么?圣女是你约来的?”
摩云手颔首道:“若非老夫所约,圣女哪里会如此凑巧,赶来凑上这趟热闹?”
谢金印道:“大帅命手下传递讯息,相约贱妾至此,正要请教用意为何?”
摩云手道:“老夫不过要安排圣女和谢兄见一次面,想不到你们两人竟是如此陌生,倒教老夫有些失望了。”
谢金印心念微动,忖道:“看来鬼斧大帅知道的内情倒不少呢,他作此安排,其意绝不仅于此,我得好生提防他的鬼计才是。”香川圣女默然半晌,俄尔始轻叹一声。摩云手道:
“圣女何故发叹?”
香川圣女道:“想到大帅如此好意,贱妾却不得不教你失望,岂不非常遗憾么?”
摩云手一怔,犹未及回话;一旁的谢金印忽然快步趋前,面对着香川圣女长身一揖说道:“香川圣女……”
香川圣女瞅他一眼,冷冷道:“谢大侠有何见教?”
谢金印踌躇了一下,似乎考虑要不要将话说出来,一时竟然楞立当地。
香川圣女微显不耐,道:“谢大侠何以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快说啊。”
谢金印对圣女冷漠的态度并不在意,他缓缓说道:“闻说圣女精于医道,不审是否属实?”
香川圣女道:“慢着,这是谁告诉你的。”视线落到一梦身上,道:“莫非是你?”
一梦道:“不错。”
香川圣女叹道:“大师未免也太过于好管闲事了,如果出家人都像你这样……”
一梦微笑接口道:“如果出家都像贫僧这样,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是么?”
香川圣女道:“大师若有此自知之明,便应该从此好生收敛一些了。”
谢金印轻咳一声,道:“圣女……”香川圣女神情又趋于冷淡,道:
“对了,我几乎忘了谢大侠还有话要说呢。”
谢金印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万望圣女能够抛开个人恩怨,俯允此一不情之请……”
香川圣女冷漠如故,道:“这就奇了,我和你素昧平生,有何恩怨可言?谢大侠此言易滋误会,贱妾倒要请你好好解释一下。”
谢金印望着圣女,暗忖:“她一直在装糊涂,不知为了何故?抑或圣女竟然并非是她,是我瞧走眼了?不过这也不大可能。”
当下道:“地上躺着的是某家二弟,他中了鬼斧大帅诡计暗算,命在旦夕,圣女可否施予援手?”
香川圣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便道:“这又有何不可,谢大侠以为贱妾是见死不救之人么?”
谢金印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觉呆了一呆。
香川圣女轻轻击一击掌,那为圣女驾御马车的苏继飞立刻纵身跃下,道:“姑娘有何吩咐?”
香川圣女道:“且将地上这个人抬到车厢里,待会儿我再来施救。”
苏继飞诺应一声,哈腰将昏迷不省人事的谢金章抱起,放置车厢之内,怪的是摩云手一伙人只在一旁冷眼观望,并未加以拦阻。
香川圣女道:“适才贱妾乘马车前来,见前面坟地上躺着一憎一俗,分明有中毒的征候,亦被我安置在车厢里,如若时间不要拖得太久,解救他们似无问题。”
谢金印道:“那是朝天尊者与洪江,他俩在高王瀑中的毒,我一路抱他们至此,本要二弟救治,不想连二弟自己亦遭遇不测。”
摩云手冷笑道:“圣女自顾不暇,竟还有心情去顾及旁人,怕就怕在你这辆篷车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香川圣女没有答理,径朝谢金印道:“在我答应你的要求之前,尚有一道问题要请你回答……”
谢金印道:“但问不妨。”
香川圣女一字一字道:“设若……我是说设若你的二弟不治而死,我想知道你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你将大哭一阵?或者根本无动于衷?”
一梦似对圣女的问题非常感兴趣,眯着眼看谢金印如何回答。
谢金印自然晓得圣女所以问出这话的动机,霎时翠湖那一幕往事,依稀又拾回他的脑际。
那一夜,在颠簸不定的竹舟上,一个脸色铁青的女人便曾指着他,厉声责问:
“你这人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你可懂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感情?……”
当时他自承对天底下之事都不在乎,但等到面;临亲人的生死时,真会完全没有感觉么?这就是他必须回答的难题了。
他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会痛苦一辈子,也许我会伤心一两天就把它淡忘,又或许我根本都不在乎,这要等事实发生后才能知晓了。”
一梦对他那模棱两可的答复颇感失望,而且毫不避讳,立刻形诸于色。
倒是香川圣女神色依旧,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谁也无法猜知她心中作何想法?
摩云手沉声道:“话题扯到哪里去了?方才圣女曾提及,要与甄堡主观看一样物事……”
香川圣女道:“哦,我险些把它忘了。”
说时徐徐将她那白如葱玉的五指张开,只见中指上戴着一只绿色发亮的指环,上面镌着一些奇怪的花纹。
众人触目所及,齐然倒吸了一口气,满面都是惊疑之色。
甄定远寒声道:“圣女忽然取出这只指环,是啥意思?”
香川圣女明眸闪动,道:“我的意思,甄堡主想必明白得很。”歇一下,复道:“诸位当已瞧见指环上所雕刻的花纹,乍看之下,那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样,细认时,又隐约有形迹可循……”
甄定远轻咳道:“此事最好不要再谈……”
香川圣女径自道:“指环正面的花纹,雕刻着五柄剑,两侧各有四条手臂,环绕着三颗人头,那五柄剑里有三柄的形状,正和目下这三位来自关外壮士手上所持的三把断剑完全一样……”
一梦忍不住失声道:“女檀樾说的是——金日、寒月、繁星三口剑?”
香川圣女道:“不错。”
狄一飞和暖兔、烘兔有点局促不安地望着手中的断剑,这三把断剑本是甄定远事先交给他们,在适当的时间亮出来,用以对谢金印展开心理攻势的,虽然曾经产生了一点作用,但并不能使谢金印的斗志悉数崩溃。
现在这三柄断剑在他们手上,既不能用以伤敌,又不许任意抛弃,反而成了累赘。
香川圣女续道:“其余两口剑,那居中的一口剑柄上系有黄色的剑穗,想来便是谢金印谢大侠随身所带的那只兵刃了!”
诸人闻言,下意识转目望去,只见谢金印腰间所挂的长剑剑柄上,果然系有一络黄色的剑穗,正迎着夜风微微飘动。
甄定远道:“还有另外一口呢?”
香川圣女道:“甄堡主何须明知故问,那另一口剑,便是甄堡主所用的兵器了!”
甄定远神色霍变,叱道:“胡说,满口胡说。”
一梦道:“准此而言,五柄剑,敢情就是象征五个人?”
香川圣女道:“不错,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中言之色变,以杀人为业的职业剑手,而那居中系有黄色剑穗的长剑主人谢金印,只怕就居其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对于香川圣女的指控,谢金印只是一笑置之,未予辩驳。
一梦道:“然则依圣女的看法,职业剑手竟然有五个人之伙了,贫僧犹以为只有谢施主一人咧。”
香川圣女道:“这五个人中,只有谢金印顶着职业剑手的招牌,公然无忌地杀人,其余四人行事都相当隐秘,是以江湖中人会有这种错觉。”
一梦道:“那三颗人头,又是怎么回事?”
香川圣女道:“那三颗人头正是当今武林最可怕的人物,据我所知,这三个人自己不出面,却在暗地里控制着这以杀人为业的秘密集团……”
摩云手冷冷打断道:“圣女可不能凭空臆测,总得要有点根据才行啊。”
一梦道:“女擅樾之言,有何凭据?”
香川圣女道:“好在谢大侠就在此地,你问他吧。”
一梦下意识瞧了谢金印一眼,见他眼色深沉,神情落寞,像是心事重重,遂打消了追问之念。
摩云手沉着嗓子道:“这只指环本属一人所有,而且环不离手,它又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香川圣女展颜笑道:“说起来非常简单,指环的主人此刻已为贱妾所俘,沦为我阶下之囚,她的指环也就落在我的手中。”
摩云手仰天纵声大笑道:“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简单呢!你知道指环的主人是谁么?”
香川圣女道:“冰泊绿屋的二主人女娲,是不是?”
摩云手大笑不止,道:“圣女既已知晓她是谁,还敢说她为你所俘?你要扯谎也得扯个合情合理的,莫要离谱太远……”
一直未开口,扮成车夫的苏继飞忽然道:“那么大帅认为咱们圣女无此能力擒下女娲了?”
摩云手道:“不是老夫认为不认为的问题,而是此言简直太荒谬了。”
苏继飞道:“咱家圣女胸中韬略才智,若说要生擒一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摩云手道:“老夫仍然不相信。”
香川圣女盈盈一笑,指着身后的篷车,道:“大帅可曾看出来,这辆马车是谁人的?”
摩云手未假思索,道:“自然是你所乘坐的马车。”
香川圣女道:“错了,这马车是女娲乘坐的那一辆,眼下已为我接收过来。”
摩云手眼色狐疑不定,显然心中信念已有动摇。
甄定远道:“大帅甭听她造谣,她故意将马车造得和女娲那一辆一模一样,藉以混淆他人耳目,使人认不出来。”
香川圣女击一击掌,高声道:“黎馨。”
厢车里一道娇脆的声音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香川圣女道:“你将女娲好生看守住,掌心抵住她心脉,听得我发出讯号,立刻便将她杀死,无须迟疑。”黎馨道:“是。”
甄定远纵然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环观其余诸人,亦齐然为之耸然动容。
摩云手道:“你……你说女娲现下就被囚在这辆马车里?”
香川圣女颔首道:“所以说,大帅最好莫要轻举妄动。”
摩云手沉吟一下,道:“圣女且将车上篷帘掀开,老夫若非亲目瞧见,仍旧无法相信。”
香川圣女笑道:“贱妾还不至傻到这种地步吧,篷帘若一掀起,只怕你营救女娲的行动,便要即时展开了。”
摩云手一言不发,端端前走了两步。他脚步走得极为缓慢,而且只走了两步,但却给人心头以一股沉重的压力,仿佛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呜”地一声怪响扬起,配合着他的足步,摩云手抖了抖手中的大板斧,立时一股杀气直逼出去!
夜风吹过,将他身上的衣袂吹得拂拂有声,而他整个人却似一把锋锐的利刃,浑身上下都可以杀人。
摩云手沉声道:“你只要动一动,老夫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香川圣女毫无惧色,道:“你只要动一动,黎馨立刻就会要了女娲的命。”
摩云手瞠目,这当口,倏然一条人影一冲而起。
众人看也不必看,便知道那条人影定必是谢金印,只因处于如此坚凝的压力下,还能身如箭矢,冲天飞起的人并不多见。
摩云手怒喝道:“姓谢的,你是自求速死了!”
大板斧平摆,竟也随之指向空中谢金印。
一众高手俱已瞧出,摩云手斧式正随着谢金印身形的变化而变化,无论谢金印从那一方位落下,都势将无法逃开他的斧口……
谢金印吐气开声,笔直降下。
摩云手厉啸一声,大板斧化为一片光幕,说时迟,那时快,谢金印身在空中,忽然掣剑出鞘。
只见他剑尖平挑,猛地脱手飞出,疾射而下。
剑子瞬时被斧网吞没,但摩云手板斧所化成的网幕,也被剑子突破了一道缺口,而缺口一开,谢金印身形,安然落地。
一梦忍不住喝采道:“好一招仙人指路!谢施主用到剑上,当真已臻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了。”
摩云手手中大板斧缓缓垂落,木无表情。
再看方才自谢金印手上射出的剑子,却已斜斜插在地上,剑身犹自摆颤不歇。
谢金印反手将长剑掣起,道:“大帅斧法别辟溪径,乃某家平生仅见,无怪能名列前辈数大异人之列。”
摩云手深沉地望了他良久,道:“谢金印,你一身功夫、已不在老夫之下了。”
谢金印道:“好说。”
香川圣女道:“大帅约贱妾至此,本意要连我一网打尽,不料我却将你的计划全盘破坏,这却是你始料所未及吧。”
摩云手道:“你准备拿女娲当人质,讨价还价么?”
香川圣女道:“不敢,贱妾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此策。”
摩云手沉吟道:“你自称女娲为你所俘,虽然无法证实,老夫却宁肯信其有,不愿冒险,说吧,你有何条件?”
香川圣女道:“贱妾别无他求,只望大帅不要留难。”
摩云手道:“好,你坐上马车走吧。”言罢,指着谢金印及一梦道:“至于这两人,老夫可要留下。”
香川圣女摇首道:“不行,他们两人得和贱妾一道离去。”
谢金印心中实感到不是滋味,依他的性格,他绝不愿拜一个女子之赐,而免去此一劫难。
当下缓缓道:“某家宁愿留在此地……”
言犹未尽,那摩云手已自打断道:“你们不用走,我走……”歇一下,复道:“移时之后,老夫将再返回此问,如若未见你将女娲留下,不论你走到何处,老夫也有办法把你找到……”
语落身起,甄、武二人及漠北三个汉子亦相继纵逝,直到他们走远了,鬼斧门招魂二魔考喃喃念着咒文,当头带领死尸离去。
谢金印大喝道:“鬼斧门的朋友,慢走一步!”
招魂二魔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叽哩咕嗜地念着难懂的咒语,那老秃一招手,忽然一具死尸一扭腰,朝谢金印直冲过来。
方圆寻丈之内,一时阴风惨惨,突然泛起了一阵寒意。
一梦喝道:“施主留神……”
那具死尸瞬即冲到切近,口里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手里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作响,身躯也挺得十分僵直。
谢金印手起剑落,死尸被拦腰斩为两半。不过僵硬的身躯却屹立不倒,诸人目睹此一古怪现象,都为之面面相觑。
经过这一滞顿,招魂二魔已统领死尸群走得无踪无影。
香川圣女翠眉微蹩,低声自语道:“鬼斧大帅缘何要门下死尸殿后以阻延时刻?其中只怕又有问题了……”
她约略寻思一下,朝苏继飞道:“苏老,你过来一下。”
苏继飞应声,步近圣女身侧,道:“什么事?”
香川圣女道:“苏老你快点到坟场外边去瞧一瞧,鬼斧大帅那一干人到底走远了没有?”
苏继飞道:“圣女唯恐敌人逗留附近不去么?”
香川圣女道:“不仅如此,怕只怕鬼斧大帅另有阴谋。”
苏继飞呆了一呆,道:“阴谋?这……”
香川圣女打断道:“若能确定对方业已走远,你立刻便转到乱葬岗西侧,那里有两座坟墓并排而立,一座是乔如山,另一座是谢金印的坟墓。”
苏继飞目光下意识投注到谢金印身上,不解道:“谢金印的坟墓?他不是好生生在这里么?”
谢金印面上忽然露出难以言喻的古怪之色,默然不响。
香川圣女道:“那两座坟墓,自然只是假冢而已,我难道没有对你提起过?”
苏继飞道:“没有啊,如果圣女曾经提及,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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