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内那人道:“什么盛大场面?”
树林中那人复道:“阁下何必故作不知,今夜谢家两兄弟在荒坟之上遭到一次重大的埋伏。目前谢老二已被摩云手伤倒,对方还在假冢之处设下危机,请到了塞北武林人物前来赴会,目的在致谢金印于死地,这一连串之事难道与阁下的水泊绿屋无关?”
那被称为绿屋主人者道:“阁下本是有意而来,何言路过巧逢,纵是阁下不愿现身,也决瞒不过我,除了灵武四爵中的太乙爵外还会是谁?”
对方道:“唔唔!料得不错。”
绿屋主人道:“阁下认为今夜之事,全是本人之意?”
太乙爵道:“纵然并非阁下之全盘计谋,想少不了也是主谋者。”
绿屋主人道:“何以见得。”
太乙爵轻咳一声道:“翠湖血案,事隔二十年。今夜荒坟之上历史重演,时地虽改,人仍依旧,想当年阁下……”
绿屋主人截口道:“住口,阁下莫要一派胡言。”
太乙爵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哈哈,阁下想不到二十年前的一段隐秘,如今已渐渐开朗,当夜翠湖血案主使者也莫不惶恐起来,笈笈欲置职业剑手谢金印于死地,然后……”
绿屋主人截口道:“阁下所知有嫌过多了。”
正说之际,远远的又传来一声爆炸,听起来大约在一里路外。赵子原一愣,今夜在这荒坟附近何以如此多爆炸声。
有顷,太乙爵道:“炸毁假冢,只可惜还是未将职业剑手炸死,哈哈!”
绿屋主人道:“阁下从何得知谢金印未死?”
太乙爵沉声道:“谢金印乃是这段血案的主角,怎会轻易被人炸死。此刻他已潜逃了无疑,阁下今夜计谋只怕变成泡影了。”
忽闻绿屋主人提声道:“秋儿!离开这荒坟,快!”
只见那黑服女子跃上马车,双手一抖,车轮滚动,篷车开始飞奔。赵子原本欲继续追踪而去,又想敌人既已明白自己之企图,追踪而去亦得不到什么结果。
这时,隐身在树林之后的太乙爵沉声道:“让他去吧!你也好离开这荒坟之地了。”
赵子原道:“感谢前辈解救区区之危难,在下感激非常。”
太乙爵道:“勿再作态,此刻还是尽快离去,赶至京城一趟,敌人这番自塞北调来高手,恐怕企图谋害张首辅亦未可知。”
赵子原提高啜子道:“前辈所说的塞北高手,是否就是适才与在下在荒坟上碰头的几位人物?”
太乙爵道:“不错,那三个人中,披红色外袍的老者,是塞北名著的魔头,人称‘僵尸红魔’,另外两个汉子号称‘塞北双鹰’,皆具有一身怪异武功,称雄塞北武林,若非不得已,千万不要轻试其锋。”
赵子原复道:“前辈适才提及职业剑手谢金印,区区有一疑问想请教前辈,天下间是否仅谢金印一人能使‘扶风剑式’?”
大乙爵道:“这问题适才绿屋主人不是已替你回答了,此刻何以又重提?”
赵子原喃喃道:“谢金印?白袍人?原来白袍人就是职业剑手谢金印,我竟一时未察觉出。”
太乙爵沉声道:“娃儿,你还喃喃什么,一些事你以后慢慢自会知晓,老夫先走了。”
赵子原望见那树林内人影一闪,立即消失不见,知道太乙爵已离去,当下不敢再逗留,脚下一动,人也飞奔离去。
此刻,夜空中已渐渐呈现出灰白。
赵子原疾速而行,不一会几时间,已奔出荒坟之范围,出了鬼镇街道,这时,一线曙光已游射在他面上,俊秀的脸孔上,笼罩着许多疑惑。
近中午时分,赵子原一路奔驰,肚中亦有空虚之感。前面就是市集所在,来到路口;一座路标竖立在路边,上边写着“青冈镇”,赵子原不再犹疑,朝镇内沿着大道而入。
赵子原停步在一所客栈之前,这间客栈看起来不大,但从其往来进出的人群判断,必然生意不错。此际酒菜香味,飘忽传来。赵子原跨步进入客栈,伙计迎上道:“公子要点哪些酒菜?”
赵子原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加上些美酒,转过身子徐徐朝客桌走过去。蓦地,他的视线落在一张桌面上,那桌边正坐着一个年青人默默的独自在饮酒,虽然是背对着赵子原,但人眼却非常熟悉。
赵子原走到那人旁边,那一直低头饮酒的青年人抬起头来朝他瞥了一下,霎时间,赵子原已瞧出那人竟是司马迁武。
当下,赵子原便面对司马迁武坐了下来,司马迁武起初亦有所惊异,想不到赵子原会在此地出现。
赵子原微笑道:“司马兄,恕我打扰你饮酒之雅兴。”
司马迁武道:“那里那里,兄弟你这几天不知游踪何处,如今在此幸能巧遇,真令我愉快异常。”
赵子原看看他,只见他神情已带了几分醉意,流露着淡淡愁情。
赵子原接过伙计送来的酒菜,立即倒满一杯美酒,递到司马迁武面前,对司马迁武道:“司马兄,小弟在此敬你一杯。”
司马迁武略带迷茫道:“唔唔!干杯,是!干杯!”举杯一饮,“沽沾”声响,满杯浓酒已半滴无存了。
赵子原皱眉道:“司马兄,何事令你如此丧气?”
司马迁武摇摇头道:“没什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事于我耿耿于怀?唯有那深仇大根……那款款深情……”
话声犹似喃喃梦语,这青年显然又遭到一些打击了。
赵子原道:“司马兄,你往日的英气何处去了,仇人未寻到,自己反而先丧气,这就有负司马老前辈在世英名了。”
司马迁武又自喃喃道:“翠湖血案……翠湖血案……十七条人命,加上一个婴儿……”
赵子原知其正陷入可怕的想像中,他此刻也许在想像父母如何被杀的惨景,只见司马迁武双饮下了一杯浓酒,赵子原猛然抓着他握着酒杯的手,口中唤道:“司马兄,振作一下。”
司马迁武恍似睡梦初醒般朝着赵子原注视着,好一会,苦笑道:“赵兄,请原谅适才小弟的失望,我想我已饮得过量了。”
赵子原点头道:“借酒浇愁,人之常情。只是兄弟沉醉如斯,忘却一身重任,那就不可了。不知兄弟此行何往?”
司马迁武道:“根据传言,鬼镇附近时有职业剑手谢金印出现踪迹,小弟欲前往探试一番,若果真属实,谢金印必然知晓翠湖血案的首脑人物。”
赵子原沉声道:“小弟方自鬼镇而来,昨夜小弟赶至鬼镇郊外荒坟时,巧遇一场决斗,谢金印与其二弟遭到敌人的围攻。”
赵子原继续把昨夜荒坟上发生的事,向司马迁武述说一遍,司马迁武停下饮酒,凝神的听着,脸上不时浮起讶异之色。
歇顷,司马迁武脱口道:“赵兄果真遇到绿屋主人?”
赵子原道:“是,不过他人在篷车之内,无法瞧出是谁,虽是如此,小弟已肯定绿屋主人必是一个女人。”
司马迁武疑道:“赵兄见到的莫非是绿屋二主人女娲?”
赵子原道:“那绝对不可能,试想那女娲小弟已见到数次,怎会不识得。而且那驾车之人却是一黑服女子,身怀上乘武功,岂可与女娲那车夫马骥相提并论。”
司马迁武复道:“唔唔!赵兄说的是。既是如此,那鬼镇此行也就兔了。赵兄说要上京城一趟,不知小弟是否能随行?”
赵子原朗笑道:“司马兄何出此言,你我亲如手足,理应互相照顾,只是个人意志各异,彼此分手,今能同行,岂不是一大乐事。”
司马迁武微笑道:“我亦有同感。”
于是两人又举杯畅饮,不到一刻工夫,桌上酒菜已空,付了钱,两人并肩走出客栈。当两人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之际,客栈内阴暗处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开始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水。那是为司马迁武,抑是赵子原而流?
赵子原两人一出客栈,立即上路,路上两人很少开口交谈,各人心中颇为沉重,尤其是赵子原一直陷入沉思中。
日落之前,两人来到黄河之畔,河堤高筑,四周仅见一片黄土澄澄,沿河一片凄凉景象。
滔滔黄河一到此处,流势缓阻,河床高出地平面,因上流带来大量黄沙在此堆积了起来,故一至雨季,河水上涨之际,狡窄的河道便无法容下大量的流水,于是河水便决堤而出。历代黄河改道,为患不小。
赵子原两人步至河岸,面对黄河流水而立,红色落日使河中流水呈现病黄之色。
司马迁武似有所感的道:“赵兄,面对如此大河,胸中感触如何?”
赵子原深吸了一口气,道:“大河之雄伟令我叹服,只是那河中浑浊流水却添增我心中的杂乱。”
司马迁武偏过头道:“赵兄为何事而愁恼?”
赵子原不禁感慨,道:“小弟身世不明,这番走人江湖,本欲查明自己身世,岂料如今卷入二十年前翠湖血案漩涡中,不知那件事究与我有何关联,小弟心境也不禁日渐沉重起来。”
司马迁武道:“赵兄无须如此,此事必然终有分晓之日。”
赵子原喃喃道:“当然,只是小弟却有一个不祥的预兆……”
司马迁武道:“不祥之兆?赵兄勿再多所顾虑了,你瞧那流水虽是浑浊,却照样向前奔流么?”
赵子原俯视流水,低语道:“但愿我是那流水…但愿我是那流水……”
蓦然,回头望着背后茫茫旷野,只见是一片荒凉景色。就在此际,一条纤细的人影,距离在十余丈之外的黄土起伏中一现即灭,乍看之下犹以为是一种错觉。
赵子原急忙脱口道:“司马兄,请在此稍候片刻,小弟一去即回。”
司马迁武不知究里,含铀点头,猛又惊悸道:“赵兄发生何事?”
未见回答,只见赵子原的身形已如劲矢脱弦般疾射而去,速度之快已非一般高手所可比拟。
赵子原朝那人影出现处掠将过去,几个起落已来至黄土起伏之处。当他稳住身形,视线里便出现一条纤细身影背对着他而站立,人眼是如此熟捻,赵子原不由脱口叫了出来:“甄姑娘!可是你?”
对方娇躯徐徐一转,人已显现在赵子原眼前,只见她神情似乎激动异常,面上流露出欲言又止之状。
赵子原见此,心中亦颇为所动,回忆起前日在太昭堡时刻,甄陵青对他种种照顾,不免令他无法忘怀。
甄陵青久久不语,赵子原打破沉寂道:“姑娘何以在此际出现?你一个人吗?令尊呢?为何未与姑娘同行?”
一连串的问话,出自赵子原口中,也赵子原此刻并不了解甄陵青的心境,只管问着她,却未见她眼中已充满了泪水,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赵子原见甄陵青久久没有答话,微觉意外的道:“甄姑娘,你怎么啦?”
甄陵青眼眶一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第四十八章 情归何处
赵子原怔了一怔,一时不知自己何处开罪了甄陵青,以致惹得她伤心流泪,尴尬一笑,道:“都是我不好,惹得姑娘掉泪了!”
甄陵青悠悠道:“你知道便好!”
赵子原暗想这又作怪,我知道什么?难不成我真开罪了你?
甄陵青道:“你现在上那儿去?”
赵子原道:“小可有事到京城一行!”
甄陵青道:“你到京城干甚?”
赵子原呐呐的道:“这个……”
甄陵青摇摇头道:“听我话,你最好打消此行之念,需知凭你之力,绝对无法挽回大局!”
赵子原惊道:“姑娘已知悉在下此行目的了么?”
甄陵青道:“我全凭猜测得知。”
赵子原笑笑道:“姑娘对自家猜测这般信任,颇出小可意料之外。”
“子原!”甄陵青轻声叫着,旋忽又道:“不要瞒我了,国家大事用不着你去耽心,我只告诉你一事,东厂魏宗贤谋定而动,张居正这趟进京准死无疑了!”
赵子原心头大震,道:“姑娘从何得知这种消息?”
甄陵青摇摇头道:“这已不算消息,只你孤陋寡闻,尚蒙在鼓里罢了!”
赵子原暗暗吸了一口气,心想是啊,近日以来,我成日价在外追逐奔波,竟连魏宗贤这个权阉都已忘却,有他从中制肘,就是那塞外三名高手和不对张居正下手,张居正今番进京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一念及此,背脊之上冷汗连连,刹时但觉万念俱灰。
甄陵青道:“你可是打消去京城之念头么?”
赵子原摇摇头道:“不,我仍然准备到京城一行。”
甄陵青脸色一变,道:“子原,敢莫你还忘了一事!”
她数度直呼赵子原名字,语气关切,和她早些日子对赵子原那种高高在上态度大相迳庭,赵子原不禁大感意外。
其实他完全不懂女人心里,女人的自尊与骄做都是假面具,一且当她们感情之堤崩溃时,她们就软柔的像一只绵羊般温驯。
赵子原点点头道:“姑娘可是说的‘水泊绿屋’主人一月之约么?”
甄陵青道:“不错,眼下时限将至,你若去京城一来一回,时间便赶不上了!”
赵子原道:“小可去应‘水泊绿屋’主人之约固然重要,然眼下之事却攸关百万生灵安危,两害相权取其轻,是故小可只有选择上京一途!”
甄陵青左说右说都说不动赵子原放弃上京之念,不由大感失望,长长叹了口气,挥手道:“那么你……去吧!”
语音凄恻,几至忍不住泪水又要淌了下来。
赵子原睹此情景,心中大为难过,柔声道:“甄姑娘,你此来便是为了劝阻小可上京么?”
甄陵青摇头道:“不,我还有件事对你说。”
赵子原道:“什么事?”
甄陵青道:“你服了‘马兰剧毒’,如今刚好届满十日,我……我……是特地来送解药给你的!”
说着,缓缓从身上取出那三颗药丸送到赵子原面前。
赵子原心情激动,暗忖她真是待我太好了,为了送解药给我,不惜追蹑前来,以她大小姐身份和往昔爆躁脾气,今竟对我折节如斯,其实她又那里知道我的毒早已消解了。
他本想把实情对甄陵青说出,但不知怎地,话到口边竟又咽了回去,伸手接过那三粒解药,说道:“甄姑娘,谢谢你啦!”
甄陵青道:“你现在不赶快服下一粒么?”
赵子原摇摇头道:“小可现在尚没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如有征兆,小可自会服下,有谢姑娘关怀……”
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司马迁武在远处叫道:“赵兄,你在和谁说话?”
赵子原正待开口,甄陵青已冷峻的道:“我不愿见他!”娇躯一起,如飞而去!
司马迁武来到近前,见赵子原脸色茫然,道:“赵兄怎么啦?刚才那人是谁?”
赵子原道:“甄姑娘!”
司马迁武奇道:“她人呢?”
赵子原道:“走了!”
司马迁武想了一想,道:“她来去匆匆,莫非有什么事么?”
赵子原把手一伸,道:“她特地为小弟送这个来的!”
司马迁武啊了一声,道:“甄姑娘对赵兄这般关怀,看来她……”
赵子原笑道:“她对小弟一番好心,小弟已谢过她了!”
司马迁武道:“她没对赵兄说别的话了么?”
赵子原道:“她劝小弟打消进京之念,小弟也婉谢了!”
司马迁武心头一震,道:“她怎会劝赵兄打消进京之念?”
赵子原把甄陵青的话复述了一遍,司马迁武听的出了一会神,最后说道:“甄姑娘说的大有道理,咱们此行未必能够发生作用!”
赵子原怔道:“莫非司马兄有退回之意?”
司马迁武神色凝重的道:“话不是这么说,想那魏宗贤权倾天下,加之有批大臣为虎作怅,无异如虎添翼,张首辅处境真个堪虑了!”
赵子原激动的道:“惟其如此,咱们才更应冒这个险!”
司马迁武道:“冒险倒是应该,只是兄弟耽心诚恐于大事无补!”
赵子原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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