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天,枯叶落了满院满墙,本宫一边抖着裙摆上的枯叶碎片,一边心不在焉的在御花园间的小径上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身后铺天盖地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因为做了亏心事本宫就异常警觉,当机立断的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恰逢一大队御林军正势如疯虎般的冲过来。
擦,这他妈谁告的密啊,莫不是本宫这些天太过得意忘形,这就要乐极生悲了?
“让开,让开!”本宫瑟瑟发抖的站在小路中间,沿路往来的宫女太监纷纷退散。
本宫脊背一凉,刷的一下出了一身的汗,心里寻摸着主动认错和掩面狂奔这二者间哪一者的成活率比较高,那一队御林军转眼已经到了眼前。
本宫定了定神,刚想缴械投降,不曾想这群瞎了眼的狗奴才居然直接无视本宫的存在,一把将本宫推到旁边的花圃里,一群人就那么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
他奶奶的,又沾了一身的草屑。
合着——他们不是来逮本宫的?
可他们若不是冲着本宫来的,这宫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魄力,能惊动御林军?
那一群人过去好半天本宫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擦着额上冷汗从草丛里走出来,随手揪住一错肩而过的小个子太监,“哎,问一下,他们这是赶着干嘛去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不是出大事了么!”那小太监也是急得一头汗,“听说宁贤妃刚掉了龙种,太后娘娘都已经过去了,御林军这是出宫去请诸位太医进宫诊脉的。你说这好好的都七个的身子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前几个月本宫不是刚流了产,转眼宁贤妃就步了本宫的后尘了,在宫里,孕妇小产,婴孩夭折本来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这小太监大惊小怪的显然是没见过世面。
本宫虽没把这事当事,可这毕竟也不算小事,两宫太后都去了,本宫要再这么溜达下去指不定就得出点什么事了,虽说本宫不过是个不靠谱的小妈,可儿媳妇小产,我他妈的得赶快回去换身衣服探病去啊。
此地不宜久留,本宫麻溜得提了裙摆就开始往回狂奔,却不想一回身刚好又一个不长眼的从后面上来。
那人走的挺急,本宫一着急就想往旁边让,可因为转身太急压根就没站稳,这一让就又把自己让沟里了,不过好在那小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本宫的手腕把本宫给拽了回来。
你说这掉了孩子的是宁贤妃又不是你们媳妇,皇帝陛下尚且淡定着,你们这一个个都跟着急毛啊。
本宫惊魂甫定的拍了拍胸口,刚想抬头说声谢谢,冷不防头顶就是一个极具磁性的男中音砸下来,“又是你?”
【第26章】 血色宫闱
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
多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啊,本宫心动之余顿觉五雷轰顶,目光一寸一寸上移,从明黄的绣靴看到明黄的袍角,从明黄的腰带看到明黄的衣襟,最后落在皇帝陛下浓眉紧锁的俊朗脸孔上——
这可不就是本宫么!可这他妈的怎么就会是本宫呢?本宫不是应该身体抱恙正在雍华宫里安心静养的吗?
皇帝陛下,您确定您此时不是在梦游么?
本宫内心很纠结,表情很淡定,仰头默默的看着皇帝陛下光芒万丈的一张脸。
皇帝陛下皱着眉,由上而下俯视本宫,显然也在纠结于同一个问题。
本宫张了张嘴,还不等说出话来,皇帝身后跟着的随从却是已经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挤到跟前儿,见着本宫挡了皇帝陛下的路,脸上大骇。
“大胆奴才,竟敢冲撞陛下,不想活了吗?”那有眼无珠的死奴才尖着嗓子嚷嚷的同时居然毫无预兆的抬手就朝本宫脸上招呼来了。
擦,你他妈的今天要敢动本宫一指头,本宫就敢当场咬死你你信不信?
由于这一巴掌来的太过突然,本宫发了狠却躲不开,眼见着一耳刮子就要落脸上,皇帝陛下却在关键时刻敞开胸怀包容了本宫的错误,一手将本宫拉到身后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将那莫名其妙的一巴掌给挡下了。
“陛——陛下!”手腕被拿,那随从甚觉惶恐。
看吧,不是本宫说你,这就是好心办坏事的时候,莫说本宫还是他后妈,就算不是,那在皇帝陛下面前,也轮不上你来自作主张动粗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宫里识大体的好奴才不计其数,皇帝陛下怎么偏就瞎了眼挑了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
“休得放肆。”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松开他的手腕,音调不高也不含感情,可是不怒而威的效力十足。
那随从腿一软,当机立断就伏在了地上,颤抖道,“奴才护主心切,一时逾踞,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护主心切?一听这话本宫就不乐意了。
你说本宫是劫了皇帝陛下的财了,还是觊觎皇帝陛下的美色了,你他妈邀功的同时也别把屎盆子往本宫头上扣啊!
本宫本来还想给他求个情儿,这会儿一听,直接就闭了嘴看热闹了。
本宫定了定神,皇帝陛下的脸色很沉,可能是碍着本宫在场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护短,就掩饰性的轻咳一声,还不待说话,前面又是一瘸一拐匆匆奔来一手持拂尘的老太监。
“陛下,陛下!”老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奔到面前,直接往地上一扑,热泪盈眶拜倒在皇帝陛下的龙袍角下,“陛下,贤妃娘娘醒了,可是听说孩子保不住了就说什么也不肯让太医瞧了,还把凌太医几个给赶了出来,太后娘娘劝都劝不住,您——您快去看看吧。”
“走!”皇帝陛下闻言,脸色不由一变,什么也顾不得,抬腿就要往宁贤妃那去,可才走了一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就又猛地止步,回身向本宫看来。
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刻他没空搭理本宫,本宫还是心里一哆嗦,赶忙垂下头。
皇帝陛下盯着本宫的头顶看了两眼,由鼻息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撩衣摆转身走了。
嘿,大难不死,化险为夷。
本宫心里一乐,刚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就被人从后面狠撞了一下腰,“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老太监心眼好,眼里劲儿却不咋地,把本宫看成了皇帝陛下的侍婢了,自己哼哧哼哧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说,还不由分说拽着本宫就去追皇帝陛下。
本宫想甩开他可又怕吵吵大了露馅,就只能欲哭无泪的跟着他奔。
宁贤妃那边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严重,本宫不情不愿的被老太监拽到她殿外的时候远远就听着里面凄厉惨绝的哭骂声。
“走开,你们全都走,我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不要你们假惺惺。”一个琉璃的屏风应声而倒,看着溅到脚下的一地碎片,本宫心里火辣辣的疼。
“媛儿,你这是干什么,快,快来母后这边。”西太后手忙脚乱的站在当间儿,也不敢强往上凑,急的就差跳脚。
“不,我不过去,他们要杀了我的孩子,我不过去。”宁贤妃只着了件中衣,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已经完全辨不出人模样,脸上泪痕纵横,疯子似的摇着头只顾着往内殿的墙角里缩。
本宫远远的看着她那张脸,突然有点后悔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要跟阎王殿里那小白脸借套好点的化妆品带过来。
本宫对美的追求品位素来很高,大庭广众之下皇帝陛下却不能对自己的糟糠之妾弃之不理,站在门口怔了一怔,然后不由分说的大步踏进去,将已经往衣橱里躲了一半的宁贤妃给拽住了。
宁贤妃还处在半癫疯状态,也没看清来人,回头就狠狠的在皇帝陛下手腕上咬了一口。
皇帝陛下抓着她的手腕不为所动,这可把人家亲妈西宫太后给吓坏了。
“皇儿!”西宫太后脸上一白,惊叫着就奔上前去看皇帝陛下的手腕,惊惶的嚷着,“太医,太医,快,快给皇上看看。”
“不用了!”皇帝陛下强硬的伸手直至,这会儿还在努力往柜子里缩的宁贤妃终于有点缓过神来,一寸一寸缓缓回头,待到看清皇帝陛下眸色复杂的脸孔时竟是连哭都忘了,整个人都呆愣愣的站在那,苍白颤抖如□秋风中的一朵小白花。
“皇——皇上——”半晌,她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发出两个颤音,脸上悲戚的神色配上那片苍白,让本宫这种没心没肺的见了,心坎里都隐隐的泛着酸。
“嗯!”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将她从柜子里拉出来。
宁贤妃本来是神色恍惚的任着他摆布的,这会儿却是突然有了点神智,眼圈中回旋了好久的两滴清泪就猝不及防的落在了皇帝陛下的手腕上,“孩子——”
“没事了!”皇帝陛下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不由分说就将她抄起来,抱着大步往卧房走去,沉声唤道,“太医!”
有些时候真的是无需多言,只需在乎的人的一个眼神就能将惊天骇浪化解在那一片熟悉的眼波里,皇帝陛下只用了那无关痛痒的三个字,疯了的宁贤妃就那么平静了下来。
屋子里乱成一片,先来后到的七八个太医前后涌进门,气势之汹涌直接把本宫撞到了旁边的门门框上。
一群人都浩浩荡荡的进了宁贤妃的寝殿,地板上留着大片的血迹无人清洗,屋子里的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鼻息间,这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从天堂变成地狱。
本宫的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也懒得动,默默的看着屋子里宁贤妃先前站过的地方发呆,那些新鲜的血液里浸染的是一个生命所有的重量,或许那分量真的很重很重。
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断的从身边擦过去,本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跟他们生活在交错时空里的局外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本宫突然想起曾经在自己这具身体里短暂停留过的那个孩子,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悲戚荒凉的念头。
绵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在头顶响起,本宫回过神来,抬头却发现屋子里竟然已经掌了灯,皇帝陛下伟岸的身影站在面前,俊朗不凡的面孔上已是隐约露出倦色。
眼角是湿的,本宫撑着身子从门框边上直起身,使劲活泛的转了转眼珠子,牵动嘴角对他笑了笑,“里边没什么事了吧?”
“嗯!”皇帝陛下低低的嗯了一声,也不多讲,目光落在本宫的脸上始终带着迷茫的困色。
本宫假装看不见他眼中疑窦,浅垂了眉眼,纤弱道,“那本宫就先回了,改日——”
得,我他妈这还被关着禁闭呢,探病这事儿还是免了吧。
为了不没事找事,本宫马上改了口,“改日本宫让下人备些补品送过来,她那身子是该好好调理的。”
皇帝陛下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本宫的话,本宫尴尬的又站了片刻,终于熬不下去,自作主张的牵了牵嘴角,“时候不早了,本宫回了,皇上也早点歇着吧。”
皇帝陛下向来不待见本宫,本宫也没指望他有所回应,说罢,就淡定的转身往外走,不想走了两步,身后他却是突然低低的出了口气,“他日母妃若是有空,就劳烦母妃多来陪陪媛儿吧。”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本宫脚下僵硬的顿了好半天,缓缓回过身去特想想抱住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啃两口,不愧是做皇帝的人,你他妈真的是英明神武。
“她现在最想见的该是皇上才对。”心里激动的小浪花一卷接着一卷的翻,本宫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那个呆滞的表情,迟疑道,“而且——还有太后娘娘不是?”
皇帝陛下英明决断,自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本宫的弦外音,掩嘴轻轻的咳嗽一声,淡然道,“母后的年岁也大了,而且——朕觉得媛儿可能也会愿意多跟母妃聊聊。”
可能是不想再听本宫磨叽,皇帝陛下说完,长腿一抬,竟是先溜了,错身而过带起的风吹得本宫凌乱不堪。
擦,爬墙也爬出了时来运转了,战战兢兢一下午,本宫这哆嗦也不算白打。
得了皇帝陛下的特赦令,本宫喜滋滋的回雍华宫备了整一晚上,次日一早就带了大包小裹的往宁贤妃那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了皇帝陛下的信儿,宁贤妃见着本宫来也没怎么意外,因为身子虚就躺在床上抬手指了指外面的椅子,“给太妃娘娘看座。”
见惯了她神采奕奕趾高气昂的模样,这会儿看着她这趾高气昂的虚弱劲儿,本宫挺不适应的,就自来熟的蹭到她床沿上坐了,“不用,本宫就坐这跟你说两句话罢。”
本宫这个太妃比她那个贤妃在辈分上高了一层,她倒没拒绝,只是苍白的笑了笑,唇边多的是苦涩,“臣妾身子不便,不能给母妃行礼,母妃您不要见怪。”
不过对于病人,本宫向来都如春风般温暖,便是温婉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都是自家人,说这些个客套话做什么,现在你是要安心养好身体才是。”
本宫是过来人,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掺了点感同身受的诚挚,正好敲在了病人那颗脆弱的玻璃心上。
宁贤妃的眼泪簌簌的落在枕头上,向内别过脸去,悲恸的哽咽道,“母妃您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仗着皇上的宠爱,我平日里跋扈张扬没少得罪人,今天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报应,可是——可是——”
宁贤妃说着便是泣不成声,死咬着被角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波动的情绪,回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本宫,“母妃,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本宫也纳了闷了,怎么亲娘作孽往往一转头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阎王那个玩忽职守的老毛病又犯了?
本宫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就闭了嘴,我了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由于本宫这人的人缘好,宁贤妃对本宫的印象不错,那日之后本宫便每日去她那报道,跟她有的没的的扯两句。
孩子没了,这宁贤妃的性子倒像是改了不少,变得谦卑也随和起来,让本宫一度怀疑,莫不是跟本宫一样,借着这小产的机缘她这身子也换了主儿?
皇帝陛下隔三差五的就来,每当那时本宫就识趣退散,因为皇帝陛下来,宫里各色的娘娘美人也都瞅准了苗头,带着虚情假意三三两两的来探病,可是每每听着她们柔声细语的冲着本宫喊“母妃”,本宫的眼角都跳得皱纹狂增。
十来天的光景,除了小皇后始终不曾露面,这宫里凡是能叫上名字的嫔妃都走过场似的来了好几遍。
这天过午西太后又来了,本宫躲瘟疫似的赶忙起身退了出来,正带着素儿匆匆往雍华宫赶,一抬头却见着小皇后趴在前面不远的凉亭里一下一下无聊的往水里丢鱼食。
【第27章】 皇后娘娘
宁贤妃小产丢了龙种,宫里的各路人马都纷纷前往探望,明着是冲皇帝陛下的面子,暗地里也是借这种坦荡之举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首,却是很有觉悟的没有同这群乌合之众同流合污,自始至终都没行那欲盖弥彰之事。
不过最近皇帝陛下总往宁贤妃那里跑,本宫估摸着她心里也不能好受,而偏偏本宫这人还不会天花乱坠的安慰人,所以这会儿遇见她,心里也就犯了难,于是在那个瞬间——
TO GO OR NOT TO GO成了一个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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