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佳丽三千,不若知己一见。你应该知晓的……”他长舒一口气,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我只听到这声音,好寂寞……
“朕知道这次事情对你们姐妹伤害很大,”过了片刻,他继续说道,“朕没有办法处置丽贵妃……”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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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麝香(下)(5)
“皇上!”我抬起头看着端木子俊的背影。
“不过,”他转过身,看着我,说道,“朕保证,”他顿了顿,“朕会尽全力保住芙蓉,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以么?”
第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这样诚恳地征询,“我……”一时间我再没了话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芙蓉以后的路是否就会好走些,可也许在太后面前我的心软是对的,或者这真的就是芙蓉的幸福么?
已是漏夜,抬头看天,却见不到月光、星光,想着刚才的一幕幕,我只自顾地走在路上,看着手中灯笼里的光忽闪忽闪,一阵冷风吹来,我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
靠在宫墙,看着黑漆漆的夜,我却连一丝星光都寻不到,这样冷的风,我却一点温暖都找不回,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宫?”
今夜连月都没有,“子轩,你说过会带我离开的,我们现在走,可以么?”闭上眼睛,脸上忽得一凉,伸手去拭,“咝”——竟把这伤忘了——蓦地想起杭州,想起在杭州受伤时他给的药,心下又是一苦,摇摇头,深深呼吸,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转身欲走近院门,却被一双臂膀紧紧地拥住,手中提着的灯笼摔在了地上,顿时没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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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心乱(1)
“筱言,这书的列次是不是……”杨公公的话还未说完,我忙接过书目。
“杨公公,我……”顿时窘得说不出话来,“我拿去重新写一遍。”
杨公公无语地看着我,我忙坐了下来,拿起笔就要重写一份。
“筱言,”杨公公又要说什么,“公公,我会好好重新做这一份的……”我抬起头,对着可亲的杨公公抱歉地笑道。
“我是说你把册子拿反了!”杨公公提醒道。
“啊?”我低下头,“哦。”脸“忽”地一热,没好意思再抬头,只是呆愣着拿着笔,看着手上错漏百出的册子。
“这几天看你心绪不宁,”杨公公拿过我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边,“凡事顺其自然才会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想。”杨公公一边磨墨一边说着。
我愕然看着杨公公,他拿起毛笔,蘸了磨好的墨汁,递给我,“佛家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希望你也能参悟。”
接过杨公公手中的毛笔,看着他离去,想着他那句熟悉的佛偈,絮絮地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我看着窗台上已经有一个花苞的海棠,兀自陷入回想……
刚刚要走到静淑苑门前的我,正恍惚间,却被一双臂膀拥住,心中一惊,手上的灯笼摔在地上,灯立时熄灭。
我挣扎着要摆脱,他却越箍越紧,平日里磁性的嗓音突地这般沙哑,低声在我耳边念道:“不要推开我!”
听到这句话,蓦然一愣,不再挣脱,任由他抱住。脑海里却是一片惘然,他的脸渐渐贴住我的脸庞,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闪躲,他怔了一怔,才缓缓松开缚住我的胳膊。
蹲下身来,拾起地上的灯笼,却不想转过身,只这么背对着他,缓了半晌,待他平静了呼吸,我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嗯。”他嗓子含糊不清地回道。
看着静淑苑门口挂着的灯在眼前飘荡,恰如现在我的心。就那样呆呆地站着,脑海一片空白,夜风吹过,我不住地发抖。
“言,”沙哑的嗓音在身后颤抖地响起。心中一顿,呼吸瞬时停住,他,怎么也会,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言”——只有枫才会唤的名字。
“言!”他又低低地唤我一声。
心中一颤,手止不住地颤抖,努力止住自己,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只是拼力握住手中的灯笼。
“我来不是要你的谢谢,”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么?还是你根本无法面对你自己?”他的声音突然变大,用力搬过我的身子,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张脸,若是平静的冷酷的脸,我都可以拒绝,都可以告诉自己他不是!可这张张狂的充满心痛的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叶枫,还是……
“咚咚咚……”更声响起,我恍然惊醒,推开他,努力直视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有子轩。”
离得这般近切,他眼底的每个眼神都看得清楚,仿佛那一瞬间,整个眼睛都黯然失色——我的心仿佛也被抽去了一部分。
他缓缓地垂下头,我仿佛看到那时失意的叶枫,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唤着我的名字,口中喃喃道:“言,不要推开我,言,我只有你了!”
恍惚记得那是因为他被人出卖,本是他负责的项目,本是成竹在胸,笃定的成功,却没承想被内部人拿了他的设计卖给了对手公司,世态炎凉,事业低落,第一次失败得这样彻底,第一次看到垂头丧气的他,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在我眼前落泪。那一夜,我抱着他,搂在怀里,耳畔只有他的声音,“言,我只有你了……”
看着眼前同样痴狂的那张脸,我无法分辨,却只能抑制自己的心,抬起手,又放下,缓缓道:“夜深了,请南亲王回宫休息吧。”
。。
第五十九章·心乱(2)
“你对我有感觉的,”他摇晃着我的身子,“我知道的,你给我弹琴,听我说娘的事情,我们一起看桃花,我知道你对我有感觉的!”他抱紧我,我只是任由他摇晃着,再紧紧抱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心下纠结成一团。
“言?”他松开我,“你哭了?”
“不要逼我了,好吗?我谁都不要了,行吗?”我呜咽着,“我想离开这个宫却不可以,既然不能放我走,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安静地待下去?!”
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却把已经结痂的伤口碰开,“咝”,手上染上了血。
“你的伤口!”他忙拿着帕子去擦拭我脸上的血,“疼么?”
我看着一脸心疼的临风,摇摇头,“临风,我们……”
“言,”他满眼痴狂地看着我,却又努力克制着,小心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放下手中的帕子,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是给你的药,回去清洗干净伤口,涂在脸上。”他柔声说道,可这柔和的眼光却看得我心酸。
“谢谢你。”我接过他手中的药,低声说道。
“言!”他低声唤我的名字,我愣了一愣,看着他,思绪停止。
“你知道么?”他抚住我的脸,“今天的状况有多危险,我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见不到你。”
“言,”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会逼你,只是希望,危险的时候你能想到我,能来我身边,让我护你周全。”
心下一颤,避开他的眼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哪怕,哪怕只是在他不在时。”他沉声说道,掩不住的一丝苦涩。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抬起头,尽量不去看那双失意的眼神,努力对他笑笑, “我会好好过每一天,不会让关心我的人担心。”
他看了看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接着便松开手,转身走开。
只是临风永远不知道,他转身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笑着看他离去,我也从来不知道,看到一个人转身,我的心竟然如刀绞般痛。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才看到墨汁已经滴在了宣纸上,洇了好几页。撕下被墨染了的纸张,沉下心来,修正着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我的心究竟能沉静多久,既然我都不知道此刻我是怎么想,那就像杨公公说的,不要想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午后,池塘边,看着满塘的荷叶,斜倚在岸边的柳树下,不觉间,春竟要走了,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春,春却离我而去。
看着满塘的荷叶,过些日子,定会是满池的荷花盛开了。春走了,还有夏,只是也许有些事情,错过了,永远不可能重新开始。
临风,你曾问过,假如我先遇到你会怎样?
我只能说:“没有假如。”
也许,对你,我是执著于那张酷似的脸庞,又或者,因为那太过相似的命运……可临风,我的心太小了,它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再装不下别人,再记不起任何人,再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
点滴芭蕉心欲碎,
声声催忆当初。
欲眠还展旧时书。
鸳鸯小字,
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
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灯孤。
料应情尽,
还道有情无?
第六十章·笃定(1)
今儿个是我值夜,听着窗外的打更声,看着树影斑驳的窗户,独自一人空对着这书库,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去,一轮满月挂在藏蓝色的夜幕,看着这月色,我竟怔住了,又是十五了,他走了竟有五十九天了。
走的那晚,也是十五,月圆之夜,他却走了,真真是月圆人不圆,细细数来,我们一起看过的月圆不过两次。
看着迷蒙的月色,思绪飘扬……
“今天又是十五。”元宵节那晚,我自顾看着护城河里的荷花灯,子轩握住我的手紧了紧。
我抬头看着他,他正看着天上的月亮,“对啊,元宵节本来就是正月十五啊。”我笑着回他。
“还记得上次一起看月圆,”他低下头,看着我,轻声在耳边道,“我们一起在西湖边看平湖秋月。”
我看着他,眼波里闪着无限的温柔,心下一荡,别过头去,看着天上的月亮,思绪飘忽,“我还记得你弹的那曲春江花月夜,还有……”
“还有你唱的那曲子——永生难忘。”子轩打断我的话。
“我……”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一般,我轻声说道,“那一夜,我也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筱言。”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拥住我,“我们会有一生的时间一起看每个月圆。”
“嗯。”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自己与他同样频率的心跳。“砰”——漫天焰火散落,我看到护城河中绚烂的烟花的倒影,真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想到这儿,心跳不觉快了许多,看着那轮金色的满月,仿佛耳边再次响起他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默默吟诵着那千古流传的诗句。“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暗自苦笑,这诗句倒是切了现下的心境,也难得张若虚能写出这样细腻的女子心思。 抬眼再看那挂在天幕的月亮,恍惚中竟觉得那是张熟稔入骨的脸庞,伸手欲碰触时,方知自己的痴傻。
离开窗边,走到古筝旁,随手拨着,不觉间,才知自己弹出的曲子竟是熟悉的《梁祝》,虽说这弹筝的本事原本就会的,但这身体记忆中的曲子却都不太喜欢。小时候学钢琴时练过的曲子还记得的就是这《梁祝》了,只是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化蝶》这段,信手弹来的总是这首——虽然他说过这曲子虽好,但独独不喜欢这段的悲凉。
断续地拨着曲子,耳旁突然传来了合着的箫声,心下一怔,手上一顿,竟拨错了弦,听这箫声,如诉如慕,声声入耳,声声扰心——他,又是一个人在那亭子里吹箫么?低头看了看这筝,摇摇头,把筝重新收起,走到窗边,叹了口气,关上窗,不再听这凄切的箫声。
坐回桌前,看着烛光闪烁,小心地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的信,摩挲着,心头一阵甜美——子轩,你也是在这样的深夜写信给我的么?
仔细看着信的每一个字,虽然早已烂熟于心,可总觉得看到他的字仿佛见到他的人一般,万般相思无处寄,唯求睹物思人。
不知哪来的风吹了进来,烛火晃了晃,我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或者我该写封信给他的,秀儿会有办法给他么?
提起笔来,几次三番,竟真如他所说,不知从何说起,缓缓地写下这每个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挂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我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天别人摇扇我独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第六十章·笃定(2)
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郎!
这首相传是卓文君所作数字诗,看着这信,不禁莞尔,虽不是我作,但字字句句表达了我的心绪。据传当年司马相如另觅新欢,温柔乡里曾写给卓文君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唯独无“亿”——告知卓文君他对她早已无忆,两人的感情便也无意,悲痛的卓文君便以这十三字连贯成诗。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后人的美好愿望,这诗句本就是后来元曲的风格,不过每句倒真似卓文君所写,寸寸相思,寸寸离情,如诉如泣……
辗转看着这纸上的诗句,“噼啪……”灯花爆了,看着摇晃的灯火,拿剪刀剪了灯芯,一阵风吹过,不觉有丝凉意,抬头看时,窗竟又被风吹开了。走到窗前,最后看一眼那轮满月,把窗户关紧。
回转过身,恍然间竟看到眼前站着的便是那熟悉的人,烛光里,书桌前,眼波温柔地看着我。揉揉自己的眉心,不禁笑了,我又做梦了,只不过这次倒不像以往梦里的那身月白色长衫,这次的他倒是换了身紫色的衣衫。看着眼前的幻影,暗自想着,看来我的梦倒是越发多样了。他若是再不回来,我怕是再多奇怪的梦都能梦到了。
告诉自己不过是梦中幻影,却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幻影,边揉着眼睛边走到桌前,却看着地上的影子——心下一紧,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眸子,浑身仿佛一股电流穿过,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子轩……”
他笑看着我,走过来,拥住我,柔声在我耳边道:“这不是你的梦。”
就这样被他这样拥着,耳边是他温温的气息,看着那烛光闪烁,地上两个拥在一起的人影,心下欣然,小声说着:“人都说灯花爆是报喜的,竟是真的!”
他松开拥住我的手臂,仔细地看着我,“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可好?”
我看着他略带疲惫的眼睛,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早已经过去的事情,笑了笑,点点头,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想知道他这两个月吃得可好,可曾安睡,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却只问出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见过皇兄。”他轻轻地回道,突然脸上笑着,凑到我耳边问道,“有没有想我?”
我低下头,未敢看他的眼睛,心瞬时止不住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