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托雅点点头,不敢对上塔纳高娃的双眸。她心中有愧,仓津和塔纳高娃对她情深意重,有救命之恩,她却隐瞒了自己的所有。
“罢了,你不说,自然是有苦衷的。”塔纳高娃的眼睛暗了暗,叹了一口气续道:“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哥哥对你……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我们翁牛特部,做我的嫂嫂。不过现在,哥哥已经做了额附,而十三阿哥又……托雅,你会跟他们走吗?”
跟他们走?那不就是要跟随康熙……
脑海里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康熙的情景,向来慈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如冰山般冷峻,不发一言,却已是天威慑人。
那便是帝王天子之气吧,能令人从心底产生畏惧。
她摇摇头,朝塔纳高娃无奈地一笑:“有些事是我们不能左右的,随遇而安吧。”
待塔纳高娃离开了,她翻身躺下,却是再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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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她信誓旦旦地笑着说道,心中却是比谁都清楚,她要离开他了。
幸福竟是这般短暂。
前一刻,她还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她向他撒娇,为他唱歌,冰天雪地中的两颗心相依相印。
然而下一刻,她却和他被迫分开,他随着梁九功去面见康熙,而她,则被带到了另一间偏殿中,等待她的,是贵妃佟佳氏。
倚着贵妃榻的佟佳氏搭着宫女的手臂,慢慢起身走到跪在蒲团上的她面前,轻叹了一声,命人都退了下去。
“皇家真的有这般好吗?”
脑袋里千回百转,却唯独没有料到佟佳氏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她茫然地抬头望着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此时浮现的却是疲惫之色。
后宫若无后,贵妃便是这后宫之主。而佟氏望族,几世荣耀,两辈三名女子先后嫁入皇家,男子又都为朝廷重臣,是赫赫有名的佟半朝。
然而这等身份家世下的女子,除了人前的风光外,怕是心内早已苍老了吧。
佟佳氏走到窗边,窗外,雪花已停,夕阳洒下点点光辉。她望得出神,忽而沉浸在了往昔的回忆中,慢声道来。
“小时候,你知道我最期待什么吗?就是每个月,姐姐都会命人接我和额娘进宫小住几日,宫里园子大,景儿也多,我就想,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完这宫里的景色呢。还有御膳房的那些精致点心,姐姐知道我喜欢,就命人变着花样做。
而我每日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些来给姐姐请安的妃嫔们,满屋子的人,我站在姐姐身后,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那时,我满心羡慕地说,我也要做贵妃,我也要所有人都向我请安。
姐姐只是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以为姐姐只是将我的话当做了玩笑。直到我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明白了她笑容中的含义。”
她默默跪着,尽力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佟佳氏的话,也许别人听来不以为然,她却深知其中缘由,甚至,由心而生一种熟悉之感,仿佛多年前,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同样的话语。
蓦地,想到那个神奇的梦境,那名白衣胜雪的清冷女子。
“娘娘,孝懿皇后娘娘最爱的便是玉兰花吧?”
佟佳氏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了然,点头道:“是四阿哥告诉你的吧。那孩子自幼由姐姐抚养,情谊胜过亲生母子,以致后来和德妃的关系也生疏了。当年姐姐在世时,还能不时劝导一下,然而后来……”
她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是我扯远了。只是不知为何,看到你就想起了姐姐。”
慕尔登额低了头,怎么会想不起呢,她就是孝懿皇后的转世啊。她的宿命便是陪伴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慕尔登额,皇宫再大,景色也有看完的一日。他们生为皇子,即使再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专宠一人。聪慧如你,也要踏进这座牢笼里吗?”
迎上佟佳氏的目光,她平静无波地脸上笑靥慢慢绽开,笃定地回道:“我喜欢的不是大清国的皇四子,不是天生贵胄的贝勒爷,只是爱新觉罗?胤禛。
他是皇子阿哥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罢,我都认定了他。世间哪个女子又不是活在牢笼中呢?只要这座牢笼中有他,我心满意足,心甘情愿。”
佟佳氏怔了怔,随即起身朝慕尔登额身后之人福□:“皇上吉祥。”
康熙经过她的身侧大步走到佟佳氏面前,自始至终,都未看过她一眼。
她默然地跪着,腰杆挺地笔直。康熙则背对她而立,右手负在身后捻着一串琉璃佛珠。
许久,他才对佟佳氏道:“他在那边也跪了一个时辰了,你去看看。”
“是。”佟佳氏看了慕尔登额一眼,便出了屋子。
“慕尔登额。”康熙突然叫她的名字,紧接而来的话却令她一震。
“轻骑都尉策凌是喀尔喀台吉丹律之孙,很得丹律的喜爱,他日定会袭其台吉之位。朕破例封你为和硕公主,嫁与策凌。这门亲事,你玛法该是很高兴的。”
这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打发到蒙古了?
她镇定地抬头拒绝道:“慕尔登额谢皇上隆恩浩荡,不过这和硕公主的头衔我受不起,策凌我也绝对不会嫁。”
“那你想嫁何人?四阿哥吗?”康熙的猛地转过身,冷冷地目光直射在她身上。
她自嘲地一笑,反问道:“皇上会准许我嫁吗?”
“哗啦!”
架子上的官窑花瓶成了他泄恨地对象。雪白的碎片散落一地。
“可惜了,这个花瓶值不少银子呢。”她摇头叹息道,嘴角的笑意是显而易见的,胸腔里的小东西却在一抽一抽地疼。
“你辜负了朕对你的宠爱,继而违抗朕的皇命,你真的不怕死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爱子心切,我这瓢祸水自然留不得。我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我既是为他而生,即使死,也是为他而死。”
“你……”康熙指着她,无话可说,咬牙道:“好!好!朕成全你。梁九功!”
侯在门外的梁九功连忙紧了两步进来。
“研磨!”
“嗻。”
梁九功研磨的同时,康熙已大步迈到桌案前,提笔而书:“朕亲封之孺思格格,自伊入宫以来,朕倍加宠爱。然其恃宠而骄,言行失德,抗旨不尊,如此乖张之人,朕何容?遂即除去伊之封号,交由其家人管制,谨思己过,无朕之命,不得一人与之见也!”
书罢,一把抓起扔到她面前,道:“梁九功,即刻将圣旨宣于索额图,若是稍有差池,就叫他提头来见朕!”
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道:“慕尔登额领旨。”
她依旧面不改色地保持着淡淡地微笑,随着两名侍卫出了悦心殿。那株掉在台阶下面的腊梅,不知被谁踩踏过,默默地掩埋在雪中。
她转过头望着身后的殿宇,也许,胤禛就在其中一间望着自己吧。她用力挤出一丝最为灿烂的笑容,迅速转过头,眼泪决堤而下。
~~~
回到公主府邸,胤祥和胤禄自是先去向康熙请安。
赶了一日的路程,晚上又召见蒙古亲贵,纵是身体再强壮之人,此时也是疲惫不堪。是以,康熙歪在暖炕上,随手翻着折子,只是嘱咐了几句便叫他们下去了。
直到回到胤祥的房间,胤禄才夸张地松了口气:“我还真怕皇阿玛会问起适才咱们去何处了呢。”
胤祥坐到圈椅上,把玩着毛笔,脸上的笑意是掩不去的:“十六弟,咱们哪儿也没去,只是在林子里转了转醒酒而已,不是吗?”
胤禄转转眼珠,附和着笑道:“十三哥说的没错,咱们就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就回了。”
两人正说着,小包子进来打了个千儿:“主子吉祥,十六阿哥吉祥。主子可回来了,太子爷差人请主子过去吃茶,人都来了两回了。”
胤禄嘟囔道:“这都要睡了,还吃什么茶。”
胤祥看向小包子:“可是知道如何回了?”
小包子点点头:“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回了。”
“嗯,下去吧。爷今儿乏得很,就先歇了。没旁的事就别来烦爷。”
“嗻。”
待小包子走了,胤禄也不好意思叨扰太久,虽有心想问问慕尔登额之事,后来见胤祥没有想对自己说的意思,也便回自己房中了。
胤祥放下笔,瞥见桌案上放着的一封书信,正是胤禛写给他的。想来是小包子疏忽,适才忘了说了。
他摊开信,边读边在心底暗笑四哥唠叨,明明几句叮嘱而已,却也啰啰嗦嗦地写了满满一页纸。
他摇头笑着将信折起,提笔写起回信。言辞简短,将嘉泠与仓津大婚盛况简单描述了一番。继而,“慕尔登额”四个字落在纸上,他停了笔,不知该不该继续。
笔杆在手中紧了又紧,几乎将其折断。复又搁置在笔架上。执起信纸,慢慢撕成一条条,在手心中揉成一团。
“四哥,让我自私一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body{background:fixed url(//image163。poco/mypoco/myphoto/20100803/23/5486395220100803230611060_640。jpg)}
咳咳……羽毛郑重声明:本文男主铁杆不变地是四四!!!
十三党们,乃们的砖头和鸡蛋扔偏点儿,表砸到我,嗯哼~
话说,感觉这章的小木耳好雷……算鸟,已经这样了……
另外,下章周五或周六更新,嗯哼~
亲爱的们表忘了撒花~
57
57、谁与争春 。。。
蔚蓝的天际,雄鹰自由翱翔,辽阔的草原,四匹骏马结伴而行。胤禄和塔纳高娃在前,胤祥和宝音托雅在后。
一路上,话最多的便是胤禄了,絮絮地讲着京中的趣事,其他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许是感觉到没人配合自己,胤禄有些懊恼,甩着鞭子狠狠抽上坐骑。
塔纳高娃被他冷不防地发疯一吓,不由地问道:“十六阿哥做什么?”
胤禄面无表情地回道:“这样慢吞吞地走无聊地很,郡主,咱们去赛马吧。”
“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等她回答,胤禄已经牵过她的马缰绳。
“走吧。不要打扰到他们二人。”胤禄转过头朝胤祥道:“十三哥,我们不会回来得太早的。”
“知道了,仔细着点。”胤祥笑道。这个胤禄,小小年纪就是一个鬼灵精。
待塔纳高娃不情愿地被胤禄带走。他才收回笑意,望着宝音托雅,关心地问道:“这两日忙于应付那些蒙古王爷,也无法抽身过来看你,脚上的伤可是好了?”
她点点头:“怕再抻到,一直待在毡房里,好得很快。”
胤祥捋着马儿的鬃毛,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没有随意走动,不单单是因为脚伤吧。”
她黯然地垂了眼帘。胤祥翻身下马,朝她一笑道:“下来走走吧,我有些话要问你。”
~~~
二人牵着马儿沿着河边漫步,胤祥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出淡淡的曲子,虽不及玉箫让他得心应手,却也平添了一份新鲜感。
她转过头看着他明澈的双眸,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不觉一阵心恸。
他……还记得她唱过的曲子。
“瞒过我们兄弟所有的耳目,让你假死后远离京城。能做到这一切的,世上唯有一人了。”
回忆起那段被囚禁的日子,她苦笑着摇头:“我以为我真的会死,那种日子会让人发疯。连大夫都放弃我了。后来,我的意识渐渐昏迷,直到有一天,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却是在畅春园里。”
胤祥的脚步一顿,惊异地看着她。
“当时,身边只有两个宫女。后来,梁谙达来了,我才知,在我昏迷之时,皇上便要我玛法对外宣布了死讯,将我秘密送进了畅春园。又派了太医为我治病,直到一个月之后,我的身子才好转了起来。
当梁谙达再次出现在园子里时,只给了我一个包裹和一千两银子。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走得越远越好,永世不得再回来。当夜,我就被送出了城。
孑然一身,一时间,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后来,我雇了一辆马车回盛京,那里毕竟是我额娘的娘家,虽然只剩几房远亲,想来总比我孤独一人无瓦遮头的好。
只是没有料到在路上遇到了山贼,银子被抢,再没钱雇车,我只好徒步而行,又逢风沙迷了路,奄奄一息时若不是遇到了仓津兄妹二人,我怕是真的已经死了。”
“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翁牛特部。”胤祥微眯了眼,原本以为她已死,却不想,她又经历了这么多。
“我怕连累他们,就编了谎言说爹娘被山贼害死,只有我自己侥幸逃了出来,流落至此。他们深信不疑,全心全意地收留我。”
胤祥笑了笑:“你的马术是谁教你的?你原本可是不会骑马的。适才我看,你骑得很好。”
宝音托雅挑眉笑道:“仓津啊,他的骑术很厉害呢。他还教我射箭,你可别小瞧我,我现在可是能拉满弓了呢!”
瞥见他眼中聚集在一起的危险的意味,她自觉失言,忙闪避了眼神,却被他一把扳过身子。
“慕尔登额,你心里还有四哥吗?”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别再叫我这个名字了,‘慕尔登额’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胤祥揪住她不放,厉声问道:“不要转移话题,不论你现在是‘慕尔登额’还是‘宝音托雅’,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可是还有四哥?”
她咬着唇不语,半晌才点了头,瞬间,凝聚在眼中的泪珠沿着脸颊簌簌而落。靠着胤祥的肩,声音哽咽。
“我想他,想了四年,自从我们在北海分开的那日起,我再没见过他。每一日,我都只能依靠那些少得可怜的回忆去思念他。离开京城的那夜,我恳求送我走的侍卫许久,他们才勉强答应将马车绕到贝勒府门前。我却只能坐在车里,远远地望着那道朱漆大门,什么都不能做……我……我只想再看他一眼……”
胤祥抬起了手,犹豫着拍上她的背,嘴边滑出一丝苦笑。
慕尔登额,你可知道,只要你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我宁可抛弃一切,带着你远走天涯。可是你……
罢了,在你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四哥一个人。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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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康熙依旧和蒙古亲贵们围猎,上至康熙下至侍卫,都是收获颇丰。而到了夜晚,宫帐前的篝火晚宴总是到子时才熄。
只是连续了些时日后,众人的脸上都现出疲色。康熙虽兴致仍浓,却也知不能沉湎于玩乐,而且此次出塞是亲送爱女出嫁,待看到其二人大婚后相敬如宾,便也放了心。是以,这便定了三日后的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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