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地方官早已等在此处,在田间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祭祀的神坛。皇上领着太子上前,点上香烛,献上太牢——披红挂绿的猪、牛、羊各一,以祭祀先农,祈祷五谷丰登。
祭祀礼毕,皇上便亲自下田扶犁耕地了。其实就是做做样子,一只手放在犁把上做了一个扶犁的动作,另一只手挥鞭在牛身上打了两下,然后就起来了。群臣及百姓忙伏地三呼万岁。
而且下的田还是旱地,并非我事先以为的水田。
这时,太子上前说:”父皇,儿臣可以去试试吗?”
皇上一笑:“我的皇儿也要劝耕了?这是好事啊,当然可以了。”
太子一脸兴奋地走下田去,模仿着父皇的姿势,一手扶犁,一手执绳。和皇上不同的是,太子的玩性更大,不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赶起牛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阵阵笑声,今天的这个所谓皇帝劝耕活动,就以太子下地这个时候最热闹了。围观的百姓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还有人自告奋勇当起了太子的耕田“太傅”,在现场教太子:“殿下,手扶紧,人站在犁的中间。扶稳了,再扬起鞭,力度不能太大,太大了,把牛打得发怒了就糟了。也不能太小,小得跟打蚊子似的,那牛可就不会耕田了,它还只当是给它挠痒痒,正好站着享受享受呢。”
又是一阵笑声,连皇上都高兴得开怀大笑。
就在这时,一颗不知从哪里扔来的石头准准地砸到牛的眼睛上。牛受惊受痛,发出一声愤怒地吼叫,然后猛地奔跑起来。太子还站在犁上,一下子就栽倒在地,被牛拖着跑。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直到片刻后,才有人追了过去,有人在大喊:”殿下,快松开绳子,快松开啊。“
皇后和我也哭喊着追了过去,眼见着牛还在拉着他疯跑,又跑了一会儿,绳子才终于松开了。太子伏在土里,那带着钉齿的犁,就从他身上拖了过去。
皇上在声嘶力竭地喊:“太医,太医!”
随队跟来的胡太医已经跑到了太子身边,几个人把太子抬了起来。这时,我才看见他一脸的泥土,泥土中间似乎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18。 决不离开你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车中。
昏迷前的一幕立刻在脑海里闪现:太子怎么样了?
我还没有问出来,小翠已经按住我的身子说:“太子殿下没事,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幸好是冬天,穿得多。”
只受了皮外伤?可我明明看见他脸上在流血啊?“殿下脸上的伤重不重?他现在人在哪里?醒了没有?”
“醒了,在皇后的车里。脸上的伤也无大碍,就是拖的时候擦伤了,也是皮外伤,不过,只怕殿下得有一段时间做小花猫了。”说到这里又笑得好神秘地看着我说:“太子殿下没事,小姐可就有事了。”
我有什么事啊?
“恭喜你,你怀孕了,小姐。”
“我怀孕了?”我怔怔地呆了片刻,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这时,车帘一掀,竟然是皇后探进头来说:“醒了呀,醒了就好,今天你们小两口可把母后吓坏了。”
我想坐起来,皇后忙伸手制止说:“你躺着吧,你如今也是有身孕的人了,要多注意休息。”
又对外面招呼说:“太子妃醒了,起驾吧,回宫后再叫太医给他们两个好好看看。”
我追着皇后的背影问了一句:“母后,害太子的凶手抓到了没有?”
她回头冲我一笑,“皇上正在派人追查呢,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你现在还是好好养身体要紧。”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忐忑不安,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坐在母后车里的人:到底伤得怎样了?真的只有皮外伤吗?还是他们看我怀孕,怕我受刺激,不肯告诉我?
车到二道宫门外,已经有两乘软轿在那里等着接我和太子了。这时我才看见他被人从皇后的车里扶了出来。我推开小翠的搀扶跑了过去,只问了一句:“殿下,您还好吧?”泪就流了下来。昏迷前的那一幕又涌进脑海,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生离死别呢。
他也挣开扶着他的太监,跌跌撞撞地扑到我的怀里说:“南风,我刚刚好怕哦,我怕我会死掉了,就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和你了。”
皇后走过来拉开搂得我紧紧的太子说:“衷儿,先回宫去吧,你以后也不能再这么猛地一下扑到她身上了。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了,你要小心着点。”
太子竟然后退一步说:“你有娃娃了?”
“嗯”,我眼神一暗,他果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
他用一种受伤的眼神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让太监搀扶着上轿。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孩子和他,果然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的。难道,从怀上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他了?
想到他临走时受伤的眼神,我纳闷地想:他是不是以为,我有了孩子,就不要他了?如果他受伤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或许我跟他之间还有希望。
我无语地上了软轿,两乘轿子一前一后进了东宫。
那三个良人已经在东宫门口等着了。消息传得可真快,我们人还没到,太子受伤和我怀孕的事她们显然都已经知道了。在东宫门口,她们争先恐后地对太子嘘寒问暖,当然对我也表示了恭喜。
她们三人随我们一起进了明霞殿,又在没人邀请的情况下进了我和太子的寝宫。
她们以为她们的机会来了吗?我怀孕了,太子又受伤了,我就只能乖乖地把太子拱手让给她们?
不可能的!她们害怕成为白头处女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有她们就没有我,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同情和谦让可讲的。我同情了她们,谦让了她们,谁同情我?谁谦让我?
这时我深深理解了母亲当年的狠决,难怪母亲当年对父亲严防死守,坚决不许他踏足永年里。当时我还曾想:母亲也是太霸道了,偶尔去看看李氏又有什么呢?
现在我发现母亲是对的,所谓防患于未然,这种事情,就是要防微杜渐,不能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不然,一旦打开了缺口,以后说不定就顺流直下了。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对她们说:“你们请回吧,太子殿下和我都累了,要休息了。”
张良人赶紧说:“可是太子殿下伤了,太子妃您又怀孕了,都需要人照顾啊。”
另外两个立刻附和,我很干脆地说:“不用,我是怀孕了,不是病了,太子也只是轻伤,我能照顾的。再说明霞殿里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就不敢劳烦几位了。”
“可是我们不放心啊。太子殿下伤成这样,尤其是脸上,到处都是擦伤,要经常清洗、换药的。”王良人不甘心地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接近太子的机会哦。
“清洗上药那是太医的事,你们请回吧,太子已经闭上眼睛要睡了。小翠,送几位良人出去。”我懒得再跟她们啰嗦,直接把她们轰了出去。
太子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当年我失去齐王,已经尝够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时候我本来以为,我今生再也没有幸福的机会了。嫁给太子后,虽然不是我渴望的幸福,日子倒也和美。我只想牢牢抓住这一切,不准任何人来破坏。
送走了几位良人,又交代了宫女们一些事情,我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伸手到被中握住太子的手。他一开始竟然想躲避,但最后还是被我很坚定地握住了。
我俯下身去,小心地吻着他脸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心疼地问:“是不是很痛?”
他不吭声,眼睛依然紧闭,只有眼敛在微微颤动。
我的嘴慢慢从他俊秀挺拔的鼻梁移到了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逗弄着。等他张开了嘴,立刻不由分说地缠住他的舌深吻起来。
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我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只数到了七,他的一只手臂已经缠上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拉到了他身上,但很快他就闷哼了一声。我赶紧撑起身子,紧张地问:“压到你了吗?你哪里痛?快让我看看。”
他撒娇地哼唧着,在被子里拉起衣服让我看他的伤。身上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多。就是手腕上磨破了皮,胳膊也拉脱了臼,不过当时就已经接上了。再就是爬犁的齿拖过他的时候,把他的头上和耳后刮出了几条伤痕。也多亏了他头发厚,衣领高,伤痕也不是很深。
我脱下外衣,躺进被子里,一一抚过他的伤处。他偎进我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很不满地说:“我说了不要娃娃嘛,你为什么又要?”
拜托,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难道您不是这娃娃的亲手经办人?可这话跟他等于白说,我只能说:“我也没想要啊,是娃娃自己跑来的。”
他窒了一下,很泄气地说:“你有了娃娃,以后就不要我了。”
我忙搂紧他一些:“谁说的?我最爱的就是我的宝贝殿下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他呢?”
“可是,你有了娃娃,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就不能跟我……”
“能,我什么都能陪殿下做,我也会一直跟殿下在一起。”我不能让他等我几个月,那跟彻底失去他没什么两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还只有几个月,我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有重要到让他觉得非我不可的地步。太子其实是很恋旧的人,他对新人有一种本能地排斥和抗拒,跟他在一起越久,就越能得到他的信任和依赖。我如果现在就从他身边离开几个月的时间,只怕几个月之后,陪在他身边,让他缠着撒娇的,就是另一个女人了。
谢玖就是这样失去他的,如果谢玖没有怀孕,我可能很难从她手里夺回太子。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这座东宫里多的是女人在觊觎他,那三个良人刚刚就在这里纠缠不休呢。
虽然太医们都那样吩咐,可是我想,如果我小心一点,注意一点,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得到的,能同时保有孩子和他的方法。也许有点冒险。但我们贾家的家风不就是不信邪,勇于敢于挑战一切既定的规矩吗?
新年过后,太子也忙碌起来了。他现在有了新的太傅少傅,还新增了很多辅佐的官员,那些人也不能每天光领干俸不办事。为了表明他们是物有所值的,他们把太子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从早到晚,无休无歇。害得那可怜的孩子,顶着一张小花猫的脸,每天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好去应付那层出不穷的新功课。
这天,东宫一个平常的日子。
窗外还黑乎乎的,我就不得不狠下心来叫他了:“小花猫,小花猫,该起床了。”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故而最近都叫他小花猫。
“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快起来,齐王殿下就快到了。”
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自从齐王当了他的太傅后,可能因为是他亲叔叔的缘故吧,他还是有些惧怕的。再加上齐王可以随时上御书房去告他的状,所以凡是齐王授课的日子,他都乖得多。
穿好了衣服,坐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他依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我肩上,我喂一口他吃一口。
旁边,张泓正拿着一个折子念着:“卯正二刻,南书房授课;辰正一刻,东花厅讲论;巳正一刻……”,太子越听越无力,连吃饭都不想张嘴了。
别说他,连我听了就替他累。整整一天的时间,从卯时到戌时,就没有一个时辰是空着的。
之所以会这样忙碌,除了那些东宫的属官们急于求表现之外,皇上自己的态度当然还是最主要的原因。皇上看他加冠了,成人了,就猛地给他加量。也不想想,一般的人都是二十岁才加冠的。太子因为是太子,为了将来能担起天下大任,十五岁就加冠。可加了冠,他还是只有十五岁啊,又没有因为加冠就长一岁。
自从上次的“测试太子事件”之后,我就把张泓调到太子身边做了他的贴身太监。同时也把张华从我父亲那里要了过来,让他在太子的身边作了一名书佐。这个职位在东宫算比较低的,却是在太子身边服务的,属于很有前途的那种。
这几个月来,我不动声色地换掉了太子身边的一批人。有些是张总管点了名的,有些是通过我自己的观察取舍的。
一开始,有些太监仗着是老资格,又在宫里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居然跑去皇后那里告状,说我意图在太子身边安插心腹好控制太子。
皇后把这些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从容不迫地把道理分析给她听,尤其指出当年那两个著名笑话的流言发源地就是太子身边的近侍。皇后听了,不但没怪罪我,还很感慨地说:“难为你这么一心替他着想,其实你顾虑的这些,我又何尝没考虑到?只是想到传流言的人实在太多了,所谓法不责众,就只好不了了之。”
经历了那几件事后,皇后对我可以说言听计从,现在我又怀了太子的孩子,她疼我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罪我呢?现在,无论是宫里的哪个红人都不可能挑拨我和皇后的关系了。
自从我怀孕后,皇后也是像当初对谢玖那样不让我出门,所以我连去给她请安也只是好几天才去一次。虽然每次去她都会嗔怪,但看得出来,我去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谢玖虽然即将临盆,可还是经常出现在皇后的寝宫里,差不多我每次去都能遇见她。皇后怎么劝她都要去。
这不,这天我刚到,她也到了。
而我起身告辞的时候,她居然也跟在我后面告辞,然后紧追着我走了出来。
我知道她有话想跟我说,可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但她既然喊住了我,我也只好站在路边,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遣开随从,捧着奇大无比的肚子要给我跪下去。吓得我赶紧扶住她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你这一跪下去,万一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固然脱不了干系,可出事的是你自己的亲骨肉啊。”
谢玖不跪了,改成了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我求求您,让太子过来看看我吧,我已经两个月零三天没见过他了。我的肚子这么大,连宫里的产婆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要是万一……我只想在我生产之前再见他一面。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让他来见我一面好吗?”
看我不吭声,又说:“我每天捧着肚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心里其实都怀着希望,希望能再见到太子一面。”
我只得告诉他:“太子加冠之后,皇上就给他安排了很多师傅,每天要他做很多功课。他现在非常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很晚才睡。皇后心疼他,叫他平时不用请安了。”
听到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又要跪下去,我死死地拽住她。她一边把眼泪鼻涕擦了我一身一边哭着说:“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求求您了,您就只当可怜可怜我吧……”
一面求,一面往地上跪,累得我一头汗。
最后,实在被她缠得没法了,只得答应她说:“好吧,等太子哪天有空了,我让他去看你。”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会和他一起去看你。
我能理解她,也很同情她,但我绝对不会把太子再送回到她的怀里。太子是我的。任何人,不管用任何方法,哪怕她在我面前把地跪穿了,把泪流干了,我也不会迫于这种强大的情感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