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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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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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县长受贿八十万元。”
  赵振涛焦急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逮捕柴德发他们?”
  雷娟说:“主管政法的韩副书记出差了,后天回来,我得先与他沟通一下。另外,高书记那里,还得求你给通报一声。”
  赵振涛瞪着眼睛问:“雷局长,你为什么不直接跟高书记汇报呢?还要当中加上我来垫背?”
  雷娟说:“这里有我们的考虑。一是高书记脾气不好,二来北龙人都知道高书记与柴德发的关系。还有高书记与跨海大桥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我没有弄清事实之前,我要回避高书记!”
  赵振涛惊讶地问:“你口口声声说高书记与跨海大桥有关系,刚才还说他有罪。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
  雷娟顿了顿,低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递给赵振涛说:“你看看吧,高书记在跨海大桥工程中的批示。本来按胡市长的意见,整个主体工程全部由中建六局桥梁工程二队中标。柴德发为盐化县去争,高书记竟然亲笔批示,把工程交给盐化。原因是外边的中标队价码高于当地的一千万。按规定,重大工程,不能完全以中标资金多少而定,而是要整体考察。可高书记就干这样的糊涂事。合同都签了,中标方打算上告,被胡市长给压下了。听说胡市长私下里许愿,把北龙其他工程再交给他们。胡市长调走后,竟真的在黄连港给他们找到了工程——”
  赵振涛问:“目前有没有,高书记受贿的证据?”
  雷娟摇头说:“没有!”
  赵振涛慢慢缓和了神情说:“雷娟同志,你们的负责和执著精神,着实令我赵振涛感动。你不仅是一个反贪勇士,还是一个有血性的女人。现在我可以代表市政府表个态,对你们取得的巨大成果,给予鼓励和祝贺!这是真心的。可有一个问题,我还要重申我的立场,高书记是个公仆式的好干部,他对北龙是有很深感情的。他与柴德发的父亲是生死交情,对柴德发负有托孤之重。我们不要以为他护着一个腐败分子,就等于他也是腐败分子。老高很可能不知道柴德发的犯罪行为。另外老高下令中断中标合同,他不是谋私利,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这次北港铁路工程,他带病出任总指挥,是怕我们把工程包给外地。老高哇,他是一片好心办糟事儿啊!”他的脸色都憋青了。
  雷娟叹了口气说:“但愿高书记到此为止!”
  赵振涛低下头说:“其实,我为老高捏着把汗啊!”
  雷娟说:“就这些,还不够读职罪吗?啊?”
  赵振涛的心沉下去就没个底儿了,尽管办公室的空调吹得紧,可他的额头还是大汗淋漓。雷娟临走的时候,他特意叮嘱几句,不要先对柴德发动手,一定要等他与高焕章谈话之后,否则高书记会被无情的现实击垮的。这一阵儿,老高的身体很虚弱,老胃病时常犯,他常常是拖着虚弱的身子到工地,一边顾着工地,还一边操办着全国性的大型扶贫会议。
  雷娟立即打断他的话说:“赵市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情。我等你的回话!”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赵振涛连送她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了,他告诉秘书说现在谁也不见,就关紧门,独自抓紧时间看材料。这些大多是有关跨海大桥的交待材料,还有盐化群众寄到市纪委和检察院的反映信,大多是告柴德发和白县长的,有的是对干部任命有意见,认为柴德发任人唯亲,对反对派打击报复。
  赵振涛此刻对跨海大桥的字眼非常敏感。盐化盐场有个没署名的工人在信中说,李广汉把盐场的周转资金几百万元拿去建跨海大桥,除了讨好县里头头,就是自己从中搂钱。为了建设大桥,全县干部群众每人集资二十元。可大桥倒塌了,他们的腰包肥了。苍天哪,我们总说苍天有眼,可苍天的眼睛怎么不睁开呢?我们相信党和政府会揪出这些害人虫的!
  卢国营交待出的一笔一笔行贿款中,其中一笔是有一年春节,他给柴德发的孩子三十万元的压岁钱。行贿是有回报的,柴德发就把跨海大桥的工程给了他,把安居住宅小区的工程也给了他。
  工程供应处刘福林的交代是,卢国营竟然把盐化县小柳村村办企业的劣质水泥用在了大桥上。还有大桥验收时,是北龙市桥梁监督局验收,柴德发竟然把高焕章叫到盐化来参观,以堵对方的嘴。风暴潮冲垮大桥时,有三个人在大桥倒塌时不幸牺牲了,其中就有赵老巩的徒弟肖贵录。赵振涛是认识村里肖木匠的,但谁应对他们的死亡负责?仅仅全部推给风暴潮就可以了吗?赵振涛再也看不下去了,他霍地站起身:“这些蛀虫,杀他们一百次都不冤枉!”他真实地发泄着。刚才面对雷娟的时候,他怕雷娟借火浇油弄出什么大乱子,怨气还没有这么大。
  赵振涛情不自禁拍桌子的响声惊动了秘书郑进,郑进惊惶地推门而入,问赵市长出了什么事?赵振涛不好意思地让郑进走了。他又跌坐下来,想,我们这些共产党的干部,做着一方父母官,决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位置,决不是一个为自己捞钱的位置,你得真为一方水土喷上一口良心血。眼下,即使你吃吃喝喝,即使你庸庸碌碌,即使你思想保守,老百姓都忍了,可你不能贪国家的钱,坑老百姓的命!如果谁能容忍这样的事情,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你们都是穷人的孩子,你们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贪那么多的钱干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人只活一辈子,没有两辈子人啊!
  此时,赵振涛很想对柴德发之流骂一通。
  电话响了,是秘书郑进从传达室里打来的,他说盐化的副县长齐少武要见他。这个齐少武总是在盐化发生危机的时候出现,难道他又摸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上次风暴潮他是获利者,这次这场席卷盐化的廉政风暴到来之前,这个聪明透顶的小伙子又要有什么行动?他是不是又盯上了一把手的位子?近来赵振涛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妹夫了,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还是得见他一面,毕竟是亲戚。等齐少武笑嘻嘻坐在他面前,说了几句话时,赵振涛才知道他并不了解盐化的事情。看来雷娟办事确实是很严密的。
  齐少武穿着很朴素,说话也很谦和:“大哥,我这么叫行吧?我是来市政府大院开会的,顺便看看您。怎么,大哥的脸色不好,您身体不舒服吗?”
  赵振涛说:“没什么,海英和孩子都好吧?”
  齐少武说:“她们,好。这回海英不找你告我的状了吧?其实原来都是老爷子闹的。打那天儿,老爷子就看不上我。而我爹呢,又看不上海英,闹分家,闹别扭,就打离啦!”
  赵振涛说:“这就得要你多做工作啦。老爷子这头,你得勤跑着点儿,老爹一辈子就是那个脾气,当晚辈的就顺着来吧。你让海英平时替我多照看着点儿。小乐,还有四菊,他们都还没结婚呢!”
  齐少武大包大揽地说:“放心吧,大哥!哎,大哥,最近您听到盐化方面的什么消息没有?”
  赵振涛知道齐少武又来讨底,就说:“你尽管干你那摊工作,把盐化的金融和企业抓上去,是很不容易的啊。现在要抓住时机,调整产业结构,等北龙港通航,将来受益最大的就数盐化啦!”
  齐少武说:“上边不是号召,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点。我们最近也搞了开发区,建了不少轧钢厂,县、乡、村有百十来个!”
  赵振涛皱着眉头说:“沿海开放县,要利用本地资源,干什么要上那么多的钢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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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少武很有情绪地说:“柴书记心盛,在地方都是一把手说了算,他闹哄,我们作副手的就跟着吆喝。大哥,像您和高书记这样的关系,少哇!您敢跟他争,敢跟他顶。争了顶了,还不能把您怎么着!您刚来时,我跟您说的那番话看来是庸人自扰啊!我都跟着高兴!”
  赵振涛笑着说:“你呀,不能毫无原则地忍让,正确的观点就要争取。我们既要对上级负责,更要对百姓负责!对党和人民的事业负责!你刚才说我和高书记的这番话是听谁说的?”
  齐少武说:“柴书记说的。哎,大哥,有一个事儿,我想跟您商量商量。您可别生气呀!”
  赵振涛说:“说吧!”
  齐少武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在盐化干啦。柴德发和白县长是铁把子,总是把我划到你这条线上来,事事防着我。大哥,您是知道的,除了您刚来时,我跟您白话一通,后来我说过谁没有?其实,他们不懂您和高书记的感情!”
  赵振涛试探地问:“你不想在盐化,你想干什么?”
  齐少武说:“我想到北龙港去,建港。海英问我,你吃得了那个苦吗?我说,大哥这大市长没白天黑夜地在那里摸爬滚打,我个副处级算什么?我看啊,北龙港是个好地方!将来说不定还能常出国看看!”
  赵振涛笑了:“你真愿去?别后悔呀!”
  齐少武咬着牙说:“我齐少武,没干过后悔的事儿!”
  由于天黑了,赵振涛看齐少武的眼睛像两个黑洞,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洞。他闹不清齐少武是拿话套他,还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盐化即将发生的变故?他看出齐少武的用意来了:一个副县级干部,再上个台阶将是很难的,还想往上走,就必须到市里的重要岗位上来,然后再杀个回马枪。齐少武心中最懂得北龙港的分量。赵振涛不反对他往上走,可他要让他走得合情合理,让全市干部群众无话可说,不能让人说出他赵振涛的不是来。他对齐少武说:“你真想动动的话,就到创业的第一线上去。过去风暴潮到来的时候,你挺身而出,现在你还要用那种精神,到第一线上,流血流汗,干出点政绩来!至于你能不能到北龙港,我还要跟高书记商量商量,最后要拿到常委会上去研究的。”
  齐少武说:“大哥,我是穷人的孩子,我这么年轻,就是不怕吃苦受累。当初我在蟹湾乡政府,谁都知道我是拼命三郎!”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赵振涛接了电话后笑着说:“你别跟我练嘴,这回难题来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你的啦!”
  齐少武瞪圆了眼间:“啥难题?”
  赵振涛说:“刚才是北龙港的副总指挥黄国林同志打来的电话,他说预防风暴潮的挖河工程碰上难题了,挖到蟹湾村的老坟地了,村里的百姓想不通,要阻止工程。你不是在蟹湾乡当过书记吗?你先把这事给我摆平喽!怎么样?”
  齐少武大声说:“行,只要是大哥您让我干的,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不就面临个迁坟的事吗?我去!接我位子的是我的好朋友,村长老座子也是我当初一手扶植的!”
  赵振涛说:“你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齐少武笑着走了。到了门口,齐少武又扭回头叮嘱一遍别忘了给他调动工作。赵振涛又拿起那堆材料来看,他一看见里边告发柴德发的违法事例,脸就又阴了。跨海大桥的倒塌一直是紫绕在他心头的一件大事,而此时关于大桥施工过程中的腐败问题渐渐清晰起来。这不是检查、处分和撤职的问题,而是判刑、坐牢和杀头的问题。他们胆子大到什么程度?我们干部队伍腐败到了什么程度?竟然有人放出这样的谬论:不是号召人民中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当官的也应该是一部分里的人民。赵振涛回答这种人只有两个字:可耻!有人说当今没有不搞腐败的干部,如果他不腐败的话,可能是他没有掌握着实权。这话,赵振涛认为是偏激的,他从自己的所做所为中感到这种说法的偏激。当我们这些掌握着实权的干部廉洁奉公时,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干部队伍都像我们这样好;出现了柴德发之流,也不要以为我们的干部队伍都坏透了,好干部还在为改革开放默默地工作着。
  这些硕鼠为什么胆大妄为?
  赵振涛刚来北龙时,曾经很真诚地问过雷娟,结果被雷娟反问了他。腐败者要用金钱开道,寻找自己的保护伞。高焕章是他们的保护伞吗?他又想,即使老高没有得到他们什么,但客观上,他已经是这么个角色了。赵振涛告诫自己,他们是打着开发和建设的幌子为自己谋私利的,凭虚假的热情骗取了高焕章的信任,这种人更加危险更具破坏性。但高焕章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他又该如何跟老高开口呢?3回来以后,米秀秀养了十来天伤口才好。她听人们讲海蜇的厉害后更加后怕,对赵小乐也更加感激。那天傍晚,她去赵小乐的船里画船围子。她矮身钻进舱子,顿觉一股汗馊和腥气呛人。她掏出手帕捂着嘴巴坐下来,眼睛扫着外边的晚潮,听见狂风暴潮摇撼摧折船桅的声音。接下来,黄乎乎的蟹灯晕光中,她看见赵小乐双目喷火呼吸急促地挪过来,她望着他火辣辣的眼睛心慌了。她后退着蹭到舱口时,赵小乐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胳膊:“秀秀,俺太喜欢你啦!”
  她连连退缩着:“不,不,别这样……”
  他死死将她拥在怀里,亲吻她。米秀秀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扇了他一耳光,接下来,就是一阵厮打。奇怪的是,米秀秀并没死死反抗,她软了。过了一会儿,她像死过去又活过来似的睁开眼睛,看见赵小乐跪在她面前,一板一眼地央求:“俺对不起你,俺没别的,就是一门心思想娶你……”
  米秀秀脸色苍白,呆如泥塑。他一动不动地说:“你要实在觉得委屈,就把俺交到派出所去!俺认啦!”
  米秀秀嘤嘤地哭了。外边古钟般轰鸣的潮音盖住了她的哭声。赵小乐仿佛要跪来媳妇似的,怯着眼神儿不敢看她,很理缺地垂下头。米秀秀冷着苍白的脸子,没说一句话,甚至也没看他一眼,晃晃着跑了。赵小乐呆住了。
  米秀秀跑回宿舍,趴在被垛上狠狠哭出一滩泪水,折腾了三天三夜。她戚戚地呆望着梳头镜里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异样,拿起梳子将镜子砸了个粉碎。她心里乱糟糟的,赵小乐的赖样儿老在晃来晃去。认命吧!认命吧!啥事也求全不了,人纵有千般好也会有一样不好。她竭力想着赵小乐身上的好处。娘常说丑男俊女男才女貌。粗点丑点,怕啥哩。她努力说服了自己。
  听说她嫁给赵小乐后,一个老同学骂她:“真不明白,你疯了么?他哥是市长又怎样?俺一直以为你高雅有才气,想不到你比一般人还庸俗,还下贱!俺心中的太阳掉粪坑里啦!”米秀秀倒觉得一阵轻松,他越骂她就越轻松。她无言以对,也不想替自己辩解澄清什么。她活得很实在,她不愿在清高清贫里昏天黑地地挣扎,不愿被一纸婚约固定在家庭里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她有事业需要拿大把大把的钱将她和她的事业架上一个高度,“谁也改变不了她。于是她一生一世的大事便草草地打发了。
  她静静地冷着脸子,将赵小乐的一团高兴逼住:“准备吧,俺跟你结婚!”
  “俺的天神哩,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痛快!”赵小乐心花都开了。
  婚礼红火极啦:小轿车派上了用场,迎新送客。大喜字是拿百元一张的票子粘起来的。鼓乐班子在赵小乐重赏之下吹吹打打格外卖力。火爆爆的响鞭炸响了。唱礼歌,进门拜天地。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赵小乐心里悟着壮气,高高昂昂气气派派在闹喜的人群里穿行,从众人眼光里搜刮着久久渴望的东西,招摇得很。他看看爹爹的笑脸,美滋滋地想,狗日的谁有派?不该发的财发了,不该娶的女人也娶了,人世就是这般说不来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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