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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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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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那么做,凭自己的财力和运气,也未必说服得了别人,说不定再次被雪冰蝉勘破真相,那才真是连赌品都输进去了。而且,真说到出老千,钟来也不会帮着自己,他自己不出老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摸九条打四筒,摸一万打五万,红中,白板……七八轮下来,苏慕居然每手都是一九,不知不觉做成了十三幺停牌。他看着手中的牌,只觉手心里都是汗:一万,九万,一筒,九筒,幺鸡,九条,东西南北中,白板作对——只差一张发财,就可以做成十三幺大牌,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发财!发财!发财!大拇指轻轻摸过牌面,花溜溜,又是一只幺鸡。安全起见,留下,打白板。再一张,麻酥酥,生张,八筒,好不危险,但是留它何用?豁出去了,打!
  碰!对门雪冰蝉不动声色,推倒两张八筒,合成一副牌。
  好在只是碰。苏慕暗捏一把汗,紧张地盯着上家金钟,他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冲啊。
  幺鸡!嘿,自己不敢打的牌,他打了。
  苏慕再摸牌。发财发财!他暗暗念着,只差没有喊出声来。天不从人愿,是张九条,又成对儿了。苏慕闭了闭眼,留九条打幺鸡,安全嘛。
  吃。下家陈正义微笑:就等这张牌看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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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5)
哗,又一家停牌了。苏慕看看雪冰蝉,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也早停了吧?
  陈正义出牌。红中!唉,为什么是红中不是发财呢?
  碰。又是雪冰蝉!难道她在做大三元?白板,熟张儿。
  钟来讨好地笑:“雪小姐做生意精明,打牌也这么沉稳,真是女中豪杰!”
  苏慕心里骂娘,打牌就打牌,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而且,打什么不好,竟然打九万,又让下家陈正义碰了去。让自己枉伸一回手,连摸牌的权利都给剥夺了。咦,陈正义不是已经停了吗?怎么还碰?
  停口不好。陈正义笑,换张牌单钓,五筒。
  原来是屁和。苏慕轻蔑地笑,看来单钓的牌不是三筒就是七筒了。
  雪冰蝉摸牌,不打出来,反而和手中的三张牌一起按倒,暗杠。难道她不是大三元而是大四喜?苏慕看着手中的牌,红中可是在自己手上,她到哪里去开杠呀,岂不害了她?暗杠,地上还有什么牌是一张没见面的?难道……
  正想着,雪冰蝉已经自牌尾另摸一张牌,微笑打出,四筒。
  推!陈正义将牌推倒,不好意思,单叫四筒。
  金钟哗地一声,替苏慕说出心声:你三六筒不和钓四筒,什么玩法儿?
  想开杠嘛。陈正义憨憨地笑,这么小的和,还不如杠一回呢。
  嘿,真不愧是董教授的弟子,迂得可以。
  雪冰蝉也笑着翻开牌来,真是的,我输了,可是有杠不算输,也还好。
  那倒伏的四张牌,一式一样,花花绿绿,正是四张发财!
  而那张发财,本来应该自己摸!
  苏慕除了晕倒,无话可说。天意绝他,夫复何言?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雪冰蝉唱着,舞着,歌声哀婉,舞姿萧条。
  一次又一次,苏慕遮这样绝情地,冷漠地,将她做赌注,随时随地将她置于飘摇之地。他真的,那样不在乎她,愿意放弃她?
  那么多的风朝雨夕,温炉把酒,红袖添香,难道他就不顾惜,不留恋?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他,他会想念自己吗?
  不,他不会的,他那样的人,心里眼里,从来没有感情二字。
  雪冰蝉心碎神伤,将袖子缓缓遮过面颊,轻轻取下,一舒一卷之间,已经换作一张亦嗔亦喜桃花面,轻歌曼舞,俯仰樽前:“黯乡魂,追旅思,好梦除非,夜夜留人醉……”
  歌声蛇一样地游进心里,一片冰凉。苏慕心中凄楚,脸上黯然,站起来转身离场。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输不起,行动见于颜色。却没有人知道,他输掉的,可不只是一场麻雀赛,甚至不只是一座谢玄别墅,而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董教授自以为明白这个继子的心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别太心盛,追女朋友老是赢可不行,得善于服软认输。哄哄她吧。”
  “好!”反正已经输,索性输到底。苏慕忽然立定,转身,当着全场选手和观众的面径直走到雪冰蝉面前:“雪小姐,我知道我输了,已经没有资格再请求你。可是,不作为比赛的奖品,只单纯是我个人的请求,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三分钟,”雪冰蝉看着他,“明天早晨九点,冰蝉大厦。”
  

孟婆汤与忘情散(1)
苏慕遮终于练成绝世武功,绝情灭性,战无不胜。但是惟有一点:每每运功时,他的心里就会涌起难言的痛楚,哀伤欲绝。
  眉宇间常有抑郁之色,仿佛有着许多不平心事,眼神悲苦难当。
  蛇人问:“苏兄有什么伤心事吗?”
  苏慕遮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每每发功,心中便有多少痛苦似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哦?”蛇人大为奇怪,取出一面造型极粗陋镜面又凹凸不平的镜子说,“我来照照你的心里到底有些什么?”
  她照了良久,忽然问:“那雪冰蝉在喝药前确定是笑着的吗?”
  苏慕遮答:“是笑着的。”
  蛇人又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苏慕遮苦思良久,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流了一滴泪在碗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蛇人恍然大悟,说:“这就难怪了。我说你本是无情无欲之人,又练的是至刚至坚的武功,何以眼底却溢满忧伤之色,而心里面,又有一颗珍珠形物事,却原来,是雪冰蝉的一滴眼泪。”
  “一滴眼泪?”
  “不错。那碗忘情散是无情药,服了后本会消散所有的人之常情,喜怒哀乐。可是雪冰蝉在服药之前滴了一滴泪在碗里,这就使她的感情散得不够彻底。而这滴泪,又在你运转小周天功力时进入了你的体内,长留心底,形成固状晶体,这就像一只蚌孕育一颗珠那样,把它永久地留了下来,成为你功力和思想的一部分,每次运功,都会惊动那颗珠泪的核,释放出它的悲苦与痴情,使你动心流泪。”
  “原来是这样……”苏慕遮沉吟,忽然暴喝,“都是雪冰蝉这贱人害我!”
  此语一出,连蛇人也诧异:“苏慕遮可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无情无义之人。雪冰蝉为你喝下忘情散,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供你练功,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怨她牺牲得不够彻底。这样绝情,真是冤孽,只怕会有报应!”
  ……
  冰蝉大厦。十七楼总经理办公室。雪冰蝉凭窗而立,望向广场拐角的人群。
  竹叶青在那里吹笛子卖艺。笛声悠扬、婉转,带着种说不出的清凄怆恻。每当笛声响起,就连风也好像在听从笛声的驱使,有节奏地左右拂摆。
  笛的表情是人,风的姿势是柳。当笛声响起,所有听笛的人脸上都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苦之色;而当风拂过,柳条便若有所属地分合飞扬,婆娑伴舞。
  今天竹叶青的角色是个摆残局邀赛下象棋的。这在古时又叫做解玲珑,是一种雅戏。就是由棋主摆出一盘一步将军的残棋,看似无法可解,又似无限生机。
  彩注就是那只通体晶莹的玉笛。输了,笛子归人;赢了,则不拘多少,在棋盒里抛几枚硬币即可。因此来对弈的人倒是很多。
  很明显,竹叶青的目的只在邀赛,不在赢利。
  这个奇异的蛇女,雪冰蝉已经留意她很久了,她注意到,蛇人竹叶青常常在表演的间歇抬起头望着冰蝉大厦。距离隔得远,她们彼此看不清,但是感觉上好像目光已经在空中相撞了。
  每当这时候,雪冰蝉心头就有一些似暗似明的念头涌起,仿佛在呼啸的风中听到远祖的呼唤,可惜记忆被城市的车辙辗碎了,零乱地洒了一地,不可收拾。
  她想,这笛声我听过的,在哪里呢?
  有人敲门。敲散了幻觉,敲断了笛声。
  那是冰蝉的秘书佳佳,她捧着一束红玫瑰走进来:“花店送来的,我替您签收了。”一边精心地插瓶一边艳羡地说,“钟先生真是大方,一天一束,已经是第八天了。”
  “别胡说,卡片上又没有署名,怎么知道是钟先生。”雪冰蝉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以为是钟来。除了他,谁还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呢?
  在今天的社会,送花给心仪的女子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送花的人始终不留姓名,却每每在卡片正背面各留一句话,背面是“麻将赛场见”,正面是句诗。
  

孟婆汤与忘情散(2)
第一天是“碧云天,黄叶地。”
  而钟氏物业正是叫做“云天花园”,自此佳佳便认定了送花人是钟来。
  第二天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接下来每天一句,一连八天,渐渐连成一首词,范仲淹的《苏慕遮》。
  到今天,正是最后一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而那句“麻将赛场见”却没有了。
  这让雪冰蝉越发认定是钟来的手笔。昨天,可不是已经在麻将赛场上见到他了吗?
  对于钟来,冰蝉并不讨厌,甚至很欣赏他。虽然钟氏是家族企业,可是如果误认为做企业接班人的一定是纨绔子弟就错了,事实上,真正的贵族子弟,从出生那天起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以免将来担不起家族的大业。所以他们一定会是后裔子孙中最优秀最坚忍的,不然,也不可能坐上这个龙头的位置。
  钟来便是这样一个既得天独厚又自我克制的好青年,他具备了所有作为大企业领导人的素质和能力,他甚至有齐天下男人所希望拥有的天赋和条件:财富,权力,健康的体魄,丰富的学识,甚至连俊美的外形都有了,人世于他,还有什么缺憾呢?
  然而,大概也正因为钟某人太过完美无缺吧,雪冰蝉反而觉得索然无味,对他那样的人,感情是什么呢?锦上添花的一种点缀而已。追求只是个姿势,其实在他心底里,早已将自己视为囊中物了吧?
  是因为这份抗拒,才让冰蝉对钟来始终是若即若离,打了一年多散手,却一直没有像众人所猜测的那样珠联璧合。好在两个人都年轻,不觉得时间用来浪费有什么不妥,权作是一种消遣也罢。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她轻轻吟哦,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凄恻。这是怎样的一首词哦,那样旖旎的良辰美景,却酝有那样深刻的无可奈何。
  面前的豪华大班桌及满桌的文案忽然如电影布景般地淡下去,房间中似乎突然腾起了一阵雾,一切都蒙,而主题从褪色的背景中渐渐鲜明,她仿佛看到一幅画面,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般的意境,清清湖水,倒映云影,有秋叶轻轻飘坠,而湖上淡烟飞起,随风摇曳。有一男一女在湖边踏着落叶漫步,轻声细语,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可是情侣?
  冰蝉相信那冥想中的女子一定是自己,那是一个束发缠腰的古时女子,有盈盈双目,纤纤十指,她走在湖水边,手执一支玉笛,边走边吹,婉转悠扬,直将人带回那遥远的古代……
  可是那男人呢?是谁呢?她几乎可以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带着一种冷淡的忧伤,唇紧抿着,说话的声音低而阴沉,每个句子都很短,仿佛对说话这件事很不耐烦似的。
  也许,这是因为语言对于赌徒来说实在是多余的,他只看重他一双手。
  他的手,清瘦然而有力,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哪怕只是端起一只纤巧的杯子,那双手也会显示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稳重;所有的赌具一旦经过他的手,就会变得特别温驯听话,惟他是从。
  所谓得心应手,它们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为他的一双手听命服务。
  偶尔,他拔剑的手也用来作画。
  他的画技虽然没有他的剑术高明,却也自成一格。
  因为他的手很稳。
  一只很稳的手握笔,画出来的画总是不会太差的。
  有一次阴雨连绵,他闲来无事,为她画了一幅七尺荷花……
  荷花图?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一幅七尺泼墨荷花呢?
  幻境缥缈苍茫,如同海市,令人恍惚而又向往。那静翠湖,那湖边的男人,那男人的手……
  一个赌徒。
  雪冰蝉对自己沉吟,她想起钟来坐在麻将桌旁的模样,只觉得似是而非。
  她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一个浪漫的感性的人。他们在社交场所常常见面,也私下里约会吃过几次饭。言谈也还愉快,从天文到地理,从经济新闻到政治绯闻,有来有去,有说有笑。但,不过如此。吃顿饭没什么,饭后喝一杯咖啡也尚可忍受,但是再坐下去,就会觉得疲惫。热恋中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吧?那些恨不得一分钟当一辈子来用的年轻情侣,不是希望形影不离永夜无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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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汤与忘情散(3)
但是如今他忽然浪漫起来,开始玩起匿名送花,联句成词的游戏,这让雪冰蝉觉得意外,也有些沾沾自喜。这样地别致,是用了心思的呢。
  她猜测,到这首词完整的时候,送花的人就会现身。
  今天,就是第八天。
  这时候,佳佳接电话进来:“雪经理,是钟来先生。”声音里透着笑。
  冰蝉也不由微笑,她想她又猜对一次,果然送花人现身了。
  钟来在电话中并没有提到一句关于花的事,只说想请雪小姐共进晚餐。
  “可是我晚上已经有约了。”冰蝉翻翻记事本,“中午也约了人……现在?现在倒是有时间的。一起喝咖啡?好吧。在哪儿见?……不用接来接去这么麻烦,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正在补妆,又有电话接进来,这次是保安。“雪小姐,那个苏慕又来了。他说是您让他来的。”
  “哦,”雪冰蝉想起来,“是我让他来的。”
  “让他上楼吗?”
  “不,让他在大厅等。”
  雪冰蝉乘专用电梯下楼,果然看到苏慕已经等候在大厅的休息座,仍穿着麻雀赛那天的西装。
  大概,他也只有这一身西装吧?雪冰蝉在心里暗笑,不过你别说,穿黑色西装的苏慕还真是帅气潇洒,那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甚至比钟来也毫不逊色。那天在赛场,他坐在钟来旁边,从容镇定,不卑不亢,倒更像一个贵族公子呢。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雪冰蝉才会冲动地答应了他来冰蝉大厦见面的请求吧?
  苏慕见到雪冰蝉,礼貌地站起来,尽管努力克制着,却仍然明显地流露出紧张和激动。
  雪冰蝉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请说吧,但是记住,你只有三分钟。”
  苏慕愣一愣,心里那滴泪珠又隐隐地疼痛起来,忍不住暗叹了一声“报应啊”——前世的苏慕遮对雪冰蝉有多么冷若冰霜,今世的雪冰蝉就对苏慕有多么居高临下。
  她俏丽的面孔紧绷着,双目炯炯,审视着苏慕,眉宇间露出一股杀气,不怒而威。
  苏慕叹一口气,的的确确,这是冰蝉房地产的总经理雪小姐,不是前世那个粉面含春的小丫鬟雪冰蝉。他清咳一声:“雪小姐,你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吗?”
  “你要给我谈玄学还是讲神话?”雪冰蝉皱眉,再次提醒,“请进入正题,三分钟后,我要失陪了。”
  苏慕再叹,不得已,只好言简意赅,讲起故事梗概:“千年前,你和我在前世有过一段恩怨,我是一个赌客,你是我的婢女,为我喝下一碗忘情散,变得无情无欲,忘记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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