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县佐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在这些平头百姓眼里,已经算是出人头地了。苏任嘿嘿一笑,拉了一张椅子,将茶碗使劲在桌上一放,学着沙哑的口吻讲道:“话说,今日中午,县衙捕头张虎来到老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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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有客到
眼看着就要入冬,刘文没有出来找事,这让苏任很舒服。
蜀郡靠近南方,下雪有点不大可能。几场冷雨过后,冷飕飕的西风从高原上吹下来,灌进屋子里,将火盆里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晃。即便是穿上厚衣服还是冻的不愿出去。
对于农业社会来说,冬天就是一个休息的季节。水田里的水已经放干净,厚厚的淤泥暴露在太阳底下,吸收太阳光,为明年的耕种做好准备。山坡上的旱田也被翻新过,露出黝黑的生土。
老君观很热闹,来来往往的盐贩子正在结账取盐。如今的官盐事业已经步入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作为大老板的苏任站在一旁看着就好。
苏任这个县佐做的也很舒服,常事特批不用去县衙报班,这样一来每天少跑几十里路,苏任算是捡回一条老命。
一辆牛车慢慢悠悠的在小路上行走,车上一老一少。驾车是个少年,一身灰袍虽然旧了些,洗的很干净。车厢里没有棚子,一位老者双手抓住车帮,随着车子的摇晃左右晃荡。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温岭的景致。冬天树叶也没有全部掉光。留下的树叶因为营养不足或变黄或发红,自有另一番趣味。
和别处的道路上人烟稀少不同。这条通往老君观的路竟然热闹的厉害。上山下山的人络绎不绝,上山的人一个个脚步匆匆。下山的人走的兴高采烈。或背或扛,有甚者竟然用车拉,一袋袋的货物压的牛车吱吱呀呀的响。无论是上山的还是下山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来福,还有多远?”坐车的老者已经看见远处林间露出的屋檐,想必已经不远了。
赶车的少年连忙答道:“太守,你再忍耐一会,很快就到了,前面已经看见屋檐了。”
“不是给你说过了,不要叫太守,这次我们是偷偷出来的,叫我先生就好。”
来福嘿嘿一笑:“明白了先生!”
车上的老者看着道路边上的人,又问道:“这些应该就是从那个老君观取盐的人吧?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觉得很高兴,我怎么听说咱们那里的盐商都是愁眉苦脸的。”
“哪有这回事,先生一定是听错了,咱们那里的盐商一个个靠着官盐发家致富,都是大户人家,只是最近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而已。”
“也是,自从这蜀郡温水布袋盐进入我们成都,那些黑心的盐商的确不好过,无论从盐的品质还是价钱,他们没有优势,没钱赚了谁能高兴?就连我不都来了,没了盐税,咱们的府衙已经揭不开锅了。”
“呵呵!”来福一笑:“先生这是说笑话了,先不论盐税占不到赋税的一成,我们这些百姓家能吃上好盐已经要感谢上苍了。”
老者嗔怒道:“听你这话好像我这个官做得不好呀?”
“先生,刚不是都说了,在这里你不是官,就是先生。”
老者哈哈大笑:“是吾的不对,你说的对,今天我们就是来看看这个让我们蜀郡百姓都感恩戴德的温水人。”
牛车刚刚拐过弯道,离着老君观还有老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集市。因为每天来老君观取盐的商贩不少,附近脑子活泛的百姓便在这里支起锅灶,熬些稀粥,烙两张面饼售卖。慢慢的来的人多了,做买卖的人也就多了,附近的特产,什么米酒、木耳,小吃、野菜全都在这里卖的有。
来福扶着老者来到最外面的一个棚子底下,大碗茶三个字格外醒目。看名字就知道售卖的应该是茶汤。茶产自南方,四川本就是茶的一个重要产地。自古以来川人就有饮茶的风俗。相传,饮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神农本草经中记载茶有解毒明目,生津活血等各种妙用。只不过在大汉朝,茶有很多种叫法,荼草算是最正统的一个。
一老一少刚刚做好,一名柔弱的小姑娘提着很大的一只铜壶走了过来,将两只粗碗往二人面前一放,从铜壶中倒出淡黄色的水。
老者往碗中看了一眼,笑呵呵的问道:“小女子,此乃何物呀?”
“茶,是我家主人苏县丞特制的茶,可好喝了,一般人还不给呢!”
老者呵呵一笑:“看来我不是一般人了?”
旁桌有好事者连忙解释:“二位不是本地来的吧?这东西就是荼草泡的水,也不知道这苏县佐是怎么想的,里面什么也不放,初喝苦涩难咽,后味却甘醇爽口,老先生可以尝尝,保叫你喝了忘不了。”
来福连忙抱拳相谢:“这荼草汤我也喝过,不该给里面添些作料吗?这样的清汤有什么喝的?”
那人笑道:“这位小哥,你就不懂了吧,先尝一口再说这话!”
老者已经端起了粗碗,放在嘴边一闻,果然有股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孔。轻轻喝了一口,苦涩难耐,刚要张嘴吐出,忽然间嗓子眼传来一阵甘甜,等到一口茶水咽下肚,整个口腔里那种味道很奇怪,香气、苦味、甜味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老者慢慢闭上眼睛,不断回味着。
看老者一脸的享受,那人又笑着说:“不错吧?是不是比那些荼草汤好喝多了?”
老者点点头:“不错不错,苦中带甜,先苦后甜,余香满嘴,呼吸间有醍醐灌顶之兆,的确是上好的解渴之物,这才是荼草的本来味道。”
小姑娘把嘴一翘,伸出一只手站在老者面前。来福有些不解,那人又说道:“先生,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给几个赏钱吗?要知道在这地方,就算是县令来了都是要付钱的。”
“一碗水也要付钱?”
老者看了小姑娘一眼:“如此解渴之物,给点钱也无妨。”
来福很不愿意的从袖口摸出几个钱往桌上一扔,端起茶碗一口喝干。苦的他脸都青了,费了好大劲这才咽下去。小姑娘也不生气,从一把钱里,挑出来两个,道:“我家主人说了,每位一钱,不多要!”转身提着铜壶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小姑娘很勤快,凡是看见来人立刻就把茶碗送到跟前,谁的茶碗里没水了,连忙续上,一个人忙的团团转。有话多的夸赞几声小姑娘勤快懂事。凡是喝茶的人都比较规矩,不管小姑娘在不在,走的时候就在茶碗边放一个钱。
喝完了茶,这一老一少继续往里走,小路两边的各种吃食还真不少,很多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不但有素食,还有肉食。来福喜欢吃肉,狠狠心花了两个钱买了一块煮熟的肉。一问之下竟然是猪肉,这让来福很生气,扯着嗓子就开始和店主理论。周围的人面带微笑的看着,也不插手。
店主看着来福,等来福嚷嚷的差不多了这才拱手道:“这位小哥,这是贱肉不假,我却绝没有坑你的意思,你尝一口咱们再说如何?如果不喜欢,这肉送你,两个钱也退还给你如何?”
做生意的说出这样的话,老者颇为好奇,将来福手里的肉撕下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虽然剩不下几颗牙,可这肉的味道很不一样。不但没有羊肉的膻味,更没有猪肉的臭味,比牛肉松软,比马肉香甜。吃完道:“小子好手艺呀,这贱肉能做的如此美味也算一件奇事。”
卖肉的连连摆手:“先生谬赞了,小人可没有这本事,这个摊子是小人和苏县佐一起开的,他的方子我的手艺而已,有本事的也是人家。”
老者点点头,四下看看:“想必这地方那些奇怪的吃食都出自这位苏县佐之手?”
卖肉的笑道:“差不多,凡是经过苏县佐提点的,生意绝对不差。”
离开买肉的摊子,继续往里走。老君观门口人头攒动。一个扛着梭镖的半大小子,来来回回的在人群中转悠,凡是那些想要挤进去的,二话不说抡起自己的梭镖来两下。被打的人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转身往外走。一共两条队,一条进一条出,显得井井有条。
老者感慨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看来这个苏县佐的确有些本事。”
来福将没吃完的肉重新包好塞进布包:“先生,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老者摇摇头:“人家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拜访也得找个主人空闲的时间,我们还是等等再说。”
来福点点头,二人就在老君观门口找了一个卖粥的摊子,每人要了一碗粥一边喝一边等候。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这老君观门口的两条长龙丝毫没有缩短的意思。来福好几次都想进去将那个苏县佐找出来,他还从来没见过敢轻慢自家先生人。可老头没点头,来福就不敢。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门里出来一个粗壮的男子,对着门外那些人拱手道:“诸位,今日已经晚了,放盐到此为止,明日各位早些来,定能取到精盐。”那男子一遍遍的赔礼,门外的人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多么的气氛,一个个掉头准备下山。
早已等在路口的人群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他们的谈话听的很清楚,那些人是请外地来的盐商去他家安歇,自然少不了讨价还价的过程。其中不少盐商,已经谈妥价钱,跟着乡民走了。
不等大汉关门,来福连忙过去拱手道:“我家先生前来拜会苏县佐,不知县佐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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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乡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秋水向东流。
“好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秋水向东流!”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苏任一手端着茶碗,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站在老君观的院子里发癔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苏任病了。冷峻将苏任摁在桌上,摸了摸脉,又在苏任的额头摸了几把,认为不是生病。时间一长,苏任除了偶尔来这么一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外,其他的如吃饭、睡觉都是一切正常,众人也就习惯了,便不怎么在意了。
也只有冷月会在苏任吟诗的时候趴在门口,一脸春意的看看苏任,只当这是蜀郡才子无聊的时候摆样子。不过看上去很唬人,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非常像。
听见门口的动静,苏任连忙转头,老君观的打门口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年轻的一脸怒气,一只手摁在霍老四的胸口,将霍老四摁在门上,霍老四的庞大身躯不断扭动,却不能摆脱,另一只抓着霍金的梭镖,两人正在较劲。少年的身旁一位老者摇头晃脑,一手捋着胡须正在感受这首词的美妙。
苏任念的这首虞美人乃是抄自后主李煜。本来里面有古国和春水两个词。古国如果念出来那就有谋反之嫌,把春水改成秋水纯属为了应景。苏任不知道这词起源于隋唐,在汉朝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就是忽然间想起了来便念出来作为晚上不睡觉的娱乐而已。
“住手!”苏任大喝一声,最恨在自己念诗的时候有人打扰。
在这温水县,别的地方不敢说,就老君观这一亩三分地谁敢不买他苏任的面子,就是县令常事和县尉侯建来了也得满脸堆笑。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敢打上门来,岂能容忍。
听见苏任的喊叫,冷峻也窜出来,见门口有人行凶,立刻来了脾气。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掌拍向那少年的后背。那少年见冷峻来势汹汹,扔下霍老四,两人双掌一碰,苏任的身子便是一滞,往后退了两步。那少年也没好过,身子一歪险些摔倒。霍老四趁机溜到冷峻身后,与霍金父子俩瞪着那少年。
“有些本事,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少年将衣袖一卷,就要上前。
冷峻冷哼一声:“好呀!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老者咳嗽一声,对苏任拱手道:“苏县佐的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可谓道尽天下悲愁,虽然韵律有些奇怪,也不失为一首好诗。”
无论什么朝代,老人都是受人尊敬的,特别是这种看上去老态龙钟,谁知道身后站的是谁,也许皇帝见了这样的老头都要礼敬三分。何况这老头一脸慈悲相,三绺须髯,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凡人。苏任觉得自己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是好鸟再让冷峻动手不迟。
苏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盗诗的尴尬,拱手道:“老先生谬赞了,不知您是哪位?”
“这位是……”
来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老者拦着:“老朽路过温水,听百姓传言这老君观有大才,这才上来一看,谁知刚进门便听到这样的妙语,不枉此行呀。”
老头越说,苏任越觉得不好意思。以前的网络小说看的也不少,那些靠抄诗抄的风生水起之辈比比皆是,如今自己也穿越一回,已经想好不靠抄诗发家致富充门面。没想到还是被人当成了文贼。不过这文贼也不错,至少奉承话听着心里挺受用。
苏任再次拱手:“老先生太抬举小人,观老先生鹤发童颜定然乃是士林翘楚,在先生面前,小子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如今天色已晚老先生前来,不知有何事赐教,小子一定洗耳恭听。”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吩咐霍老四和霍金再搬一把椅子,又让霍芝兰上茶,请老头上座。两人就在院子里对面而坐,冷峻几聚集在苏任身旁,霍金的手里还攥着梭镖。
喝了一口苏任秘制的花茶,比起外面的苦茶要好喝很多。老头赞口不绝:“甚好,此荼草汤比起那大碗茶又多了几分清香,少了苦涩,的确不是俗物。”
又看看屁股下面的太师椅,点头道:“这也是一件好家具,比那跪坐舒服的多,世外高人的头衔按在苏县丞身上,不负盛名。”
又是两句奉承话。苏任立刻提高了警惕,他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说法,再说话的时候就增加了几分警惕。
苏任道:“老先生自从进门,先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又不断的说这些恭维之言,搞的小子都不知道先生到底想要干什么,心里实在惶恐!先生若是有事可否直言,你我二人不要兜圈子行吗?”
老者呵呵一笑,端起茶碗又喝一口:“倒是老朽孟浪了,老朽姓文名党,字仲翁,在蜀地听闻温水布袋盐比上等官盐还要纯净,然价格却与粗盐相同,此乃利天下百姓之善事,老朽多方打听才知道乃是温水县县佐苏公子所制,特来拜师学艺,还请苏公子不吝赐教。”
冷峻冷哼一声:“偷人技艺与那谋财害命有何区别,老先生年事已高,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来福怒道:“我家先生与苏县丞说话,和你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揍扁了你。”
“来呀!看谁揍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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