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斗不难解释,帕子是在那里找到的,那么汪藏海又铜铃也就没什么奇怪了!况且那老小子还造了麒麟城!
那么鲁王墓呢?推算起来,这个两个地方的年代很近,说不定这两个主人是不是单单用「联系」就能解释的!或许该问他们两个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才对……
蛇眉铜鱼引领我们找到了万奴皇帝;这六角铜铃指引的又是哪里?
走着走着,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亮点。
我兴奋了起来,是出口吗?
可……为什么是昏黄色的?无论是那个时段自然光下的颜色都不该是黄色的!
我一步步靠近,亮点越来越大,暖色的光线溢到了甬道里!
不知道为什么前途凶险未卜,我却一点都不害怕!这种感觉像极了奶奶在乡下老宅,太阳落山的时候,厨房里昏黄的光透到院子里,奶奶会站那里招手叫我回家吃饭……
随着我的接近,黄点放大到了一个一人高的门洞。我加快了脚步,像是回到那个玩累了急着想回家孩子!!终于到了门边,我没有停留秒毫不犹豫的跨进那个门洞里……
第60章
这里以门洞为分界线,阻断了甬道的砖石铺设的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宽实的木条连接着,从我的脚下向里延伸出去。之前的跑过的两个空间,高大的会感悟到自己的渺小,这里,虽然也是一个大空间,但是两排对称的立柱立在地板上,它们上端悬空的顶部暗示了这个房间的高度,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普通的起居室。
视线所及的尽头,一张雕栏木榻上放着一个几公分高的矮几,矮几上又摆着一只精致的香炉。它们紧靠着一张单面木色屏风,而那个吸引我到这里的灯光就来自屏风的后面——
如果我想得没错,那里正是墓主人所在!
陪葬,其实就是将死者生前所喜所好的东西摆放在亡人的身边,好让亡人带到另一个世界享用。看这个房间的陈列,已经不是“摆放”那么简单了,分明就是把他的整个房间都搬到了这里!!
躺在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吞了口口水,向着屏风靠了过去。
“兮兮……”
嗯?说话声?
我一怔!屏风后面怎么会有说话声?
娘的,可别告诉我又撞鬼了?!
我忐忑不安站在屏风前面,对着屏风上珍贵的双首镇墓兽型纹视若无睹。
里面的那位兄弟(姐姐?)会不会有当初的稼禾那么“好”说话呢,有命进去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出来!理智告诉自己退回去比较好,只要唤一声,稼禾一定能找到自己的!
可是……这层窗户纸不捅破,我一辈子都会被这些谜团纠结。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权衡间,已经拿定了主意。我靠着屏风默数了三下,数到一的时候逼迫着自己翻身去到屏风那边……
……………………
…………
眼睛一闭一睁,已是另一番光景。
竹帘含蓄的为房间里的事物做最后的屏障,我挑开了它。光线的来源是房间里的长明灯,它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
这里看起来像女子的闺房,房间不大,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我粗略得扫了一眼,青铜质和银质雕塑品、彩绘木雕、乐器、漆器……就像我之前所认为的!这个墓真是铺张得有些过了头……
眼角一扫,那盏长明灯下竟站了一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的不会希望那种鬼厉鬼气的东西会是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然而在他背上的却是我的背包没有错……
习惯了他无缘无故的消失又无声无息,确定了他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冒出一丝轻松!刚想喊出他的名字,却见他的手臂正在有规律的起伏着,我连忙闭上嘴巴!
他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视野有限,于是向右边挪了挪,帘子被撑地更高了些。
闷油瓶的前方是一面半人高的铜镜,低矮的石桌像女子用的妆台,现在再看他的动作……是在为谁梳头么?
梳头?!
他拿惯了古刀的右手,现在正握着一把梳子。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闷油瓶身前的位置,顺着他的手移动的轨迹,一个嘿嘿的影子越来越深,仿佛随意泼洒的墨迹,在我的视网膜上印出一个女人的侧影……
随着侧影越来越鲜活,连说话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树,白花点枝头,极美的!心念着让鄣人瞧……不想,败了!”
那声音让我联想到「黑头发」的那句“你是谁?”可,看闷油瓶梳头的手势,又不像落在湿乎乎的头发上,屡屡青丝顺滑得一梳到底……
“可似鲁宫那棵?”闷油瓶说得很慢,他的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比不得比不得!满枝满枝的……还有,鄣人予我的那玉尊,本是一对的,给兮女碰碎了一只,落了单了!还有还有,栗子的崽子可像它了,也是泥土的颜色……”
如果换个环境,我会以为是两个阔别的亲人在叙旧。
现在……感觉真的是很奇妙!
在墓里会吹灯的不一定是守财鬼啊!一个人灵魂若是徘徊在世界上一定有他的执念。也许为了想清楚什么事,也许为了等什么人……只是千年过去了,他们等的人永远都不会出现,因为那些人和他们一样早就化作黄土了!
“鄣人……”女子一改轻松的口气。
“嗯?”
“你可恨我?你本是神……却为我所困!”
女子的话,突然想起稼禾的梦;想起二叔的话;想起入口的那面壁画……前几幅是女子与麒麟,女子就是眼前这位吧~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就是那个让闷油瓶谈之色变的「九婀」了!而那麒麟……便是张起灵。
后几副麒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我和二叔一直看不懂的这一段,应该就是麒麟化作人型的解释么?
在见识过他的身手以后,听说他的名字叫「张起灵」,当时就臆想:这个家伙,不是神,就是鬼!
呵呵,原来麒麟啊……
难怪他能和棺材里的粽子说话;
难怪千年女祭司都要向他下跪;
难怪他的血会吓退虫群;
难怪他能从青铜门里来去自如;
难怪他对人世间的一切那么的不屑,只有面对大自然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旁人难以理解的虔诚和恭敬……
这也许就是闷油瓶不让我来的原因么?
心乱如麻,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量。
只听啪——地一声,那千年前的细竹子被我一使劲扯断了腐朽了的线头,竹条噼啪地落下,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地上……
一晃眼,闷油瓶的身前的人型没了踪影。
铃——
是第一次听到的铃声……
紧接着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我一惊想要往后躲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头发在我的面前飘散着,形成屏障挡住了我所有的视野……恐怖片里的镜头又一次变成了现实。
那狰狞的表情,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完全无法与刚才慢声细气的人儿联系在一起。破坏了这种重逢的场面的人,还真是死有余辜!
那双冰冷的双手握上了我的脖子……
“住手!他是齐羽——”
闷油瓶的咆哮在高大的空间里回响着……
第61章
我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双手一颤,“齐……羽……”九婀重复着我的另一个名字。 “此子是……”
“齐家第三十一代子孙。”闷油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清朗地声音响亮的传到了我和九婀的耳朵里。
“不可能!”九婀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她张开手掌想要捧上我的脸颊,又不知可否的缩了手,只是理了理我的额发。搭上我肩膀的右手一直顺着胳膊抚到了我的手腕,握着我的双手。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她样貌:鹅蛋脸,柳叶一般的弯眉下方双瞳剪水、清澈明亮却写满了惆怅……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然而刚刚才经历过真空状态的大脑怎么想不起来这张脸到底像谁……
“年方几何?”与先前和闷油瓶说话是的口气不同,此刻的话语充满了慈爱。
“我……”我也不知道齐羽今年有多大。
“壬寅年三月,虚岁四十六。”说话的是闷油瓶。
九婀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又瞬间平复了,“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先前的石台前,要我一并坐下。
“……先天卦象说明白,齐家命脉断于四代后!三十一代……违逆了天命也!”她整理着我的衣褶子。 “那日从樵夫手下就下了你,乃一时善心。出嫁后,求你助父亲开陵掘墓已是不该……那句‘保我齐家千秋万代’本是戏言……却不想累你至此!”
“非也,皆吾所愿。”
“呵!汝乃大善也。”九婀轻笑了一声,她的眼眸流连在我的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厌似的,“也算是了了桩心事……我等啊等,鲁地来的消息,报你们未归!只怪我命薄,最后没能等到父亲,也没能等到你……”
“……”
“我父亲可好?”
“……当日铁面先生生得一计,要鲁公在王的面前假死,王以为他真的可以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为了安抚他,以公卿之礼厚葬之,追封‘鲁殇王’。落葬之时,玉俑加身,手捧鬼玺!鬼神不侵!……”
“幸甚!”九婀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九婀坐在我的右边,闷油瓶站在我的左边。我夹在他们中间,脑子里飞快的消化着他们相互传递的信息。
史料记载,东周有一个樵夫抓住了一只麒麟,看来是事实。只是麒麟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所救,救他的人就是鲁殇王的女儿鲁九婀。从此它便化作人形守护在她的左右……
鲁殇王的冥公殇王地书的内容我还记得大半,他当时得到两件东西,他自己为这两件东西赋予了神话色彩,说是巨蛇卧棺斩白蛇得了宝物,其实不外乎是盗墓的时候找到了传说中的「鬼玺」;之后又游说已经出嫁的女儿把无所不能的「鄣麒麟」供自己差遣!
当初闷油瓶在我们面前摔了玉俑,把冥公殇王地书说得想回忆录一样,我们就已经察觉到异样,他自己解释说是从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老人反反复复地和他说着这个遥远的故事。然而他掐死玉俑以后,那种蔑视入骨的神情,又哪里是作一个梦就能作来的!!!闷油瓶其实早就知道玉俑里早就躺的不是他本人了,而是那个“忠心耿耿、献计献策”的铁面生,真正的鲁殇王是化了、还是变成了血尸不得而知……
这样的结局,我想他是不会告诉九婀的!
铃——
嗯?是甬道的铃声?
我寻声望去,声音的来源九婀腰间的铜铃腰带,腰带上的铜铃正是尸洞里的六角铜铃缩小版,地步没有封闭,发出的声音没有树上的铜铃那么空灵,却很清脆!
知道女儿喜欢铜铃,所以挂了一树么?鲁殇王自己都鸠占鹊巢,给女儿做什么大的排场还真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九婀从我身边跑开,我的目光没有追随她,依旧楞楞的对着铜镜,椭圆型的铜镜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我再一次得偿所愿,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知道究竟自己真正的身世是怎样的!而我呢?不仅仅知道了自己的,连祖宗十八代的面都见到了!!呵呵!……可我为什么突然羡慕起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了呢?
“有一事愧对于你,你那培元固本的玉岩石碗本陪我下葬,不料落葬之前有人偷梁换柱!你定要寻回它,早日返天界!”
“……诺!”
我瞥过脑袋,看见他拧紧的眉头。
我在心里轻叹着:呵呵,原来闷油瓶也会说谎?
玉岩石碗——
那个我差点为它丢了性命,又救了很多人性命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它现在应该在闷油瓶房间博古架的第二层,好端端地放着。一直以为要找的会是一只瓶子或者一个钵盂什么的!原来小齐羽心心念念的东西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齐家人坚信有了它就能逃离真痛苦的世界,带自己回到天上去。这石碗确实是神器没错,可以像传说中的那样“无药自医”。只是……没见谁用了石碗以后就抱着兔子飞到天上了……
仔细想来,齐家人千百年来固执的相信石碗可以飞天,一切的始作俑者恐怕就是闷油瓶本人!而他之所以夸大石碗作用的原因,我想我已经猜到十之八九!!
铃铃——
“鄣人,难忘九霄云天奔驰;难忘云之南降甘露……临了未能见你最后一面,乃我此生怨念。千方百计要你寻来,你来了……有千言万语,言之不尽,然,足矣!……齐羽!得见你,无憾矣!”
我回过神来,九婀的身体已经离开地面半人高,闷油瓶高举的双手向抓住她,却挽救不了她逐渐透明、即将消散的魂魄……
“九婀——”听惯了厚重的鼻音,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由得一惊……
九婀用尽最后的力气俯下身子环住了闷油瓶脖子,透过九婀的身体闷油瓶的衣裳越来越清晰,她的周身出现一个个小小的亮点,像夏天里的萤火虫,带着闪光的尾巴飞散开来!
“嘻~谢谢你还我豆蔻年华!甚美!”
终于,九婀消失在闷油瓶的颈脖之间,银铃一般的笑声在空中萦绕着,很久才散去……
第62章
九婀就这么走了!
墓室仿佛变得宽阔了许多,房间的尽头放着一只棺材,对着我的那一面清晰的刻着「齐门鲁氏 」四个清瘦的字。不用点灯了吧!这个棺木闷油瓶是不会让任何人打开的……
棺材的正上方好像放着什么东西!我靠了过去,是一只小木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普通的玉碗,
玉的质地不差,作为陪葬来说并不算突兀。只是它的位置放的实在是不合规矩。普通的东西陪在房间里,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哪有直接放在棺木上的道理?
「……玉岩石碗本陪我下葬,不料落葬之前有人偷梁换柱!……」
九婀过世之前当真想让闷油瓶找到她取走石碗啊……
玉岩石碗,对当时的闷油瓶而言,只是一件普通的器皿吧!
在稼禾的墓里,我亲手倒水用石碗喂闷油瓶喝了下去。之后的他除了想起了以前的事之外,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所谓的「培元固本」,只是在字面上的意思!
闷油瓶故意夸大石碗的作用,让九婀相信麒麟需要依赖石碗休养生息才能回到天上去,其实,只是单纯地想留在她的身边而已……
不料那个时代的人愚蠢得可以!真的以为石碗能让人成仙,于是在九婀死后有人就用这玉碗掉了包。玉岩石碗则留在地上的世界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后来经过了神医长桑君的手被记录了下来,再后来又到了稼禾的手里……
闷油瓶依旧在原地站着。
他紧闭着双眼,仰着头,仿佛在阻止什么东西沿着脸颊滚落……
「他这是……」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慌张的撂下玉碗,跑到他面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男人哭的时候,是不希望别人被人看到的!我了解,但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伸开双臂抱住了闷油瓶,将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我而言,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
对于闷油瓶呢?
也许是一生的信仰,在瞬间消失了……
「我……什么都不要。」
这才理解他中秋节这句话意思,他什么都不要,他什么都无法要,因为他要的东西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颈脖间的抽泣声似有若无!闷油瓶贴着脖子的脸颊凉得像在冰水里泡过,我收拢了手臂,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