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君随手把脱下的外套和包一起放在玄关旁边的柜子上,理了理散下来的头发,说:“没什么事,打了招呼就先回来了。”
想了想昨天说的等她收拾我,心里面莫名有点紧张,沉君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自然地低了低头,盯着吉米的尾巴发呆。
沉君看着我这幅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地敲了敲我的头,说:“怎么了你,又做什么错事了还是又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好意思说了。”
我想了想电脑里写了一天还是字数很少的文档,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毕竟这也有她的一份,可是又总怕她笑话我,纠结来纠结去,脸上显出愁苦的神色。
沉君看着我这个样子,说:“这么多年了,每次做傻事都是这个样子,不说都看得出来。你去做事情吧,我去做早饭,你刚起来也没吃吧。”
我如蒙大赦地深深呼了一口气,沉君这时候转身进厨房,黑色的毛衣,灰蓝色的牛仔裤,背影笔直而修长。
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了抱她,满满的安心感觉,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
进屋开了笔记本,总感觉现在在写的东西就像日记又像回忆录,第一次写这样随便的东西,很多东西纵使想过千百次都不知道怎么去更合理恰当地描述出来。
脑海里明明很深刻的事情,就是没有办法用语言去表述。写写过去又写写未来,自己觉得妙不可言,也没有想过读者的感受。
诸君如果看到这里,请原谅我的失误。生活化的东西,很多也许大家都经历过,也不需要我再去怎样的赘述。
原计划是送给沉君的小礼物,现在倒是失去了交给她看的勇气。
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总觉得这就是生活了,从前总向往轰轰烈烈大开大合,现在想想也的确是这样的细水长流更能留住人。
沉君第一次给我做饭,大概也是一个周末。
我忙着赶学校里老师给的一个项目,在图书馆泡了一天,已经很晚了,给老师发过邮件之后才发觉自己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看着已经没有什么人在的食堂,我摸了摸鼻子忐忑不安地拨通了沉君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以后就接通了,那边传来沉君探询又有些关怀的声音,我想了想说:“出来吃饭么?”
沉君顿了一会说:“都几点了,我吃过了。”
我有点失望又不太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还饿着的事情,随便应付了两句就想挂电话。
沉君突然开口说:“等等,你还没吃?”
就像在日间行窃被抓住的小贼一样,我突然开始没理由的紧张窘迫,半天没有答话。
沉君从我的沉默里推出了肯定的答案,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过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拎着沉重的电脑包在风里紧了紧衣服领子,挪到学校门口去伸手拦了辆写了“空车”的的士。
我抱着电脑包,忐忑又拘谨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天黑得很早,但是城市的夜晚从来没有白昼和黑夜之分。霓虹闪烁,光影交错,我坐在出租车上一路看着,晕车得厉害。
☆、【4】
? 沉君在门口接我,简单的平底鞋,白色的加绒衬衫,高腰的牛仔裤,风里显得挺单薄。
我吸了吸鼻子,下车之后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有点站不稳,刚想走路就是一个踉跄,沉君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过来扶住了我。
我坐在沉君家的沙发上,头还有些晕,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她家住十一楼,不算高也不算低,客厅里站起身可以透过阳台看见远处的灯火,明明很热闹的景象,看起来总觉得有点冰冷。
很热闹,但是热闹和我像隔了一堵墙,我是个局外人。看起来似乎和我一样孤独的沉君与我之间,中间横亘了另一条不够宽阔却无法跨越的河流。
厨房里传来了好闻的香气,大概是沉君在煎蛋,吉米“喵”的一声,跳上床卧在我的枕头旁边,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喝了一口进房间之前随手倒好的水,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整理思绪。
当时似乎也是好闻的香气,因为很晚了的原因,沉君给我下了一点面。
端出来的时候我还在盯着她茶几上的一盆小植物发呆,我对这方面研究很少,不清楚它的品种,就是觉得绿油油的煞是可爱。
沉君招呼我的时候,过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接着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看着她慢慢地把碗放在桌子上。
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干净的清汤,面上一点香油,放了些醋,香味很明显。青色的葱切得整齐漂在面上,还有细长的红色的辣椒丝,色彩上搭配得自然又舒服。
我其实是无肉不欢的那种人,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饥饿的缘故,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沉君倒了一杯水给我,让我当心不要噎着自己,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手下的动作还是没有慢下来。
就像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奔走许久发现宝藏一样,我惊喜地发现面条下面还有一个藏得妥帖的蛋,蛋白蛋黄分明,不太规则的一个圆形,咬一口满心欢喜与满足。
“真好吃。”我一边吃一边不忘大加称赞沉君,没有拿筷子的左手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我是第一次给别人做饭。”沉君把额前散下的碎发轻巧地归到一边。
“很荣幸,以后还有机会也还要吃。”我说完之后,沉君点了点头。
当时我真的不会想到,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我都靠沉君的好手艺任性而挑剔地生活。
那一晚是在沉君家借宿的,太晚了回去不太安全,加上严格的门禁制度,不太想在解释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在睡觉之前我很担心自己的睡相不好看,全身绷得像僵硬的铁板。起先是仰着睡,后来因为习惯侧向右边,又不敢面对着沉君,紧张地翻了个身子,控制着很小的动静,心里面却忐忑不安得要命。
“睡不着还要折腾人么?”沉君问了一句,尽管是背对着她,我都能想象到她脸上略带促狭的笑意。
向左睡对习惯了右侧的我来说着实不适应,沉君的话更像是按下了我身体里不安分的开关,我不服气地咬着牙转了过来,与她正对。
她表情沉静而平和,看不出一点惊讶。床头灯是柔和的白色光,她看上去更加安详而美丽,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看。
“我就是睡不着。”我嘟哝着说了一句。
沉君笑了起来,说:“我要关灯了。”
“我怕黑。”没有迟疑地说了一句,任性得太肆无忌惮,很紧张沉君会怎样地看我。
沉君伸手按灭了床头的头,微弱的光明也彻底地被黑暗吞噬了,我心里的紧张一下子被放大了。我没有骗她,我是真的很怕黑,平时几乎都要留一点很弱的灯光才能平静地睡过去。
怕她发现,我用很细微的动作攥紧了手里的被子,心跳一点一点地加快,很难把自己沉入想要的那种睡眠状态。
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动静,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完全黑暗的时候,其它的感觉是异常敏锐的。
我觉得背上有只手,心里的弦一紧,只是那只手在感受到我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着我的背。我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是沉君,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而感到羞愧。
我感念于沉君沉默的温柔与体贴,在她的安抚下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一夜安眠。
这个习惯也持续了很久,直到现在我都习惯搭着沉君的手睡。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我并不认床,草席木板软垫来者不拒,只是在没有沉君的时候,我需要花更长的一会儿工夫让自己安稳睡过去。
那种无法形容的宁静和安心,是她独有的特质。
相对而卧的时候,沉君的呼吸安稳而绵长,好过我曾试过的一切安神香。
那是第一次吃沉君做的东西,也是第一次,和她同榻而卧。
时隔多年,都能记起来自己当时的满足与欢欣,加速的心跳现在还可以轻易地回忆出来。很多事情都是,最开始心思百转千回,或紧张或激动,但是到最后,就像水滴在磐石之上,日久天长会出现一个深坑一样,慢慢变成了习惯。
我喜欢这个人,固然有第一眼的惊艳,更多的还是相伴多年之后的习惯与坦然。排开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原因,客观来说,沉君也许不是最好的,她也有自己的毛病和缺陷,但是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最舒服,这样也就够了。
我们互相容忍,我们互相关怀,然后我们并肩前行。
我觉得我一直都是喜欢沉君的,这个结论从我当初没有立刻要她的联系方式之后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后悔中很轻易可以看出来,但是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情的。
我问过很多次,早晨刚起躺在床上相顾无言的时候,下午坐在阳台或者沙发上安静喝茶或者看电视的时候,晚上在书房里靠着一起看书的时候。她每次都不给我确切的答案,我对于话题控制的并不好,总是让她轻易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
☆、【5】
? 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不太明白的话心里有个缺憾。虽然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就像轻巧的羽毛缓缓拂过心头,酥痒难耐。就算结局没有什么必要,我还是想知道。
想法一跳出来,把它完成的意愿就愈来愈强烈,我从床上跳了下去,走出卧房。
沉君的早饭做好了,在慢慢地摆到桌子上。“出来了?”沉君头也没有回,弯了隔壁小心又仔细地把牛奶摆到我经常坐的位置前。
“哎哟我不喝牛奶。”还没开口说呢我看着她这么做,苦着脸说。我不爱吃甜食,可是沉君乐意把所有医生叮嘱过的东西变成现实,她很认真地跟我说过:在健康面前,不要任性地说爱不爱想不想这样的话。
“怎么突然出来了,不是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么?这次是什么?”沉君一如既往地无视了我的控诉。
我眨了眨眼睛,想到了我正在写的东西,调皮地说了句:“Surprise~”
“反正你总得告诉我的。”沉君不慌不忙地说,以笃定的口吻。
我撇了撇嘴,虽然不太服气,不过她说的是事实。昨晚睡前想了很久,觉得可以慢慢地攒着给沉君当礼物,如果赶不及她来年的生日,就勉强后移一下折那句“Merry Christmas”。
我看着她煎的形状好看的蛋,咽了咽口水,没好意思打量她,低着头把问过很多次的问题又重复了一句。“赵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说完之后突然就有了勇气和底气,抬起头和她对视,我想她能看懂我眼里的的期待和坚定。
我以为沉君会敷衍了事就像往常一样很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过去,谁知道她偏了偏头,似乎是很努力地在思考。
“其实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的轻浮很笨拙,笨拙得很可爱,就像那种无害的小孩子。”
“所以你喜欢我?”我有点难以置信。
“当然不,怎么可能,你让我说完。”沉君摸了摸我的头,弄乱了我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头发。
“然后很巧,在医院又遇上了,当时你眼睛里就像掉了星星,我也没有想到。不过要说喜欢你的话,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一定要说的话,还记得那次酒吧给你打电话么?我把通讯列表翻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找了你。”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那样孤注一掷的信任是不是值得,我不太想把我脆弱的样子暴露给人看,其实那时候也只是好感,我们甚至还不熟。但是你来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你伸起手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这么久了都忘不了你局促又不安的那个样子,虽然很傻,但是真的就是没有经过思考地,起身抱住你,觉得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太好了。”
我看了看沉君现在的表情,温柔而平和,那段回忆于她就像一场时隔多年的梦境。我写了这么久,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的记性有多么好,只是有她存在的时光就鲜活起来,多少年都深刻得一如既往。
沉君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我隔了一会儿才从发呆放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明明沉浸的人应该是她,最后失神的却是我。
那么久的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突然有种怅然若失但是又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知道以后才发觉,其实起因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享受过程以及现在的结果。
并没有谁和谁的告白,没有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那么跌宕起伏的情节,我跟沉君的交往过程单纯质朴就像山里面的水,用在文学作品里就是不加修饰的白描。
我们就像两条互相不知的溪流,逐渐地汇聚在一起,彼此吸收融合成奔流的河,最后的目标是大海。只是这奔走的路,一走就是许多年。
吃完早餐以后,沉君去书房忙她的工作,我看了看已经发送出去给客户的邮件,叹了一口气继续努力地想着往事。
那时候我和沉君的交游逐渐频繁并密切了起来,这引起了我们周围的尤其是她的朋友的警觉。
许多人都觉得,我是一个年少轻狂的人,沉君和我走得太近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沉君比我大,并不像我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挥霍对于沉君来说已经所剩无几的青春。
有一次,沉君脸色有些阴沉地跟我说想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有她的一些朋友。我看着她的神情,并没有多问,只是在跟她一起收拾好准备出门之前,莫名地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站在那家餐厅的门口,突然就心慌起来。
那时候的心情很复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咬咬牙杵在门口沉默不语地看着沉君。沉君是知道我的无奈的,她握紧了我的手,用眼神给我勇气和力量。
沉君的朋友比我们早到,坐的很整齐,一致地沉默不语地打量着我,视线像舞台上的聚光灯。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暴露在橱窗里的商品,被人用眼光反复打量,尴尬窘迫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比较合适。我尝试表现得自然而得体,只是在那些对这些早已得心应手的人眼里,我所试图做的一切努力都透着天然的傻气,这是沉君后来告诉我的。
沉君担忧地看着我,我笑了笑示意我尚有战斗的余力,让她安心。只是不知道,这些动作落在那些人眼里是怎样的表现。
谈话的大概内容我都忘了,只记得是很平常的生活,只是沉君的朋友早有约定似的,不给我插话的机会,试图让我觉得我是被疏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的,以此达到让我理解我和沉君并不适合的目的。
可是我觉得他们并不清楚,在我适应了最开始的不自然之后,窘迫与尴尬都逐渐消失,因为沉君在我身边,所以我逐渐变得从容起来。用之后很流行的一句话大抵就是,她是我的盔甲。
恰到好处地接过话题,不让自己涉入太多的内容,保持微笑地倾听,在牵扯到自己的时候给出适当的答复。我的表现肯定不是满分,但是我觉得我并没有给沉君丢脸,这点从她朋友复杂的脸色中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出来。
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当着沉君的面尖锐地提出了我的问题,我看着他们向沉君列举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捏着玻璃杯安静地喝水。
?
☆、【6】'圣诞快乐'
? 我看着沉君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就像暴雨之前不断卷积的乌云。在她爆发的前一瞬间,我拦下了她。
把水杯放下,最开始的紧张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我的视线扫过她的朋友们,个个衣冠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