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喝过石观音的一杯酒,就染上了罂粟!而今,不过是饮鸩止渴!不是他不想戒,而是他不能戒!
罂粟成瘾,早晚都是大患。无花淡淡的笑了笑,眼底突然浮上了森森的细细的杀气。
烈日当空,无花所在的大船已到达了与一点红约定好的沙漠客栈。
一点红果然很遵守时间,他牵着一个驼子和一个麻子从沙漠客栈里走了出来,跟在引路的长孙红身后上了船。
无花笑道,“红兄辛苦了。”
敏将军与洪相公却更关心一点红此行的目标,敏将军抱拳道,“久闻壮士大名,想必那昏王的首级壮士已经带来了?”
洪相公也笑道,“壮士大功想必已成,却不知那昏王的首级何在?”
一点红道,“首级还在他的头上。”
敏将军与洪相公的脸色俱都一变,无花却微微沉吟道,“莫非……那昏王已闻风先藏起来了?”
一点红道,“不错。”
无花微微一笑,“无妨,反正他头颅迟早都是红兄的囊中物。”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一旁的驼子上,似乎这个人很是眼熟……无花的眸子倏然一缩,他淡淡笑道,“只不知红兄带来的这两位又是何许人也?”
驼子抢着道,“咱们和那昏王本没关系,只不过是他花银子请来的,也不知道那昏王已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无花微一沉吟,笑道,“既然二位与那昏王没什么关系,红兄何必用绳索绑住他们。”
无花俯□去准备解开绳子,一边又笑道,“在下还是先为二位宽去绳索再说。”
他弯下腰去,却突然出手。左右双手,在两人身上各点了七八处穴道。
一点红勃然变色,“你这是做什麽?”他方待张身而起,一柄雪亮的刀已抵住了他後面的颈子。
长孙红的手握着那柄小巧的刀,嫣然笑道,“人已交给了我夫君,就由着他吧。”
驼子冷笑了一声,道,“朋友好俊的手法,只不过用这样的功夫,来对付两个身上绑着绳子的无名小卒,岂非小题大做了麽?”
无花悠然一笑,“堂堂楚香帅,岂是无名小卒?楚香帅无须辩解,在下并不想亲自动手为你洗脸的。”
驼子忍不住微微一怔,苦笑道,“朋友好眼力。却不知朋友是谁?如此身手,岂会是无名之人?”
他自然就是楚留香,那麻子却是姬冰雁。他们本就是为了查大公主莫名被杀、胡铁花被人嫁祸而来的。而一点红却是他们在路上偶遇的。
无花却理都没理他,直接就吩咐人将他们关在船舱下的暗舱里。
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能认出我?吴菊轩,吴菊轩……他究竟是谁……”
姬冰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他既然能认出你,定是你非常熟悉的人。如果不是非常熟悉,是看不出你的易容的。”
楚留香沉重的叹了口气,暗舱里沉寂了下去。只剩下船底擦着沙地的声音一阵阵传上来,像是尖针在刺着人的耳朵。
突然,一阵鹰啸,又一阵沙沙声响了起来。一艘既小巧轻盈又精致华丽的沙漠行舟正向这个方向驶来。
长孙红嫣然一笑,“夫君,师父来了。”
暗舱之内,楚留香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而无花,已经站在了船舱之外,微微躬身道,“娘娘。”
石观音绰约动人仪态万方的身影倏忽间就出现在了无花眼前,然而,无花的身体却微微一僵,因为石观音身侧还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斯文俊秀的少年,黑衣广袖背负琴囊,竟然是原随云!
☆、第36章 当无花遭遇随云(十三)
石观音的目光在迎接出来的几人轻轻身上一转,敏将军与洪相公就不由自主的呆住了。
好半晌;洪相公才期期艾艾的道;“晚生久慕夫人风仪,不想今日得见;实在实在不胜光采。”
石观音她的声音光滑的如同缎子一般,缓缓笑道,“两位天潢贵胄;功高盖世,贱妾又是何许人;值当两泣如此客气。”
暗舱内的楚留香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口气,那优美的声音如同落在他的心里一样。
姬冰雁冷着脸哼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道;“她至少四十了。”
楚留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石观音突然柔声笑道,“下面可是盗帅楚留香?”楚留香三个字由她说来,竟似缠绵悱恻,犹有余音。
楚留香淡淡道,“石娘娘。”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完全不为石观音所动。
石观音的声音柔婉动人,“楚香帅名满天下,妾身竟未曾一见,实在心有所憾。”
楚留香朗声笑道,“石娘娘的芳名亦是天下皆知,在下却不曾见娘娘一面,才是可惜。”
石观音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柔婉蚀骨,她竟没有理会楚留香,只对原随云笑道,“原公子,香帅想见妾身一面,妾身……应该见他么?”
楚留香不由为之一愕,姬冰雁冷冷道,“看来你的风流名头并不怎么好用。”
原随云淡淡一笑,温文尔雅的道,“绝代佳人自当配绝代英杰,香帅之名天下皆闻,娘娘自然应该见上一见。”
石观音微微一默,忽地悠悠叹息道,“原公子亦是绝代英杰,他日江湖神话定有传唱,贱妾……若能得公子惜慕……”
语声幽幽,犹若呢喃。只淡淡一句,竟不由令满船男子为之神夺。
原随云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心中却略有失笑,自一踏上行舟,他就闻到了淡淡佛香。却不知妙僧无花亲耳听闻自己的母亲在向男子示好……是何等心情?
原随云突然觉得很有趣,他温文尔雅的淡淡笑道,“娘娘过誉。”
石观音幽幽叹了口气,袅袅婷婷的身形竟充满了被婉拒之后的失落。
无花心中微微一松。江湖上拜倒在石观音裙下的男子无数,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多一个原随云。
若是母子同侍一人……饶是无花心智坚忍,也难以忍受。
石观音又突然笑了起来,“既然原公子认为妾身该见香帅一面,那么妾身敢不从命?楚留香,我就让你见我一面。”
楚留香忍不住叹气起来,他何曾听过女人用犹若施舍的语气说见他一面。可这个女人既然是江湖中最美丽最毒辣的美人,那么总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楚留香问道,“多谢娘娘赏面,亦多谢原公子玉成心愿……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石观音咯咯一笑,“怎么较之妾身,楚香帅似乎对原公子更感兴趣?”
楚留香道,“实是原公子能得娘娘如此推崇,在下漂泊江湖,竟然未曾听闻,岂有不好奇之理?”
不只是楚留香好奇,除却知晓原随云身份的妙僧无花,船上众人无一不好奇。其中尤数长孙红为最。因为她追随石观音数载,何曾见过喜怒无定的石观音竟然如此容忍一个少年?
原随云淡淡笑道,“在下从未曾在江湖上行走,却并非香帅孤陋寡闻。”
石观音嫣然一笑,悠悠叹息道,“贱妾敢打赌,纵然是楚香帅,也绝不敢去原公子家中一游的。”
原随云微微失笑道,“娘娘切莫如此说,否则香帅若是好胜之心一起,在下岂非做了家中罪人?”
楚留香瞬间了悟,霎时悚然动容,“原来竟是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么?”
除了名人辈出三百年传承的无争山庄,有哪一家子弟能够得石观音一句江湖神话必有传唱?尤其这位公子本就姓原!
原随云叹了一声,道,“正是。在下草字随云。”
“在下离家远游,竟能在此得遇香帅。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我欺。”
楚留香又是悚然一惊,他自然记得不久之前大明湖上,偶遇的原姓少年。楚留香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怪不得。”
楚留香无声苦笑起来,想不到在大明湖上他竟然看走了眼,那个看来斯文俊秀的世家公子……竟然出自武林第一世家,并且还是一个瞎子!
石观音忽地嫣然一笑,歉然道,“贱妾冒昧相邀公子前往贱妾居所做客,贱妾本该全程陪伴,奈何……极乐之星的秘密尚未解开,贱妾委实脱不开身。公子切莫怪罪。”她的声音极为客气,又带着些微缠绵。
原随云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的道,“这等些许小事,在下岂会放在心上?只是娘娘所谋非小,在下却不便插手的。”
石观音是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原随云大半是为了龟兹王的宝藏极乐之星而来,但如今看却非如此。
既然原随云并非为此而来,那么石观音自然无意让他插上一手平添麻烦。
石观音的目光在船上一扫,忽地对长孙红笑道,“不若红儿暂且替师父陪伴原公子吧。”
长孙红却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如何敢与石观音看中的男人亲近?长孙红捉住无花的袖子,娇嗔的道,“夫君,红儿若去陪伴原公子,你……可会不开心?”
原随云面上含笑,向无花与长孙红二人看过来。
无花虽然明知原随云什么也看不见,但被那双满是空虚萧索的眼睛一扫,他竟不由自主的甩脱了长孙红的手,道,“原公子是娘娘贵客,红儿莫要任性。”
石观音笑道,“看来是妾身思虑不周了,红儿,你们夫妻一同就陪着原公子吧。”
石观音很快就带着两个龟兹叛臣走了,暗舱内楚留香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看来我们又是能够逃过一劫了。”
姬冰雁哼道,“石观音是对原随云更感兴趣,不过也不代表她对你没兴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好歹有原公子在,她总不会对我更感兴趣的。所以说,家大业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至于一点红,从头到尾一直闭目养神,完全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
“鬼船”沿着曲折而蜿蜒的轨迹缓缓向石观音居住的石峰驶去,船舱内的客人如今只有原随云一人了。
长孙红的笑脸有些僵硬,纵然原随云人才再好,也要有命亲近才行。她既然深知石观音秉性,如何敢向原随云示好?
无花忽然叹了一声,道,“红儿,你去将我房中的茶具拿来。”
长孙红长舒了一口气,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尊夫人……似乎很怕我?”
无花不置可否的道,“或许。红儿一向敏感,许是知晓公子的不凡之处。”
原随云笑了笑,他从琴囊中取出九霄环佩放在膝头,淡淡道,“沙漠相逢,也算有缘。”
无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九霄环佩之上,只见那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发小蛇腹断纹,纯鹿角灰胎显现于磨平之断纹处,鹿角灰胎下用葛布为底。
无花的目光划过一抹热切,转瞬即消逝无踪。
琴声悠悠响起,如珠落玉盘,不绝于缕。正是一曲《高山流水》。在原随云指下,其势如典雅隽永,高远浩茫。
一曲终了,余音久久不散。许久后,无花方才低低一叹,“在下竟能聆听如此妙音,实乃幸事。”
原随云温雅一笑,淡淡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长孙红捧着茶具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笑道,“红儿从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琴音了,原公子的琴弹得真好。”
原随云微微挑起眉梢,笑道,“红儿说笑了,江湖多奇人,若说天下间谁的琴弹得最好,自然当属妙僧无花。”
长孙红娇笑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妙僧了。”
原随云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带着沁人香气的查被放在了桌上,原随云优雅地端起杯子,广袖微抬似要入口,却微微一顿,竟然亲手递给长孙红。
长孙红的脸微微一红,她用双手接了过来,饮了一小口。她笑道,“公子是娘娘的贵客,红儿与夫君……”
长孙红突然面色大变,她的手指着无花,嘶声呼道,“毒……你……这是什么毒?”
长孙红的身子火烫,脸上、脖颈上、胳膊上,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皮肤劝都开始绽裂。
无花悠然一叹,道,“天一神水!”
长孙红血流满面,眼睛里染上了绝望的色彩,天一神水,入口无解!很快,她就闭上了眼,再也没有气息了。
原随云的神色丝毫不变,他只淡淡道,“原来中了天一神水的人是这样的。”
无花微笑道,“船舱脏了,原公子不如暂且移步?”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劳烦大师。”
暗舱内,楚留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喃喃道,“无花……我早该想到是他。”
这本是很容易猜到的事,因为一点红是因为朋友所托才去刺杀龟兹王的。而知道一点红与楚留香成为朋友的,只有寥寥几人。
只是无花在楚留香心中太干净太骄傲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无花竟然会诈死!
楚留香不由得为原随云捏了一把冷汗,天一神水防不胜防,尤其是在无花的船上。他自然不知道天一神水早已落在原随云的手上,所以,杀掉长孙红的并不是妙僧无花。
然后,楚留香的脸色却古怪起来……无花为什么要杀原随云?难道,是吃醋吗?
无花为了石观音做下惊天血案,毁了一世声名。可是石观音竟然对原随云青眼有加……
楚留香越想脸色越古怪,而姬冰雁却也冒了一身冷汗。
姬冰雁苦笑道,“也许,很快我们也要尝一尝天一神水的滋味了。也不知原公子的武功怎么样?如果我们联手,应该能制住无花和石观音的手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前提是原公子能够摆脱无花,先来解开我们的穴道。你要知道原少庄主……本就是看不见的。”
楚留香低头略一沉吟,终于苦笑道,“只盼着原公子无恙吧。”反正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惜真相距楚留香猜度的实有十万八千里远。
又一壶新茶已经煮沸,无花正将水缓缓注入茶杯中,而原随云则是拿起一个空置的杯子细细把玩。
原随云含笑道,“气清鲜,味浓厚。若在下没有猜错,当是白毫银针。”
无花微微一笑,“公子是懂茶之人,正是白毫银针。”
原随云优雅的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尝,半晌才道,“妙僧无花七绝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无花笑道,“公子竟敢喝贫僧的茶?”
原随云哑然失笑,道,“为何不敢?大师决不至如此毒死在下吧?况且……这茶能不能喝,在下还是清楚的。”
无花唇角微微一扬,压低声音道,“对公子没有丝毫防范之心,红儿死的委实不冤。只不知公子为何对她下手?”
原随云悠然一笑,轻声道,“江湖传言,妙僧无花对观音娘娘情有独钟,乃至一失足成千古恨,落了个身死名裂之局。可见大师对娘娘之心,昭如日月。然而观音娘娘何曾对一人执迷?因而……”
无花微微颔首,抚掌笑道,“因而见了原公子,因妒生恨,却不想反倒误杀了娘娘的弟子?”
原随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也许楚香帅正是如此作想。只是……于在下而言,或许是因为大师不想在下做你的继父?”
☆、第37章 当无花遭遇随云(十四)
无花微微一怔;继而失笑道;“贫僧真不知天下还有何事能得瞒过原公子。难道无争山庄中连这些江湖秘事都有记录么?”
原随云只淡淡一笑;而无花自然也是不认为能听到回答的。所以;他淡淡笑道;“无怪母亲以阅人之无数;一见原公子即推崇若此。公子能令母亲放在心上;实是公子的福气。贫僧只盼公子能长留母亲左右,再也不必离开了。”
无花的笑容高洁出尘,半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