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忍不住又仔细瞧了那女子两眼;而那个青衫少年竟似极其敏锐,直接向楚留香举杯道;“小弟李玉函,这是贱内柳无眉。”
李玉函目中含笑望了柳无眉一眼;才对楚留香笑道;“请教几位高姓大名?”
胡铁花哈哈一笑,道,“我姓胡;叫胡铁花,他……”
楚留香正有些犹豫该不该让胡铁花说下去,就在此时,一个人直接冲了过来,指着楚留香大叫道,“各位可瞧见了,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帅!各位有幸能见到楚香帅的真面目,实在都应该站起来喝一杯。”
那人的嗓子相当尖厉,一句话嚷完了转身就跑。
酒楼里霎时间一静,然后转眼间就再次沸腾起来。但凡在江湖上跑的人,听见楚留香的名字都不禁变了脸色。
楚留香不由得愣了一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胡铁花腾地追上去拉着那人的肩膀一压,笑道,“朋友贵姓啊?怎会认得楚留香的?”
那人疼的脑门见汗,竟然咧着嘴嚎了起来,“小的只是个卖膏药的,怎麽会认得楚留香这样的江湖高人,这不过是有人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叫小人来这里嚷一嚷的。”
楚留香和胡铁花面面相觑。原随云的唇角已经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他自然能够感觉到那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却不知是谁故意做了这个局来给楚留香晒存在感。
楚留香皱眉道,“是谁给你银子,叫你来的?”
那人苦着脸道,“小人没瞧清楚他的模样,只看见他提着一个鸟笼子,笼子里好像有只画眉鸟。”
胡铁花失声讶道,“画眉鸟?”
楚留香却不动声色,只笑道,“那人确实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和我们开玩笑呢,你走吧。”
原随云空虚又萧索的眸子扫过含笑而立的柳无眉,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
李玉函和柳无眉似乎是被楚留香的名字镇住了,好半晌,李玉函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眉儿,你最钦佩的楚香帅,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敬他一杯。”
柳无眉笑着道,“我当然想敬一杯,怕楚香帅现在已喝不下去了。”
这是当然的,被整个酒楼的人当作奇珍异兽来看的楚留香确实是喝不下去了。所以,楚留香站了起来,苦笑道,“李夫人说的极是,在下只能失礼了。”
楚留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拽着胡铁花就离开了客栈。
原随云笑了笑,也走了出去。无争山庄的马车就停在街边,原随云方一走出来,就有随从迎了上来。
原随云对着楚留香笑道,“不知香帅与胡大侠要去何处?在下出门日久,应该回家了,也许还能顺路稍带二位一程。”
楚留香笑了笑,道,“多谢原公子好意,我们还要在这里留上几天。”
原随云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客栈的二楼上,李玉函临窗而坐,他望着街道上渐行渐远的马车,突然道,“眉儿,原随云目不能视又年纪轻轻,竟能在石观音手上全身而退,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师父最喜欢俊秀少年,原公子家世贵重,人才不凡,师父偏爱些倒是常理。”柳无眉眉头微蹙,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她低头沉吟道,“我只是在想原随云他会不会也见过蝙蝠公子?如果他一早就知道秘谷的地图和秘密,全身而退当然是很容易的事。”
李玉函怔了怔,道,“确有可能,江湖三大世家,无争山庄居首。蝙蝠公子自然不会放过的。无争山庄藏尽武林密录,只不知原随云是用什么交换了。”
柳无眉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没法子确认,也不知他为什么要来大漠。”
李玉函柔声劝道,“你的身子不好,莫要为这些费神。不管怎样那都是无争山庄的事,我们如今只要杀了楚留香和无花,你身上的毒就有法子解了。”
柳无眉脸色苍白,突然道,“若是能要挟原随云相助……”
李玉函只略一思忖,就道,“若是我们的法子不管用,再去寻原随云试一试。”
柳无眉痴痴的望着李玉函,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感伤和情义。
无争山庄数百年享誉江湖,即使是拥翠山庄势力再盛的时候,也不敢去无争山庄挑衅。即使原随云真的去过蝙蝠岛,那也不代表他所做的交易见不得人。
开罪无争山庄,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但是李玉函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有此良人,她哪里舍得死呢?
月光照着窗前的梧桐,微风为打开的窗子里送来了阵阵木香。
胡铁花已经困得呵气连天,楚留香却依然让他坐在房间里。胡铁花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气,“老臭虫,你究竟在等什么啊?”
楚留香望着窗外的明月,悠然道,“等人。”
胡铁花拧着眉头,“谁?”
楚留香道,“不知道,不过总会有人来的。”
胡铁花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楚留香淡淡道,“难道你不觉得李玉函夫妇是故意过来搭话的么?”
胡铁花差点跳起来,“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楚留香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他们肯定有理由就是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柳无眉的眉毛?”
胡铁花想了想,才道,“她的眉毛是画上去的。”
楚留香道,“也许她就是画眉鸟。”
胡铁花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道,“不可能,她若是画眉鸟,那么提着鸟笼子的人又是谁?”
楚留香叹了口气,“不知道,但是我却只想到四个字。”
胡铁花问道,“哪四个字?”
楚留香淡淡道,“欲盖弥彰。”
楚留香自然不知道,这四个字同样也是原随云想到的。
柳无眉安排的这一出戏,着实是有些不甚高明,但是对于一个心急活下去的人而言,这样的失误总是可以理解的。
大漠前往太原的路很长,但原随云却绝不会寂寞,这当然是因为在他身边的人。诗词书画,样样妙绝。与这样的人同行,又怎会寂寞?
低调又华丽的马车走在空阔无人的官道上,清悦空灵的琴音从车厢内传出来。任是谁听了如此动人的琴韵都会忍不住赞叹。
只可惜,江湖上能有幸听闻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因为,无花的琴,本就不是随便弹奏的。
车厢内有一张宽大的软榻,足够让两个人舒展身体,甚至还有几个锦垫,一条薄衾,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整套的酒具。
原随云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缓缓将一杯酒送到唇边。
无花忽然叹了口气,他抚琴的手完全停了下来,叹息道,“公子好闲情。”
原随云笑着对无花举了举杯,赞道,“大师好琴艺。”
无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琴弦上拨弄两下,缓缓道,“贫僧还未曾恭贺公子在大漠中颇有斩获。”
原随云微微侧了侧头,他随手放下酒杯,笑着握住无花的手,“如何恭贺?”
无花凝视着原随云,忽地摇头苦笑道,“大漠的势力果然已经全部在你的手上。母亲十几年辛苦,想不到却为你做了嫁衣。”
原随云笑道,“观音娘娘小看了楚留香,自然要付出代价。”
无花冷冷道,“我却觉得,无论是母亲,亦或是楚留香,都小看了原公子。若是有朝一日,楚留香看到公子的真面目,那该多有趣。”
原随云笑了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斯文又亲切,可他的气息却危险而诡秘。“若是单凭大师几句话,就想让在下与楚留香反目,这本就是不可能的。”
无花低垂的视线落在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右手上,轻声笑道,“何需公子与楚留香反目?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早晚有一日会与楚留香为敌的。”
“自然如此。”原随云微笑颔首,“在下与大师一路同行,才正是同道中人!”
无花略显漠然的扬了扬唇角,“公子真是说笑了。若非公子再次派人相邀,贫僧又岂会在这里?”
无花的情绪并不怎么好,他当日离开龟兹王帐并没有多远,就被原随云的人阻拦。
原随云派出的人手相当的恰到好处,除非他想彻底与原随云撕破脸面杀人灭口,否则他根本是走不脱的。
原随云却只是微微一笑,“江湖虽大,却早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处。那么,跟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无花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少林与丐帮的追杀他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神水宫绝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还有楚留香。
如同原随云所说,声名狼藉的妙僧无花根本就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江湖上。
原随云空虚又萧索的眸子落在无花脸上,语气中带着意味深长,“你该知道,很多事情若是有我相助,会容易很多。”
无花叹了口气,道,“可惜公子的相助,都是要代价的。贫僧如今身无长物,却是付不起了。”
原随云笑着斟了一杯酒,送到无花唇边,“琴棋书画诗酒茶,怎能说是身无长物?况且如大师这般妙人,若以价值而论,实是暴殄天物。”
无花默然不语,他的指缝忽地被另一只手缓缓填满。原随云带着温文又优雅的笑容道,“做我的人,如何?”
☆、第43章 当无花遭遇随云(二十)
时近九月,入关的路途越发显得闷热。寻常人走在路上,都会觉得挥汗如雨。
黄昏的时候,一辆低调又华丽的马车驶入了城镇,停在了镇子里最大的客栈门前。
踏脚的矮凳被放在马车前,一个身着白衣带着幕篱的青年人当先走了下来。他虽下了马车,身体却略微侧了侧,伸手扶住了后面的黑衣少年。
无争山庄的随从早几个时辰就提前来安排好了食宿,一切都是既低调又规矩的,只除了少主要与人同宿。
无花沉默的跟在原随云身后,走进了房间。
窗外传来清脆又嬉闹的吴侬软语,属于这个城镇的安逸与祥和却让这间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显得凝滞。
无花缓缓的摘下幕篱,他的身上穿的已经不再是僧袍,而是洁白如雪的白裳。而他的头发也已经长出短短的几分。除了身上依旧带着的淡淡佛香,他早已没有任何地方像一个和尚。
自从他毫不犹豫的将天一神水放入天峰大师的茶杯,他就已经不可能再做一个和尚了。杀盗邪妄饮,佛门戒律无一不破。
原随云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文的笑,无伦何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古老世家传承积淀而来的良好教养。
原随云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笑道,“赶了许久的路,你难道不累?”
无花缓缓道,“自然是累的,但若与公子共处,却实在是更累。”
原随云侧了侧头,空寂的眸子似是落在无花面上,即使无花明知原随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微微低垂了自己的视线。
原随云缓缓笑道,“难道你是怕我?这却没有必要的,我既然允许你思虑之后再做答复,就暂时不会碰你。”
无花脸上突然不自主的泛起一丝尴尬,原本苍白的面色竟也微微泛红。清心寡欲已成习惯的无花,在这一桩事上有着不同寻常的青涩和无措。
无花突然有些庆幸原随云是看不见的,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中莫名的尴尬,柔声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习惯了一人独居而已。”
原随云含笑点头,他的模样看起来很好商量,可是他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既是习惯,那么还是早早改了才好。毕竟早晚都是要改的。”
无花的神色晦暗不明,“公子就如此笃定?”
原随云笑了笑,“在下实在想不出你有任何理由拒绝。”
无花皱眉道,“难道我真的很像是女人?”
无花的面色越来越古怪,他似乎完全想不明白原随云的笃定是从何而来。女子卖身求荣尚且要被人鄙视,何况男子?他虽已被得手,但却总有因由。
为了活着,本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但是如今的境况下,却是没有丝毫必要。
他更想不清楚的却是,为什么原随云对他竟然有着这样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这本就是不应该的!
无花望着原随云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古怪,他用试探的语气道,“天下美貌女子何其之多?公子的人才,定是极为佳人青睐。”
原随云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无花的语气不过带着微微奇怪和试探,他就已闻弦歌而知雅意。原随云只笑了笑,道,“为什么你不认为我只是喜欢你呢?”
无花的脸色就更加古怪了,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审视原随云,却丝毫没有看出原随云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所以,无花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表示出了他的质疑。
原随云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杵,毕竟他只是喜欢无花的身体和拥抱起来的感觉。所以,无花信与不信并没有多么重要。而他终将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因为,无花的心中始终有着*。复仇的*、生存的*……也许,不只是*,还有隐秘的野心。这是当然可以理解的,如果无花能够心如止水,偌大江湖茫茫人海,只要他狠下心一走了之,谁能寻得到他呢?
屋子里完全沉默了下来,原随云轻轻拍了拍手,就有侍从抬了一个大大的浴桶进来。
原随云站起身,将衣服一件又一件的搭在屏风上。
无花的表情却变得僵硬了,少年青涩又坚韧的身躯就在他眼前慢慢呈现,墨黑的发披散在肩头,竟然略略柔和了原随云骨子里的凛冽和冷酷。
无花不自在的避开了视线。原随云却大大方方的站在浴桶前,悠悠然笑道,“你不准备沐浴吗?”
无花抿了抿唇,掩饰了眼底的不自在,含笑道,“公子先请,我不着急。”
夜幕低垂,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床铺上。
雪白的床铺,雪白的被子,还有映着月光,肤色如雪面色苍白的人。
无花的额角上都是汗滴,冷汗甚至将他白色的中衣都浸透了。他的手脚被分别绑在床柱上,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不停的抽搐着,喉咙中间或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罂粟的毒瘾又发作了。虽然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原随云就即刻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可却并无法阻止毒瘾带来的空虚与不适。
无花只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像是烧起来一样的难过,心底有一处痒痒的欲望总是无法被满足。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盈盈的水光让本就出尘的容颜更加脱俗和柔美,而他眸子里带着哀求和乞怜更会让每一个能够看到这样风情的人不由自主的心软。
可惜,原随云却永远不是这些人之一。因为,他根本看不见。但是看不见的人,其他灵觉却只会更加敏锐。
原随云听着无花哽咽不适的声音,低声笑道,“单只声音,就如此*蚀骨。无花、无花,你这样的妙人,委实天下难寻。”
原随云俯身在无花唇上落下一个安静又温柔的亲吻,轻轻笑了起来。
无花的脸涨得通红,他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是他的神思却不是完全迷茫的。原随云的话自然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
原随云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放在无花唇边,轻轻的推进了无花口中。无花的双眼猛地睁大,却终究无法可施。
而后,原随云的手在无花睡穴上轻轻拂过。无花就无声无息的睡了过去。
红日初升,房门外响起极轻的叩门声。原随云披衣而起又放下床帷,才轻轻拍了拍手。
无争山庄的下属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恭恭敬敬的将一个略显厚重的信封呈了上来。
原随云的手快速在略厚的信纸上拂过,然后,他的神情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