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冷静自制，只流血不流泪，什么宠不宠的简直笑死人了！
走就走！她本来就不想在这里多呆，遂的又将桌椅砸倒在地，这才泄愤的大步离开。
不过就在走向大门时，正好途经厨房，眼尖瞥见了那个看上去有些圆滚的女娃，萧瑶不由放缓了脚步。毕竟这个女娃打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十分友好，多少她还是会有些愧疚。既然要走也该和她打个招呼。
想着她走进厨房，但厨房内一老一小两人正专注的围着灶台，无人注意她的到来。
只见楚月正站在一张矮凳上，往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内下着面，而一旁头发花白，背脊已是弯的直不起的老妪慈爱的看着她问道：“我说阿女，你不是才吃过饭么，怎么这会又饿了？”
“吴妈，不是我自己要吃，”她摇了摇头，“是下给萧姐姐的，方才姐姐饭菜都翻到地上了，我给她重新下一份面条，面条有汤水，生病的人也比较容易下咽。”
“哦，阿女是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奇怪姑娘啊，”吴妈一脸恍然，“好像这几日她一直都呆在屋子里，一次都没出来过，而且听阿一说，她脾气很不好。”
“萧姐姐不是脾气不好，只是心情不好罢了，”楚月忽然鼓起小脸替萧瑶打抱不平起来，“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月儿刚来时一样，看到谁都讨厌，看谁都不想理会。唔，按少爷的说法就是心中充满怨恨活在自己世界里，后来若不是少爷天天来陪我说话，陪我玩，说不定到今天我还和姐姐一样一点也体会不到这里的快乐。少爷没有因为月儿任性不理会月儿，所以月儿也不可以不理会萧姐姐。”
老妪听罢，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道：“呵呵，我们家的阿女真是个乖孩子，那我也把老骨头也来搭把手吧，让那位姑娘快些好起来。”
这一刻萧瑶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心底一种对自己的厌恶与不耻涌上了心头。这些日子她到底在干什么？或者说踏上仙道这几百年，她用尽精力修的是什么道？望着眼前忙碌的两个身影，萧瑶恍惚间将她们与记忆中十岁的自己和阿嬷重叠。
那时的她亦是如此，跟在阿嬷的身后转悠，帮忙打下手。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心情却一直都很快乐。她总是喜欢在阿嬷耳边问些这样那样的怪问题，阿嬷也总是板起脸说再问乱七八糟的便再也不与自己说话了。可每当第二天她再问时，阿嬷还是会忍不住回答她，目光中带着纵容与慈爱。
阿嬷是喜欢她的吧？可是自己在修仙之后却没能及时赶回来看上她最后一眼。
结果她努力模仿着方堰，追求师父所说的傲骨，睥睨天下，斩断凡情。但她曾几何时真正做到过大道无情？否则又怎会对方堰有着不切实际的妄想！自己这哪里是傲骨分明就是自以为是的傲慢，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曾经她所唾弃的自大，自满，瞧不起人倒是一样不漏全都沾染。
正如那楚寻所言，她是在撒泼脾气，她渴望着别人崇敬的目光，要求所有人都迁就，她至始至终追寻的都是别人的道，忘记了追求仙道初衷，终究迷失了自己！
“萧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女娃那软糯的声音轻轻将她唤回神来，那抹纯净耀眼的笑容，就像云破日出渗入的阳光，温暖了她一颗冰冷的心。
“姐姐，给，面。”
望着那双小小的手还有热气腾腾的汤面，萧瑶忽然觉得眼睛很疼，涨涨酸酸，便狠狠一把抱住眼前这个又柔软又温暖的小小身躯，瞬间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低喃呢着。
对不起，小月。
对不起，阿嬷……
第230章 过往（三）
虽然不知道萧瑶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但月儿还是乖乖的任由她把自己抱得紧紧，甚至紧到有些透不过气来，手中的汤碗不知在何时已经打翻，面和汤撒了一地。
良久，等萧瑶终于哭够了，这才发觉自己又糟蹋了一份午饭。
“……对不起”她又道了一次歉。
月儿也不介意，笑嘻嘻道：“没关系，月儿再给姐姐重新下。”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你的面。”萧瑶两眼肿得就像核桃一样。但大哭一场之后，算是解下心中所有，心情意外的轻松平静。
她揉了揉月儿的发髻，将地上的碗拾起，走到灶台之前，看着还冒热气的大锅以及灶台上的食材调料，她不由深吸了口气感慨：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碰过这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了吧。
月儿与吴妈看着她在灶台前笨手笨脚的忙活起来，这一老一小先是相视一笑，随后月儿欢快的跑到萧瑶身侧，笑眯眯的，“萧姐姐，我来帮忙。”
萧瑶也不拒绝，跟着她手上娴熟动作，边看边学，再从新把以前丢掉的手艺给捡回来。
吴妈欣慰的看着二人，最后也含笑加入，一时厨房氛围融洽。她们谁都没注意到从方才起就有两个人影一直在门外站着，眼下却是悄然离开，正如来时一般。
萧瑶吃完自己下的面，又将锅碗给刷了一遍，再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小屋，将满地的狼藉都收拾干净。做完一切后，她紧了紧手心，下定决心去找那名叫楚寻的男子谈一谈。
也就是在去的路上，萧瑶才注意到这楚府的面貌。其实这地方称作府似乎有些牵强，倒像用几个民宅拼接成的小院落，四四方方，中间有挺大的院子，东西北三个方共有六间厢房，而南面则是大门。她途经小院时发现院落内堆放了不少杂物，其中最占地方的是几口大缸，附近还搭有木架，架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布匹，还有练武人使用的木桩也混迹在里面。
她来到北侧一间厢房，轻轻敲了两下，不一会便听得一声懒洋洋的男音响起：“进来。”
萧瑶一推开门，便对上对方一双黝黑又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眸子，好像早就知晓她会来一样。那人唇角扬起，笑得十分好看：“萧姑娘找我？”
“是，”萧瑶郑重的点了点头，直接表明来意道：“萧瑶多谢楚公子相救，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先前我一时鲁莽，冒犯了公子，特来此向公子道歉，请罪。”
“萧姑娘想通了？就是不知姑娘准备如何报答这份恩情以及请罪。”楚寻用手托住下颚有些百无聊赖。
看对方一点也不和她客气，萧瑶原本的忐忑倒是放下了，她就怕人家客气点点头，然后直接便叫她滚蛋。
“楚公子，不知贵府上缺不缺人，我什么都能干，而且不要工钱，只要有张床给口饭吃就成。”
萧瑶说得很诚恳，此刻她已清楚明白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修者，她又变回到了十岁时那个小心翼翼，努力活着的萧瑶。就算好久未曾放低身份如此说话，已经变得有些陌生，有些笨拙，但她仍旧会努力，她相信这不丢人，也不耻辱，只是换个方式态度生活而已。
“什么都能做？”楚寻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颇有些耐人寻味，“苦力能干吗？我这里倒还真是缺个劳动力。”
“能！我十岁时就能背着柴一手提两水桶了。楚公子，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工？”萧瑶生怕他反悔，连忙点头表明自己可以。
看她连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楚寻微微有些讶异，但转瞬即逝，“这个先不急，我这里也不是剥削人的地方，工钱还是要给的。这样吧，一个月给你半吊铜钱。吃饭的话，我这里只有五个人，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吃吧。至于住的地方……”他想了想，“我这房间比较紧，和小月住一个房你可愿意？”
“我愿意！多谢楚公子。”一想到那个圆脸爱笑的女娃，萧瑶心中一暖，脸上表情也不由柔和了几分，爽快的答应了。
“恩，”楚寻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原来那屋收拾一下，搬到小月那吧，明早我会让阿一过去，告诉你要做些什么。”
“好的，楚公子，那我下去了。”
“等等。”
她刚想离开，便又被楚寻唤住，“以后不要叫我楚公子，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这怎么行，公子怎么说都是萧瑶的衣食父母，”萧瑶觉得直接叫名字实在有些不妥，想了想又道：“既然公子不喜欢，那我和小月一样叫少爷如何？”
这回楚寻也没再反对，轻轻颔首，一双好看的凤眸微微上挑，“也行，那你去吧。”
待萧瑶离开后，从这间屋子后方走进来一冷面少年，他一双眸子直在楚寻身上打着转，脸上表情带着几分疑惑。
“少爷，她身份来历不明，你就这么放心让她留下？”
“她已经不算修士，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再说月儿因为我的关系，平日街坊里也没有谁家孩子愿意和她亲近。看得出这孩子挺喜欢她的，留下来做个伴也挺好。”
“那少爷你不觉得做苦力一个月只给半吊子铜钱有些太黑了么？就算在东街吝啬鬼李老头那做搬运，也包吃包住，每月还有一吊铜钱。”
“……”
“阿一，你不觉得废话有些太多了么？”
“那就当我没问过，少爷，我先出去了。”
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他眼中笑意更甚，轻敲桌沿，口中低语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我亦不过打趣随口说说……哪知她会如此爽快便答应了……”
再说萧瑶，回到屋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搬到了月儿的屋子里。月儿听到她要留下，开心的咯咯笑不止，亲昵的帮她把被褥和枕头放好，便拉住她的手撒起娇来，
“萧姐姐肯留下实在太好了，不然平日就只有吴妈陪月儿，怪无聊的。”
听她童音软软得抱怨，萧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她身无分文，又无固定居所，就算要回仙羽门也还得慢慢从长计议。这段时间内若想活下去，就得吃饭睡觉，在世俗中有个落脚之地。她会选择此处，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善良又可爱的女娃，还有这个不大的府邸，能给她一种心情平静舒缓的感觉。
“其实月儿也可以到街坊里找其他孩子玩耍呀，并且吴妈年纪大了，也耍不动了。”说着她轻轻捏了捏那红润的小苹果脸。
没想这不说还好，一说月儿的笑容便瞬间黯了下来，似乎有些委屈生气的样子，“我不喜欢和他们玩，因为他们总是说少爷的坏话，可少爷明明就是个大好人！”
萧瑶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但看到她一脸严肃难过的样子，遂也不忍心再徒增她的伤感，这个年纪的娃娃还是应该多笑才是，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没关系，以后姐姐陪你玩。”
霎时，怀中那个软糯的小身躯，微微一颤，再抬起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姐姐真的愿意和月儿玩，也不会讨厌少爷吗？”
“当然。”萧瑶郑重的点点头，尽管她并不知晓后面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就知道萧姐姐是个好人！”
月儿再次扑到萧瑶怀中，圆滚滚的身躯在她身上蹭啊蹭，两人就像一对真的姐妹般相处融洽。
如此一夜好眠，待第二天天未亮，萧瑶便起了个早。来到院落里，那名叫阿一的冷漠少年早已站在院子里等她。
“你力气有多大。”少年一开口连招呼都省了，直奔主题。
“我不知道，”萧瑶微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那边的石墩能搬得动么？”他指了指一边足有半米多高水桶般大小的石墩。
“不知道，先让我试试看吧。”这一刻萧瑶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早已不是修士，还当是碎丹之前，心想着应该不难，便相当认真的点了点头，挽起袖子走到了石墩旁。
“噗，”
与此同时这两人的对话也让不远处正透过窗户关注一切的楚寻忍不住呛了口茶。
他家阿一是个实心眼，在其眼中恐怕除了月儿以外，其他女人都不是女人。自己若说是苦力，他肯定便会按着苦力的标准去衡量。
可光是阿一实心眼就算了，怎么这位萧姑娘也跟着他一起犯傻？，咳，不行，自己得过去一趟。
但还没等他跨出房间，便见萧瑶已经轻松的将石墩提起，还是用单手托着。
不止楚寻惊讶，连一向吝啬显露情绪的阿一都忍不住微微动容，并称赞道：“看来那半吊铜钱真是物超所值！”
“是吗？其实这不算什么，我还能举更重的。”不知为何得到冷面少年的赞赏，萧瑶不免有些得意，心中大石落下，这说明自己至少不算是个没用之人，也不怕做不好被赶走了。遂满意看着自己的双手，说起来她也弄不明白，自从碎丹后，力气似乎变得比以前要更大了。
“呵呵，”
这时忽然一阵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这她一侧首，便看到那容貌俊美的少爷，正歪着头倚靠在栏杆前，抱着肚子笑得正欢，那夸张的笑容明亮而耀眼，完全不同之前带着些许疏离的嘲讽浅笑。
萧瑶这才恍然记起，她已不再是无所不能的修士，那么……
她看了看丝毫没有玩笑之色的少年，最后目光锁在快要笑趴下的男子身上，眉头是拧了又平，平了又拧。
这个少爷还真有些让人讨厌。
第231章 过往（四）
汤池镇乃是隶属于仙羽门势力范围内一个小镇，因附近山上有个温泉源头而得名。又因汤池镇并不大，气候地域也不算特别出挑，所以镇内居住着只有不到五万人，大多都是祖祖辈辈就在此定居的本土居民。楚府正是坐落在这座小镇较为靠北一处，但楚寻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汤池镇人。他在十年前独自一人带着年仅五岁的阿一来到这个小镇上，先是买下一座荒废了的院落，继而又盘下一家店铺开了一家小小的布坊，从此在汤池镇定居了下来。
那家盘下的店铺名叫“寻布坊”，别看里面店面比较小，但在汤池镇就只有这么一家布坊，几乎所有居民要做衣裳都是从“寻布坊”这里买的布，可谓生意红火。曾经也有人看到眼红，也想开家布坊分一杯羹，结果最后都是生意惨淡草草收场。只因在同样价钱上，他们做出来的布都没“寻布坊”的布料颜色材质好。遂在汤池镇能看到满大阶的米铺，杂货铺，胭脂铺，唯独就只有一家布坊。
或许是因此遭受到了别人嫉妒抑或其他什么缘由，“寻布坊”的布虽然卖得很好，但整个楚府的人却都不被汤池镇的居民所待见的。萧瑶若是和吴妈或月儿出门，便经常感受到街上各种异样的眼神在身上流连，接下来更有不少夹杂着“肮脏”、“下贱”等字眼的窃窃私语。
所以萧瑶虽不太喜欢汤池小镇，但却十分喜欢楚府以及府内其他三人。
然，楚寻却是个例外。
在与这位楚少爷相处久之后，她才发现其与雇佣自己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甚至觉得那几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又或者这位少爷被人掉了包。在她眼中楚寻每日可以说都是过得极其无聊，终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呆在府邸里瞎逛，一大半时间是在南侧的书房，听月儿说那里放着大量的书籍，丝毫不逊一些大家族的书库。他亦很少会去“寻布坊”查看生意，店铺里基本上都是由阿一以及在外边雇用的一个掌柜代为打理。只有每隔一两个月，他才会坐着马车带上阿一，月儿出门三五日，美其名曰：游山玩水享受人生。
另外他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嗜好，每日午饭和晚饭后，必会站在大门口处，静静看着外边往来息壤的人流，默不作声，偶尔唇角轻扬配合他颀长的身躯颇有几分着墨清逸的水墨意境。只不过这时街上往来的居民就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