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信心,在库伊的一生中,他从未束手无策过。
穆斐在一刹那突然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他意会到了库伊的深情和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决心。相比他突然展现弱点的大好机会,黛丝特又算得了什么?他仰望着璀璨的星空,那么,今日可以拿到的,看来并不仅仅是一只宝石指环了。
他果断地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黛丝特身边高举着大刀时刻待命的蒙奈亚克毫不迟疑地挥刀砍下,黛丝特向火堆直堕下去。永别了,世界,她无限依恋地最后看一眼四周;永别了,库伊,她也无限深情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她的秀发最先掉到火堆里,一霎眼就燃烧起来了,她的额头瞬时已经焦黑一片。更可怕的是,有几颗火星溅上了她胸口众多炸药的导火索,火星一碰就着,顺绳立刻蔓延开来,咝咝作响,爆裂声几乎就在耳畔。眼看她整个人就要支离破碎、灰飞烟灭了。惊骇和镇定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脸上。
不出穆斐所料,库伊一反常态,疯狂地往火堆扑身过去。太好了,他不被烧死也会被黛丝特身上的炸药伤到。穆斐的嘴唇绽开了一个得意的微笑。今日老天相助,他隐忍数百年的苦心眼看就要得到回报。密党余众都不难料理,唯一的阻力只有法老库伊。只要库伊一死,他对吸血鬼王国,乃至对人类的统治势在必得。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重复道。看来,这张感情的王牌真的押对了。
他兴奋地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就会传来一个地动山摇的爆裂声音,一个天底下最悦耳、令他最陶醉的声音。他急不可待地等着。
他没有看见,那熊熊舔噬的火星停住了。眼看就要爆炸的炸药停住了。所有的人被凝固住了,都没法动弹。
时间平滑运行了亿年的镜面忽然发生了些微的弯曲。在一刹那间把时间流动的光幕劈分开来,赫然出现了一条时间裂缝。库伊调用了他的力量去抵抗宇宙所有平缓运转的力,以不可思议的巨大能量使宇宙机器刹住了车。那个巨大引擎的齿轮格格作响,但终于刹住了——这就好比有人用一只手在一瞬间扼住了一亿头奔跑中的牦牛。地球四十六亿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库伊握着黛丝特的脚踝,把她生生拉出了火堆。她的头发完全烧尽了,额头一片焦枯。库伊闭目,集中他所有的能量再把时间向前逼退了一秒钟。宇宙机器巨大的引擎又转动了,齿轮往后倒退了一格……黛丝特头上的绳索已被利刃砍断,她像流星一样坠跌,库伊在空中把她稳稳接住了。她浑身毫发未损。
“快走。”
黛丝特脸上一片迷惘,“刚才,我似乎……记得自己掉进了火堆里。”她犹自抚摸着自己莫名其妙竟会作痛的额头。
“快走吧,现在没法细说。我刚才凝结了时间。”库伊简单道,抱起黛丝特向前一掠而走。
穆斐等众人很快就从数秒钟的时间错位中苏醒过来了,他们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眼花缭乱中只见库伊已经截走了黛丝特。
“这个法老果然有些门道。”穆斐第一个涌来的感受是不可思议,“想不到他竟有这个能耐。这种速度完完全全不能想象。”随后便产生了惆怅和敬畏交织的复杂感受,他的年龄比法老并不差多少,很清楚在这个阶段能够具备多少能力,谁料法老奇迹般竟能超越光速。
他又嗟叹道,这下可完了,这次绑架黛丝特等于向西司廷宣战了,日后密党杀来,他不知能不能抵挡?又环顾四周,今日在魔密两党的众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对他自己的声望也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他不由产生了大势已去的感觉,颓丧地瘫软了下来。
蒙奈亚克道:“有一件事,颇有几分蹊跷。”他是刚才距离柴堆最近的一个,一直在冷眼旁观。
“哦?”
“按照法老的性格,他的爱人差点被害,他岂肯善罢甘休的。刚才他向柴堆冲来,脸上冒出了青气,那是他怒极了吧?可刚才他们却走得如此匆忙。”
“你是说……”穆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会不会,受伤的不是黛丝特,而是库伊?”
“什么?”
“从刚才看来,黛丝特绝没有可能不掉下火堆的,我在她的背后瞧了个分明,她的额头已经烧得一片焦黑了。可眨眼之间库伊却把她给救走了,而她的脸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冥王,会不会法老扭转了时空?”
穆斐难以自控地瞠目结舌。倒转时空的事情只在血族的古书里面有过记载,说是吸血鬼活到五六千岁法力通天就能够天眼通、神觉通、这个通、那个通,还能操纵时空,逆转光阴,最后还能在空间、时间中自由行走,只是谁也没见过。有史以来最古老的吸血鬼卡玛利拉法老曾活到两千多岁,而他直到死亡也没能具备这样的能力。库伊才一千来岁,并不比他大多少,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修为呢?
“冥王,冥王!” 蒙奈亚克连声催促道,“急击勿失,我看我们赶紧派人……”他附耳细道。
穆斐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
第九章 毒计
“走”。库伊轻若蚊蝇地只说了一个字。黛丝特心知不妙,使出生平最大的力量和他加速飞了出去。刚到了没人的地方,库伊就栽倒下云团,急走了两步,连脚步都是虚浮的。黛丝特火速把他背了起来向前飞掠。
“要紧吗?”她含着眼泪焦急地问道,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傻孩子,你刚才自己险些掉进火堆都没有这么慌乱嘛。”库伊气息微弱,还故意开了个玩笑免得她着急。他这次受伤颇重,一时间连身体都不能运转自如。
“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刚才我在情急的时候,调用了超能量,把时间往后逼退了一秒。可能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所以现在浑身乏力。其实当时我能不能成功也没有把握,好在你现在安然无恙。”
“唉,这都怪我太不谨慎了,被穆斐他们捉拿住了。”黛丝特咬着嘴唇,后悔不迭。
“别担心,我想我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传说中的安第厄斯是地母的儿子,只要双脚碰到大地,就能恢复力量。吸血鬼也是如此,有时遇到些意外和伤害,只要在至阴的棺材里好好休息一晚,也能恢复体力。
“那好,我们先走得远一点儿,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黛丝特有些焦急地说,“只是你今日还没有喝过血,又受了伤,要是现在能让你喝一点儿就好了。”
库伊说不出话来,软软地伏在她的背上,面色苍白,犹如蜡像。
黛丝特背着他奋力向前赶路,她知道,走得越远,就越安全。为了他的安危,她也有不顾一切的决心。然而不知库伊伤势究竟如何,她心里甚为不安,冷汗一点点洇透了她的脊背,又被山风吹干了。
山谷中的岚风四处游荡,所到之处,凉意渐生。淡淡的雾气围绕着山峰的阴影,与夜色混为一体。
天上只有寥落的几颗星,皎洁的孤月凄清而幽冷。
蜿蜒的小路上长满了丛丛杂草,时闻秋虫细弱断续的鸣叫声。
黛丝特感受到法老紧贴着她的背部,他的体重和他的依赖给她无比的安慰和力量。一股柔情脉脉流过她的心脏,有他陪伴,她又怎会害怕。她背着库伊迅速地穿过小河,沉静的河水泛着粼粼的银光。河道边上,树木投下了长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树梢随着微风微微地摆动,影子也变换着形状。黑黝黝的暗影看起来十分神秘。
黛丝特视而不见,以她的极限飞速赶路,恍若幽灵穿梭。她又进入了森林,越孤荒、黑暗的地方越安全。那里是树木的国都,根本还没有路。黛丝特小心地避开树枝,往前飞着。树木在夜色中静静地垂着枝条,像一个个放松姿态的人垂下了手臂。阴影笼罩着一切,看上去更加黝黯无边……
朦朦胧胧中,黛丝特见到石凳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竟会有人?不是她盼望殷切,出现了幻觉吧。
一阵狂喜。她和库伊都没有吸过血,本能的饥渴在蠢蠢欲动。何况,库伊现在受了伤,血族的最佳疗伤方法就是喝血后盖棺沉睡。她心里七上八下,正作没理会处,突然看见了一个“人”,怎能不喜出望外?
她走上前去,轻触了一下,那个人是温热的,这么说,还是个活人?她把他翻转过来,那人骤然醒了过来,冲着黛丝特呜呜乱叫。看他目斜口歪,原来是个智障儿。他怎么会半夜三更独自出现在这黑暗无边的森林里呢?
黛丝特却来不及多想,立刻挥掌把他击晕,唤醒了库伊,让他饮用。
一股交杂着酸涩和血腥的液体紧贴着他的喉咙滑向了他的身体。逼人的涩味向四肢百骸游走开来。他的每块肌肉随之痛苦地剧烈跳动着,血液突然翻涌起来,心脏被迫剧烈蹦跳着,刺激着他的身体。喉咙火烧火燎般煎熬,库伊喘不过气来,使劲张口吸入冷冷的空气,同时有几滴血液涌到了他的眼眶,流在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可怖。此时,他从石块上滚落下来,四肢明显运转不灵了。
“你……你怎么啦?”黛丝特直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音都变了。抱住库伊大哭起来。
“这是他们的阴谋……”库伊费劲地说,“这个活人的身上被灌进了死人的血……”
吸血鬼必须吸取活物的鲜血,如果贪食,在人的心脏停跳之后继续啜饮,就会有杀身之祸,何况吸取一个死人的陈血。
如今,死尸之血在他的体内不住地沸腾逆悖,怎样也镇压不住。
“不好!”黛丝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刺耳而绝望。
只见混沌沌的死灰之气,霎时间在他脸上层层弥漫开来,只有双眼仍是精光四射的。
黛丝特泪水涟涟,她勉力平定心神,把库伊搀扶住。“我带你走。”
库伊摇头,“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决非偶然。他们一定发现我受伤了,正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捕获我。你留在这里很危险,快走吧。”
“什么?”黛丝特泪眼婆娑,但眼神透亮而坚定,“我决计不走。”
“你走吧……明智的方法是彼此分散。”
“不。”
“走!”他怀着深重的绝望想要吻别黛丝特,他吻得如此用力,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串细细密密的伤口。
“不走。”黛丝特紧紧地把库伊抱在怀里,感到他的身体那样软弱无助,不由泪如泉涌。
林间的露珠结成了霜花,黛丝特似乎听见了一朵霜花坠落地面发出的一声脆响,“啪!”她的心也仿佛这样重重地坠落到了地上。
她脸上泪痕阑干,淡淡绯红如娇花盛开。库伊挣扎着为她抹去泪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难过。这个世界上我所知道的真理,第一就是熵,无限地趋向冷寂和混乱,第二就是无常,没有什么可以凝固不变。有日出,就会有日落;有上车,就会有到站;有占有,就难免失去。只有无所得,才无所失……”
黛丝特听着他冷静的嗓音却心如刀绞,库伊有可能离世的念头令她不寒而栗。她痛哭着打断他,“别说什么无所住心。我只知道一个事实,你死了,我也决计活不成。”
黛丝特常佩着那把镶明珠的短剑,用它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做什么?”
“你快喝一点,你现在很缺血。等你恢复一点气力,再把毒液集中到一起,我帮你吸出。”
“我没事。追兵随时会到,你尽快离开。”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
说话间,黛丝特划开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库伊的伤势很重,死尸之血已令他的脸迅速地皱褶了起来。越年老的吸血鬼受到时光之神的报复越深。转眼间,越来越缩皱的皮肤紧绷在骨上,看上去十分可怖。他吃力地背转过身子,不让黛丝特看到。
“你快走吧……这是我的命令。”他虚弱地说。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你调教的女儿,是你忠心的臣民,是你灵魂的伴侣。我们密不可分,让我看护你有什么关系呢?”
库伊坚决地背转着身体。
黛丝特道:“难道你不明白,这些皮相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看重?”
他仍没有转身。
“好吧,你曾经说过可以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的,我曾想求你永远别离开我。好啦,现在就求你喝我的血。”
黛丝特又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这次她生怕伤口凝结,没有把剑拔出来。鲜血一滴一滴溅在了地上……
库伊道,“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黛丝特望着天色,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清凉的夜风中几乎已经感到一丝热力了。人类决不会察觉的一点点热量,对吸血鬼来说,却是如此明显。她甚至感到,那光束之鞭毒蛇一样嘶叫着吐出火信,火烧火燎的气味弥漫开来,危险一触即发,毁灭迫在眉睫。吸血鬼无比轻灵的脚步是否每次都这么幸运,来得及纵身跳开呢?她连忙点头道,“任何事。”
“我想求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再也不要独自去沉睡。”
黛丝特望着库伊,他的皮肤全部萎缩塌陷在了骨架上,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在她眼中,库伊的形象无比光辉。一闻此言,她的心弦强烈地颤动着,灵魂往空中越飞越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无量美。”她在心中自叹。
“我已经答应过啦。”她娇羞地一笑。
“我还想听一遍。”库伊的语声那样温柔,眼睛也那样深情,只有在你受伤的时候,你才完全卸下盔甲吗?
“是的,我答应。我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一个人在离你这么近、又这么远的地下沉睡,已经睡够啦。无论如何往后我都不离开你了。即使有朝一日你厌倦离场,我都不离不弃,就当你的丫环使婢都好。你一向一言九鼎,我也一诺千金。阁下如果还没听够,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现在请你快喝吧,我的血都快流干啦。”果然,她的刀尖刚刚滑离皮肤,送向他口边,伤口又立刻愈合了。
黛丝特褪下了一截衣衫,露出柔滑粉白的一段香肩,“请。”
库伊轻触她的一条血管,一丝甜甜的涓流涌了出来,他的舌尖上顿时满是爱人那甜蜜的味道。
库伊饮了她。那甜美纯净的血液犹如她美好的心灵。他们第一次彼此清晰地聆听了彼此的心跳,那样协调地共同节拍,一拍、一拍……同时开始,同时结束,完全步调一致,那样和谐而美妙,让他们都心驰神往。
地上还是漆黑一团,但深邃的天空已经有微微泛白的迹象了。笼罩一切的苍茫开始松动,星星渐渐零落、渐渐隐去。野草在微微挣动,好像要从迷梦中苏醒过来。寂静还笼罩着大地,阿波罗的马车就要开始转动车毂。黎明女神已在一旁待命,她屏息静听着,只要云雀的一声鸟啼,神秘的暗云就会被刺穿,黎明的光线就会尽数涌出。
远处山坳的黑影从朦朦胧胧,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啊!”黛丝特轻呼一声。“天快亮啦,我们立刻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法老道,“你莫着慌,这也反而保护了我们。追兵也忌惮天光的,他们的搜索范围一定受到影响。”
黛丝特微笑道:“他们埋伏了连环毒计,险些就要得手,好在你的威慑力如此强大,这些乌合之众又贪生怕死,不敢亲身追近,否则我们今日就没这么侥幸了。好险!”
黛丝特找到了藤萝掩映下的一个山洞,她用沙土把洞口密密实实地封死了。山洞很黑,深不见底,令他们顿感安全。他们都没有喝过血,又都受过伤,夜凉如水,两人都有点发冷。好在山洞里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