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居民家的破铜烂铁，也收购井盖、电缆这样明显是偷盗来的废品，这使得秦宝义的废品收购站，成为西凉市有名的藏污纳垢窝点。
干这一行的，难免和偷盗、抢劫沾上边儿。秦宝义行事低调，身上半黑不白的特质，给他涂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全凯还告诉小康，这座启迪小学也有秦宝义的股份。除了私立学校，秦宝义还投了其它一些资产，他想逐渐把自己洗白。
不过秦宝义收破烂的癖好，却怎么也改不了。他时常出现在捡拾废品的第一线，自己登辆三轮车，穿着潇洒的破衣衫，顶着难闻气味，亲自把一车车废品卖掉。比起大把大把的银行入账，他觉得这样赚来的钱，带着汗臭味，更实在、更有成就感。如果没人提示，谁知道那个热爱劳动的破烂男，身价至少有五千万。
而且秦宝义和谁都能谈得来，上到高级官员，下到贩夫走卒，但真正让秦宝义瞧得上眼的，却没有几个。刚才秦宝义主动提出请小康吃饭，全凯十分惊讶，猜不透身旁这个年轻人什么地方吸引了秦宝义，自然对小康高看一眼。
全凯正说得热闹，忽然看到远处走过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全凯压低嗓音，神秘地对小康说：“看那个，那也是秦宝义的情人。”
全凯用了一个“也”字。就是说，秦宝义的情人至少超过两个。
其实秦宝义正式注册的情人一共三个，奇怪的是，那三个情人居然能和谐共处。
江湖传言：秦宝义为了哄情人开心，经常拿出大把钞票，陪她们打麻将，谁赢了，钱就归谁，三个情人很是快活。到了晚上，秦宝义则根据自己的心情和情人的身体状况，选择去谁那里过夜。
………………
“真是人不可貌相。”全凯说着，忽然叹口气，“老秦这么威风的人物，却有个心病。”
“哦？是什么？”小康问。
“他有个傻儿子，小名钢豆儿。”全凯说，“老秦是中年得子，钢豆儿今年该有六岁了，老秦特别爱钢豆儿。他老婆生钢豆儿时候，死了，他专门给钢豆儿找了家庭教师，想让儿子像正常娃娃一样读书学习。别人都劝老秦娶妻再生，老秦不同意。老秦也是难得的好爸爸。”
静默片刻，全凯用一声长叹，结束了关于秦宝义的话题：“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这时，不远处的操场上，有个小男孩被其他几个男孩推推搡搡，可能在抢夺什么东西，小男孩放声大哭，声音很尖。
小康正要过去。全凯一把扯住他。“小康兄弟，这种事管不得。”
“为什么？”小康问。
“来这里读书的娃儿，很多都有家庭背景，咱们摸不透。万一得罪人，不划算。”
“我去看看。”小康大步走去。
全凯望着小康的背影，摇摇头。江湖经验似乎对小康不起作用，话又说回来，如果小康真是胆小怕事的人，上次也不会冒雨把他老婆背到医院。
有一得必有一失。全凯只好跟上去。
全凯认识哭泣的小男孩，他叫周英明。名字很大气，性格却软弱，经常被别的孩子欺负，有时在餐厅大哭小叫，老师们都很头痛。
小康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还揪着周英明的头发。小康把他的手掰开。
“大家好好玩，不要欺负人。”小康说。
那个男孩瞪着小康，凭他的江湖经验，他立刻判断出小康的身份。“滚开，臭苦力，我爸爸枪毙你！”
全凯拉了拉小康的胳膊，悄声说：“那小子的爸爸是公安局的。”
小康笑了笑，握着周英明的手，拉到自己身边。“不哭了，叔叔陪你玩儿。”
周英明不停地抽泣，胸膛一起一伏。小康掏出手绢，替周英明擦净眼泪。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英明，谁又欺负你了？！”
全凯打个哆嗦，预感到这里将发生一些事。
那女人快步走来，一头飘逸的金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谁敢欺负我们家英明，姑姑踹死他！”
周英明从小康身旁跑过去，迎向姑姑。他手里还抓着小康的手绢。
“姑姑，岳阳打我！”周英明哭着说。
“又是岳阳！公安局有什么了不起？公安局就能欺负人吗？”女人冲过来，准备教训岳阳。
小康拦住她。“算了，小孩子玩闹。”
岳阳一看形势不对，撒腿便跑，跑出好远，回头喊道：“我爸爸枪毙你们！”
周英明走过来，把手绢还给小康，对姑姑说：“这个叔叔帮了我。”
小康笑了，摸了摸周英明的脑袋，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突然飘过来：“小康——”
小康的背影顿住了，慢慢转过身。只见柳素素站在晚霞里，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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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素素，你认识他？”周悦惊讶地问。
全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预感没错，这里真的将发生一些事。全凯随即打个招呼，急匆匆闪了。
柳素素慢慢走过来。晚霞洒在肩头，她的面颊在夕阳中呈现漂亮的玫瑰色。
“我们认识很久了。”柳素素喃喃自语，既像在回答周悦的疑问，又像在提醒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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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雷到了（一）
周悦看看柳素素、又看看小康，她意识到：这两人之间必有一段很深的渊源。
周悦将目光投往校门口，陈列站在那里，也正朝这里张望。
下了班，周悦强拉柳素素来学校接侄子，陈列甘愿当车夫，把她们送过来。此时遇到这一幕，陈列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也看出了门道。
陈列走过来，笑着问：“素素，这位是你的朋友？”他的语调十分亲切温柔，连周悦都感到肉麻。陈列这样做无非是暗示小康：我和柳素素有特别的情感。
但柳素素根本没意识到陈列在身边，只是看着小康。
其实小康遇到柳素素的一刹那，内心也是感慨万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是7岁那年柳素素送给他的。一副套袖，简单、朴实、温暖，可惜他并没有真正拥有那个礼物，便被干爸沙矮子投进火炉化作灰烬。沙矮子告诉小康：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那时小康还太小，而礼物来得太急促、太猛烈，所以他头脑混乱，选择了放弃。但他知道那礼物对自己的重要性。
“素素，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小康望着柳素素，“谢谢你当年给我的礼物。”
柳素素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小康没忘记她做过的一切，她也曾冒险去关路镇救他，只想对他好，至于为什么，当年并不明白，后来在成长中，越来越懂了。与小康在一起，就有一种强烈的心理安慰，她需要的，就是走进这个男人的心里。
周悦用力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陈列一直在观察、分析小康，他迅速做出判断：小康是低级蓝领，而他是高级白领；小康没多少文化，而他是海归猛人；小康一定住在廉租房里，而他有别墅有车——这些都是他的优势。
至于劣势，当然是小康比他帅那么一点点。但是男人最重要的是内涵，柳素素更是懂内涵的女人，所以这一点，陈列倒不担心。
经过一番暗中较量，陈列放心了。他需要进一步巩固局面，决定带他们到一家豪华酒店，大肆糟践美食，以显示旭辰基金公司风险投资部主任的实力。
陈列忙说：“别站在这里了，我请大家吃饭。”
周悦极力赞同：“好啊好啊，去吃饭！”
“我……”小康正要拒绝。
周悦立刻说道：“你帮了我侄子，我还没感谢你呢。正好陈主任请吃饭，我借花献佛，你可一定要赏脸。”
周英明同学也是聪明孩子。他明白，眼前这个叔叔，能够成为他的坚强后盾。在学校，有一个江湖上的朋友，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
周英明当即扯着小康的衣襟说：“叔叔，陪英明吃饭。”
几番温情诉求，小康只好点头说：“好吧。”
周英明高兴地拍着手。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柳素素。
小康去后勤处打招呼。其他人慢慢朝校门口走去。陈列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这里环境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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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悦说：“听说教学质量也不错，硬件、软件都能过关，所以我哥哥才把英明送到这里念书。”
陈列瞥了柳素素一眼，有意无意地说：“等我有了孩子，也送到这里上学。”
周悦走到柳素素身旁，暗中掐了素素一下，掩嘴轻笑。柳素素仿佛没感觉，自顾自朝前走。
他们在校门外等了片刻，小康出来了。
陈列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小康坐在副驾驶室，柳素素和周悦、周英明坐在后面。
陈列发动引擎，车子转头往市区驶去。陈列和小康聊天，但他提到的话题都是小康听不懂的，只能沉默不语。陈列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派头，耐心地对小康讲解着。其实他是在告诉后面的柳素素：我是很有爱心的男人，对待蓝领兄弟，就像自己的兄弟，我一点儿也不歧视他们。
柳素素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小康，后来你见过明棋和叶克飞吗？”
小康说：“到西凉以后，一直没遇到他们。”
柳素素有意无意地伸出手，轻轻搭在小康肩膀上。陈列的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个亲昵动作，他的眼皮一阵乱跳。
“我也没遇到他们，真怀念当年的岁月，不知道他们在不在西凉市。”柳素素柔声说。
“应该在吧。”小康说。“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
“有缘分，就不怕遇不到。”柳素素意味深长地说。
周悦越来越肯定，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居然提到了“当年的岁月”，这分明是老干部见面的亲切问候呀，他们一起扛过枪吗？一起打过土豪？
如果周悦知道，小康和柳素素8岁那年挑战关路镇匪帮，她一定会失声尖叫。
周悦忍不住，掐了掐柳素素的胳膊，趴在她耳边说：“你够狠，嘴巴这么严，居然有个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一直跟我保密。回头再跟你算账。”
柳素素脸红了。
此时，陈列却坐立不安，身上好像有一把毛刷，不停在他皮肤上刮挠。他决定把话语权抢过来：“咱们去哪吃饭啊？粤珍轩怎么样？”
周悦说：“现在过去，肯定没有好位置了。”
“我来解决，我给咱们弄包厢！”陈列意气风发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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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雷到了（二）
事实证明，陈列的弓拉得有点满。到了粤珍轩，大厅有座，但包厢早就预订出去了。陈列跟服务台交涉，要求他们立刻弄一间包厢出来。
服务员客气地说：“对不起，先生，包厢都有客人预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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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们有备用包厢。”
大酒店都有预留包间，万一哪位领导一时心血来潮，突然光临，酒店也好有个应对。但这种包间，不可能腾出来给陈列。
眼看拉满的弓弦快绷断了，陈列很没面子。“好，没有是吧？我打个电话，马上你就有了！”
陈列掏出手机，他有个同学在市政府工作。
柳素素却拦住了他。“算了，这没什么的，我们就在大厅吧。”
陈列只好点点头，气呼呼地瞪了服务员一眼，转身走进大厅。
包厢的面子没找回来，陈列便在菜单上铆足了劲儿，咬牙切齿点了一大堆菜，好像他的钱是用复印机印出来的。
菜上齐后，陈列笑着举起酒杯，说：“来来，庆祝素素遇到当年的小伙伴。”
柳素素和小康端着杯子。陈列看看小康，想这小子也没喝过这么高级的红酒，于是很有成就感，正要再说什么，却见柳素素用酒杯碰了碰小康的酒杯。
“小康，以后不许再躲着我了。”柳素素注视着小康的眼睛。
对面的周悦猛地一怔，仿佛踩了电门。这么惊险浪漫的场面被她看到，今天真是赚了。
小康笑一笑。“素素，我没躲着你。”
“那天在饭店，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第二天辞职？”柳素素直接问道。
“我……”小康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不会骗人，从小就不会，你的心里话都在眼睛里写着。”柳素素说。
“嗯，我不骗人。”小康侧过脸，避开柳素素的视线。
陈列好像被雷到了，傻呆呆站在那里。他真想大声呼吁：拜托，这餐饭是我请的呀，你们给东家一点面子吧！
陈列很后悔，出门前没翻一翻黄历，比如像今天的局面，黄历上肯定有温馨小贴士：姓陈的人，不宜请客吃饭！
“来来，干杯。”周悦打圆场，同时在桌子底下踢了柳素素一脚。
不料，这一脚踢偏了，周英明正在埋头吃虾，当即抬头问道：“姑姑，你干嘛踢我？”
“吃你的虾吧。”周悦瞪了周英明一眼。
“干杯，干杯。”陈列用酸楚的语调说。
小康喝了口酒。柳素素忽然拿起筷子，给小康的食碟里夹菜。
陈列仿佛又挨了一闷棍，差点流鼻血。但他的忍术练得还不错，不管怎样，也是风险投资部的主任，他的忍耐，当然也与自信有关。
看看小康的装扮便明白，优势还是在陈列这边。小康穿着一件白衬衣，袖口居然都起了毛边，那条黑色的裤子，膝盖磨了两个小窟窿。当然了，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还以为小康是IT界的猛人，但陈列清楚小康的底子，所以，他一点儿不担心。
至于柳素素做出亲切温柔的姿态，以陈列的判断：演戏。
女人嘛，天生的特务和演员，见到儿时伙伴，自然要表现一份爱心，以证明自己是温柔可爱的女人。陈列懂这个。那就给她一片空间，让她继续做梦吧。
陈列居然也夹起一块虾，放到小康面前的食碟里。
“小康，吃这个。”他想看看小康怎么吃虾。
“小康不喜欢吃这种东西。”柳素素把那块虾搬开，放到周英明的食碟里。
（）
陈列笑了。“素素，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虾，你却不让小康吃，该当何罪啊？”
柳素素笑着说：“北方人，这个都吃不惯的。”
周英明忽然说道：“我是北方人，我就特别爱吃虾。”
周悦在英明脸上掐了一把。英明嘴里塞满食物，汁液顺着嘴角淌到下巴，周悦急忙用餐巾擦干净。
周英明扮个鬼脸，对小康说：“叔叔，以后在学校，你要罩着我。”
桌上的人都笑了。
柳素素不禁想起莽村小学。当年她与小康认识的时候，也像周英明这么大，一转眼竟过去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