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她打开房门,看到父母早已准备好,听到她开门时双双回头,都没来得及抹去眼底的担忧,笑容是那么牵强。
双手立即被母亲握住,有力,温暖,她喉头不禁一滚,出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鼻音,“妈妈,对不起。爸,对不起……”
两位长辈只能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微微哽咽着说“没关系,一切还有爸爸妈妈在”。就像以前无数次面临困难的决择时,他们所说的一样,他们永远都是她不离不弃的坚实后盾。
一家三口走出临时租住的小区,小区门口竟然已经停着一溜黑色的豪华轿车。
车旁,半倚着的高大男人立即快步走了过来,一一和有些惊讶的两位长辈握了手。
亚德尼斯目光看着萌萌,说,“我送你们过去吧!我想,我能为萌萌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萌萌看着亚德尼斯投来的眼神,温和亲切,又满含着不舍和心疼,不禁吸了吸鼻子,哑声说了一句,“谢谢”,便先坐进了车内。
姚家夫妇对视一眼,便也从善如流了。
一坐进车后,亚德尼斯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将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说,“萌萌,要是你不开心,哥替你揍厉锦琛一顿,回头就帮你找个各方面都比他好上一万倍的,气死他!好不好?”
这提议,顿时让坐在正对面椅子上的姚家爸妈表情僵住了,而坐在副驾位上的莫斯只能在心里默默了叹了口气,唉,皇太子殿下急于讨好妹妹的做法,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也太低能了点儿。为什么每次碰到萌萌,您的智商都会严重缩水呢!
对于亚德尼斯的讨好,萌萌依然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和之前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再没有开过口了,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那淡漠冰冷的表情,让亚德尼斯准备了一肚子的宽慰,都没机会使,他觉得女孩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很显然,比起现在这个像冰雕似的小美人儿,他更怀念初遇时那个形象糟糕,却精神充沛、拥有甜美笑容的小姑娘。
厉锦琛,你这个混蛋!
皇太子的车队很快开到了慈森大厦楼下。
约定的时间是在九点,恰好赶上员工上班时间。看到石阶上来来往往的人,亚德尼斯有种想要荡平整座大厦的冲动,虽然以亚特帝国的军事力量,要这么做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立即就给莫斯下了命令,要来个浩浩荡荡的官方出行仪式,红地毯什么的绝对不能少。
“告诉他们,给他们半个钟头准备欢迎仪式!红地毯必须铺到我的汽车前,一寸都不能少。一路得给我铺进电梯,直接铺到签约室!以我们萌萌的身份,他厉锦琛的寸金片银,咱们都不屑要,连同他们地上的一粒灰尘也不能碰到!另外……呃,萌萌,你怎么走了,等等哥哥啊!”
姚家夫妇看着明显脱线的皇太子殿下,无奈之余,倒有些欣慰。想这个时候,若多一个真正爱萌萌的人站在她这边,也许萌萌的心情会好一些。
当他们一行走了专属电梯时,大厦下又驶来了两辆汽车,车上下来的少年看了看那五爪青龙石雕,眉头深凝,大步走上了石阶。
梯门打开,门外待候的仍是熟悉的人。
王致诚和张小苗的表情更多都是尴尬,他们一个上前迎过姚家三口,一个给皇太子殿下引路。整个气氛相当低沉,任何寒喧都显得娇情而不堪。众人无声地走进了会议室,过大的空间更给人一种冰冷空洞的感觉。
长桌的尽头,那抹高大的身影似乎已经静候良久。
这一刻,萌萌觉得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光与影,都悄悄褪去,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那个男人。
他长身玉立,依然那么俊挺迷人,让人心颤。可是,此时多看一分,心就更多疼一分。
她眨了眨眼,觉得眼睛仍有些刺痛,似乎又开始发热。
突然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到自己本已经沉寂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且不断加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又会失控。
身体总是比心更现实,在她意识到时,她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男人身后,伸手就想去抓他温暖的大掌。
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声,她听不到,那些人的惊讶和担忧,她也都看不到了。
她的眼里只有他,只有这个看起来俊美无匹,强大无比,其实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更敏感纤细、脆弱易伤的男人。
可是,抬手的一刹,他冷淡的表情,无情的眼神,一下打散了她刚刚才聚起的信心和力气。
他冷冷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似乎再也找不到,曾经的一丝温情。
心,瞬间就像被一柄巨剑狠狠劈散了形儿。
她张了张唇,什么也说不出口。
手骤然失力,垂落在身侧。
她颤抖地吸上一口气,却恐惧地发现,自己没有力量压抑那潮涨似的沉沉哀伤,沉沉的绝望。最终她只能捂着脸,跑到了角落里,用力地抽冷气压抑那感情。
整个房间,都沉寂了下去,其他人只能拧着眉,或同样捂着嘴,转过脸不去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没有人知道,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稳定了些许的情绪,萌萌捧着头,嘶哑着声音,开了口,“大叔,我,我是真的想分手了。我……我好累,心好累……”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也会有这么累,这么痛苦,这么被逼到走投无路似的……绝望。
“我们之间,一直都不平等。”
“决定权总是掌握在你的手里。”
“你说,当初决定结婚,我也有一半决定权。可事实上,你知道并不是那样的。当你想要得到时,你可以动用你的财富,你的权利,你的人脉,达到你的目的。可是……”
“可是当我想要见你一面,想要知道你人在哪里,都那么那么难。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他们不知道你在哪里。就算我哭着求他们,也只有摇头。也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你在哪里?可是我想,如果我不是小了你十岁,不是才刚刚读大一的学生,不是没钱没势更没有人脉的小女生,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了?”
闻言,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一震。纵是再多的不情愿,也没人能否认,金钱和权利带给人的便利,将天天鼓吹着“平等”二字的世界,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这是现实,谁也无法逃避,无法否认。
“如果我是皇帝的女儿,是不是你躲我的时间会短一点点?!也许,我也可以像你对我一样,在你的身上装一个跟踪器,你在哪里我只要点一个按扭,就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你。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需要我用跳楼这么糟糕的方式,才能引你出来,徒显幼稚,徒增笑柄。”
有些事实的真相,虽然大家都知道,但像是这般真正说出来的时候,才会让人瞬间感觉到那是怎样的震撼,残酷。
长辈们已经纷纷到场,听到女孩哽咽的泣叙,惊闻她竟曾“以死相逼”,一时都僵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厉锦琛双拳紧握,他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他们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就好像女孩控诉的一样,他掌握了全局!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也无法影响他做出任何决定。
“这想法,其实挺蠢的,是不是?”
“其实你说的对,我们的确不合适。”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咬破了她出门时认真绘画的红唇,她似乎终于有力气转过头,去看他。
泪水,还是无声无息地滑下了脸颊。
“为什么你说了爱我,说要要永远跟我在一起,说了要牵着我的手好好走下去,却还是要分手?我明白了,虽然我真的很难过。但好歹这次我知道,其实,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爱我,所以,你无法把你自己真正的交给我。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相信我。”
“对不对,阿琛?”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叫他。
他看着她,十指再次紧收,压进掌心的指头已经从最初的疼痛到麻木了。
他不敢眨眼,想要把她所有的一切,表情,眼泪,颤抖的唇,还有那紧紧相缠的十指都刻进心里。
可是在她的眼里,那个她深爱的男人,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她,或者,什么也没有看进他的眼里。他站在那里,只是在等待一个他一直想要的结果。
别无其他!
她垂下头,咬着唇咽下了滑进口中的苦涩,“我们真的不合适。”
“以前,我从来不承认这个说法,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
“以前是朱婧慈,她可以帮你找来特别的矿藏,为你的军械设计提供更优质的材料;现在,就是一个外人如卢家刘家那样的合作者,他们也能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得到最棒的合作商,渡过企业难关。就连那些舆论攻击,你也可以自己一手搞定,根本不需要我插手。就算我已经有个了不起的哥哥,和父母,我依然无法为你做任何事。我一直为此努力,却也总晚了一步。不,也许不是一步。而是十年!”
“以前我也不觉得,年龄就是差距。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个距离真的很难跨越。”
以前,他告诉她,因为她独特的观察分析能力,助他拿下了军械订单。她以为自己真有实力,能用父亲教导的技巧帮到他,她真的很开心。可是后来,事情慢慢变得不同了。朱婧慈的一次又一次为难,嘲讽,让她信心动摇。而真正摧垮她的,便是最近这一次跟韩氏的合作,让她认清了那个残酷的现实——即使她让韩臻刮目相看,可她仍是晚了一步。她的作为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只是在大人物面前耍点儿小花枪还行,要动真格儿的,她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去争。
那个看起来性质如此恶劣,他为了瞒她不只一次深深地伤害她的病情的秘密,他就那么公之于众,轻松地就化解了一场由于个人**引起的商业危机。
在此面前,她的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毫无存在价值。还有什么样的事实,能比这个更摧毁人。可她竟然还傻傻地以为,那天他叫她是真地感动于她的“付出”,她满怀希望地去了,却发现他竟然早就有分手的打算了,不管之前两人发生了什么,也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她之于她,真的毫无价值啊!
以前,都是他疼她宠她,哄着她罢了。
这就是事实!
沉默,还是深深的深默。
她看着他,他也依然沉默地回望着她,不喜不怒,无动于衷。
她低下头,克制着声音里压抑的颤抖,想要脱口而出的怒吼,压缩成极低极低的呢喃,“你没有反驳,呵呵,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的了。只是我给自己找一个止步的借口,可是……你什么也不说,我可以当你默认了吧!我真是个笨蛋,我真的很蠢,我……配不上你,对不对?”
她转回了头,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要掩去她懦弱的悲伤,或者是还仅存的那点儿愚蠢的渴望。
她便没看到,他紧紧收在身侧的手臂动了,但是极短暂的,一个小小的弧度。也许没人能看出那个起落里,意谓着什么,隐藏了多少的情绪。
在这个揪疼人心的时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萌萌一人身上,因为她的每一句或发自肺腑,或言不由衷,或自欺欺人,或一针见血的话,心疼着,心疼着,还是心疼着。
又是一段无声的抽泣,她又花了好多的力气,终于能再次抬起头,看着他。
并,走向他。
“厉锦琛,我们的确不合适。我……我们签字吧!”
众人都是一愕。
便看着萌萌走向厉锦琛,走到他身旁的长桌边,桌上正放着两份协议,她就着面前一份,看也没看具体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唰唰唰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拖过第二份再唰唰唰地签上大名。抬头又看到了放着的一个印泥,她也没有任何犹豫,翘起大拇指就往上摁指印儿。
“萌萌(萌萌)!”
同时,几个人惊呼出声。众人都没想到,萌萌在一番哭叙之后,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把字签了,还盖手印儿?!
红红的拇指印儿,印在了她自己的名字上。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初那个夏天,她是在父母和长辈的眼里,忐忑不安地在结婚协议上按上了自己的拇指印儿。那时候,她连见都没见他一面,就把自己嫁了。那时候,她根本没有多少出嫁的意识。而现在……
抬起手,她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也看着自己,那漆黑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但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去仔细分辩那是什么。
她牵了牵唇角,说,“厉锦琛,好在这次离婚,你在现场。”她让开了一步,示意,“该你了。”
他的表情慢慢僵住了,虽然她只是退了一步,他却有一种已经咫尺天涯的错觉,让他觉得整个手臂都沉重得根本抬不起。
一股莫名的昏眩感袭来,突然就看不清,视线模糊得厉害。那垂着小脑袋的雪白的发顶心,都完全看不清了。他想使力,却觉得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整个人虚弱就像一推就倒的小蚂蚁。
是的!其实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只是徒有其名。
他强大,却不敢面对她的眼泪;他万能,却无法解决自己身上的病;他财富万千,却买不来她一个真实的笑容……他其实比谁都可怜。
他有些支持不稳,突然俯下身,不得不用手撑住了桌面,当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状态,看清眼下的物什时,便看到女孩签下的名字边,有两个水汪汪的大点儿,已经把纸都浸透了。
她签得那么快,那么干脆,是怕泪水把纸都打湿么?或者,怕再气得像当初一样把协议又一把撕掉么?
他的手抚上了那签字的部位,红泥指印儿还湿湿的,轻轻一碰就染上了他的手,他一下将手移了开,双眼不自觉的扩大,剧烈收缩。
旁人看到他的状态似乎不对,急忙上前,“boss,你……”
“我没事!”
他出口的声音还是和外表一样,冷酷至极。
像是掩饰什么,他立即拿起了笔,重重地戳在了纸面上,却没能划动一下。
她看着他还是俯身去签字,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口,绞紧的十指一下脱开,一点点的,一点点地朝那厚实的背影伸去,在听到笔尖刮过纸面的声音时,她突然尖叫一声。
“不!”
重重地扑了上去,从男人身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众人的目光都陡然睁大,女人们难以控制地捂住了嘴。
听着女孩再一次失控的哭求,声声泣泪,“阿琛,阿琛,求求你,不要签,好不好?这是我,是我第一次恋爱,第一次,这么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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