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数十万弟子,大多修士都因专心修行之故,不耐处理日常杂务。有资格的,就拘束灵奴在身侧服侍。没资格的,也会找来三五个没修为的普通人,作为杂役。
这两块加起来,总计亦有百余万人之巨,日常纷争事物甚多,需要专门的人员管束,才有了外役堂之设。
权利不大,只因所有的灵奴,都有其主人庇护。而那些杂役,则大多都是家境普通的凡人,没什么油水可捞。
故而外役堂事务极其繁琐,也极清苦,一年忙到头来,只能积累些善功。在离尘宗内,基本是被视为养老发配之地。
然而除庄无道之外,唯一能对聂仙铃有辖制之权的,就是这外役堂。
不过庄无道,却没让聂仙铃一同前往。虽说是在离尘山内,然而这三千里方圆之地,哪怕有四位元神真人坐镇,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以莫家的手段,在离尘宗的根深固蒂。路途之中,会否发生什么意外,实在难说。只有在宣灵山范围内,在他这半月楼‘正反两仪无量都天大阵’中,才能护得聂仙铃性命无忧。
而就在庄无道,随着这些外役堂的执事执役,抵达离尘本山之时。玄机子,也已在此等候多时。
这几日玄机都呆在离尘本山,只需庄无道一张信符,便可在离尘本山相会。
“师弟交代之事,大多都已办妥。”
玄机子闲庭信步般,走到了庄无道身旁随行,而后将一枚信符,交到了他的手内。
“多赖几位师叔之力良多,不过能否有用,有多大用处,就难知了。这外役堂,我宣灵山真是忽视了,在这分堂之内,居然连一两个顶用的人手都无。”
庄无道哑然失笑,外役堂是出了名的忙碌穷苦,是发配不得志人之地。宣灵山以前声势极盛,如日正中天,岂会关注这样无权无势的分堂?
那信符之内,印刻有玄机子的神念,庄无道魂识一扫,就将里面刻印的信息,全数了然于胸。
“真是惊喜!这次真是要多谢师兄了。”
庄无道手中燃起了一夺火焰,将手中的信符,彻底燃成了灰烬。
“有这些已然足够,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过我料这几人,也没这胆量。”
“说过我只是跑腿而已,主要是几位师叔伯出力,尤其是云灵月师兄。”
玄机子失笑道:“其实能私下与这几位谈谈是最好的,可惜莫法筹备数月,根本就不给你我时间。应该无妨,若是别人,也还罢了。换成是你,定无此等胆量。”
“希望如此!真遇到硬骨头,也有些棘手。”
话是这么说,庄无道的眼里,却无半分忐忑不安之色。不过他随即就又语音一顿,皱眉看向了侧旁处。
此时从这离尘本山内出入的修士,有不少人,看他的目光,都是眼含怪异。有幸灾乐祸,有恨之入骨,有眼现贪婪,有愤恨不平,也有嫉妒艳羡的。
隐隐可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庄无道并不在意,没打算用灵念去探听。不过依然有一些细碎的声音,传入耳中。堂而皇之,似乎根本不惧被他听见。
“——那个人,是杂役堂的执事祝祥?原来如此,杂役堂出面了,总算是为宗门办成了一件好事——”
“那个灵奴?确实是招惹祸端。离尘宗虽是势大,然而内外皆有隐忧,没必要得罪整个东南修界。”
“据说离尘山外聚集的金丹散修,已经有六十余人。”
“那聂仙铃手中的聂氏宝库,都归他们宣灵山一家,我们又分不到一分一毫,凭什么要我们整个离尘宗,为那女人遮风挡雨?”
“这庄无道,似乎依旧伤势未愈?”
“难道真是被废了?”
“这一期的颖才榜快出了吧?已经半年,若是此子从颖才前百中跌落,那就有好戏可看了。”
“即便今年的颖才榜不出,年底也会有宣威十三年的颖才榜初稿。那个时候,是真是假,自可见分晓。”
“就没人直接查天机碑么?也不过几枚蕴元石而已。”
“据说是天道盟与中原三圣宗协商,暂时封闭了天机碑。”
“等不得这么久,这一次九脉大比,若真是宣灵山胜了,我等该如何是好?”
“胜?我看是难,那节法的依仗,无非是与赤阴城羽旭玄的交情。如今那赤阴城危如累卵,这庄无道又是伤及本源,又一意孤行,庇护那贱婢。二山七峰,都必将与宣灵山离心离德。”
“我倒是意欲与此子切磋战上一场,试探下虚实,不过却恐别人说我趁人之危。”
“此时不用想了,以此子的脾性,多半不会应战。”
“呵——”
庄无道冷然一笑,收回了目光,他心志坚韧,并不会为这些人的言语目光所动。
心中反而欣慰不已,真正怀有恶意的,终究还是少数,大多弟子,都是眼含忧色,愁眉不展。有的是为他,有的是离尘宗,越来月混乱不明的前景。
人心尚未散尽,这个宗派,仍大有可为。
“原来我在离尘宗内的风评,竟如此之差。看来真是惹了众怒。”
“莫家散出的流言之功,也不只这一家。九脉大比在即,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无所不用其极。”
玄机子也是处之泰然:“人就是如此,利欲熏心。哪怕无道你将聂仙铃抛出来。聂家的宝库,也轮不到他们。然而这些人,却是想不到,也看不到,只会愤恨不平。”
“如今离尘山外的金丹散修,已经有六十余位?”
庄无道唯独对此事,暗觉惊异。东南修界的金丹修士,总共才有多少?
一国之中,通常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只会更多,海涛阁聂家屹立东南数十余家。聂家的宝库,自然会有许多人期待。”
玄机子面色无奈:“其实这些散修也还罢了,不足为患,真正让人棘手的,是海涛阁,亦有意拿回聂家的财物。那位封绝无封楼主,虽未直接出面,却在后面推波助澜。否则一个莫家,岂能造出如此声势?”
庄无道一阵默然,而后再问:“可会影响九脉大比?几位师叔那里,怕是多有怨责?”
“多少有些影响,不过还未到真正分出胜负之时。”
玄机子摇头,语气中饱含傲意:“几位师叔,确实有些闲话,不过都无斥责埋怨之意。你那几位师兄,也无一语恶言。至于节法师伯,他说既然已答应了,给你三月时间,就绝不会改弦更张。对无道你的手段,拭目以待。有什么事情,一起承担便是。即便这次九脉大比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就可。”
庄无道闻言,也不由轻松一笑。确实,这一次的九脉大比,对于明翠峰来说,或者是生死攸关。可对于宣灵山而言,即便错过了这一次,仍有无数的机会。
近三十位金丹,还有数千年积累的财力,才是宣灵山的底气所在!
只需有一位元神支撑门户,便可傲然屹立于离尘之内,而无倾倒之忧。
第四一六章汝子何在
相较于善功堂与千机楼,又或内事堂,外役堂的大殿真堪称是破败不堪,狭小逼仄。
不过此刻这议事堂内,却赫然有五位金丹修士驾临于此。除了四位当值外役堂的金丹长老,还有一位长老,坐在旁听席上,赫然便是那莫法。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庄无道的眼中,满含戏谑之意。
大堂的门外,还有不少离尘宗的修士门人,多是闻讯而来。要么是为心忧庄无道处境,要么是想看他笑话,再还有,就是为了聂仙铃。
庄无道毫不在意,与玄机一起走入,而后也各自寻了一个座位坐下。
此时玄机,已是秘传弟子身份,而庄无道亦已筑基。哪怕是元神面前,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而未等他扫望四周,看看环境。堂中就有一个沉冷之声,骤然响起。
“本座传唤之人,除了你庄无道之外,还有一位灵奴聂仙铃。”
坐在最上首处的,是一位年纪六旬色金丹,面如满月,肤色泛灰。眼神寒冷如霜,不怒自威。
“此女为何不至?将我外役堂法令视如无物,好大的胆量。”
“聂仙铃奉我之命,闭关修行,无瑕至此。几位长老有什么话,与我这个主人说也是一样。”
庄无道言辞淡淡,无喜无怒,依然看着四周。那位端坐堂中之人,应该是出自明翠峰一脉的金丹长老林峦;在他右边上首处的,是绝尘峰福阳子。而对面的两人,一为永修道人,与莫法一样,同出于无极峰一脉,另有一人,则是出身水云峰,名唤顾续。
都是宗门内的金丹长老,然而既被打发到‘外役堂’担任轮值长老这样的闲职,要么是寿元已尽,要么是势不如人。
“这怎可以?我等这次,是欲传聂仙铃到场,有事质询。哪有由主人为其出面的道理?”
那永修皱眉:“我是否可以为,这是庄师弟,在藐视我外役堂法规?”
庄无道冷冷一哂,毫不客气的反问:“我那灵奴,可是有什么确凿之罪?”
“两年之前,事涉外泄我宗传承大法,有挑逗我离尘弟子相残之嫌。”
“此事金丹大会中已有定论,盖千城等人图谋不轨,勾结海涛阁陷害同门。便是几位元神真人,亦是认可。”
庄无道目光往对面望去,似要将这永修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一般。
“几位意图为这三人翻案,莫非是以为几位元神真人,都是眼瞎了,任我欺瞒?”
“你——”
永修怒不可遏,虽知庄无道是本山秘传,身份与他们等同,却毕竟还是筑基修士。
万万想不到此子,居然如此的跋扈。
玄机则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难得见庄无道这么锋芒毕露,辞锋犀利之时。这次离寒宫一行,庄无道真的是变了许多。再没有了离开东吴时的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却也未因其成就,而就此得意忘形,反而气度更见沉稳。一举一动间,又含着舍我其谁的霸道。该展露锋芒之时,绝不吝惜。
“并无此意,只是当时还有些疑点,要询问清楚。”
那林峦挥袖,示意永修稍安勿躁,而后淡淡道:“既然庄师弟执意不许,那就作罢好了。不过我等另还有一事,要询问此女,海涛阁聂氏的遗珍,到底是真是假。东海九冥岛聂氏祖墓,可是聂氏秘藏宝库?”
“敢问林师叔,这是仙铃她所犯之罪?”
庄无道唇角微挑,满含嘲讽意味;“吾未闻,离尘宗哪一规条,可以由此定她罪责。藐视外役堂法规,不知从何谈起?”
“此为永修师弟失言,勿用在意。”
那林峦毫未动容,在主位上四平八稳:“聂仙铃不至,你这主人来了也是一样。有道是怀璧其罪,此女身怀聂氏重宝,离尘宗内外亦沸沸扬扬,若处置失当,恐我离尘宗有倾覆之危。外役堂管理宗门内,所有灵奴杂役,此事不能不闻。”
“此事我那灵奴私事,是真是假,皆与外役堂无关。”
庄无道此时就如一块磐石,任是风吹浪打,都不能摇动他分毫,也无法留下半点痕迹。
“然则却事关我生死存亡!”
林峦眼睑微阖:“此女一身,已引得整个无数修士觊觎垂涎,蠢蠢欲动。我离尘宗,总不能就因这一灵奴,就与大半个东南修界为敌。”
此言一出,堂外围观的诸位离尘门人,都一阵嗡然作响。
庄无道却摇头:“师兄说得太夸张了,谁若对聂家宝库心生贪念,可自让他到宣灵山,半月楼来寻我。”
说到底,护持着聂仙铃的,并非是离尘,而是宣灵山一脉。使所有人万分忌惮的,也是节法真人。
海涛阁仅仅只二十余位金丹,就可护得自家财物安然无恙。没道理宣灵山一位元神,三十位金丹,反而护持不住。
此时东南,除了离尘宗内的这些人。有哪个散修,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向离尘宗索要?
“师弟这是逞口舌之能!”
林峦一声叹息,枯树般的面皮,终于动容,却是一副不与小辈计较的无奈:“我也不与你争辩,此女让整个离尘宗受累乃是事实。她若肯交出聂家宝库,奉献于离尘,我宗自然可护她一世平安,此生无忧。”
庄无道失笑,交出宝库,其实他也颇是赞同。想来聂仙铃,也不会反对。
然而真这么做了,就能平息风波?谁能证明,他那灵奴,是否还有隐藏?难道从此就无人猜测,他与节法真人及宣灵山,是不是早就从中截取分润了?
即便要奉献于离尘,也不是这种方式,尤其是在被人逼迫之后。
从容自若的喝着由练气执役奉上的茶水,庄无道面色风轻云淡。
“我若是不肯呢!”
“若是不肯,那便逐出离尘!”
林峦目内,精芒闪动:“离尘法规,门内所有不足十年之期的灵奴。只需外役堂中,有半数轮值长老同意,就可驱逐出门,收回其所修功法。几位师弟,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堂内几人,顿时面面相觑,都目中含笑。
庄无道面色冷漠,视角余光,也看见那莫法脸上的讽刺笑意。虽未出一语,却好似正在对他说,任你蛮横霸道又如何,有宣灵山撑腰又怎样。
那聂仙铃,依然还是要按门规交出,颜面尽失!
位于右侧上首处的福阳子稍作思忖,就首先开口:“聂家宝库,乃海涛阁之物,我离尘宗无意谋夺。然而离尘宗亦无需为此女,卷入东南修界之争。我之意——”
话音未落,却听庄无道悠悠道:“谢九华,仙居邯国云城,现年二十有四,父谢福阳。五品灵根,练气境三重楼修为,家中田亩一万七千顷,云城中有二十四家店铺。”
话未说到一半,那福阳子的面色,就已苍白如纸。身躯微颤,看向庄无道的目光,似欲择人而噬,凶芒毕露。
庄无道却恍如未见:“筑基绝育,福阳师兄能够在三百岁时,寻得解锁精元的灵物,想必花了不少功夫。不过既有子嗣,为何不交予宗门照拂?是因担忧早年结下的仇家太多,便连离尘宗,也无法照顾周全,所以才让子嗣隐姓埋名?真难为师兄了。”
那福阳子的双手猛地紧握,将两旁的扶手‘咔嚓’一声,都抓成了粉碎,眼中是既怒又惧。
“竖子,你莫过分!”
“然而若师兄放心的下,汝子我宣灵山,可代为照料。”
庄无道笑意不减:“自然,若师兄执意推拒,那此事就当无道没说起过。毕竟来日方长,还有六百年岁月——”
若成元神,哪怕减去冥狱腐魔参与冥海九窍石耗去的寿元。他庄无道依然有至少六百年岁寿好活,还不计那些能增寿元的灵丹圣果。有的是时间,与这位福阳子的子裔计较。
第四一七章天资绝代
“你——”
那福阳子面色扭曲挣扎,却再未敢口吐恶言。半晌之后,才又镇定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不动声色的莫法一眼,才一声叹息:“那就拜托庄师弟了,方才我细细思来。那聂仙铃留在离尘,似也无什么不妥。那些不成气候的散修,难道还敢跑到离尘宗内撒野?”
林峦一声轻哼,而后目光就转向了顾续:“顾师弟?你也以为,这聂仙铃合盖留在离尘宗内?”
顾续稍稍迟疑,看着庄无道,陷入深思。而仅仅片刻之后,堂外忽然一张信符飞至,到了他的面前。顾续微楞,将信符取在手中。
只片刻之后,顾续就眼透苦笑之意:“内事堂给我顾家的十七桩订单收回,庄师弟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为了一个聂仙铃,可值得师弟如此?”
水云峰如今与宣灵山正是盟友关系,恋奸情热。也因此故,内事堂控制的离尘七集中,一些商家采买各种蕴元石及灵珍商世,才会有部分分润给顾续身后的家族。
原本以为,庄无道多少会给些颜面,却没料到此子,竟是狠辣如斯。
所以顾续才会说庄无道下手毫不留情。
不过此事,他本就是无可无不可,利益牵扯也不是太深。明白了庄无道的态度底线,只略一思索,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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