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土?此言可真?”
陶尽面色苍白,紧捏着拳,骨节处一阵阵爆响,浑身真元鼓荡,心绪明显是在剧烈波动着,眼中满是挣扎不敢置信之意。
而仅仅一瞬之后,陶壶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人似老了十岁一般,面容颓废:“转化魔土之事,陶壶绝不知情。我陶家会尽全力助你!今日此间之事,还请二位高抬贵手。”
庄无道与灵真,不禁面面相觑,眼中都略含着喜色。庄无道也觉心中微松,陶尽肯屈服,那是最好不过。鱼死网破,那是下下之策。
不过即便到此刻,庄无道仍是不曾大意,背负着手道:“请师兄速离此间,返回离尘,这里有我与两位陶兄就可。庄无道若有什么意外,可能还需劳动师兄。”
灵真皱眉,不满道:“该是师弟回去才是,有陶家之助,寻觅廉霄师兄下落,当是轻而易举。还是师弟你,信不过我?”
庄无道千金之躯,是离尘宗未来振兴的希望所在,岂能轻易涉险?
反正也只是打探廉霄现在,到底被困在何处。要救他脱困,多半需得门内金丹元神修士出手。反正他二人,都是帮不上忙。
“师兄误会了。”
庄无道苦笑,微微摇头:“不是信不过,而是我留在此处,更能取信于这两位。”
灵真一愣,看向陶尽陶壶,只见这二人虽都默默不言,目里却都是光泽微闪。
灵真皱了皱眉,顿时便知陶家,多半还是对庄无道放心不下,对他这位师弟的手段已是心有余悸了。
想想也对,换成自己,也同样担忧庄无道离去之后,立时就翻脸毁约。
陶氏是否可信,毕竟还不能确定,远不如以北宁国土为诱,引周围列国金丹修士,为离尘效死。
当即也不再多言,灵真只冷冷道:“无道师弟是我离尘宗本山秘传,节法真人爱徒,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尔等自知,绝非是你们陶家一族夷灭,就可了结。”
说完之后,也是一张‘虚空藏符’打出。将那两具筑基魔修的尸骸,收入其内。
这是罪证,日后可能还有用处。但若是陶氏真正尽心尽力,助离尘宗浇灭赤灵三仙教。
那么一切嫌疑,都可不攻自破。
符箓收好,灵真便坦然大方的走出了石门之外。
一直到这位师兄,离开自己的神念感应范围之外,庄无道这才开口:“不如就先从二位到底是有何苦衷,一定要庇护那赤灵三仙教开始说起如何?事到如今,二位最好是坦诚相见,实话实说的好。”
“不是庇护,只是两不相犯而已——”
陶壶一声轻咳,然而犹豫迟疑着道:“我二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事涉我尽弟早年游历诸国时,结下夫妻之缘的一位道侣。”
他才说出这句,陶尽的脸上,就已血色褪尽。
……
返回宁京的路途,庄无道是乘坐陶壶陶尽二人驾御的三阶飞舟‘破云梭’,正是依靠此物。这两人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疾飞一千四百余里,到达位于北宁边境的孔家堡,将正在布置栽赃现场的庄无道二人堵住。
不过此时陶壶还好,陶尽的气色,却明显不佳,眼神阴郁。
庄无道已然赢了,也就不为己甚,站在船头处,不再刺激这二人。
陶家之所以与赤灵三仙教两不相犯,对境内魔修视而不见,是因陶尽早年一桩旧事。那时这位还是练气境修士,游历中原时,曾与一位女修相识相知,结成道侣合籍双修。不过这段夫妻之缘,只维持了三十年左右,就彼此失散,不通消息。之后再八十年过去,此刻的陶尽已是名声鹊起的金丹修士,而那位却成了赤灵三仙教的门人。不但成了魔修,更同样入了金丹境界。
大约是在十五年前,久无音讯的道侣却又找上了门,要陶尽助其魔祭,冲击元神境界,却被陶氏兄弟拒绝。
这些魔修,虽未能以此挟制陶氏合作,却亦成功逼迫二人,明里暗里都在为赤灵三仙教掩护。甚至还将库藏的‘回灵草’与‘梦妖草’,都转卖孔家。
倒非是陶尽余情未了,对那女修仍有爱恋。而是昔年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些把柄被握在了对方手中。
除此之外,那女子在陶尽离去之后曾诞下一女。之前都一直隐瞒,直到不久之前,陶尽才得知。此女现在,同样也拜在了赤灵三仙教的门下。
不过在前任道侣与那从小习魔修之法的女儿之间,陶尽到底还是选择陶氏,以保全宗族。
庄无道释然之余,心内却绝无半点同情之意,亦无丝毫后悔之情。
若不是有北宁这个避风港,藏玄大江两岸魔灾绝不会这么频繁,赤灵三仙教的魔修,也绝无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将灵药出售,更是有帮凶之嫌。藏玄魔灾,千余万人身死,这兄弟二人,难辞其咎。
真要被赤灵三仙教转化完魔土,这一带定将魔修横行,北宁国内更不知会有多少人身死罹难。
相较而言,自己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小儿科了。若非是有母亲庄小惜临死前的叮嘱,他的手段绝不只这些,死在他手中之人,只会更多。
倒是这陶壶,有些意思,将所有一切详尽,都尽数向他道明,不隐瞒分毫。
虽是出于无奈不得已,可也未必没有将把柄主动交到他手中,以示结好投靠之意。
第四六一章半路伏杀
对于陶壶递来的橄榄枝,庄无道没道理不接。虽是鄙薄这二人所为,可他也没有为那近千万惨死之人抱不平讨公道的念头。
佛门言道恶极之人,自有业报,没必要一定借他之手。两个他现在可以用得上的金丹修士,与那些无足轻重的平民,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同情那些魔灾死难之民,可同情心也没到泛滥的程度,也不是什么正义凛然之辈。尽早助廉霄脱困,将赤灵三仙教驱除,制止魔灾,才是他该做的。
陶壶是擅谈之人,又见闻广博,尤其是在有意讨好巴结之时,真正是口生莲花。同舟而行,不到半个时辰,就与庄无道相谈甚‘欢’了。
“赤灵三仙教虽与我北宁两不相犯,不过日常行事,也会尽力瞒着我等,并不信任。廉霄长老在藏玄大江之战后失踪,那次我二人是真非有意拖延,而是赤灵三仙教趁我二人闭关修行一门极紧要的同参功法时,向廉霄长老下手。”
说这句话时,陶壶言中多少含着几分自辨之意:“我二人并非不知晓轻重之人,那查访赤灵三仙教之事,我北宁不尽全力,最多就是怠慢离尘法旨的罪名。但若是廉霄长老出事,则离尘必定迁怒于我北宁。所以事发之后,也曾多方查探。这万里方圆之地,总计有三处可疑之地。”
“三处?说来听听——”
庄无道挑了挑眉,语中略含嘲讽的问:“你二人既知轻重,为何之前不说?”
“事机不密,被赤灵三仙教察觉,又以我堂弟之事要挟。”
陶壶一声讪笑后,又正色道:“一处是地阳神宫,是早年发掘出的一处修士洞府,里面的宝物都被离尘宗取走,不过那地宫还在。在地下七千丈,足足三十里方圆。此时已被赤灵三仙教占据,我手下那些人,都不能靠近。还有一处,是洞阳山,夹在列国之前,地方五百里,大山连绵。那里也有一块灵地,由四头三阶妖修占据。赤灵三仙教可能已与其勾结,借洞阳山之地,困住廉霄道友。再有第三处,就是石灵佛窟,也是最可能的地方。就在藏玄大江中石灵岛上,靠近东升国边际。庄道友当也知晓,三十万年前,我天一诸国曾有过一段佛法昌盛之时。那时天下崇佛,佛寺林立。石灵佛窟,就是那时建造,又大小石佛十万三千具——”
陶壶还在说着,庄无道却已走神,眉头紧皱,目中精芒电闪。
“前面可能有埋伏?为何不早说?”
这却非是对陶壶说话,而是以神念与庄小湖交流。
也就在十息之前,庄小湖以‘念应千里’秘术,与他心念交流。告知他此时前方,有修士潜伏,很可能会是一场针对他的伏杀。
距离极近,已经躲避不开,故而庄无道的神念里,饱含怒意。
“是主人你们船速太快,我这艘‘雪鸦梭’跟不上。”
庄小湖委屈无比的解释:“且那些人也有隐藏灵机之法,要非是他们布置的法阵露了形迹,我也发现不了。感应到的时候,就已经不足二十里,真不是故意——”
庄无道想了想,果然如此。庄小湖驾驭的‘雪鸦梭’,一直在跟随他活动,始终不离百里之地,代他监控周围。
而虽同样是三阶飞舟,可筑基修士与金丹境又怎能等同?半个多时辰,破云舟已经接近离京,不到二百里。而‘雪鸦梭’,却还在七百里开外。二者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此时陶壶陶尽,也察觉庄无道的神念,有些异常,前者皱眉问道:“庄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埋伏,要小心了——”
庄无道深吸了一口气,直言不讳:“二位离开之前,可曾漏了形迹?”
看来这六日中,能够看穿他真正意图之人,并非只有陶壶陶尽二人。
天下间尽有英杰,不可小视。
陶壶眼神凝重:“临来之前,我只曾通知过国主。”
并未怀疑庄无道突兀之语,只因此时,得庄无道提醒之后,他的神念亦察觉到了几许端倪。
后面的陶尽更不废话,直接驾御着这艘‘破云舟’一个转折,试图绕开。
可也就在这时,前方传出一声大笑:“三位好敏锐的灵觉,我李某自问布置的隐秘,结果还是漏了形迹。不过尔等想要就此遁走,可没着么容易!”
随着这话音,一重巨大的山影,忽然自上压下。虽只是虚影,却使舟上三人,都觉肩上力沉如山。
而‘破云舟’的遁速,又骤然大降,被迫得遁光降沉,险险往地面栽落。
“是乾天宗的镇山决!”
陶尽曾在中原游历近百年,见识过中原三圣宗的手段,第一时间,就已认出这门术法。
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将这飞舟稳住时,后方处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九十九丈高的巨大佛影,一掌往‘破云舟’拍下。
同时一串佛珠横空而至,将‘破云舟’遥遥罩住。现出百余个梵文,宛如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牢困住了‘破云舟’的遁光。
“燎原寺,定光术?三圣宗?”
陶壶的瞳孔紧缩,这一次伏击,竟是中原三圣宗联手么?陶尽此时也知已经走脱不得,干脆法力一展,暂时收起了这艘‘破云舟’。而后一口紫红小锤打出,直扑天际,将那梵文佛影,都全数击碎。
庄无道身形坠下时,也颇觉意外。他原以为是赤灵三仙教的人在布局伏击,却不意是这中原三圣宗之人联手。
脑海里无数念头闪过,仔细梳理,庄无道瞬时就知究竟。他赶来此处不过只十余日而已,从离尘宗出发时,也未大张旗鼓。
不出意料,这些三圣宗的金丹修士,当是被赤灵三仙教之人引来此间。早在十几日前都已定策,要借三圣宗之手将他除去。
这次埋伏,估计亦是赤灵三仙教窥破了他的意图,特意提供了消息,让三圣宗之人在此伏杀。
也是他这些天太过疏忽大意了,这才有了今日之灾。
意念电转时,庄无道就见远处东南西北四方,都各自现出了一人。
“在下乾天宗李芳!”
“本道乾天风衡!”
“贫僧燎原寺如正!”
“竖子,可还认得我么?”
庄无道拿眼望去,只见正东面那来者,却也是一位僧人,容颜样貌都与他离寒天境中见过的一人相仿。
“寂休?”
眼前这位,不正是那位寂休僧正?
“果然认得我!”
那寂休的脸上,已显出狰狞几分狰狞之色:“看来我那化身之死,果真与你脱不了关系!”
庄无道这才了然,他之前惊讶的,就是寂休居然知晓仇家是他,前来寻仇。
这就对了,若是寂休真能知晓离寒天境内发生的一切,今日绝不会只以这区区五位金丹,站到他面前。
三年沉淀,足可使他实力大增。加上血猿战魂,此时的他,绝非是五名金丹联手,就可困杀。
否则节法真人,也不会放心他来北宁,查探廉霄失踪之事。
看来此人状态不佳,本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此刻却已落到了金丹中期。气血两衰,显然是寿元不久的模样。这次化身陨灭,确实令刺人折损不轻。
其余几位,也都是金丹前期与中期的修为。不过三圣宗金丹境的实力,远远超过散修。
在场几人中,只一个寂休,就有着能与陶尽抗衡之力。
而除了这四位金丹之外,天空另还有一位金丹隐藏着,并未现出踪影。
在那四人身侧,则各还有五六位筑基修士,结着阵法。不过站立的位置大有深意,看来却并未有参与动手之意,而只是防范他从四人的空隙处逃离。
庄无道心中颇是庆幸,庄小湖这次至少没使他落入到这些人预伏的阵中。否则后果如何,实是难以测度。
不过这次似乎并无玄圣宗参与,只有乾天宗与燎原寺两家而已。五位金丹,估计也是将这两家在东南之地的大半实力,都集中于此了。
那李芳现身,就法决一引,一道红色灵光,往庄无道疾冲而至。
庄无道正想抵御,那团灵光就又化成了细碎光点,将他身躯罩住。
连护体罡气都不能挡住,而神念间,则好似多了什么东西,使人感觉阴冷不适。
庄无道已将宣灵山库藏的道书,通读了近十分之一,一个转念,就立时想起了这术法的来历用处。
“这是,乾天牵神引?”
是乾天宗一种锁定魂念的法门,乾天宗金丹修士施展此术后,只需对手在十万里内,都不能逃脱其追踪感应。
“正是牵神之引!”
李芳目光凛冽,而后又转望陶壶二人道:“今日我燎原乾天二宗,只为这庄无道而来,旁者不问。你二人若是识趣,现在就可以走了!”
陶壶的呼吸沉重,眼里快要喷出火来。那陶尽也同样无有逃离之意,招手就将那紫红小锤拿在手中。
今日之局,二人都知自己需得死战才可。廉霄不久之前,才在北宁境内失踪,紧接着不久,庄无道又在境内遭遇乾天燎原二宗之人围杀。
恰好他二人就在身侧,也刚好是庄无道与灵真一起找寻到他们勾结魔修的‘罪证’不久。若庄无道再出了什么意外,二人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二人,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第四六二章雷火乾元
庄无道若是死在此间,北宁陶家最好也就是两种结果,一是国灭族亡,被离尘宗问罪剿灭,一是干脆与赤灵三仙教合流,却也将灭临离尘宗无止境的追杀。
无论哪一样,陶壶陶尽无法都接受。不过却也心知,今日要保住庄无道性命,怕是千难万难。
“冥顽不灵!不过也无妨,此子天赋绝代,怎能无陪葬之人?”
风衡一声冷哼,随手一抛,就是几团灵光冲向四方。竟是一座旗阵,总共十六面阵旗,布置出一座乾天金锁大阵。
“今日此地,也不过再多两条亡魂而已。”
而那如正,此时则定定的目视着庄无道:“我那法智师弟曾言,当日寂木寂休师弟脱困之后,就准备与宏真联手,欲在离寒天境内将你围杀。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庄施主实言相告。我如正可以承诺,今日施主痛快死去,留得元神转生来世!”
话语未落,如正的身后,就又现出一个佛影。手持禅杖,作怒目金刚状。
庄无道暗暗摇头,这几人,还真以为自己赢定了?
不过此刻也是该出手了,陶壶陶尽虽不愿他死在此间,却也并无多少战意,更不愿与这三圣宗修士决死一搏。
一旦信心不足,就可能破罐子破摔,彻底倒向赤灵三仙教。
这一战,他本人也不愿耽误太多时间。
“还请二位,为我争取些时间,十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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