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她所料,父母都“听说”了她的“壮举”,法外开恩地装回她房里的电话,她掀掀嘴角以示感谢,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支电话形同虚设,已不具任何意义了。
经过中午的事,还能奢望维青打电话来吗?哼!痴人说梦。
她对父母只有一个要求,上街购物。
他们含笑应允:“阿彻,礼拜天带小妹去逛逛。”
江彻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儿,这段期间他成了随时待命的保镖。再这样下去,别说扩展业务了,公司不倒闭就该庆幸啰!
家人戒慎的态度让她感到啼笑皆非,他们还不放心吗?当然,他们是不会明白的,他们从未试着了解她,只一味地如他们所认为的为了她好的保护着。
今生今世,恐怕再没人能如维青那般了解她了。采晴固执的想。
她知道大哥没那份闲情逸致陪她逛街,他的心全放在正待冲刺的公司业务上。不论是配合父母严密的紧迫盯人或无法力保她的自由,大哥对她说过抱歉的话,但她并未怪罪于他。
在家里,父亲说的话就是权威、就是律法,一向如此,倒是同情大哥的处境,也真是难为他了。
采晴一口气买了一堆衣物,从头到脚,不挑样式只选颜色。
从今而后,她要以黑色来悼念她的爱情。
第6章(1)
再次为她添上新茶,东方渐白,故事说完了。
云飏由最初的醋意转为惊愕,随着采晴的叙述逐渐趋于平静,仅留满腔疑云。
回首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那曾痛彻心扉的绝望,如今说来云淡风轻。是岁月的洗涤,还是回忆的沈淀?伤口似是痊愈了,只剩一道淡淡的痕迹,提醒着采晴她年少时的爱情。而这爱情是被她囚禁的秘密,无人知晓的秘密,她极力隐藏的事实,居然能毫不费力地对云飏说出一切,她哪来的勇气?采晴讶异地想。
云飏轻啜着温热的茶水,缓缓问道:“照你这么说,杜维青并不是……同性恋?”
“她是。”
“你说她……”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原来我错得离谱……”她接下话。
“昨晚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是什么事使她失魂落魄游荡街头?云飏极欲得知原由。
采晴又把维青和碧嘉的那一幕述说一遍。
“如果当初我不当鸵鸟、不逃避、不自以为是,也许……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都已经和林碧嘉在一起了,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她低下头,理不清感觉是落寞还是追悔!
“也许她们的关系并非如你想像那样……”
采晴挥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用不着安慰我,就算没有林碧嘉,我也不敢奢望维青会原谅我、接受我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会说出那种话,甚至忘了还有许多观众,对她的羞辱还有比那样更彻底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认真的想过……或许存在你和杜维青之间的,真的只是友情,是你误解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采晴震惊地看着云飏,他竟然试图推翻她长久以来所谓的“爱情”。
“不可能。”她坚决地否认,不能让他动摇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她回答得太快、太乾脆,是想说服他呢?还是她自己?她坚决的口气却透着一点心虚,云飏知道他的猜测可能性相当大,只是……如何让采晴重新分析这段情感、看清事实?如何证实他的臆测是对的?那个杜维青果真是同性恋?而林碧嘉呢?
解铃还需系铃人,云飏在心里暗下决定。
瑟缩地蜷着身体,四周幽暗阴冷、一片死寂,寒气渗入她的每个毛细孔,让她不住的颤抖。
她在哪里?为什么被困在这儿?好冷,这季节不是应该夏天了吗?
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不要缩在那儿,去找出口,快点。”
“不要,”她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喊:“我好冷。”
不再有回音,周遭安静得连空气的流动都那么明显,她害怕的不是静,她太习惯安静了;她怕的是孤独,寂寞。她很能享受安静,却不懂如何排遣孤寂。在她明白她原来这么寂寞后,便急于抓住一个懂她、爱她的人;并固执地认定,就此天长地久,直至地老天荒。
是的,她曾经短暂的抓住了维青。
“曾经”,像英文中的was!表过去式。
都变成过去式了。是她造成的结果,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演变的过程?她是怎么爱上维青,又怎么让维青自她生命中溜走的?
印象模糊是真的,害怕终其一生孤独至死也是真的。
“喂!”她试着唤回方才的声音,“你在哪?喂!”
只有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喂!”
眼泪已溢满眼眶,蓄势待发地准备奔腾而出,采晴正打算放弃……
“你不肯动,只好永远困在这里,我也帮不上忙了……”温柔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她抬起搁在膝上的下巴,隐约看见一丝亮光,随着它的接近看清楚了声音的主人,她所熟悉脸庞!云飏。
他敞开双手,不再前进,于是她起身朝他奔了去。
只差三步不到的距离,背后突然有人叫住她:“采晴!”她猛然回头,是维青!
只一刹那,她又转身奔向云飏,投入他温暖的胸膛。
在他的怀抱中她感到安全,彷佛这个肩膀能挑起她所有的悲伤与哀愁,那么理所当然地满满承载着她孤独的青春年岁。
她听到维青追赶的脚步声,维青铁青着脸,面无表情的吼:“冷血动物!”
她倏地惊醒,呵!是梦。
也不对,脚步声依然清晰地传来,采晴急坐起身环顾四周,是在自己房里没错,抱着她的不是云飏,是她的凉被,可是……
她寻找着声音源头,望向房门,恍然大悟!原来有人在敲门。
“谁呀?”意态索然无趣地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浩子那张嬉皮笑脸。
“敲了那么久才来开门,我以为你又出去了。”
“我睡着了,现在几点?”
“六点半,晚餐时间。”
六点半?她这一觉睡得可真长,足足十三个小时,连课都没去上。
“要不要一起吃火锅?靖茹买了好多火锅料。”
“夏天吃火锅?”采晴睁大惺忪睡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对,吃得满头大汗,多过瘾哪!”浩子兴致勃勃地怂恿着。
“不了,你们吃吧!我不太舒服,吃不下。”她懒懒地回绝。
“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他关心地询问。
“不用,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采晴明显地打算结束对话。
相较于她这阵子的冷淡,浩子的邀请会有这种结果他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他识趣地退回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把门甩上。
“这门跟你有仇啊?”靖茹扬起一道眉毛,瞄着一脸挫败的浩子。
“我郁卒、我怨叹、我捶心肝。”浩子滑稽的台语配合着动作,显得逗趣。
“采晴给你气受啦!”拼命替火锅加料的小三,忙得连头都不抬一下。
“不是啦!”浩子深深地叹口气:“唉!咱们的人口愈来愈简单啰!家道中落啊!唉!”
“请勿乱用成语,OK?”
“以前从来不知道我的房间可以这么『空旷』,现在只剩我们小猫三只,叫我如何不感叹?以前的盛况到哪去了?我们那些忠贞党员到哪去了?”不理会靖茹的纠正,浩子夸张的挥舞双手,语气活像在做什么忧国忧民的演讲,靖茹和小三都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对喔,奕娟呢?”小三转头问靖茹。
她咀嚼着她最爱吃的花枝饺,口齿不清的说:“她跑去谈恋爱了。”
“什么!”浩子拉长尾音,怒视着靖茹,“你再说一遍。”
浩子夸大的表达方式她早习以为常了。如果说他是老虎,充其量不过是只填充玩具的老虎娃娃,没啥杀伤力。
“我说,她跑去谈!恋!爱。”
“她『又』恋爱了?”浩子特别加重“又”字的发音,“那些惨痛的教训还没让她学乖?还是那么容易放感情?”
“你管太多了吧!”小三淡淡的说。
“好歹她也是我的半个女朋友,在我的辖区出了状况,我怎么能坐视不管?”浩子气呼呼地坐下。
“就是喽!她只是你『半个』女朋友,谁喜欢当二分之一的情人?”小三促狭道。
“虽然是二分之一的女朋友,可是至少安全啊!她那个人哪,人家对她好一点点、体贴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她就感动得要死,心都可以掏给人家了,结果呢?哪一次不是哭哭啼啼的收尾!”想起那些失败的恋情,奕娟哭诉个一天一夜,他也得聆听个一天一夜,不许閤眼;必要时还得替她臭骂那无缘的人,而她还会护着“他”不让人骂,拼命替“他”找藉口……浩子反正乐观不起来。
“那你去追她,不就得了?”小三打趣说。
“我去追她,那靖茹怎么办?”浩子指着靖茹反问。
靖茹推掉浩子伸来的手,潇洒的说:“老兄,你请便吧!不用考虑我了,我巴不得早日脱离苦海。”
“你当我是苦海?”浩子抚着心口,“你好无情……我听到心碎的声音了。”
“这叫理智。”她好整以暇地回答。
“奇怪,你跟奕娟实在应该对调一下!”小三放下筷子,一手支着下巴,“外表看来她应该是属于理性,而你看起来比较感性,骨子里却完全相反。”
“那你们可去演『理性与感性』了。”浩子马上忘了刚才心碎的声音,跟着瞎搅和。
“哦!那你们可以演『人性与兽性』喽”
“有这部电影吗?”
浩子还未听出端倪,小三已经拍手叫好了,“好耶!我代表人性,你代表兽性,靖茹执导,明年上映,哈……”
浩子这才发现被耍了,悻悻地咧嘴假笑。
“那云飏和采晴又是怎么回事?”为了止住子小三嗤笑,浩子急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不知道!”靖茹耸耸肩说。
“该不会……他们也在谈恋爱吧?”浩子与奋地大声嚷嚷。
“去!恋爱那么容易谈的啊!”小三丢给他一记白眼。
“云飏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采晴。她最近很怪,郁郁寡欢的,可是节目又好像很多,每次遇到她都是正要出去时,匆匆忙忙的也没机会闲聊,我觉得她有心事。”靖茹若有所思地说。
“你没问她?你们都是女孩子,应该比较好说话。”小三问。
“我问啦!她说没事,我看她不想讲也就不好意思追问了,也许她还没跟我熟到可以吐露心声的程度吧!我若再追问,岂不是让她为难,给自己难堪吗?”
“那怎么办?”浩子很少有心事,这种心情他很难模拟想像的。
“不如……我们写封信给她,让她知道我们尊重她的隐私权,可是如果需要我们帮忙也别见外,我们一定尽力而为。”灵机一动,小三出了主意。
“好耶!”浩子和靖茹异口同声道。
“开玩笑,本人不说废话的,一开口绝对是『正中要害』。”小三骄傲的抬高下巴准备接受表扬。
“应该是『一针见血』吧!请勿乱用成语,OK?”
“OK!”小三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个OK手势,“浩子,你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火锅料都快煮烂了。”
“信呢?”浩子仍没打算动筷子。
小三塞了粒丸子边嚼边说:“吃饱再写啦!现在肚皮空空、脑袋空空,写出来的信品质无法保证。”
“谁教我天生就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胸襟呢!”
靖茹和小三拿起筷子往他身上扔,无奈地喊:“吃吧!”
关上门后,接着就听到浩子甩门的声音,也许好脾气的浩子也生气了吧?谁都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尤其她最近的表现之差,任谁看了都生气。
虽然很想和往常一样参与他们的活动,同时也害怕一旦他们发现她痴心苦恋的对象竟是个女人后,会露出嫌恶的神情!就像高中同学那样。
她没有勇气承认这事实,无论对他们、对维青或是对自己,不论是过去、现在或未来,她的懦弱一如当时。
曾经幻想和维青相知相守,做一对幸福快乐的同性鸳鸯……但幻想毕竟只是幻想。她,早已失去维青。
而云飏的竟夜之谈,把纠缠心中多年的挣扎,孤独闭塞,同性恋情结的恐惧和被排斥,失去维青的徬徨痛苦……所有积压的委屈都一吐为快,顿时轻松无比。
刚刚做的梦依然清晰地映在脑海,即使是在梦里投入他的怀抱,想来仍不禁要脸红。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弃维青而择云飏,不仅背叛了维青也背叛了自己。
她为这样的梦感到自责。
不知云飏知道了她的秘密后作何感想?采晴思忖着。
他是个体贴细心的好人,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她不知晃荡到哪去了。他总能稳定她的情绪。
在计程车上,她偎在他怀里沈沈睡去,那感觉竟和梦中的拥抱如出一辙!温暖、安全、信任。
若非和维青那段理不清的情感……她被自己的思绪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她狠狠地敲敲自己的头,怎么会理不清呢?她爱维青而不敢让她知道,然后维青离开她,爱上林碧嘉。就这样!
难道梦里的背叛不够,还要连意念都动摇了吗?
即使维青不明白她的爱慕,也不表示她就不必对自己的忠贞负责,她的爱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唯有专一的爱情,才是她所想要的。
可是……还有个林碧嘉呢!
她和林碧嘉,到底谁是多出来的那个?
事实摆在眼前,她已错失先机,成了局外人。“杜维青与林碧嘉”!这已是既成事实,不容分辩了。
只是,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小莉一见到维青打卡,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大摇大摆的坐上吧枱前的高脚椅,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看。
“你皮在痒啦?上班时间还坐得那么舒服,小心被Fire掉。”连休了三天假到东部散心,几天不见还有点想念这些工作伙伴,见了面不逗逗他们又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眼前这个鬼灵精,维青明知她一点也不怕老板,却老爱抬出老板吓唬她。
“本姑娘何等聪颖慧黠,摸鱼岂有被逮之理?老板还没到呢!想唬我?嘿嘿!你的功力还不够。”小莉乾笑二声,随即换上法官面孔,“说,这三天躲到哪儿去啦”
第6章(2)
维青双手抱胸,好笑的说:“我干嘛躲?”
“不是为了逃避感情问题吗?”她挑高眉毛,以十分怀疑的口气进行质问。
“我哪来的感情问题?”
“先警告你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在说什么呀”维青真是一头雾水。
“如果你没躲他,那为什么你休假三天,他找不到你就很着急、很失望的样子?”
“谁啊?男的女的?”维青一脸疑惑问。
“废话,当然是男的,一个高高、瘦瘦,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孩子……我知道了,他是你的爱慕者。”小莉向往地侧着头,“他的气质不错,长得有点像翁家明……嗯,配你是有点可惜,我看他一定是近视太深才会看上你这个男人婆!”
维青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这号人物,无暇理会小莉的白日梦,她的朋友中符合这些描述的人不少,可是……长像翁家明?她实在想不起来,也许是找错人了。
小莉还在自言自语:“哇!好浪漫喔!他可能已经注意你很久了,终于鼓起勇气……”她的浪漫高论在瞥见老板进门后,一溜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