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啦!我郑重道歉,对不起。”奕娟鞠躬哈腰,讨饶的说:“别再挖苦我了,行不行?”
“行!”小三爽快的说:“什么时候你的神秘恋人才能曝光啊?”
“这……”奕娟为难地蹙紧眉峰。
“怎么?见光死?还是怕我们把他吃了?”
“不是啦!只是……他……他很忙,而且他……他……”她支支吾吾,不想明说。
靖茹看出她有难言之隐,正想替她解围,却给浩子一阵抢白:“他他他,你烦不烦?”他拉着奕娟站到镜子前,“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矫揉造作,扭捏作态,恶不恶心哪?”
“喂!你吃错药啦?”浩子的态度没有玩笑的成分,让她感到难堪和受伤。
“别理他,他最近荷尔蒙失调,心理不太平衡。”靖茹连忙打圆场,拉着奕娟坐下,顺便给了浩子一记白眼,示意他闭嘴。“你好久没来,最近出了点状况……”她挽着奕娟的手,并肩坐在软垫上,叼叼絮絮地说着云飏和采晴的异状。
“那……怎么办?”
“云飏就先别管了,先找……”一语未毕,釆晴悄然出现在门口。
“哈!稀客稀客,我们正要找你,你就来了,咱们的心电感应真灵!”小三打趣的说。
“快进来呀!站在门口当电线杆哪!”
釆晴搜寻的目光落了空,众人皆在,独缺云飏。
浩子兴冲冲地拿起机车钥匙往外走,“除了离家出走的云飏,其他人都凑齐了。哇!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去买汽水,你们乖乖待在这儿,可不许溜哦!”
奕娟吃味地扁扁嘴,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态度嘛?差别待遇。”
“浩子,先别走,我有些话要说,趁现在我还有勇气,也许你听了,连水都不想让我喝呢!”釆晴缓缓开口道。
“什么事这么严重?”浩子折了回来,所有人都以釆晴为中心,靠拢过来,屏息以待。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她顿了顿,“我是同性恋。”
大伙儿面面相觑,沈默持续了一分钟。
“是哦!”小三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她,语气中并不把它当真。
“你也恋爱啦?”浩子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奕娟的改变源自爱情的灌溉,不论变好或变差,总之变得很奇怪,而釆晴一反常态,突然说自己是同性恋,那一定又是爱情惹的祸。
奕娟也是缺席的人,她不明白釆晴哪根筋搭错了线,看她一派正经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况且她一直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那么……?奕娟只能压抑住好奇心,不敢吭气,免得一不小心把炮口转向自己。
在他们的眼中,釆晴找不到意料中的嫌恶,他们脸上没挂起“生人勿近”的防御告示,釆晴不禁起疑,是她语焉不详或是他们耳朵长茧?她又大声地重申一遍:“我说我是同、性、恋。”
“你刚才说过了!”
“怎么……你们不介意吗?”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失望,难不成她有自虐或被虐倾向?
“神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同性恋难道就不能有异性恋的朋友啊!亏你还饱读圣贤书呢,这么白痴的话也问得出口?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同学?”小三不敢相信考场上攻无不克的江釆晴,言行居然像个小学生?
“对呀!音乐无国界,友谊无性别。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们,说这种话简直是污辱我们的人格。”浩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应该介意吗?”
釆晴羞赧的报以微笑。
奕娟执起她的手,“你想太多了,如果你真是同性恋,那也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看法;何况,爱或不爱一个人,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事。做朋友的,即使不能支持,也不会排斥你啊!”奕娟一语双关,有意无意地瞥了浩子一眼。
浩子闷闷的在心里嘀咕:“我也没排斥你呀!”
始终沈默的靖茹,引起大家“关爱”的眼神。
她知道该她说话了,清清嗓子:“我是不介意啦,除非……”
“什么?”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彷佛她即将说出的话,会引发战事似的。
“我的意思是……我……哎哟!你不要突然告诉我,你爱上我了,我……我……”
釆晴轻叹着,“唉!我实在太傻了!”
靖茹弹跳起来,“不会吧!我随便说说的,真被我瞎蒙上了?不不不……不要吓我,我心脏不太好……”她深怕釆晴又要说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小三和浩子一人一手,按住她的肩,要她稍安勿躁。釆晴说话一向段落不明,不到最后是不会听出重点的,平常细心的靖茹,这会儿竟忘了釆晴这毛病。
“我一直以为你们会因此而远离我,尤其把云飏吓跑之后,我更不敢说了。收到你们的信,我真的好高兴、好感动,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你们,如果你们也像云飏那样,我……我一定会崩溃的。”
奕娟不解地凑到靖茹耳边问:“什么信?”
“待会儿再告诉你。”她知道奕娟的顾忌,怕又引起众愤,于是也轻声的回答她。
“你是说,云飏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家出走的?”
“八九不离十。”口气平淡得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而她却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无以名状的痛楚,正在蚕食她的心、她的灵魂。
“我不相信他是这种人。”浩子义正辞严的为云飏辩护。
屋里顿时人声鼎沸,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得到的结果是一致赞同浩子的看法。
靖茹眼看釆晴陷入沈思,对他们的交谈恍若未闻,怕她话还没说完,勇气倒先用完了。于是,她以压倒性的音量,将注意力转向釆晴,“为什么你现在敢说了呢?”
釆晴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这话是在问她,拉回游离的思绪,“因为……维青说……可能是我弄错了,我……好像不是同性恋。”
“等等,我被你搞胡涂了,你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好像不是,怎么连这种事也会弄错?还有,维青又是谁?”小三烦躁地拉扯着头发,申吟了一声:“唉哟!好复杂哦!”
这是他们共同的疑惑。
第8章(2)
于是,在众人期盼、鼓励的眼光下,釆晴语调轻柔地诉说着过往,大伙儿专心倾听,时而摇头叹息,时而蹙眉苦笑。
被她列为最高机密的心事,在短时间内重复了三次,像是一卷独家的生活录影带,不断的倒带重播,看到最后,连自己都感到枯燥、不耐。
愈显澄明的心境,除了舒坦,更令她啼笑皆非,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故事呵!年少的心却视它为生命唯一恋歌,让恐惧吞噬她的灵魂,让幻想中的壮烈焚烧她的青春,让自以为的凄美淹没她的理智。
自铸枷锁,筑起高墙,囚禁自己在黑暗洪流,载浮载沈。这究竟是痴,是傻,抑或是自作孽不可活?
顷刻间,她突然见识了自身的贫乏,过去的岁月中,她都在做些什么?没有智慧,没有思想,没有对未知的渴切,没有对生命的热忱,她都做了些什么?
现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帮她守住的,她不曾辛勤耕耘,竟也视之理所当然。罪状再添一条,她想。
故事说完了。
室内有片刻的沈寂。这过程之于釆晴,或许是血泪交织,但,之于其他人,可真是哭笑不得!
“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蠢!”靖茹扬起清脆的声音,进行训诫:“一般人过了那个阶段,剧终的字幕就差不多要打出来了;小姐你可厉害了,应观众要求,拖戏拖了四年,依你这种判断方式,我和奕娟不早该结婚了?拜讬你偶尔用用你的大脑好不好?人家说你是同性恋,你就信了?诚惶诚恐的过日子,那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她辟哩啪啦地训了一顿。
釆晴凝视她的眼神漾着笑意,好怀念的亲切感!靖茹又在说教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有人立志要当同性恋,而且这人还是我朋友。三百六十行,你哪个不选,偏偏挑中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你有病呀?”奕娟咋咋舌,像釆晴这种稀有动物,可真罕见。她的脑袋被灌了水泥吗?
小三摇摇头抗议:“同性恋又不是职业,奕娟说话欠考虑,你们是哪门子的朋友?一个叫她去死,一个误导她,小心她把你们的话奉为金科玉律,真的以死谢罪,你们就该惨,依我看……”他閤上眼,想像自己爱上个男人是什么感觉?随即又摇摇头,不不不,还是女人可爱些。爱情本身已经是个麻烦了,何况是他所无法感同身受的同性恋情,那岂不更麻烦?他最怕麻烦了。'
浩子不耐地截下小三慢吞吞的意见,“依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辨别是非黑白的能力都没有,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生存?我看你最好到法院申请自愿列为无行为能力者,好名正言顺的让你爸妈养一辈子。”
釆晴轻轻地笑出声,大家一如往昔,凡事都得掺一脚,高谈阔论的热络让她格外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天空。
“你有病哪?被人骂还那么高兴?”冲着她的笑容,浩子努力摆出威严的架子咆哮着。
采晴的笑意更深了。“我是高兴嘛!吵吵闹闹的感觉又回来了,不值得高兴吗?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我的新天地,现在的我,宛如重生,而且有你们几个良师益友保母,我相信我会『长』得很正常,很健康。”
“那最好,我第一个建议是!换个颜色吧!乌漆抹黑的,我们看得好烦哪!”解严之后,小三又恢复他一贯的抬杠本领,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
“嘿!别忘了还有一只迷途羔羊,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注意到六只少了一只。”浩子的提醒,使釆晴心里蒙上一片乌云,好心情已被失落感取代。
“我声明我的立场!不相信他是被釆晴吓跑的,除非……”小三促狭道:“嘿嘿!除非他心里有鬼。”
靖茹会心一笑。
“我不管,你说你有办法整治他,你要负责,说话算话。”浩子赖皮的看向靖茹。
“没问题,我可是鼎鼎有名的抓鬼特攻队呢!”靖茹自信满满的夸下海口。
“那……我可以去买汽水了吧?”浩子又问。
“怎么你还没忘啊?”小三无可奈何地瞪他一眼,“就知道吃、吃、吃。”
“渴了嘛!”浩子也当仁不让的还他一拳。
彷佛正如釆晴所言,以前的感觉又回来了。彼此的关怀在笑闹中不经意的流露,祸福与共的坚定信念,紧紧系住每一颗纯真的心,即使再飘摇的风雨也能藉这力量安然度过吧!但,永远都能像现在一样,没有变数?
奕娟在心里叹口气,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她害怕别人变,所以自己先变。先声夺人的一方,是否便是远离伤心的一方?男友的话言犹在耳,他喜欢单纯,而要求单纯的对象不是他自己,是对他的情人;他要她生活单纯,单纯的范围包括工作、家庭、来往的朋友。他赌气的抱怨着她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太多,红着眼眶沈痛地问她:“你要朋友还是要我?你不能太贪心,只能选一种,如果你选择的是朋友,那我立刻消失……”或者,“他们少了你,一样过得去,可是我不能没有你,不要让我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我会失去你……”
他软硬兼施,她无力招架。尤其,他挑起她最深的恐惧!朋友终将各奔前程,她将只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没人能伴她一生。
她相信他是爱她的,他的霸道只是出真情的呐喊。她倦了,渴望安定的家,却倦得看不见他强硬的作风背后,其实潜藏着不安定的灵魂。
她稍收敛心神,遮掩了惶恐无主的不安,这睽违已久的笑声是她无法忘情却必须割舍的友谊,就让自己再沈醉一次吧!
珍重,我的朋友,她在心底轻声的说。
仍旧手持一本书,云飏闲躺在顶楼舒适柔软的长椅中,那是父亲的空中花园,栽种着一盆盆父亲心爱的花草树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花海,是父亲平日流连驻足的地方。他回来之后,便占据了父亲的地盘,花朵恣意展现的风华,却未能引起他丝毫怜惜。
他的心思不在书本中,不在娇艳欲滴的花丛里,在北方一名唤釆晴的女子身上。
这微妙的情感变化,令他束手无策。釆晴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像一张巨大的网,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他。极欲冷静思考,让情冷却而离开,然而,他还是输给自己;不论离得多远,心版刻划的,仍然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倩影。
她见到维青了吗?结果呢?
她是快乐,还是悲伤?
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在意吗?她难过吗?
同性恋情结所造成的自卑心理,她一定以为他也排斥她吧?
他霍地起身,该死!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不行,得回去看看,即使付出的情感来不及开始就被宣告结束,他也不能坐视她隐藏在暗处而无动于衷。
火箭发射似的冲回房,电话铃声很有默契的,随着他的移动噪声大作。他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工作,抓了衣服就往旅行袋胡乱一塞,翻箱倒柜的找火车时刻表。
“云飏电话。”云翔站在楼梯口,扯开嗓门大喊。
“不接。”他继而探出头问:“你看到火车时刻表了吗?”
云翔正对着电话那头说:“他不接,问你看到火车时刻表了没?”一会儿又转向云飏,“她没有火车时刻表,她说有紧急状况,江釆晴出事了……”
三步并作二步,一会儿功夫就抢下云翔手中的话筒,“喂!我赵云飏!”
“云飏!”靖茹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的心陡地下沈。“不好了,釆晴她……她……”
“出了什么事?你别尽是哭啊!”焦灼和恐惧侵蚀着他的理智,他冲着靖茹怒吼道。
“啊!来不及了,快点回来!”
“喂!喂!靖茹……”她挂断了。丢给他一颗定时炸弹,没说多久会爆炸,就跑掉了。
炙热燎烧的思念,被靖茹投下的弹药,瞬间引爆。
云飏左手拎着旅行袋,右手抓住云翔,“小哥,载我回宿舍。”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车库走。
“怎么回事?”云飏满布乌云的脸,让他看得心惊肉跳,有这么严重吗?
“上车再说。”他竟乾脆跑了起来。
“没钥匙它自己会动吗?”云翔还有心情逗他。
正是,人已站在车前了,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快去拿呀!”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你动作快点行不行?”他紧绷的神经可顾不了什么长幼有序了。
云翔不敢怠慢,取了钥匙发动引擎,飞快的驶出家门。
他这小弟一向“鸭霸”得很,退伍之后却彻底改头换面,不再毛毛躁躁。从那时候起,“温文儒雅”成了他的注册商标。
一通电话居然就能让他原形毕露?云翔百思不解。
这事有点古怪,电话彼端的女孩,很镇定的跟他说:“他一定会接的,只要你告诉他:『紧急状况,江釆晴出事了!』这几个字,保证他跑得比飞的还快。”
他照本宣科,果不其然被她料中了。
云飏却对着话筒大吼,叫她别哭?才几秒钟的时间,情绪转变得那么快?她若不是泪线太发达,便是演技太精湛了。
好像还满有趣的,他终日与花草植物为伍,偶尔看看“动物”玩把戏也不错,就当是辛苦开车的报酬啰!
“哇塞!亏你装得出来,满像那么一回事的。”挂掉电话后,小三差不多要肃然起敬了。
“多谢夸奖。”
“这招有效吗?”浩子问。
“你看着好了,现在是……”靖茹瞄瞄墙上的钟,“三点二十分,我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