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句话说,丑媳妇儿总得见公婆,反正要去见的,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尚冉似真似假的口吻听得她两颊发热。
“你在说什么呀,讨厌!”
“我说真的。”
尚冉停下脚步,一手扶着车,一手将温湄揽到怀中,下巴扣在她的头上,很久没说话。
温湄僵着身子不敢动,后背感觉到的心跳速率让她知道,尚冉也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有了这个动作。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今天,我父亲说起,他在读书时遇上母亲,毕业后两个人就结了婚,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多时候两人都不在一起,但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变。”
她感到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也像他们这样,一辈子不变,好吗?”
一辈子不变。
好远啊。虽然说人生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要是真的算起来,可也是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温湄放软身子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好让自己一抬头,就看见那张犹带青涩的认真脸庞——紧张而认真。
还真是很小的年纪,但她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的。所以她开心——没有女孩子听了爱人这样表白还会不开心的。
问题是,温湄不知道它的保质期是多久。十年之后,不,或许根本就用不上两三年,就会有人反悔了,退缩了,忘记了,甚至因为自己承诺感到好笑了。她根本难以想像那时候的自己和他之间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只要一想,心就很痛很痛。那么,是不是防患于未然,随时做好失去的准备,才是比较积极的应对方法呢?
没有人会相信温湄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她应该是天大的事跳脚一两分钟之后就直接扔到九霄云外凉快,接下来依然好吃好睡。
或许自己体内所有的悲观因子都在这一次的感情中倾巢而出了,汹涌而来势不可挡,满脑子都种种分手场景,句句摊牌理由,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去想,所以才会每天每天地彻夜难眠,每天每天地强颜欢笑。
她知道自己喜欢尚冉,也从未质疑尚冉现在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远渡重洋的两地相隔,当时的浓情蜜意到最后能剩下些什么,谁都保证不了。那么多实例中,能顺顺当当开花结果的太少太少。有什么理由他们就会是那千万人中最幸运的一对?
“我想了很久才想好的措辞,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紧绷的声音代表有人对她的发呆非常不满——她的“娇羞”也太久了吧?
温湄悄悄回神。要表示什么?
哦,对了。
抓过他的手臂,用两只手捧住,做出举起奥斯卡奖杯的样子。
“那么,我们一起来为这个理想努力吧!”温湄直勾勾看着他,粲笑如花。
“何必担心那么多?现在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廖洁谈的,也同样不是一本万利的恋爱,但是人家就看得开。
一辈子,多动人的词汇,她真的可以期待吗?
尚冉并没有想像当中的喜悦,反而对着蹦蹦跳跳走在前方的身影眯起眼睛,陷入深思。
第十七章 家庭温暖
“我要回来,回来,母亲——”温湄用她自以为是的花腔女高音糟蹋着某首著名歌曲,一边唱一边转着圈往电话那边移动。
“怎么了怎么了?”被尖利的叫声从梦中惊醒的孔禾倏地坐起,抓起存折和钱包做预备逃跑状。
“她要回家了,高兴。”苏伊蘅同情地说。
“怎么又回家?马上都开学了。”回去要坐上十多个钟头的火车呢,犯得着吗?难道她年纪轻轻已经有了故土情深落叶归根的心理?
“主要是因为火车上有空调,家里有空调,而我们这里没有。”所以那样睡觉会比较安稳,而且电费也不用自己交,方便。
“现实的女人。咦?那她们家那位怎么办?留在这里独守空闺吗?”
“怎么可能?”人家最近可是如胶似漆的连体婴,“你不知道她昨天一直在唱‘夫妻双双把家回’?”
“让我死了吧!”孔禾仰面跌回床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贱人”是最近寝室里流行的称呼语,据说纯粹作为友情的召唤,不带任何感情和阶级色彩。
温湄与家人通话中——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这么有礼貌的可爱声音只此一家。
“小弟,我是二姐,我跟你说——”
“哦,是二姐啊,我要出去学剑道,没空跟你说话。你等等……大姐,二姐电话。”
温湄无奈地等待。
好吧,她知道小弟很忙的,估计一个暑假折腾下来连暑假作业都还没做,不过不用担心,直接责任人爸妈姐姐还有那些小小年纪就已经很好色的女生都会“仗义”帮他搞定。
“阿湄,你课上完了?”温潞软软的声音传来。
“嗯,我想这两天回去。”
“都快开学了回来干什么?”温潞说话向来干净利索,“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跟尚冉到外边去旅行一下呢。”
旅行吗?不错的主意哦。“嗯,我会考虑一下的。你有没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荐啊?”说到旅行特别是随带一帮“劳力”的旅行,大姐绝对是权威。
“我想想,H市附近有蛮多古镇之类的……”
“来来来,我有话跟她说。”温潞因为思路不够顺畅发言不够踊跃而失去与妹妹的对话权。
老爸粉墨登场,“阿湄啊,你想好考什么专业没有?”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去……”
“我说呢,你还是听老爸的话去考那个什么MBA好了,这个东西最近很热门的,毕业了之后封你总裁做做,如果你坚持要当 CEO那也没问题的啦,我这边一切都很好说的,不是正在搞什么产业结构调整吗,引入现代企业制度就靠你来做了……”
“爸,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不是我去考MBA人家就给我文凭的好不好?
“我女儿这么聪明,肯定不难的嘛——孩他妈,你别夺我的话筒我还没讲完——”抗议声很快被母亲的声音取代。
“阿湄阿湄,我们来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温妈妈永远元气十足。
听她这口气就知道没个正经。“什么事?你说说看。”你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你能不能跟小冉去商量一件事?”
“跟他商量?”温湄立刻警惕起来,“你不会又拿他去玩什么 Cosplay吧?”
“不是啦不是啦,”猜错了猜错了,厚厚厚,“我是想让你跟他说,如果他以后生了个儿子的话——”
“妈!”温湄的脸两秒钟内升温一千度,“你在说什么呀?”太离谱了吧这回。
“喂喂喂,你少自恋,我又没说他儿子一定是你生的。”真是不懂得谦虚的小孩。
温湄“脸温”一时降到冰点:“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准没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突然发现小冉竟然姓尚而已。”简直堪称世纪初最伟大的发现啊!
“那又怎么样?”真是受不了她迂回曲折蜿蜒起伏的说话方式。
“这样的话,他的儿子以后也一定姓尚!”多么严密的推理啊啊啊!
“说得好!”温湄打个呵欠。
“这样的话,他儿子现在应该还没起名吧?”毕竟时机还没有成熟呢。
温湄发誓如果那个老女人不是他XX的话早就被她一脚踢到冥王星上去自生自灭。“妈,你到底有完没完?”
“啊,快完了快完了!”温妈妈急急答应着,终于亮出底牌,“我想拜托小冉一下,能不能以后把儿子的名字起成单名一个‘隆’字?隆重的隆,不是土龙斩的龙哦。”
“‘隆’?有什么特别意义吗?”真难得,挺正常的嘛。“尚隆——”
才刚念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随便说他的名字,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听他的名字就会心头鹿撞全身酥软吗?不行了,我要再去看他一眼!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好照顾自己再见!”最后几句完全是急切到没有标点符号的。
全身酥软?我还化为一摊脓血呢。温湄呆看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半晌,忍不住不满地嘀咕。真不知道老爸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老婆——不过他好像也已经被同化得差不多就是了,还有姐,还有可怜的小弟。
原来她已经是温家硕果仅存的一个正常人了。温湄悲叹。
刚放下电话,铃声就响起……等到温湄结束对谈的时候,她哼唱的曲目已经变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极尽高亢悲凉之能事。
“又怎么了?”她就不能稍微给别人一点冥想修炼的安静空间吗?
“我同学说要来,我失去自由了啊。”温湄哀号,计划着来个告别之旅的满腔热血瞬间落空,“她说开学之前还有几天,想过来玩一趟再去学校。
“所以你要接待她?”
“是啊。”
“那容易,直接跟她说你要回家不就结了。”苏伊蘅觉得根本毫无难处。
“但是她难得来一趟,我如果不招待的话会过意不去……”而且她刚刚已经答应人家了。
孔禾好奇地问:“很好的朋友吗?”
“还好吧。”温湄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她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就是了。
“对哦,我差点就忘了你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好的同学。”
苏伊蘅皱眉,“那你就为了她来不回家了?”要是她的话,就算本来没打算回家,听说有什么同学过来也一定逃回去——要帮人安排这安排那的,烦死了。
“没办法咯。”
“这样倒挺好。”孔禾赞同,“省了车钱。”在她看来,只要是省的,就是好的。
“省了车钱多了买门票请吃饭的钱呀。”
“不是吧!”孔禾第二次表演“尸变”,直挺挺坐起身来,“观光吃饭的钱都要你出?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人家难得来一次,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的。”温湄说得理所当然。
“同学男的女的?”孔禾恶狠狠问她。
温湄一缩头,“女的。”
“疯子疯子疯子!”孔禾一听,纵身跳到地上,开始高速转圈,“还以为是帅哥,是帅哥你倒贴一下我没意见,既然是女的,人家过来你就陪她去看一眼红湖啊兰桥啊那种免费的景点,然后付一下公交车钱当然我说的是那种没有空调的公车,接下来就可以一脚踢上火车让她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如果她死乞白赖地不走就请自便不要来打扰别人——多么完美的方案啊!你怎么就会那么笨想带她去要花钱的地方呢?现在的那些什么旅游景点都人称万恶的屠宰场,门口买张票不够进去了还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天下来你兜里就算揣个千儿八百的也飞得没影,你真有胆子带她上那些地方?”
温湄被她的说法逗得大笑,“你不要那么夸张啦,我上次看到学校勤办那边有在卖风景区的套票,说是凭学生证可以打五折,挺划算的——”
“划算什么呀!”孔禾仿佛看到人民币已经流水似的从温湄的口袋里往外飞,简直心急如焚,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同学也在外面读书的是不是?好好好,你这次好好请她,下次我们寝室全员出动去她那边旅游赚回来!”在为室友着想的同时还能给全寝室谋福利,她真是太有头脑、太佩服自己了!
“她在我们家乡的大专读书啦。”温湄很遗憾地说,“不过,你们如果要去家那边玩,不用找她啊,我直接带你们去就成了,我妈肯定很高兴的。”
孔禾火大地看着她一脸真诚,颓然坐倒,“没救了没救了。我孔禾人称聪明绝顶滴水不漏铁公鸡,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室友呢?”
真是——贱人啊!
寝室里,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因为还在假期不用上课,所以大家并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阿禾,你的门卡在不在?”
孔禾闻言,随手从抽屉里取出由她保管的门卡丢给温湄,开玩笑地道:“怎么?尚冉在等你楼台会?”公寓的关门时间是每晚十一点,之后的出入就要用门卡和密码开门。
温湄摇头,“不是的,我同学来了,现在在下面。”
“现在?不是说明天来你去火车站接她吗?”
“大概提早吧。”温湄说完,转身出门。
孔禾望着房门呆坐半晌才道:“也就是说,她同学要住在咱们寝室?”
“看来是的。”廖洁边说边翻了一页书。
“有没有搞错?两个人一张床怎么挤啊?”苏伊蘅惊叫连连——她最不能忍受和人同睡一张床,就连妈妈都不例外,“奇怪了,干吗不去住饭店?这样就不用三更半夜在楼下等了。”
孔禾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她,“废什么话,既然这里有现成的地方可以白住,干什么去住饭店,就连我们学校的招待所都要三十块钱一晚上呢。”温湄的同学很有可能跟她是“同道中人”。
过一会儿,廖洁看了看手表,“下去这么久怎么还不上来?”不是说在楼下吗?
“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如果那个同学东西带太多的话也可以帮忙。
其他两人没有异议,一起关上门下楼。
不管阿湄怎么笨怎么好欺负,这个室友既然是她们622出产的,总不能撒手不管。
“阿姨,您就通融一下吧!”
一楼转角的地方就可以听见温湄彬彬有礼的请求。
“不行的,这里又不是旅馆,我怎么可以让她随便上去?”管理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气势十足。
“但是您看天那么晚了,她现在再去找地方也不方便——”
转进大厅看到的景象一望即明。
她们矮小的室友肩上背一个大包包,手里提一只旅行袋,站在值班室门口向管理员缠缠磨磨,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则坐在值班室对面的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剥手指甲——最简单的排除法都可以告诉她们,此人就是温湄的高中同学。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不过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外部矛盾,先解决比较好。
“阿姨,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孔禾首先走上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打了招呼。她有段时间做过楼层管理员帮忙检查卫生,跟这些阿姨还蛮熟的。
阿姨不满地诉苦:“你还好意思说?我才刚睡下去就看见有陌生人进来,急急忙忙又起了床。”干了一年多,她自然知道阿湄孔禾她们都是622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您看我们这个朋友临时决定来这里什么都没安排好,是不是您行个方便,让她上我们那住一宿得了?”
“是啊是啊,麻烦您了!”余人合奏。
阿姨面有难色,“不能留宿陌生人,这是上头规定了的——”
“哎呀,她是我们同学,不是陌生人,进去不会有事的啦。”
“可是……”
磨了许久,孔禾终于以一包瓜子为诱饵,把阿姨请回传达室睡觉。
温湄感激涕零地送给每个室友一个大大的笑容,叫道:“莎莎,我们走吧。”
“好了吗?”这个名叫莎莎的女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朝孔禾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举步往楼上走,“你说六楼是不是?怎么会住那么高的?我坐了一天的车都快累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温湄手上的行李一眼。
“什么东西!”孔禾热血沸腾的就想冲上去实施暴力,被苏伊蘅和廖洁抓住。
“别管她,看看再说。”
说完苏廖二人接过温湄的包包,在她感激的目光中叹着气上楼。
当那个莎莎拿着温湄的饭卡,在四个人的目送下大摇大摆出门之后,廖洁终于忍不住说话。
“阿湄,你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