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又近了些,伶舟薰的眉轻挑了一下——不过,对方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那就怪不得她了,反正她话已经放在前面了,从来没有人能打破出云谷的规矩,当然也就是她伶舟薰的规矩,就是到了宫中,也还是一样。
两人的气息更近了些。
现在的话,大约对方已经能看到自己了吧?
身上席宸砜覆着的狐裘很暖和,旁边桌上暖炉里是她加进去的剪烛,味道很好闻,比给颜凌歌用那一种多加了一点东西,如果是熟悉的人马上就能分辨出不同。因为真正的剪烛,是只有伶舟薰才拥有的味道。
这一切都很舒适,所以伶舟薰连动都不想动——即使察觉到两个男子已经站在自己前面了。
听到了对方倒抽了口气的声音,伶舟薰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极细微的角度,从出云谷出来之后,似乎她也变得贪玩了些,偶尔也会有因为恶作剧而获得的满足感。
“谷主好悠闲。”男子沉默了一会,终于是开了口。
伶舟薰抿紧了唇——很不错,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其实是醒着的,警觉性不差。虽然这么一段时间,足够她杀他无数次了。顿了很久,伶舟薰才缓缓开了口,清冷的声音里有说不清的寒意,“三皇子,就算你是千金之躯,也不该打搅别人休憩。”
“打扰到谷主休息,我也觉得很冒昧,但实在是有急事。”三皇子哈哈一笑,当作没感觉到伶舟薰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坐到了一边席宸砜刚刚坐过的地方。
伶舟薰轻撇嘴,分出三分注意力集中到站在三皇子身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护卫身上,敛起了杀气,淡淡道,“谁准你见我的?我的规矩,你不晓得么?”
“这里是十万金,”耳边传来纸张被风吹动的声音,三皇子的声音依然不变,“自认另一个条件我也算上够得上,所以才敢来找谷主。”
“哦?”伶舟薰的表情说明她现在根本懒得睁开眼睛,无可无不可地应着,“那么,谁准你进这里来的?据说,这里应该是不准闲人进入的才对。”
“正门不得进,我就不能找别的地方么?”三皇子爽朗地一笑,说出的话却颇引人深思。
闻言,伶舟薰稍作沉默,突然睁开了眼,掀出一双幽深怆邃的蓝色眸子来,打量起身旁笑得阳光的男子。
从轮廓上而言,和席宸砜确有几分相似,只是…年龄比席宸砜大上了整整一轮。
席宸砜的存在,实在是个异数。想着,伶舟薰把目光自对方貌似毫无心机的脸上收回,十指淡淡地相扣,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想法把惠雍帝的死栽赃到三皇子身上比较好。人人都说他是个废物,今天一见似乎并非传言啊。
“不过,能待的时间确实不多就是了。”三皇子似乎也不奇怪伶舟薰的沉默,自顾自道,“谷主可否有兴趣听听我的交易?”
伶舟薰没说话,缓缓地抬手做了好自便的手势。
“我听说谷主是被四弟请进宫为父皇治病的。”三皇子的目光在伶舟薰的脸上转着,除了感叹老天怎会容得一个人生得如此完美时,还在仔细留意着伶舟薰的反应,“但父皇已经近九十岁了,我觉得…是时候休息了。”
伶舟薰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背的一片花瓣上,心思似乎已经游离开去,但三皇子却很清楚她正在听,因为他一直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气息已经锁定住了自己——即使伶舟薰不看着他,他也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轻吸了口气,他继续往下说,“老四现在大概已经没有心思去争权夺位了,我希望你能帮我。”
说起来,席宸砜的戏倒是演得很到位,甚至隐隐有些疯狂的味道。所有产业全部转移,来不及转移的就听任别人兼并,关于权势的东西,他一直就没有做出过任何反应,一夕之间从红得发紫的皇位继承人掉到了一个普通的皇子,甚至还要不如。他是打算不赢的话就一无所有啊,疯狂的男人。
“…你想我怎么帮你?”把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伶舟薰淡淡道。
“只要让父皇留下一份示意我继位的遗诏即可。”三皇子眼底划过一抹喜色——伶舟薰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他成功了一大半,“其余的我会安排。”
伶舟薰合眼沉默。
三皇子也不急,盯着伶舟薰,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许久…伶舟薰终于有了动静。
伸手捉过那片手背上的粉色花瓣送到唇边,伶舟薰合着眼面无表情地将花瓣送入色泽同样漂亮的唇间,百无聊赖地尝了尝味道,淡淡吐出几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有些诧异,但也有些释然——如果伶舟薰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他也不会放心。因为会背叛第一次的人,就必定会有第二次。
“因为出云谷谷主在接交易时,除了几个规矩,还要看她心情好不好。”伶舟薰把荒谬的理由说得很理所当然,“在听到你的交易之后,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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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谈判破裂]
“谷主的理由真是风趣。”三皇子的面色几不可见地变了一下,然后笑了,道,“没关系,我会留一点时间给你考虑,等过一段时间再来找你。”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放弃吧。”伶舟薰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对我来说,现在要做的事是已经定下的事情。”
一是助席宸砜登位,二是医好颜凌歌,三是等到一年期满之后回出云谷。当然…还有仇漠邪的事情…
掐指一算,她来到帝都倒也有些日子了,竟已经过去四个月。只是这冬天…居然还没有过去。帝都七个月的冬天,真有些折磨人呢。
“那么,谈判破裂?”三皇子笑了一笑,然后站起了身,看着伶舟薰问道。
伶舟薰的十指依然交叉着,表情很淡然,腕上耀眼的金光闪了人的眸子,淡淡地啊了一声算是承认对方的说法。
就在伶舟薰的回答出口的瞬间,一道剑光朝她扑了过去,速度之快,显然是已经准备许久只等这一刻了,就算是伶舟薰的实力,也已经来不及躲了。
嗯?果然谈判破裂就准备下杀手呢。伶舟薰抬起了眼,唇角微翘起来。
在没有碰到任何防御的情况下,剑光顺利地穿过了伶舟薰的身体。伶舟薰的手腕动了一动,合上了眼。
“真可惜…”三皇子摇头而叹,“你太轻敌了。就算是天下第一杀手,也不能无视这种程度的突然袭击。如果你选择帮我的话,我不会杀你的。”
“真可惜这句话大概应该由我来说。”伶舟薰的声音悠悠地冒了出来,贵妃椅自在地晃了两下,似是昭示上面人儿的心情很好一般,“就算是个超一流杀手,也不应该太高估自己。能超越我的人,还没有出现。”
没有死?有些诧异地看着伶舟薰,三皇子笑了出来,“果然不愧是薰,这种程度的暗袭居然还能安然无恙,不过想必也是受了重伤了吧?”
伶舟薰偏了偏头,不置可否。
从一开始就站在一旁的男子终于上前了一步——刚才那道剑气就是他发出来的。举起了手,他准备再次动手。
“你的骨头,很硬呢。”伶舟薰突然转眼看向了他,上挑的眼角里有着说不出的写意,却让人从心里寒了起来。
还没有思考清楚伶舟薰说的话是什么,又是什么意思,男子只觉得两手的手腕突然剧痛起来,然后十指连着手掌就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袖间原本被藏得很好的软剑叮地一声落到了地上,上面还紧紧地握着一只手。
除了伶舟薰,其他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么无声无息地,伶舟薰居然就齐腕切断了对方的双手!
剧痛袭来,男子痛哼了一声,身形晃了一下,手腕的伤口处涌出大量的鲜血,使他的面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
“的确是个人才呢。”伶舟薰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在轻扯着那悬金丝了,抬眼看向了三皇子,淡淡道,“在割断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比常人要硬上许多。”
在伶舟薰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那个男子倒在了地上,头颅滚出了老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杀人的。”伶舟薰的手指绕了几圈,却丝毫没有被金丝所伤,可见控制力之强,“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三皇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要杀我?”有些勉强地牵起了嘴角,三皇子看着伶舟薰道。
伶舟薰的动作顿了一顿,轻笑出了声,歪了歪头,表情甚是无辜单纯,配在绝美的脸上是种致命的美丽,“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杀人。”
看着一个刚刚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人的女子还能笑得如此毫无负罪感,三皇子觉得从心底凉了起来。那是一个怎么样残忍的人?大约…根本就没有心吧?
“但是有时候有些人非杀不可。”金光一闪而过,伶舟薰的声音淡然地蔓延,“我保证,我绝对不是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杀人的人。”
伸了个懒腰,伶舟薰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身后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道,“看来又脏了呀…等找席宸砜处理干净才行。”
*
“外面好像很吵。”伶舟薰尝了一口点心,淡淡道了一句。
吃得很放心,因为这天下是不会有人蠢到对出云谷谷主用毒的。
“是。”立在一旁的女官顿了顿,低声应道,“好像是发现了尸体。”
“嗯?”有些感兴趣地扬眉,伶舟薰抬起了头,等着女官继续往下说。
本想轻描淡写地带过的女官看到伶舟薰的表情,轻叹了口气,只好道,“似乎说是三皇子呢,只是头不知道去哪里了。”
“真是凄惨呢。”伶舟薰淡淡笑了,应了一声。
“据说,和前些日子太子的死状一模一样。”女官面色镇定地说出了这一句话,然后就不再提及这件事了。
伶舟薰也不介意,只是没想到席宸砜会把三皇子的遗体就这么扔在了皇宫里。她一来,这宫里就死人了,想不有谣言都难吧?
不过其一是只要看到了药效,惠雍帝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地保住她,不用担心。其二是三皇子出门时一定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去了哪里目的是什么,进这里时一定也没有让别人看到,而她一直就待在这里面没有出去过,就算有人怀疑她,也是死无对证。
“薰小姐。”女官抬眸看着眼前女子,低声唤道。
“嗯?”伶舟薰有些倦地合了眼问道。
“这件事…跟您有关么?”
“为什么这么想?”伶舟薰表情动也不动,只有嘴动了。
“我今天不小心看到三皇子带着一个人进了这里。”女官解释道,“然后就传出了那样的消息…”
伶舟薰垂下了眼,轻哼了一声,突然笑道,“我可绝对不是那种会杀人出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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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偷香未遂]
轻拧了拧眉,女官似乎没有怎么理解伶舟薰的话。要说是否认,又偏暧昧了些,要说是承认,又根本找不到这个意思。
“这种事情,你不应该问。”伶舟薰敛起了笑,道,“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时局,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抬手将颊边一绺秀发夹到耳后,伶舟薰突然睁开眼笑得很灿烂,“不过这一次我就告诉你好了,三皇子,是我杀的。”
女官轻轻哆嗦了一下——并不是害怕,而是在什么情绪都没有的时候,身体作出的自然反应。对方说出这句话,根本也就是承认了自己同时也是暗杀太子的杀手!
“有时候有些人非杀不可。”伶舟薰转眼去看女官,眸间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我是这么认为的。你觉得呢?”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廷女官。”定了定心神,她对上那双蓝黑色眸子里的莫名光芒,答道,“我的心愿就是安静地过完一生。”
“安静地过完一生么…”伶舟薰摇头轻叹,“真是天真啊。”都已经身在宫中了,又怎么可能逃出局外?
“不,再怎么困难的事情,我相信只要是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女官抿了抿唇,这一刻,她突然从眼前这个貌似无所不能没有弱点的女子身上察觉到了寂寞,所以忍不住出言安慰。
当伶舟薰说出“真是天真啊”这句话的时候,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口气有些羡慕,还有些沧桑。
“呵呵…”垂眸,伶舟薰淡淡笑了起来,“那是你们的生活,不要套用在我身上。我这一生,注定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说完,伶舟薰并不等对方反应便岔开了话题,“我想休息了。”
“可是…您还没有用晚膳。”而且天还没有黑。她忍着没有把后面一句话给说出来。
伶舟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有什么关系。”然后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薰小姐,请等一下。”女官忙追了上去,叫住了伶舟薰,道,“那边是四皇子的别院,您的厢房在另一边。”
“那家伙睡觉的地方?”伶舟薰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眼底淡淡地溜过了一抹光。
*
夜半。
门突然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人影进入后,又迅速地关上,一串动作连贯得吓人,快得甚至没有让一阵风吹进来。
站定之后,那人便朝着房中唯一的一张床走去。
床上的人合着眸子,睡得似乎有些沉,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正是天还没有黑就开始睡觉的伶舟薰。
来人的眸子盯着伶舟薰看了半晌,缓缓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慢慢落到了女子饱满的粉唇上,良好的触感让他着了魔似的弯下腰去,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还没有碰到预想之中的柔软,颈边就感到了凉气,女子轻柔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当朝四皇子想趁月黑风高和天下第一杀手比比暗杀的功夫?”
被一大把银针逼着的感觉也要好过现在一根银针顶着颈部动脉的感觉。席宸砜笑了起来,似乎并不担心伶舟薰会伤害自己,更没有起身离开,而是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肆无忌惮地盯着还没有睁开眼的伶舟薰看,一边道,“我只是想趁半夜没人的时候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居然会醒过来。”
“我是杀手。”是杀手就必须有过硬的警觉性。至少从五岁开始,她就从来没有真正地睡熟过了。不对…好像是有这么几次的,那是在她还没有服用龙舌的时候,身体虚弱到不行,一定要君写意待在身边才能入睡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她睡得异常安稳,对自己睡着时候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双臂支在伶舟薰的肩两侧,席宸砜笑得很邪恶,“呐,薰,如果我吻了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大概有几个人知道后会一直追杀你而已。”伶舟薰面不改色,终于睁开了眼,掀出一双让人心醉的眸子来,对上席宸砜的目光,“所以我说,最好不要鲁莽行事。”
“最近剑阁的动静不太对劲。”听出伶舟薰话中的话,席宸砜的眸光闪了一闪,用力吸了一口气,直到胸腔中已经填满属于伶舟薰的浓重药香,撑得心都开始隐隐地疼痛了起来,才直起了身子,和伶舟薰说起正事来,“线人说,似乎剑阁一切大小事务都是交由颜凌歌来处理的。”
很久以后,席宸砜再想起来,突然发现伶舟薰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把所有的空气都夺走了,连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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