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丈夫的不当待遇,勇敢结束婚姻生活》……而那天就小说采访的内容却如同作料般寥寥几笔,其余的部分更是全以‘二十几岁便已离婚的女性作家’为主语开篇。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刊登在广告上的内衣模特。我感到无比的愤怒,尤其对轻信了别人的自己……当时我就下定决心,绝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可不久以后我又忘记了自己的决定。因为最让我苦恼的还是这点:难道我的小说真的没有价值?” 。。
寻找那片耻辱之地(8)
“这件事当时你就说过了。”
“是的,当时就说过了。前天我和A出版社的主编一起吃了晚饭……许多事情都靠他的帮忙,也就打算像上回一样请他吃顿饭……好不容易前天才抽出时间,两个人吃着吃着也就喝起了啤酒。我问了他许多问题,最后竟慢慢聊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而我也讲了自己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觉得气氛格外轻松。然后他问我一个人生活觉得如何。我回答说:‘尽管某个单身的女诗人曾经说过,独自生活乃是种悲壮的自由。可我却难以忍受这种悲壮,像我这样的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悲壮不起来。’等到结完账离开餐厅,那人却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慧婉小姐,我爱我的妻子和孩子。’”
说完,慧婉吸了一口烟。善佑“扑哧”地笑了出来,对于A出版社的主编,他倒是相当的熟识。慧婉也跟着大笑起来。
“起初我也只是报以一笑。可笑着笑着我竟有种奇怪的想法。作为一家之主,他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理所应当,可为何要对我说抱歉呢?……回家后,我也始终没法理解。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说我之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难道我暗示要和他交往了么?我真想把自己的潜意识翻找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了。可你应该也清楚,那个人并不具备吸引我的魅力。倘若他真的充满魅力,恐怕心情也不至于那么糟糕了……没错,尽管想来想去都得不到结论,可你的话显然是对的。换作以前那个高傲的徐慧婉,想必早就会骂他精神有问题。而按你说的,我也的确有些偏执,所以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请那样的家伙一起吃饭,也再不会和别人谈起自己的事情……不过那家伙也不足为奇。二十几岁就离婚写起了小说,甚至还登上了销量不错的女性杂志的头条,如此充满噱头,会有哪个男人不感兴趣?好了,从高傲的徐慧婉转变成一具傻瓜般的空壳,其过程大致就是那样。明白了么?”
“那个A出版社的主编原本就有些畏首畏尾。”
“没错,他确实小心谨慎。可毕竟他的出版社发表过我的书啊!总不至于出书还要挑那些主编胆大的出版社吧?”
善佑觉得慧婉并没有在开玩笑,便坐直了身体说道:
“先不提那个,可有件事希望你明白……你身上……有种让男人产生误会的东西。尽管对我没有效果,可别人却容易误会。”
慧婉正要拿起手中烟,却因为善佑的话顿时僵在那里。
“那东西是什么?”
见慧婉的反应比想象中的激烈,善佑并不做声,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你倒是说来听听,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也没法准确表述出来。不过首先来说,你在别人面前笑得太多了……而且情感太过丰富。男人偶尔会产生误会的。更何况你现在是一个人……”
慧婉紧闭双唇,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善佑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便也不再说话。
“那我该怎么办?每次和男人见面,都戴着面纱出门?再不然,穿一件长衫从头到脚只露出眼睛,即使对方说的再好笑,也坚决严肃到底,绝不笑出声?或者干脆装作十六七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女好了,全然不去理睬对方的好意和理性的好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
慧婉闭上了眼睛。在过去几年里误会频频发生。因为这些误会,她不止一次向丈夫解释,并与其争吵。走进玄关,丈夫旋即撕扯起慧婉的衣服来。
寻找那片耻辱之地(9)
事情起因于孩子死后的一次外出。当时,两人正在学校附近散步,却没想遇到了他们的大学同学。对于还在学校念研究生的丈夫而言,见到他们自然再平常不过,可慧婉却因许久未曾碰面而欣喜若狂。因而当几个人一起吃饭时,她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丈夫的沉默不语以及他表情的微妙变化。
从回来的车上下来,丈夫冷冷地问道:
“你就觉得那么有意思?”
尽管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慧婉依然故作轻松地回答:
“高兴嘛。都快三年没见了。”
“你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看看他太太!见话题聊开,自己就起身离开了。我本来不想待在那里,还不都是因为你!为了你,我才待在那种无聊的场合!”
“你先走不就行了。”
“哪有丈夫看着妻子在别的男人面前有说有笑,却顾自己离开的?”
丈夫显得有些激动。
“可他们是我的同学呀!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就再没见到过他们。刚才你一定觉得很不耐烦,可我聊得真的很开心。他的太太之所以先走,是因为她并不是我们的同学。再说了,她走她的,我又凭什么要跟着离开?结婚之前,我们几个不也每天在那里有说有笑的嘛,究竟为什么要发脾气?”
“拜托你清醒一下!知道么?你已经结婚了。拜托你学学别的女人!你究竟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
待慧婉走入玄关,丈夫便如野兽般撕扯开她的衣服。慧婉挨了几个耳光,而后屈从地张开了双腿。然而她并非慑于丈夫的淫威,只是在最后她的脑海里分明出现一个声音: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丈夫发泄完,倒头酣睡起来。慧婉直起蜷缩的身子,走到浴室洗了澡。洗完,她久久地盯着镜子。镜中的自己非但没有哭泣,反而在清了清嗓子后,喃喃自语起来。
“我一定是让他觉得讨厌了。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年轻的妻子在大学同学面前表现得不像个已婚女人,所以才那么生气,才想从我这里得到确认:你只不过是我的女人而已。没有比性再好的手段了……灰姑娘的故事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也许我正是贪图了他的金钱和名誉。可事情不应走到这一步,再怎么也不能到这一步……绝不能!”
让慧婉记忆深刻的唯有“不能”这个词。倘若当时就想到离婚,或许慧婉并不能像今天这样摆脱婚姻。然而那晚,她反复不断地思考,嘴里也不停地念叨,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刚才的话说重了,对不起……可我也是男人啊!我也偶尔会有私心……”
“偶尔?所以偶尔不愿让我见别的男人,希望我成天只对着你笑,只陪着你聊天?”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话到一半,善佑便不再说下去。慧婉轻轻点了点指尖,长长一截烟灰,瞬间被弹落在地。见慧婉无动于衷,善佑润了润指尖,小心翼翼地把地板上的烟灰拾起来。慧婉的视线不得不跟随他的手移动,最终停留在他那双沾满污渍的白色袜子上。
昨晚的突然来访,使得善佑来不及换一双干净的袜子。在慧婉看来,这双袜子上的污渍仿佛一直都没有洗掉。一方面,她着实感到气愤,因为不论是前夫还是善佑,他们都对自己抱有让人无法理喻的偏见。另一方面,她却有一种冲动,想替善佑把这双沾着陈旧污渍的袜子洗干净,因为她觉得独自生活的善佑一定连袜子都洗不干净。顿时,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慧婉心烦意乱。
寻找那片耻辱之地(10)
离婚的原因或许也在于情感上的矛盾。慧婉明知自己没有害死孩子,却在丈夫的指责下,无法忍受负罪感带来的痛苦而几次想过自杀。同时,作为女人所应承担的义务,一方面让她感到厌恶,另一方面却又使她对其充满了近乎本能般的渴求。
昨天在京惠家的卫生间,慧婉同样感受到了矛盾的存在。站在舒适整洁的卫生间里,慧婉既心生忌妒,同时也觉得委屈。前者来自于她当时的感受,而后者则由来已久。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男人从小就知道,母亲们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谈笑。一般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你说的我们女人都明白,可有一点你们却没有察觉,母亲们其实过得并不幸福,尽管男人们原本就那么以为……知道么,笑或不笑根本不是问题的症结。”
“也许真如你说的那样,可是……”
“我们所处的正是这样一个时代。母亲总是希望女儿活得和自己不同,却希望儿子活得像父亲一样。这样一想,我们之间的碰撞也就理所当然了。只是我已经疲倦得不愿再继续争吵下去。”
慧婉掐灭了手中的烟,用手捋了捋头发。善佑也沉寂了下来。时间已近晌午,挂钟发出滴答的声响,声音犹如尖钻一般刺破两人间的沉默。慧婉感到浑身酥软无力,便把头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
夏日何时才能过去。她忽然想到,暮夏的太阳此刻依旧无情地照耀着原野上的万物。她想起了照射在枯草地上那片火热干燥的阳光,也想起了环岛边耷拉着鲜红舌头的美人蕉……她觉得自己正处在夏季和秋季之间——一个不尴不尬的时节。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将陷入思维意境的人惊醒,仿佛在说快回地面来吧。慧婉将美人蕉和火辣阳光一一从脑海中抹去,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她缓缓走过去,拿起听筒。
“您好。”
“……”
“您好,我是徐慧婉。”
“您好,我是朴导演。”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慎重地报上来处。见慧婉的表情有些茫然,善佑立刻睁大了眼睛。
“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不知今天有没有时间?”
对了,还有英善,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慧婉和对方约定完时间,便挂上电话回到座位。
“善佑,你认识英善吧?”
“你是说卢英善么?”
“对。”
“她过得还好么?对了,我也该和朴前辈见一面。他可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
说到这里,善佑显得有些兴奋。慧婉突然想起了他曾经对英善的评价。
“朴前辈如果没了英善,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英善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我那么想的时候,朴前辈也说了,英善如同家乡一般,处处给人以温馨……”
“你喜欢的那个如家乡般带给人温馨的英善,不久前差点自杀死了。正是和朴前辈一起生活的那个英善!”
“什么?出什么事了?”
听到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善佑有些难以置信。
“出什么事了?是啊,究竟出什么事了呢……是因为受到侮辱?或者是因为自卑?抑或是自我放弃的缘故?我不清楚。可有一个想法,尽管不着边际,却在记忆里挥之不去……那时候,我们曾一同朝着那片耻辱之地,无所畏惧地勇敢前进。”
“耻辱之地?”
慧婉并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准备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