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上荒凉,没有一根绿葱的青草,偶尔还有一些深山中的季风在山坡上搁浅。土坡不是一个适合修仙的场地,故而能在后山做功课的人越来越少。山坡虽然是菩提一门的地盘,却渐渐地被遗忘了。
莫苍凡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只是为了将叶思成引到此处来。后山鬼地,人烟稀少,不会被人看到,也就不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山石之外阴风怒号,黄沙迷漫着山林。莫苍凡躲在一处极为狭隘的山石缝中,一是为了躲避菩提弟子,二是为了躲避这该死的山风。
忽然传来一阵轻松的脚步声,青玉丝扣发出独特的声响,莫苍凡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叶思成已经赴约前来了。
莫苍凡弯下腰去,从身后拿出一张橡皮做成的人面铺在脸上。
莫苍凡从山石缝中走出来,作了个江湖中人的见面礼,右手抱拳,左手搭在右手的拳面上,捏着嗓子沙哑的道:“想必你就是贵派的护剑道人吧。”莫苍凡已经被菩提驱逐出来,他不想叶思成受到连累。
叶思成微微一笑,弯腰施礼道:“这边风大。壮士,我们去那边说话!”
莫苍凡有些失望,显然叶思成并没有将他一眼认出。
莫苍凡心中颤栗,还是不相认为好。他总觉得和叶思成师姐之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楚的情愫,而这种若即若离的情愫,却总让他无法适从。莫苍凡无心瞒下他与花柔成婚的事实,可就在这种情愫下,他总是无可奈何的逃开。
身边传来青玉丝扣独有的音声,叶思成雀跃着走到莫苍凡的跟前,“壮士,你为何料定我一定会前来赴约!不过你提到此事关乎菩提安危,能否详细讲给我听!”叶思成忽然拿出雪月断剑,叹了口气,“壮士,这断裂的雪月剑你是从何处得来?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剑的主人呢?”
莫苍凡松了口气,从叶思成说话的口纹来看,尤其是那一声壮士,莫苍凡觉得能够判断出出叶师姐绝对没有认出自己。不过莫苍凡心中诧异,懊恼的拍着后脑勺,昨夜一时情急,竟将雪月断剑遗漏在无涯观,还好是叶思成捡了去,要不然若是被多事人告知南博子掌门,那他的脖子就留不得了。
莫苍凡淡淡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平淡的笑道:“叶。。叶…道人,这把断剑我未曾见过。不过我昨晚看到一个二八年纪的年轻人溜进无涯观中去,想必是那人丢的吧!”
叶思成盯着人面面具,瞅了好久,觉得眼前人的轮廓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来。叶思成忽然望见莫苍凡眼帘中空洞的眼睛,心中暗暗想到,我究竟怎么了?莫师弟下山时,还不是个瞎子。叶思成抬起头来,撇于一处,道:“壮士,您这般邀我出来,想要告诉我何事?”
莫苍凡捏着嗓子,微微喘道:“叶道人,既然您是菩提弟子,您就要当心了!前些日子我在禁摩峰遇见了西城沙兵,这些将士已经悄悄地潜入无涯峰。我向来与柳门有些交情,偶然得知柳掌门为了重建柳门,便要联合西城公,要对菩提下手了!”
叶思成眼目闪过一丝寒光,将雪月断剑握在手中,冰冷道:“壮士,我菩提向来与柳门不合,纵使他柳门掌门勾结外人,也不足为虑。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谁?为何将这些机密告诉我!”叶思成忽然抬起手,嘴角间扬起一种让人不易察觉的寒冷。
莫苍凡忽然觉得脖子上传来一阵寒冷的气息,连忙用手去阻挡,却不曾想摸到刀背。莫苍凡大惊失色,战战兢兢的扬起手腕,轻声笑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也不必将我杀了啊!我只要你小心提防就是了!你若是不提防,又或者菩提不放在心上,遭受了灭顶之灾,也怪不得我!”
叶思成却是一愣,若非这小子与菩提有些渊源,连忙道:“壮士,菩提乃是隐居的门派,当真不被世人所知,你如何知晓的?”
莫苍凡轻轻地将架在脖子上的断剑放下去,才松了口气,“前些日子,我遇见个少年,那少年听说我要去菩提山,便让我带个消息给菩提。那少年说他曾经是菩提的弟子,前不久被赶出了山门。”
叶思成心中一喜,莫非那小子就是莫苍凡。
莫苍凡转过身去,将心一横,撒下个弥天谎言,“我与那少年萍水相逢,他回到了泾阳,而我从未再见到他!”
“哦~原来他去了泾阳,他还活着!”叶思成在自言自语,都有些手舞足蹈了。“对了,既然你入得菩提,为何不亲自去找南博子掌门禀报呢?”
“哎,我只是不想见到故人!”莫苍凡叹了口气,纵身跃上山石,长啸一声,蹁跹而去,“你若相信便相信,你若不信便不信!我自求问心无愧!”恍惚之间,莫苍凡施展一字飞天诀,从山石上飞入空中,匆匆从后山消失,心中却黯然叹道,“我对得起菩提,却负了你!”莫苍凡黯然一愣,却忽然想起花柔。
从山坡下来之后,莫苍凡在无涯峰浏览了一番,走回了九云窟。
莫苍凡刚走入九云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喊。
莫苍凡竖起耳朵,矗立在九云窟洞口处。
“相公,你去了哪里?”
莫苍凡听得出来,这人是花柔,他的娘子。
“莫苍凡,你也真是的,也不说一声,便出去一两天。还有些日子我便要渡劫了!”
莫苍凡微微一笑,这人是何足道,他的师叔祖。
“莫兄弟,你如今回来,我也有些饿了,还等着你开饭呢!”
莫苍凡抚摸着手腕,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从脸上划过。他认得出来,这人是易鬼,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喝他血液的易鬼。
“也该是报仇的时候了!”莫苍凡闭着已经瞎了的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有必要再去一趟无涯观,要不然我连邬雅是不是死了都不清楚,若是报错了仇岂不丢人!”莫苍凡忽然想起那日救走郎七的灰色身影,和满地的乌鸦羽毛,这一切很像曾经多次救过自己命的邬雅所为。
莫苍凡自从和花柔双修之后,身上的血兰之毒已经慢慢的消退了。
莫苍凡体内有了从花柔身上过度来的灵气,也能缓慢的冲破开光期,不过要比正常人困难的多。天目穴被毁,他在花柔的帮助下,已经慢慢的修炼到开光期第九层。
莫苍凡跟在何足道的身后,走进九云窟。
何足道微微一笑,指着莫苍凡脸上的人面,打趣道:“莫苍凡,这脸上的人面,你何时摘了去?从你前天戴上,就没有摘下过!”
莫苍凡确实疏忽了,从无涯峰回来,这人面戴在脸上未曾摘下。
“哎,脸上有些痒了。”莫苍凡顺势将人面摘下,放在石桌上,双目暗淡无光的竖立在一起。莫苍凡刚刚把人面摘下,脸上就有了痱子一样的小疙瘩。瘙痒的很,越是瘙痒莫苍凡越是想要挠两下。
“相公,你等我一下,我出去寻些草药来!”不等莫苍凡答话,花柔斯溜一声没影了。
莫苍凡连忙跑到九云窟洞内的溪水旁,匆匆洗了下脸,瘙痒似乎消退了许多。
莫苍凡刚要起身,身后却忽然扑上来一个倩影。
“好了啦,夫人,你不要闹了!”这九云窟中就这么一个女人,莫苍凡当然猜得出来。“草药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花柔从莫苍凡的后背上跳下来,满脸疑惑的问道:“相公,你怎么知道是我?”
花柔将草药拿出来,却被易鬼一把抓了去。
“易兄弟,你把草药还我!”花柔一时情急,连忙喊道,“还我——”
易鬼从袖子之中摸出一条蛊虫,放在草叶之上,那青色的蛊虫嗅到草叶香味,就不见了踪影。易鬼浅浅一笑,将草药抵还花柔,“花柔妹子,给你——”
莫苍凡没有留心,只当是易鬼和花柔吵闹,却不曾想到易鬼悄悄对草药做了手脚。
易鬼刚刚放下的蛊虫是食心虫,这种虫子一入体内,便会藏在人的血液之中,以丹田之中的杂物为食,一旦蛊毒发作,才会吸食人的脑髓和心脏。
花柔将草叶撕开,缓缓地放在莫苍凡的脸上,脸上传来一股凉意。
莫苍凡忽然觉得一条虫状的东西,似乎从鼻子中钻进体内去了,不过这感觉少瞬即逝。“夫人,这草药还是挺好的。敷上之后便没那么痛痒了。”
花柔听后灿烂的笑了,匆匆抬起胳膊,和莫苍凡抱在一起。
易鬼眼光复杂的盯着花柔,叹了口气,扬起手中的折扇,似乎在自言自语,“花柔妹子,既然你称我一声表哥,我也就只能帮你到此了。”易鬼扭过头去,忽然觉得有些碍眼,走出了内洞。
易鬼在花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将蛊虫种入花柔的体内。两只蛊虫合在一起,便叫做同心蛊,也被称作合心咒。
。。。
 ;。。。 ; ; 莫苍凡失魂落魄的走回杨府,他忽然觉得弱小,杨末流如此曼妙善良的女子,他却要奉师叔祖之命,送他登上轮回之路。莫苍凡徘徊在杨府周围,趁着月色悄悄从后门潜进沉浸在夜色中的杨府。
易鬼要跟来的,他说,莫苍凡不适合这种分离的场合。
莫苍凡却觉得这是间接的谋杀。杨末流虽然不是他杀的,如今却要莫苍凡将杨末流最后一丝阳魂送去轮回。莫苍凡独自出去走了一遭,醉酒之后昏睡了半晌,睡醒之后才缓缓地走进杨府之中。
莫苍凡本想接着酒意,糊里糊涂的将杨末流最后一丝阳魂收入幽冥伞中,然而睡醒之后却已经非常清醒了。空中摇曳着的白灯笼,被晚风吹过总带来些声音,惹得莫苍凡心烦。莫苍凡在白灯笼前住步,匆匆挥起长袖,聚齐灵气,一道青烟飞出将白灯笼打在地上。莫苍凡自从和花柔双修之后,已经能够简单的操纵灵气。
白灯笼落地,还是引来一些杨府的佣人。他们说,哪里来的混蛋瞎子,竟然欺负死人。这白灯笼是亮给死人看的,据说死人刚刚去世,三魂还未散尽,若想要回家,便会从这些白灯笼里找到回家的路。
莫苍凡俯下身子甩出幽冥伞,发颠的吼道:“你们小姐就是我带回来的!这白灯笼有个屁用?”
佣人聚在一起嘲笑着莫苍凡,他们说,莫苍凡是个疯子,杨末流小姐不可能回来。
莫苍凡却是一愣,纵使杨末流回来了,也是一缕孤魂,这些肉眼凡胎如何看得见?他站在佣人的面前,浅浅一谈,“你们将我带进去,见了夫人提起我的姓名,她便会见我?”
佣人中忽然奔出来一个小男孩,他指着莫苍凡,吐着舌头,挤眉弄眼道:“大疯子,你叫什么名字?凭什么叫我们带你进去?”那小男孩还未说完,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抱去,那妇人在孩子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身后便传来小男孩哇哇的哭声,“娘,我再也不乱跑了!”
忽然听见一声疾呼,“我认得他!他就是两日前来做客的莫苍凡公子。”
杨府之中还是有人认得莫苍凡的,佣人听见这么说,也就闪开一条道,让莫苍凡走了进去。
莫苍凡轻车熟路,跟在一个花白胡子的中年人身后,朝着杨末流的闺房走去。
中年人说:“老爷特意吩咐下来,若是莫公子来了,直接来小姐的闺房就行!”
莫苍凡答:“有劳老先生带路,莫苍凡感激不尽!”
两年一前一后,步履缓慢的向着杨末流的闺房走去。
中年人忽然在一处辉煌的阁楼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微微施礼道:“莫公子,这里就是小姐的闺房,我就要回去了!”
莫苍凡朝着中年人离开的方向,低头回礼,道:“老先生,多谢~”
莫苍凡站在闺房的门外,耳朵贴在红墙上,他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态打开这扇木门。杨末流的阳魂就在闺房内,而他却是要带她离开的人。
莫苍凡摇了摇头,润了下喉咙,抬起右手才刚刚碰到门环,却陷入了沉思,打开门子便是生死离别,白发人送黑发人。
莫苍凡怔在原地,门刺溜一声开了,开门的是杨老爷。
杨老爷挥挥手,将莫苍凡扶了进来,叹了口气,望着两旁伺候的佣人,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和这位莫少侠还有些话要聊!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小姐的闺房。”
佣人弯着腰缓缓地退出闺房。杨府一向主张礼数,这些平日里伺候老爷的丫头,也是个个乖巧伶俐。她们从莫苍凡身后走过时,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古语言,繁琐之声多为不敬,客至而安详。杨府的礼数给足了莫苍凡面子,不过莫苍凡却瞧不见。
杨老爷牵着莫苍凡的手,两人缓缓地在椅子上落座,杨末流站在杨父的身后,泪流满面。
实在找不出好的话题,莫苍凡沉默着,挨过时辰,到时候拿出幽冥伞正好收了阳魂,也好送杨末流下阴世。
杨老爷忽然开口道:“咳咳…莫少侠,若不是你,我和小女末流也见不了面!”
莫苍凡有些郁郁,庄重的说道:“这是杨老爷和末流姑娘的缘分未尽。不过缘分终究有到头的一天,人也有生老病死!”莫苍凡说到死的时候,虽然不清楚杨老爷是何表情,却听见杨老爷一声叹息。
杨夫人坐在一侧,叹了口气,眼睛已经哭肿,喉咙有些发炎,沙哑的说道:“莫公子,你从小在泾阳城长大,和末流是故人,何不让她在人世多活些日子?老朽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未享受过天伦之乐,她却…”杨夫人轻喘了两声,仿佛被人抱住,才没有昏倒,而是声音极弱的说道,“我女儿虽然到了出阁的年纪,却没有找到条件好一点的男孩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定然难以入土为安,我想请您为我们做场冥婚的法事。”
杨老爷在一旁补充说:“末流说你在菩提修仙,您一定能帮我们!阴世孤寒,也好让末流有个伴儿。”
莫苍凡忽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恶臭,似乎是鸡蛋坏掉了,又或者是野兽暴尸的味道。莫苍凡眉毛微蹙,浅浅道,“杨老爷,杨夫人,末流姑娘,这闺房之中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存在?”莫苍凡微微一笑,头撇于一处,却始终没有提起尸体,“生死轮回皆是命数,姻缘情意乃是天生,我帮不了你们!我不懂得冥婚之术!末流姑娘应该告诉过你们,我已经被赶出菩提了。”
杨老爷却是一愣,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这闺房内躺着一个少年的尸体,它是我花费十多两银子从盗墓贼的手中买来的。我一生光明磊落,如今为了末流,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莫公子,你若不帮我,这尸体怎么办?”
莫苍凡摇了摇头,抚摸着幽冥伞,这女儿的闺房也真是奇怪,坐着一老一少一妇人,旁边立着一个阳魂,如今还多了个来历不明的死尸。莫苍凡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爱莫能助,若是有着师姐一半的本事,莫说是冥婚,就算是少年的英魂,都能找得来。
莫苍凡坐在椅子上,双掌合十,将雪月断剑放在脚下,念起地藏经。少年被人请来,总有些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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