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彤见状又扬起了巴掌,却被顾老阻止了,“大过年的,孩子高兴就随他吧。”
苏拓听言更是起劲,交叉着筷子就伸到装水饺的盆里戳饺子。那些都是水饺,那经得起他这么戳,都露馅儿了。
维拉看着无奈,把自己的那枚硬币悄悄地又塞到了饺子里,夹到孩子碗里,让他尝尝这个。
苏拓一咬,就被硬币咯了牙齿,笑嘻嘻的,手舞足蹈的样子。
一桌人也随着他乐呵。
最后一个饺子被海洋吃到了,这孩子觉得自己终于穿了一回水晶鞋,乐不可支。
所幸的是苏拓也没在意顾奶奶包的几个,能吃到,便是可乐。
维拉大展身手做了鱼,就连子慕也在姐姐的指导下,也做了好几碗长寿面孝敬长辈。
年夜饭,即使平日滴酒不沾的人,也是要意思一回泯一点酒。苏拓喝了一小杯就醉了,脸红红的,眼睛迷离,撑了一会就窝在妈妈怀里睡死了。
苏老和顾老都是把酒当水喝的人,若不是小辈阻止,这会儿早就拼起酒来了。
而顾容与和海欧则是教女孩子喊数字。维拉平日聪明,现下却笨得厉害,被灌了不少酒。
顾容与几欲敲这孩子脑袋,就没见过那么笨的,把把都能输,所以酒罚了不少。
然后大家都发现一个怪现象,这女孩喝酒就没醉过。去年的生日宴也是,这姑娘几乎是被一路白酒加红酒灌过来的,那酒量海了去了,愣是不醉。
喝到后面,顾容与都无奈了,既然不醉,而且这姑娘又不开窍,那就随她吧。
到零点的时候,孩子们簇拥着去放了一捆大鞭炮,然后就开始放烟花。
笑闹完了,回到家里一个个咚地就朝大人磕头问压岁钱了。
就连原先睡死的苏拓也被喊了起来,既然守不了岁了,至少跨年的时候要睁几秒钟眼睛。
毕竟,再也撞不着一个千年。
又一年了呢。
那么特殊的2000年,不早不晚,刚刚赶上。
江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维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用多米诺骨牌效应摆成的扑克牌摆成的“2000”,心想临了这牌是重新装回去卖呢还是论斤秤了卖呢,反正离不了卖字,还抓了子慕一起讨论。
维拉没有想到会有人给她打电话,所以手机并没有带在身上。
江洛在拨第五次的时候耐心耗尽,仰躺在藤椅上,阳光照了他半年的侧脸,一半明媚,一半冰冷。摸到了手边的烟,到了英国后才觉得它是个好东西。拿过火机点了一支,在迷茫的雾气里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过了夜半维拉才随家人回到了家。
她看着手机上的四个未接来电,想了想还是拨了过去,好几次都是关机的声音。
维拉抿了抿唇,手机把玩了好几下后,关机睡觉。
这是这些年来江洛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这一日,如同之前的十几年间一般平凡。
维拉早上八点才起了床,苏拓昨晚喝醉了酒,被向彤抱了去照看着。今天他很早就起来了,整个大院的跑,去讨压岁钱。
下到客厅,只有苏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早茶,还有一张报纸摊在膝上。十年如一日。
维拉走过去向爷爷问了早安,就开始帮爷爷读报纸。苏老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老花眼的趋势了。
报纸读到一半,一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苏老正闭着眼睛听孙女念得起劲,现下便睁开了眼睛。
“哦,是你爸爸的手机,你帮他接起来,告诉他你爸爸晨练去了。”
维拉点头应是,过去接了电话,是道新年好的一个叔叔,维拉礼貌的问好,说了他的话一定给爸爸带到。
然后挂断。
眼角不经意就扫过了手机的屏幕。
终至哽咽。
手机墙纸,是七岁时候的维拉。
长到七岁才去照相馆照了相的维拉。
像素很不好,像是用了手机拍的原件。
这张照片,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查找,才辗转到了苏志国的手里。
而他,视若珍宝。
每天都会看上好几次,或许觉得这么看久了,之前空白的十几年,他也在陪伴着的。
有多少个父母,连爱着自己的儿女都战战兢兢,在儿女皱着眉抱怨时,脸上还坚持堆着笑容。
他四十三岁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多么遗憾。
不能再像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一般拥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向往了,再过些年,都可以含饴弄孙了。
如斯温暖,只能在儿女身上找到了。
令人难过地是,她们从来都吝啬于给他。再过几年,她们组建了新的家庭,家里就不会再有他了。
在维拉素来的观念里,父亲对她的亏欠太多了。孰不知,父母才是儿女永远亏欠的债。无论她身在何方,永远是父母的心目中的无可取代。
维拉想起了一年前父亲的眼泪,在那样冰冷的深秋,显得沧桑无比。
于是,是需要多大的委屈与悔恨才会使得一个大老爷们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道理她还不明白,关于爱情,关于亲情。
她蹒跚学步,可笑的总爱往水坑里走。她怪他,怪他不知道她的存在,怪他让她们的生活孤苦伶仃。
可是,再过几年,她想要都没有机会了。
向彤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维拉拿着父亲手机流泪的模样,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把菜篮子放在了地上,走过来就揽住了这个姑娘。
“回家前,你爸爸就问我,要给你们买点什么好,回到家了要跟你们说些什么好。我当时就笑他,大老爷们的,爱女儿为什么总是这样战战兢兢的。然后他说,她是掌上明珠啊,得小心翼翼地端着,不然是要碎的。他还说,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不会明白的。可是我明白啊,你们在我眼里,从来跟小拓都是一样的。”
维拉看着这个女人,这些年代替妈妈陪着爸爸身边的女人。
她早就不漂亮了,岁月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眼边那么明显的皱纹,显得有些蜡黄的脸色,还有一直尾随着的雀斑。
李妈说过,向彤生了小拓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因为拖了太久,作为一个高龄产妇,恢复能力跟年轻的时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才有资格让她们亲昵的叫上一声妈妈。
维拉啊,我们把姿态放得低一些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好难过好难过。
你已经那么大大方方地恨了十几年了,早就足够了。
再过几年,他们就五十岁了,再也等不了你多少个十几年了。
“妈妈,对不起……”孩子的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她想好好过了,想过得更简单了,所以,不必再为难自己。
这一年多里,那么多次的故作为难。这声妈妈,来得那么迟。
所幸终是叫了出来啊。
向彤也陪着孩子流泪。
她真的等了,好多好多年。
子慕躲在客厅的墙后面捂着嘴,眼泪流得比维拉还凶。
苏老叹气了,走过来拍拍姑娘的肩,“子慕啊,那么多年了,算了吧。我们不为难自己了好不好?你看,维拉都泯去了那么多年的恩仇。我们子慕也不是小气的孩子,不是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等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找一个道德出口,让她能安之若素。
如今,洞口大敞。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一个是与他盟约百年的妻子,其余两个是与他永远撇不清关系的女儿。
她们叫她妈妈。
他们是一家人。
维拉和子慕开始跟着爸爸妈妈去走亲戚,苏志国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跟别人介绍,这两个是我的女儿。
旁人定是打趣的,“都说欲盖弥彰,国子,敢情这俩姑娘不是你生的吧?老婆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啊,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关于苏家孩子要改姓的?”
苏志国的表情立马就严肃了,“是我姑娘,真的。”
她们看着这样的爸爸,悔不当初。
如果早一点,这些年会过得更开心吧。
苏老专门请了人来拍全家福。
是日,雪霁初晴。
苏家气派的大门前,苏老坐在中间,旁边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孙女。爸爸妈妈抱着弟弟站在后排。
他们的笑容都是一个弧度。
一个代表真心的弧度。
Chapter。46这是我曾经眼里的色彩
维拉跑顾家,已经跑成了习惯。所以顾奶奶每次见到她,都蛮高兴。
顾爷爷又去了下面视察工作,而顾容与经常要上学,顾奶奶一个人在家是闷了些。 老人是年轻时是江南一带的大家闺秀,父亲受的是旧时代和新时代的熏陶,新式旧式的东西什么都会让女儿学一些。所以顾奶奶绣得一副漂亮的苏绣,还能哼上几句越剧。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把自己绣好的花样给维拉看。维拉也不只是单纯地夸奖,有时候会说说她的意见;听得老人直直点头。 维拉怕老人寂寞,教她学了做陶瓷。顾爷爷见顾奶奶高兴,干脆给她请了师傅,可以在家做。 顾奶奶对这个姑娘是越来越满意。每次维拉来,都是拉着她说好一会话,才让孩子上去找孙子复习功课的。
准备到维拉在苏家过第二个生日的时候,才隐约的想起似乎顾容与的生日都没有过过。不由得恼怒自己的不上心。
顾容与微微抬头,“没关系,我这样也好。”
“是因为……你爸爸吗?他为了赶着回来过你的生日,然后……”
顾容与诧异地看着她。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顾容与咳,“真不是,我的生日是大年三十。因为不是每年都有大年三十的,按旧历来说是十九年七闰。所以我只过过六次生日。”
维拉咬手指,掏出手机翻万年历,“小时候学数学的时候我才有闰年的概念的,那时候就觉得2月29日生日的人最可怜了,比在妇女节出生的男生都可怜,要四年才能过一次呢。但是农历的闰月,我还真不明白,没想到还有大年三十这个可怜的日子。哎,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呢。”
顾容与失笑,“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的。”
维拉不理她,掰指算了算,兴奋了,“没有也好,如果有了我们又错过了。那今年你过新历吧,我看看,嗯,旧历80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981年2月12日,你新历的生日是今年的年初八呀!”维拉激凸,然后碎碎念,“时间好紧呢,我该送什么给你好呢?你喜欢什么?不,不,不能这样问的,你别回答我。我得好好想想。”
顾容与看着自说自话的维拉,心里暖得厉害。
他只过过两次生日,因为日子的不确定,很容易被遗忘。顾家素来严谨,对年三十和腊月二十九分得清楚。而每年到了年关都是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他的生日经常会被遗忘,到了来年的腊月二十九,才隐约想起去年把孩子的生日给忘了。所以顾容与对过生日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既然维拉上心了,他才觉得,有生日可过,真的很好很好。
第一次过新历。
第一次她给他过生日。
学校一般是旧历十三号开学,而那时候,也是大人们回到工作岗位的日子。
海晴回去得稍稍早一些,初七前就动身了。
海晴几次看着维拉欲言又止,维拉心里奇怪,存了疑问,就主动开了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跟她说。
海晴叹了口气,还是把姑娘带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维拉打开,是一个玉坠子。
“阿姨,这……”
“上次庙会的时候我去求的,开过光的。我听容与奶奶说了,你今年会给他过新历的生日。这个坠子,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维拉点头,然后想了想,问,“为什么阿姨您不自己给他呢?”还有,顾奶奶什么时候知道了……她不就是含沙射影跟她打听些什么什么了么。可人家过的桥都比你维拉走的路多了,遮遮掩掩的也罩不住。
海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亏欠他太多,这些年不在他身边,跟他也生分了。”
“那为什么不……”维拉话没有说话,自己就有了答案。之前她跟爸爸又何尝不是这样,心中自是想处好的,可是,太多的可是。
所以,这本经太厚太难念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念得顺溜的。
“维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你在容与身边,我很放心。”海晴看着她,慈眉善目的,“容与他不喜欢说话,什么都放在心里,但是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心眼是真的好。所以,他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要走开,至少不要走太远,因为他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把你拉回来。”
维拉点头,“阿姨,我明白的。我很珍惜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您放心吧,大学我会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即使是以后的工作……生活,也是一样的。”边说边脸红,唾弃自己了。
海晴笑得可好,“这样便好,容与这孩子,真的很有福气。”
维拉扭捏,脸更红了。
“本来想给你送一串珠子的,可是容与她奶奶在去年你生日的时候就给你拿了原本给媳妇准备了玉镯子,我的也就不好意思送出手了。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母亲期望,它不比容与奶奶交给你的担子重,你明白吗?”
维拉点头应下,今晚的决心表得够多的了,再说些什么来来回回也是那几句,索性没有回话。
年少的时候,许下的誓言总是那样坚决简单。
来年,茶渐渐泡了开,茶梗索然无味,浓茶饮尽,徒余一杯残渣。
这时他们才知道,日子太长,岔路太多。
忆起当初的年少轻狂,不过是一声苦笑,一生叹息。
维拉为顾容与的生日伤透了脑筋。
他送她的连理树那么的珍贵精致,要找出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东西,那么难。
木,取之天地精华,百年内不死不腐,那么美的誓言,每次想起,都足以慰藉。
维拉开始变得很忙很忙。
每天起床都匆匆忙忙地出门,还不许人跟着。
刚开始顾容与是不愿意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也觉得这样耗费心力的一个生日,不过也罢。
可是维拉却摇头,她心里从不是这样的权衡。
你的十九岁生日,我只能陪你过一次。
因为担心,顾容与曾经尾随其后,可那姑娘仿佛后边长了眼睛似的,才跟了几百米就被抓了包。
不是他跟踪技术不好,而是她的灵敏度太高。
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伸出食指,“你再跟我,我就,我就……”想了半天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他的,最终还是最俗气的那句——“我就不理你了。”
顾容与只得无奈地站在原处看着那姑娘一步三回头,一回头一瞪。
叹了气往回走。
不过,被人这样上心,有些吃不消呢。
他第一次这么期待自己的生日。
盼着盼着,大年初八就到了。
本来是想很没有创意的去颐和园,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过年期间那么多人,去看人头么。
最后还是决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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