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却低着头,往前方走去。
回回摇江洛的手,江洛低头看她,揉了揉回回软软的头发,“要是所有人都跟你这么简单就好了。”
维拉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子凉了,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江洛已独自在病房前等了她许久,维拉微笑,毫不惊讶。
维拉开门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刚度完蜜月回来吗?”
江洛把玩着杯子,并不回答她的话,“我哥上回提起了你。”
“江磊?”
“他跟你们的队长一直有联系。”
维拉点头,并不接话。
“他告诉我说,有一段时间,顾容与几乎觉得自己变成了杀人的工具,尽管他一直不承认,大家都觉得他得了很严重的心里疾病。”
维拉点点头,“干那一行,难免的。”
“我以为你们会结婚比我们早。”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这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不存在的,你是不是想一直用这种虐人虐己的方式来标榜你们爱情的伟大。”
“我现在是苏子慕。”而你说的,是祝维拉的爱情,如果只有一个圆满,那断不会是爱情。
他早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心会疼,但是不会于心不安。
“你真固执。”
“嗯,如果我不固执,我跟他的缘分早就尽了。”
俩夫妻,一边娴静地聊着,另一边却是鸡飞狗跳。
回回正好逮上人不在的时候,顾容与素来跟她说不上话,看着她头疼无比,他一装睡回回就按他伤口,把人疼得睁开眼后继续念叨。
小护士进来看过几次,心疼得直抽抽。给回回提了几句意见就被赶了出来,要不是顾容与也点头了,绝对跟她死磕。
回回跟他没什么正经地好聊,就跟他扯《河东狮吼》,“陈继常抛弃糟糠,好色下流,一无是处,这种人准没好下场。”说着还瞪了他好几眼。
这样浅薄的含沙射影顾容与当然听得出来,也不接茬儿,保持沉默蛮有风度地看她。
他知道回回是给他找难受来了,这些日子维拉跟他一样不好过。
顾容与跟回回不在一个频道上,交流起来有些困难,话题除了维拉一个也找不出来。
可维拉给他那样的暗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几近万念俱灰。
最近这几日多是迷惘和混乱,以前的日子恍如隔世。他经常会想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命运把顾容与折腾得筋疲力尽,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入深渊。
他的心凉了,为他捂心的人给他贴冰块儿。
顾容与第一次看不到未来。
对着回回,他开始长时间的沉默,回回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话,大多是数落他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回想一巴掌推醒他,可又想起前不久看的那小说,男主角车祸没死,居然真他妈的被女主一巴掌推死了,堪称史上最离奇死法。她下手不知轻重,也怕把顾容与给推死了,那时候阿朱也彻底不用活了。
江洛来把人领走的时候回回已经贫了很久,正坐一边喝顾容与的燕窝。
江洛瞪了一眼家里没脸没皮的婆娘,她现在脾气很大,一说她就炸毛,都被惯娇气了。
顾容与见他来了,笑道,“你还是快把她领走吧,她在这喋喋不休很久了。”
“还不忙着走。”江洛拍拍回回的头,“乖,先别喝了,你去问问医生怎么说,回头再告诉我。”
回回头还埋在碗里,“你问他不就行了。”
“你不是常说他狡猾吗,怎么会告诉我们实情呢?”
回回放下碗,剜了一眼顾容与,才施施然朝外边走去。
刚刚关好门,脑袋就贴到了门上,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想支开她。
“我刚刚在楼下遇到她了。”
“天呐,她居然把护士服给改小了一号!你都没看见,跟苍井空似的。”
“她是泌尿科的吧?这主意一准是宋医生出的,病人崩开线,药还是得找他开。”
“别说,好像还真去隆了。”
旁边的二百五声音太杂,回回听不清楚,暗骂了一声,贴得更近了。
“她穿着病服……”
“硅胶的吧?”
“镯子?”
“在韩国做的?”
“曲奕?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时候让我摸摸,一摸一个准。”
“你还是再找他来问问清楚……”
“姑娘。”一只手拍她肩膀。
回回拨开,“别吵我。”她已经很火大了,这几个臭娘们一直在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害得她话都只听了一半。
“姑娘,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敲门了。”
回回站直身子,怒瞪了小护士一眼就走了。至少她现在知道阿朱在这了,得赶紧找她去。
毕竟是高干病房,怕是有了不法分子入侵,护士把回回听墙角的那事儿跟顾容与他们说了。
江洛轻笑道,“没关系,随她吧。”他从来就没指望回回老老实实地去找医生。
回回的确去找医生了,可她怎么问,人都不肯告诉她维拉在哪儿。医院本来就不可随意透露病人的信息,何况高干病区的多数人身份敏感。
回回闷闷不乐地回到病房后,江洛跟顾容与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后者神色明朗,与之前判若两人。
“阿洛,谢谢你。”
江洛搂过黑脸门神回回,“去做产检,嗯?待会儿就带你去看她。”
顾容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感觉空落落的心又回来了。
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只是在那样的时刻,气急攻了心。
他开了手机,找到在最近联系人那一栏上的曲奕,电话打了过去。询问不到一分钟,早已是神采飞扬。
她从来从来,都未曾抛弃过他。
105 惩罚
唐朵朵告诉维拉,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维拉低头想了想,说再等等,她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而且,好不容易才离他那么近。
回回来了,跟她嚎过好一阵子,把她比作那杜十娘孟姜女甚至秦香莲,最后江洛以孕妇的情绪不能过于波动的缘由把人带走了。
维拉按了按眉脚,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这样的时光太难得。
外婆说过她的性子像她,明明是一颗极度渴望水养的小草,偏生要在大漠里开出花来。维拉说外婆,你怎么知道那颗草不是水仙,水仙能开花。外婆揪她鼻子,水仙比小草要娇气,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开出花来?
我每天都去瞧着,他渴了给他浇水,寒冷了我就用罩子裹着他。除了晚上不能给他太阳,他要什么我给不起?
她给容与说过,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的呢?
或许不是太深刻的话,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
维拉生病的事并没有透露给多少人知道,就连组里的导演问起,也是含糊其词。只有公司里的几位高层得闻,说要来看她,都被她婉拒了。
唐朵朵帮她推了近期一些的通告,电影的制作进入后期,也没她什么事儿,算是真正空闲了下来。
也有一些公子哥儿,通过公司的渠道找不到她,被告知她正在休假,满世界找起她来。维拉进了这个圈子,深知那些龌龊事儿,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子慕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把初衷坚持得非常辛苦。
之前子慕有海欧的庇护,一般的人也接近不了她。可自从报里隐约地暗示他们已经分了手后,一些人开始找起她来。
她做子慕的这些年,苏家和顾家都暗中帮了不少忙,可毕竟不像海欧对子慕那般,能时时刻刻地陪在她身边。
一些人找到了她的号码便展开了攻势,如苍蝇般让人防不胜防。维拉有几个号码,私人号码里大多都是亲戚朋友,工作伙伴就只得唐朵朵一个。识趣的人还是挺多的,打工作的号大多数时候是忙音,私人号助理在威逼利诱下也不给,没过多久就放弃了。毕竟他们只是需要身边挂一个好看的人,不一定要是维拉。只是有一些个,仗着家底丰厚,家里老子也有些本事,平时没少缠她。公司高层不敢得罪,也把她的私人号码给了这些人,让她自己处理。
他们既有办法让高层告诉他们维拉的手机号码,就有本事找到这里来。
眼前的这几人根基在政界,平素跟他们家没有交集。他们不知道维拉的底,确切说是不知道子慕的低。前些年的海欧他们却是听过的,海家在军界有分量,再加上海欧在商界也创出了一些名堂,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之前不碰她,多多少少也是看了海欧的面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两人分手了,海欧丢下了偌大的一个公司,至今都没也没再露面。
可这些都再也与他们无关。
维拉在公众场合给过他们难堪,他们平素不缺什么,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是面子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得好好教训教训。
他们知道维拉练过格斗,因为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今天好容易才逮到她生病住院,这样的大好时机浪费太可惜。
维拉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刚想下床,却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重,就朝床上倒去。
顾容与的脚受了些轻伤,缝了几针,未伤及骨头,走动无碍。
曲奕进来的时候顾容与正靠着床边吸烟,面前是一幅书法,上书——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字迹还有一些稚嫩,但是看得出书写的人很用心,少了一些行云流水,看来是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是一些烟灰和几个烟头,看起来,抽了有一小包了。
顾容与会抽烟还就是最近一年的事,维拉离开他之后,队长看他尽日都没有一个笑容,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就让他学着抽烟。学会之后,顾容与才发现烟真的是一个好东西。他时常会抽,不上瘾,只是为了压压情绪。
顾容与听见关门,也不回头,把卷轴收了起来放好,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过来。”
曲奕虎躯一震,“容与,说好了,咱不打脸。”
顾容与冷哼一声,回头,“我发现你多手这个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掉啊。”
曲奕严肃脸,“改得掉,绝对改得掉,不用您帮忙改。”
“你行啊,合着我子弹要卡心口上,早去见阎王了吧。”
曲奕苦脸,鼻孔微张,“这不是觉得你少个寄托么,我看到她的镯子放桌面上,也不知道它有那层含义啊。”
“要是被你知道了还得了,你说说,你这几年办过几件好事?要不是阿洛在楼下见到她,还不知道她已经住院了。”
曲奕愣了,“怎么回事啊?我走那天她还好好的。”那天感觉自己做了个正义的使者,既能替容与出气,也能惩罚惩罚维拉,回去之后吃饭香香身体棒棒,怎么又弄这一出?
听顾容与说完后,曲奕完全傻了,不知道自己差点害死维拉,维拉住的那地儿真就他一个人知道,要是维拉有个好歹,曲奕不仅打了一个寒颤。
曲奕先下手为强,左右开弓轻轻地抽了自己俩巴掌,“容与,都是我犯浑,我去把人给你招呼好喽,再哄回来,你看怎么样?”
顾容与对他勾了勾手指。
“给跪了,真别打脸,我指它吃饭呢。”
“我要你跪干嘛,最多赏你点冥币花花。”
曲奕知道顾容与这次是真恼了,不是因为自己的手术失败,而是因为维拉在租屋哪儿晕了一天多的事儿。
要是他还是年少时的顾容与也就罢了,他现在是特种兵,一拳就能把人KO至死,他哪里敢跟他对上啊。
曲奕连忙伸出三根指头赌咒发誓,“如果我再犯如此错误,天打五雷轰。”说完发现顾容与神色不稀罕,连忙补充道,“之后只要她在北京,我就跟之前海欧护子慕似的护着她,直到你回到她的身边还不成吗?”
顾容与听了这话,人有些黯然。
曲奕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兄弟,海欧肯定能把子慕找回来的,子慕回来了,你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可是,如果找不回来呢?我们几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顾容与此刻心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睫毛抖动的声音,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刺眼了,他还是眯了眼,眼前的景物光切成了无数块,每一块都是她的模样。
曲奕看他又陷入了沉思,也不打搅他,想着还得找几个荆条上维拉那请罪去,就关上门走了。
顾容与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今晚都得见上维拉一面。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独有的气味,他出了任务,难得抽了空给江洛打电话,祝他新婚快乐。她的声音却透过江洛的手机传过来——“我想你们都不想听到我叫他姐夫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江洛叫维拉听电话的时候,他失了神,这个电话他从未想过能够转嫁她处,江洛给了他希望。顾容与很久都没有矫情过来,而那次,期冀散去,他听到了心在滴血的声音。
一阵悠扬的音乐打断了顾容与的思考,接起来,是刚刚离去不久的曲奕打过来的——
“快,容与,维拉让人给带走了!”
维拉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早在意料到不对劲的时候划破手指,在枕头下留下血迹。再咬破舌头强迫自己不能昏睡过去,她需要知道他们把带到哪里,才好见机行事。
绕是一年多来不再训练,维拉的抵抗力依旧比常人要强。中间昏睡过一段,路途的颠簸致使她又一次醒来,只是这次,她没再睁着眼睛,一切好像她没有苏醒时候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像决堤的洪一般往外涌。
“好,我知道我们维拉很棒,只是下次任务我不会再准你单独行动。你身上有家族的骄傲,可你也是我的骄傲。”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泛青的胡渣和微微抖动的喉结,还有那样笃定的双眼。
这算是许诺了吗?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很难堪呢?
她的眼泪顺着颠簸的车辆抖得掉了下来落在皮质的座位上,他们开了暖气,可维拉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维拉不知道车走了多久,只能从车上的颠簸程度来判断他们此刻已经离开了市区,约莫在往乡下驶去。
顾容与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上涌,拳头握了起来,青筋爆露,恍若抑制不住自己一般,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连床头的大衣都没有来得及披上,就脸色煞白地往外跑。
刚出门就撞上了给他送药的小护士,小护士看他伤没好就这样乱跑,刚想拦了下来,却在看到满屋地狼藉,心骇了,不知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也有这样怒发冲冠的时候,不敢再拦他,让开了身子。看到远去的顾容与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到护士站给他的主治医师和保安打电话。
那边保安刚刚接到护士的电话,顾容与就闯进了保安室。他浑身散发着戾气,胸腔中的怒火几近要从眼中喷发出来,他旁若无人般往监控处走去,直到保安要拿电棒棒他了,才揪住了人衣领,把他往一边丢去。虽不至于是弱不禁风,但被人这样提起来相当于是一个侮辱,整个保安部仿佛被人打了脸一般,就要攻上去。
顾容与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扭头找电话,保安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随意讲了几句就把话筒递过来。一个保安狐疑地接过来,然后拦住了蠢蠢欲动的队友们,神色愈发恭敬。再看顾容与,已经调出了监控记录。
维拉被人换上了常服大大方方地背了出去。病人被如此带走,医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刚刚顾容与来的时候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