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一种莫大的人格耻辱感。而武则天又偏偏是一个无比倔强的女人,她不信以她的才干就是不能让这些人服从她,不服从她也绝不会后退。她们君臣之间一直就那么“将”着;她一个女人坐在似乎只有男人才能坐的那位子上,和一大群男人硬顶着、硬“将”着。让她如何能“垂衣拱手”?
在诛杀了裴炎、程务挺,镇压了徐敬业之后,看着殿上一排排冠带朱紫的男人,她站了起来,在那片紫色的薄薄的帘幕后面站了起来,故意让这一排排男人能清楚地看见她虽年过花甲,却依然英挺的、女人的身躯。然后,突然严肃地问:“朕并没有辜负天下、辜负诸位,你们说是不是?”群臣齐声回答:“是的”
她停息片刻后,提高声音,激动地继续说:“朕事先帝二十余年,忧天下至矣公卿富贵,皆朕与之;天下安乐,朕长养之。及先帝弄群臣,以天下托顾于朕,不爱身而爱百姓。今为戎,皆出于将相,群臣何负朕之深地且卿辈有受遗老臣,倔强难治过裴炎者乎?有将门贵种,能纠合亡命过徐敬业者乎?有握兵宿将,攻战必胜过程务挺者乎?此三人者,人望也,不利于朕,朕能戮之。卿等有能过此三者,当即为之;不然,须革心事朕,无为天下笑。”
武则天高慷激越,声迴殿内。尤其她说“今为戎,皆出于将相”,是谓“今天,反对我的领头大都是将相”此时,她已压倒不住漏*点,声色俱厉,最后说:“你们之,有能过裴炎、徐敬业、程务挺的,就请站出来反叛我不然就得好好服从,不要做出让天下笑话的事情来”
武则天说完,压着怒火,缓缓坐了下来。此刻,群臣跪地,不敢仰视,异口同声地回答:“唯太后所使”'《资治通鉴》,卷o,光宅元年十二月。'
这次武则天对群臣的严厉训话,由《资治通鉴》注引《唐统纪》,而《考异》认为“恐武后亦不至轻浅如此。今不取。”实则,武后为情势所迫是能做到的。
为考查朝大臣及地方官们的言行动态,并直接听取臣民谏言和冤抑之情,在垂拱元年二月,武则在令于“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资治通鉴》,卷o,垂拱元年二月癸未。'登闻鼓设于西朝堂外,肺石为红色如肺,设于东朝堂外。即设悬鼓和肺石,让臣民百姓自由登石或击鼓,让御史接取状纸,直接呈给武则天本人。
这是她自己与群臣严厉训话后,整饬朝百官和地方官的办法。
垂拱二年(686年)正月,武则天下诏“复政于皇帝”。即不再临朝称制,让睿宗皇帝亲政,其目的为缓和朝野对她执政的不满情绪。但是,睿宗连忙上表,坚决推让,不肯接受。诸史书皆记:“睿宗知太后非诚心”;朝野也说她是故作姿态,并非真心归政。不管她出于何种心理,这次下诏归政效果不佳,她还是继续临朝称制。
武则天继续临朝,乃于垂拱二年三月铸铜为匦(gu音轨,匣子)放在朝堂的东、南、西、北四角。太后制铜匦的初衷是和“垂拱而治”的想法有关系的。铜匦如同今天的意见箱,是让广大民众把自的意见写出来投放在箱内,以供领导采纳。让大家自己投与采取开大会、走访、座谈会等形式相比较要方便得多,不用采取行动,只要放那么个匣子,等着让大家自投就行了。好比张捕鱼捉鸟。甚至连手也不用拱,你该干啥干啥去,到时候来里拿鱼拿鸟就得了。意见匣,武则天的铜匦,是一个意见,方便啊。所以,这方便的铜匦,就是垂拱而治的工具。
设铜匦用时兴的话说还有改革开放之目的。武则天的思想就是个改革开放思想,她是个女皇帝,女人做皇帝开天辟地她是独一家,没有个改革开放思想是做不到的。要开创一个前人未做的事业、前人未到的境界,在皇帝门前设意见箱,大事宣传、鼓吹,让全国人都重视,想说什么说什么,广开言路。你想,没有个改革开放的胸怀能敢敢做吗?一些领导人有了错误,掩着、盖着,就怕人给揭开来,就怕人揭、检举提意见,思想封闭,能敢让大家大张旗鼓地提意见吗?
设铜匦也有个治理整顿的想法。她们朝内朝外官整天盯着她,看她是个女人不顺眼,不姓李而姓武就不该坐在男人和老李、小李该坐的座位上。私下里骂她、背地里瞎搞小动作,甚至舞刀弄枪朝她来。现在,她弄个匣子放在朝堂前,动全体随时把那些阴谋掀出来。这是让全国的或官或民一起帮着她防备阴谋诡计搞颠覆。同时,也让百姓监督,官员们互相监督,治好官风。
武则天设铜匦还有个招揽人才之目的。她求才若渴啊,有才的大臣们多不配合她,不配合才高八斗更糟,鬼主意多、影响力大。前些日子训话,她当着百官的百叫号,不就说反她的“旗手”们全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大人才吗?但是,光叫号不行呀,她自己的官,给他们高薪、给最高级的住宅、高车骏马,不是养着用来叫号比功夫的啊所以,她要招集忠心给她干事业的人才来,补充不足、取代那些不配合者,也让在位的杀猪匠们有点急迫感,不是不配合吗?老子要另请高明了
所以,武则天设的是四个匦。时至今日,武则天其人是很难研究的。她每做一件事,全被人给弄得稀里糊涂、黑白颠倒,想说清楚,难啊比如她设“四匦”之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古今外的人全一齐说:“整人”连咱们那些想说点实话的史学工作者们,也被古今外的大史学家们弄得束手无策。流了十身汗水也找不到说实话的证据,证据哪去了?开始就被毁掉了,哪去找所以,我们可怜的要说点实话的史学工作者也只能低声随和了。哎这是史学研究们悲剧啊。然而,悲剧是美丽的。如果《红楼梦》不出现悲剧,不被高鹗们肆无忌惮地篡改、断貂续狗,哪还有数百年红学研究的美好悲剧?传统的力量太强大,几乎扼杀了真谛之美。然而,夭折的美丽孕育了火种,终将死灰复燃,冲破僵硬的历史外壳而泄其被阻遏的力量。武则天的研究也是如此,人们终将会现武则天历史的不朽新价值,这是被历史的沉沙所掩盖的史学的悲剧,终于会被重新搬上舞台,展示出惊心动魄的光彩。
历史的真实是:武则天立“四匦”是为的治理天下,治好天下,是她垂拱年间的一个重要的施政措施。她共立了四个匦,放在朝堂外东面的叫“延恩”匦,是个用人自荐匦,可以写你的自荐材料,包括个人的作品,此所谓“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为求人才,上一年她曾下诏:“凡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咸令自举”'《唐会要?匦》,卷第956页。'。这次立的“延恩”匦,是个求才的办法,是上年求才措施的继续。
放在朝堂南面的铜匦叫“招谏”匦,“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这是虚心纳谏,让官民畅所欲言,提供治国的正面建议和反面的教训。
立于西面的叫“伸冤”匦,“有冤抑者投之”,这个铜匦设立和意图明朗,让冤屈的人直接向央申诉,免得州县官、或上下串通搞出冤狱,民不得申。封建社会官场黑暗,蒲松龄有“覆盆之下多觉冤哉”的慨叹。如果武则天是个男人皇帝,敢于让黎民百姓直接到皇帝那里投状,史学家们不知该如何称颂了。
北面的铜匦叫“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祕计者投之”。这个铜匦有点神秘色彩,在当时设此毫不奇怪。大家都有迷信思想,自从武则天作为女人执政后,许多人就用那些玄机的谶兆暗着攻击她。好吧,武则天就立个铜匦,有什么玄机,包括军机玄机,写出来好了。她设这个匦,一方面说明她有点相信,另一方面也有防患未然的设计。她弄个箱子放在那里,有玄机妙道你就写出来放到里面,另在下面神神道道比附着骂人'《资治通鉴》、《旧唐书?则天皇后纪》、《新唐书?则天纪》。'。
铜匦铸好后,她郑重其事,特命正谏大夫、补阙、拾遗官各负责一匦掌管。
就这样,“四匦”的方案设计好了,安装设置好了,也有人专管了。全国的官民人等都要跑到洛阳来,或者自荐、或者谏言、或者伸冤、或者“通玄”,那就有个路费和食宿总是。为了做好这项工作,武则天不惜代价,规定:凡上京做那四件事的人,沿途都要提供驿马、按五品官的标准供给伙食,保证他们安全抵达。即使是平民百姓,农夫、樵人,太后也一律接见,来京后安排在国家的客馆里。接见后“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资治通鉴》,卷o,垂拱二年三月。'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这是国封建皇帝制度下的一个宏伟壮举是可以被传为佳话的优美历史宏篇是问:国历史哪个皇帝这么做了?哪朝哪代敢这么做呢?
但是在正统的历史书上,这“四匦”搞的四项内容通通不见结果。如自荐的内容,是武则天时代一项突破性的改革,受到后代一些历史名人的拍案叫绝(此项内容后将记述),历史书上在当时一字不提。纳谏的内容也是武则天的专长,她虚心纳谏,包括正反两方面的,她都纳,这方面的内容正史上也一字不提。但是我们能现历史记载的矛盾,如前面的引“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其实说的就是“纳谏”,就是说谁有好的治国办法,武则天认为这办法好,这人有办法,就可以破格任用。“所言”、“称旨”,怎么能说是“告密”呢其他两方面内容记述,也都完全走了模样。
传统史书的作者要改变历史事实有的是办法。他们在记述武则天立“四匦”之后,在武则天诏告国人到京城来,给驿马、食宿、召见的安排前面加上一段话,就完全改变了历史真面目。这段是这样写的:
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尃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乃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臣不得间,皆给驿马供五品食,虽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廪于客馆,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资治通鉴》,卷o,垂拱二年三月。'
看啊,就是这么插上一段话,就把前面立“四匦”的内容全部变成了“告密”,而太后为来京师的人皆给驿马,供食宿,亲自召见和破格给官,全成了鼓励告密者,给告密者破格赏官了。
这么写还能给人一个错觉,认为前面立“四匦”的事情已写完了,下面该写鼓励告密了,就把鼓励到京城自荐、提谏、伸冤等给驿马、供食宿、赏官全成了给告密者一种人的鼓励了。
所以,时至今日所有写到立“四匦”的史书,记述的内容全是告密的内容。带有全局性的施政改革方面一点也未见到成效,一下子被告密杀人取代了。
我们没有、也不必要为武则天辩护。作为一个皇帝,为巩固其统治地位,镇压、杀人在所难免。由于顽固势力太强大、多数大臣不配合,李氏宗亲不断叛乱,武则天用酷吏惨杀官员,扩大了打击面,也造成了许多冤狱,这些也是历史事实(本问题后将记述)。但是,武则天以酷吏制冤狱与立“四匦”治国,这是两回事。尽管“四匦”进行,人们到央“伸冤”时,自然就会揭,就会有贪官、脏官被惩罚。但这也是施政,也是以“四匦”为工具搞改革的过程必然会有的现象。而却不能用这一个方面取代主要的几个方面,这总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如果再通俗点说,武则天在朝堂四面立了四个箱子,让全国的官民都来向四个箱子里投信件(实际上她坐在朝堂上一一接见,也就不用投了,变成向太后递或讲了),这四个箱子分别是“自荐箱”、“意见箱”、“检举箱”、“通玄箱”,只要来京投信都一律享受同等待遇。而我们的历史学家们却说武则天只给向“检举箱”投信者以多种待遇,岂不是那么多的事情以一而代?那么多国人纷纷来京,不就变成了一次揭、检举和杀人运动了
武则天是国在史上的唯一女皇帝,尽管在传统史家的笔下,极不愿意写她是皇帝,只说她是皇后、皇太后,但仍然改变不了她皇帝的身份和史实。
但是,在封建制度下女人当皇帝,这的确太不可思议、太离谱了。所以,武则天做皇帝不仅要克服客观上的重重障碍和阻挠,还要克服她自己的思想负担。甚至可以这么说,她主观上的思想障碍之重,也甚难克服;是阻挠和障碍的客观物,让她克服了主观上的思想障碍,把她推到皇帝位子上的。就如一个人还没准备做英雄模范,大家一次次说他就想当模范,最后他就真的成了英雄或模范。
武则天是哪一天产生了当皇帝的念头的?这问题怕是永远说不清、说不准;而她当皇帝的念头,差不多是反对她的人都教给她的。一个人本来不是贼,大家一次次哄说他是,说不上哪一天他的一气之下做了贼。
武则天二度入宫,投入了争夺后位的残酷斗争,在废立皇后的宫廷论争,本来武则天为保住身家命,背水一战的。而关陇集团为了保住代表士族利益的王皇后,硬说武昭仪若当上皇后,唐朝天下就难保了。唐朝的天下不保,那是谁的天下呢?言外之意就是武家天下了,武家天下不就是说武皇后变成武皇帝吗?实际上这时的武昭仪想的是,做不上皇后就得倒大霉,小命也要丢掉。她哪有想当皇帝的奢望呢?太悬了但她做了皇后,却进入了政坛。
到麟德元年(664年),关陇势力欲利用高宗、武后夫妻间的矛盾废掉皇后,又以道士郭行真出入宫禁挑拨,西台侍郎上官仪说:“皇后专恣,海内不与,请废之。”'《资治通鉴》,卷o,上元二年三月。'其结果出现了“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宫”。即武后垂帘听政、“二圣”临朝,是武后辅佐高宗执政,武则天坐到了皇帝的身后,她仍无亲自做皇帝的想法。武则天垂帘九年,不断向皇帝的位子上接近。
到上元二年(675年),高宗身体状况渐坏,而武后与他共同执政近十年,对武后信赖,欲让武后摄政。书侍郎郝处俊、李义琰坚决反对,理由是“杜祸乱之萌”'《资治通鉴》,卷o,上元二年三月。'。朝大臣再度示高宗,若让皇后摄政,大权将旁落外姓,历史上有吕后之鉴。高宗听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从武则天本人考察,仍无要做皇帝的证据。
此后又十年,武则天主国政,高宗名为皇帝,形同虚设。但是她对健康状况日坏的高宗仍体贴关爱,自认为是替高宗处理朝事和国内事,忠于耿耿,尽责尽心,仍没有废皇帝、直接称君之想。
弘道元年(68年),高宗去世,她可以顺理成章登极为君。但是,她仍扶皇太子李显继位,以皇太后辅政。但李显荒唐,因与辅弼大臣裴炎谋,废宗。另立李旦为君后,仍以抚佐幼孤为己任,仍无称帝之想。但因李旦无能,乃“幽之别殿”,以太后名义临朝称制。因太后临朝,惹起徐敬业叛乱,裴炎代表朝大臣与叛乱配合,逼迫她交出政权。即使叛乱者以匡复庐陵王为号“讨伐”她,裴炎利用叛乱的声势逼她还政睿宗,但仍无她要称帝的口实,只把她比作吕后等“女祸”。此前,她皆无要亲自为君的语言和行为。
以上是武则天称帝前的主要表现。实质上,自从她当皇后不久,即遇上懦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