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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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清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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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丽丽的声音适合当播音员,低沉略带磁性,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她说:“谁呀?”何舍之嬉皮笑脸地道:“我呀。上班时间谁叫你满世界乱跑的,害我等这么半天。你们领导也不管管你。”官丽丽说:“我上厕所去了。”何舍之说:“那你们领导就管不着了。”官丽丽问他有什么事,何舍之先不着急回答,仍旧东拉西扯了一番,直到官丽丽不耐烦了,说:“你到底有事没有?你要没事我就先挂了。现在可是上班时间。”何舍之看了一下手表说差五分就下班了。官丽丽说差半分也是上班时间。何舍之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劳动模范。你快下来吧,我就在你们大门口等你。我有些很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官丽丽放下电话就到了下班时间。她背着包出来,在单位大门口见到了何舍之。她看见何舍之穿着出客的衣裳,她冷着脸,问他有何要紧话说。何舍之满脸堆笑地说:“晚上我请个朋友吃饭,想请你做个陪客。”官丽丽脸上阴得似乎要滴下水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要紧事吗?”何舍之笑道:“这事的确很要紧。我请的这位朋友是我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咱们以后许多事说不定都要指着人家帮忙呢。”官丽丽说:“我没什么事要人帮忙的。”何舍之说:“是我不会说话。是我需要人家帮忙,你只是帮我忙。”他赶着赔小心,又涎着脸道:“一夜夫妻百日思,未必你连这点儿面子都不肯给我。”官丽丽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满嘴喷粪。”
  何舍之只是一味赔笑。
  官丽丽没办法,只好答应与他一起赴会。他照何舍之的要求,忙碌了一通,换下长裤,换上一条眼下时兴的棕色百褶羊皮长裙,然后穿上一件红色薄圆领棒针衫和一双半高单皮女靴。在她换衣服的过程中,何舍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官丽丽的一身白肉,刺得他眼睛作痛。
  官丽丽身材本来就修长,加上这身打扮,更显得亭亭玉立。
  官丽丽收拾停当,何舍之嘴里赞不绝口,心里边却活像吞了个青皮橘子,酸里透涩。他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官丽丽说:“我觉得你要是穿上皮短裙,上身配羊绒短大衣,下面穿羊皮高跟儿小蛮靴会更好看些。我觉得那样打扮才更能发挥你身材的优势。”官丽丽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一伸手说:“拿来。”何舍之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说:“拿什么?”官丽丽冷笑说:“钱哪。你不是要我穿皮短裙、羊绒短大衣、高跟儿羊皮小蛮靴吗,你给我钱,我现在就可以按你要求的打扮起来。”
  何舍之听了,只是笑。官丽丽哼了一声。何舍之上去在她脖根儿使劲吻了一下。官丽丽站着没动,屋里光线很暗,使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模糊不清。
  官丽丽从车棚里推出一辆簇新的公主车。何舍之让她赶快放回去。何舍之说:“就你这模样打扮,没有大奔已够让人觉得委屈,岂能再骑自行车。”官丽丽说:“我等着坐你的大奔呢。”何舍之笑着说:“你等着吧,会有大奔让你坐的一天。”
  官丽丽把自行车放回车棚。两人拦了一辆面的来到南海渔村。他们在离南海渔村还有半站路的地方就下了车,然后步行来到南海渔村。何舍之老远就看见藏西贵的蓝色宝马停在南海渔村外面。他轻车熟路地领着官丽丽走进大堂。大堂里和他上次来时一样高朋满座。今天周而复始,又轮到南海渔村的民乐之夜,一支穿民族服装的小乐队也依旧在演奏着《空山鸟语》之类的民乐。看着眼前此情此景,有那么一刹那,何舍之心间感到一阵刺痛。
  他用目光四下寻找藏西贵,发现藏西贵坐在南头一个角落里,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个浓妆艳抹像刚从胭脂缸里捞出来的似的女人,两人正在有说有笑。这时藏西贵也看见了他,站起身来跟他挥手打招呼。他的手臂在空中摇了几下,蓦然就僵住不动,看他眼歪鼻斜,好像突然中风的样子,何舍之吃了一惊,尔后顺着藏西贵的目光朝身后找去,发现官丽丽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神情也僵得像块石头。
  何舍之朝藏西贵坏笑,轻轻扯了官丽丽一把。
  “走呀!”
  官丽丽飘飘忽忽,脚下踩着棉花似地走到藏西贵面前。何舍之替他们相互介绍,官丽丽是女朋友,藏西贵是铁哥们,然后又要求藏西贵帮助引见他携来的那位描眉画眼显得像个风尘女子似的女人。他发现往昔伶牙俐齿满嘴跑火车的藏西贵,这时嘴里却好像含了一块大萝卜,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含混不清。
  “这位、这位是……”
  藏西贵说了半天等于白说,除了这位是他的同学,何舍之仍旧什么也不知道。藏西贵却如释重负,说声“坐吧!”也不管别人,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何舍之一边点莱,一边暗自留意宫丽丽和藏西贵。他发现自打官丽丽进门,藏西贵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她身上,又顾忌着自己,不敢过分放肆,这样天气本不热,藏西贵脸上却直淌汗。
  何舍之点完菜,笑着问藏西贵:“我女朋友漂亮么?”藏西贵脸腾地红了一下,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啊,漂亮。漂亮。”说完,讪笑着赶忙将目光转开。何舍之瞅官丽丽,官丽丽低头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好像在仔细咂摸茶水的滋味似的。何舍之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就问小姐说:“今天有新鲜龙虾吗?”小姐说:“有的。我们这儿的龙虾是下午刚从澳大利亚空运过来的。”何舍之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咱们来只龙船吧。”不等大家说话,他就开始一二三四地点人头,点完对小姐说:“我们一共四个人,来只大熊船吃得完吗?小了又怕不够吃。”
  最后还是要了一只大熊船。小姐拿着点好的菜单离开后,何舍之从藏西贵的烟盒里拽了支红塔山,一边吸,一边对官丽丽说:“你吃过澳洲红龙吗?”不等官丽丽回答,又说:“我没吃过,今天咱们就开开洋荤。西贵是不稀罕的,人家是大老板,天天拿龙虾当饭吃。”说着,一扭头问藏西贵说:“是吧,西贵?”藏西贵说:“瞎说。”说完就笑,显得手足无措。何舍之说:“西贵,今天我高兴,你可得陪我好好喝两盅。”藏西贵问他何以今天特别高兴。何舍之说:“我见了你就高兴。”藏西贵这时精神松弛了一些,笑得也就自然了些,说道:“真的假的?我可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何舍之笑指官丽丽说:“不信你问问我老婆。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分钟准有五十九秒是在说你。丽丽,是不是?”官丽丽面无表情地说:“睁眼说瞎话,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说过你这位朋友?”何舍之听了,脸上略见些红,笑着对藏西贵和藏西贵的女伴说:“你们别介意,这不是她在说话,这是别人在说话。她气糊涂了。她这个月的奖金被他们头儿找茬儿扣了,所以今天心里忒烦。”
  菜陆续上来,何舍之和藏西贵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空了四五瓶长城干白。官丽丽和那个女人只喝椰汁。何舍之借着酒劲,开始跟藏西贵侃女人,听上去他对妇女问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似的,就仿佛他是全国妇联主席。官丽丽听得脸上直发烧。那女人初次见面,不好表示什么,只好讪笑。
  再后来,何舍之说到得意处,哈哈地笑,竟一伸手将官丽丽揽在怀里,叭地就在官丽丽脸上啄了一嘴。官丽丽一把推开他,眼睛瞅着他瞪得像两个大铜铃。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她拿起外套,好像准备走人。何舍之一把扯住她,两眼放着红光,满嘴喷着酒气,威风凛凛地说:“坐下!平时什么都由着你,今天我哥们儿跟这儿坐着呢,你敢不给我面子?你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拆了你骨头。”
  一边说,一边斜脱着官丽丽,见她立在那儿,胸脯急剧起伏着。他面醉心不醉,猜想她一半是真生气,一半却肯定是在借故掩饰心中的不安,不禁心里更加来气,大着舌头嬉笑着对藏西贵说:“我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点儿,哥们儿你甭见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是好人,就是糙点,我老婆就是这样的。”
  他抽着烟,对藏西贵挤眉弄眼。藏西贵如坐针毡,摘下眼镜来擦,一边擦一边偷觑官丽丽,又怕何舍之发现,眼一睃忙又溜开。何舍之都瞧在眼里,只装不看见,给官丽丽介绍什么澳洲龙虾是怎么回事,和什么叫一虾三吃,以及一虾三吃是怎么个吃法。
  说了一气,对藏西贵笑道:“我这都是现从人家那儿趸来的,班门弄斧你别见笑,我只听说过澳洲红龙好吃得了不得,其实从来没真正尝过。”藏西贵赔笑说:“光听人说是不行的,毛主席说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手摘一个来尝尝。”何舍之笑道:“我今天就是来尝梨子滋味的。”说着,回头对官丽丽说:“丽丽,说说话,大伙儿都挺高兴的,你甭扫了大伙儿的兴。你那几块钱奖金,回头让我这哥们儿补你就是。西贵,你舍不舍得这几块钱?”藏西贵忙说:“舍得舍得,是给我弟妹又不是给外人,有什么舍不得。”就问官丽丽被扣了多少奖金。官丽丽说:“你听他放屁。神经病。”藏西贵听了笑说:“弟妹你别见怪。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太有谱儿。”何舍之吊着眉毛说:“是吗,说话没谱倒没什么,别做人没谱就行。”
  藏西贵和官丽丽听他好像话里有话,两人心怀鬼胎,听了都不敢贸然搭茬儿。又坐了会儿,官丽丽推说跟人约了点儿事,要赶着去办,跟藏西贵和藏西贵带来的女人道歉,站起身准备走。她对何舍之看都不看一眼,好像根本就没有何舍之这个人似的。
  何舍之拦住她不让走,说:“大熊船还没上来呢,今天咱可就是奔着澳洲红龙来的。你好歹吃了再走。”官丽丽冷冰冰地说:“留着你自己慢慢吃吧,小心别噎着。”何舍之笑着对藏西贵说:“不知我又触着她哪根筋了。”他这里说话的时候,官丽丽已推开椅子,穿好外套向外走了。何舍之忙大喊大叫地让官丽丽等等他,一阵风追了出去。
  他走到一个听不见的地方,那艳乍的女人就对藏西贵说:“你这哥们儿是不是缺点儿什么……”她翘起一根涂成黑色的指甲戳了戳太阳穴:“这儿是不是有毛病?”她话音未落,藏西贵就一脸凶神恶煞地吼道:“有这么些吃喝还堵不住你的嘴吗?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你对我哥们儿评头论足的。”那女人好像很怕他,被他一通训斥,果然立刻闭上了嘴巴。
  藏西贵靠在椅背上,瞧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儿呆后,也起身准备走人。小姐拦住他,问他们谁结账。藏西贵付了三千多元的饭费,才得脱身。怕做冤大头偏偏又做了一回冤大头,藏西贵一边数钱,一边心里好不懊恼。
  在南海渔村外面,藏西贵扔给那女人两张老人头,让她自己打个“的士”回去,自己却开上蓝色宝马,追着何舍之和官丽丽走的方向去了。
  何舍之追出南海渔村时,看见官丽丽已钻进一辆出租车,他连忙跟着也钻进车里。司机问他们去哪儿,他说兴宝门。官丽丽让司机先到张公寺。何舍之单位在兴宝门,官丽丽他们单位却在张公寺,中间大概隔着五六公里的路。何舍之让司机别去张公寺,直接开到兴宝门,官丽丽却坚持要司机先送自己到张公寺。司机说:“要不然这样吧,你们俩先下去商量一下,商量妥了,到底去哪儿,回头告诉我,咱们再走。”官丽丽大声说:“张公寺。”
  司机瞄了一眼何舍之,见他不吭气,就发动汽车。到了张公寺,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何舍之付了车费,追在官丽丽后面,使劲问她自己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官丽丽好似不听见。
  说话间,官丽丽走进了他们单位的宿舍区。官丽丽他们单位的宿舍区与办公区在同一个大院内,那是一家大外贸公司,门禁森严。何舍之想跟着进去,看门的保安拦住了他。他指指官丽丽说:“我跟她一块儿的。”保安望着官丽丽。官丽丽头也不回说:“我不认识他。”保安听说后,就不放何舍之进去了。何舍之在官丽丽后面又蹦又跳,叫道:“官丽丽,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无情无义,连自己的老公都不认了呢?官丽丽……”可是官丽丽已走没影了。
  何舍之一下子泄了气。
  刚从军队转业的保安脾气很大,声色俱厉地警告道:“此地严禁大声喧哗,你要再在这儿胡嚷,我可就要拘人了。”
  何舍之瞪了保安一眼,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悻悻地离开了官丽丽的单位。他原本想打车回宿舍的,一摸口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将钱夹丢了。他想给官丽丽打个电话让官丽丽送点儿钱出来以便他能打车回去,保安却不愿借电话给他。那保安毫不掩饰地显出他对何舍之的厌恶。何舍之没有办法,只好走路回去,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宿舍。
  到了宿舍,他连灯都没打开,就脸不洗口不漱地抱着两条腿坐在铺上胡思乱想。这时他的情绪恶劣透顶。几个小时前他的心情还是相当晴朗的,当他一手导演了那场莎翁式的精彩好戏,并且看见完全达到了预期效果时,那一刻他活像鸦片鬼刚过了瘾似的,既兴奋又满足。但这种心境没有维持多久,一时三刻就像肥皂泡一样幻灭了。现在剩给他的,只有深刻的沮丧和难以言说的落寞。就像遭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海难,满船人都遇难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漂流在海上苟延残喘,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海水,而他的力气却像剥蚕抽丝一样,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他已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他听天由命地等候着灭顶之灾的到来。
  他床头有台老式录音机,是他从单位上抄来的。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哀乐放进录音机里,将音量调好,然后戴上耳机,倚在被垛上。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珠悄然滑下了他的脸颊。但他已毫无知觉了,不知什么他已睡着了。
  藏西贵是在远处望着何舍之走远了才下车来到官丽丽他们单位大院外面的。保安打老远望见从宝马轿车上下来,不知他是什么人物,对他很客气,但一样不同意他进去。藏西贵给他钱,他也不答应。藏西贵没奈何,在官丽丽他们单位外面徘徊了大半宿。保安眼珠儿骨碌碌追着他,也跟着紧张了大半宿,差点儿没让他搞得神经崩溃。
  第十九章
  自从那天从麦当劳跑回家后,梁小就病了一场。她发高烧,恶心,还时不时伴之以呕吐和抽搐,将她妈急得够戗。好在不久她的病情就稳定下来,医生给她开的药方是:心绪郁结,肝火旺盛,卧床静养一月。
  但是,梁小实际上只休息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时期里,熊之余亲自来看望过她一次,同时并委托尚哲义代替自己来看望过她几次。如果不是见梁小看见他时那闷闷不乐的神态,熊之余本来是不愿意委托尚哲义代替自己的。
  梁小的意思想辞职,离开兴隆工贸公司。她将自己的想法跟妹妹梁静说了,立刻就遭到了梁静的反对,她的理由是:兴隆公司工作轻闲,报酬不低。现在下岗职工这样多,要找一个工作很不容易,要找到这样好的职位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她应该珍惜这样一个工作岗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言放弃。
  她还循循善诱地说:“姐,你既然真喜欢熊之余,你就不应该轻言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不幸福,只有经过艰苦追求而得到的幸福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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