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所长不悦地瞪了莫大可一眼,似是不喜他插话,但掉过头就换了一副笑脸,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对章小红说:“原来你妹是个空姐,怪不得长得那般漂亮。”一边伸出舌舔了舔嘴巴。莫大可心里笑得不得了,听赖所长对章小红说等她妹回来,想请她和她妹吃顿便饭,要章小红一定赏光。“你妹回来呼我一下,这是我的呼机号。”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撕下一页交给章小红。章小红欲待不接,只见莫大可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只得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赖所长笑着,一晃一晃地走了。章小红问莫大可这是怎么回事,莫大可只得照实说了。章小红听了半晌设则声,眼里含着泪,咬着嘴唇呆了半晌,等收摊子的时候,坚持要跟莫大可去面谢莫晶晶。莫大可拦不住,只得随她。进门莫晶晶却不在,老太太说跟马昊去什么大太阳迪斯科舞厅蹦迪还没回来。莫太可笑话老太太满嘴新鲜词,一面让章小红先回去,说不到半夜三更,肯定见不着她人影。章小红不肯,等了一会儿,果然不见莫晶晶回来,才只得怏怏告辞。莫大可担心老太太又朝莫晶晶乱吹风,不敢请章小红到自己屋里坐,只和章小红在客厅里坐着说话。老太太很有意思,拿了半个冰西瓜让他们吃,自己跟避嫌似地躲了出去。
老太太回来时,章小红已经走了。莫大可说:“妈,你这是干什么?我和章小红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老太太听了,将两只手乱摆,笑得跟什么似地说:“你甭跟我解释,你们现在年轻人的事,我明白不了。”说着,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莫大可又等了会儿莫晶晶,想跟她说赖所长请客的事,等了会儿不见莫晶晶回来,自己觉得乏,也就去睡下了。
翌日早起跟莫晶晶说了赖所长请吃饭的事,问她是什么主意。莫晶晶立刻说:“干吗不吃?送上门来的,不吃才傻呢。他还差着咱两条红塔山呢。”莫大可像瞧稀罕似地瞧着她,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倒是来者不拒,见便宜就上。”
赖所长听“赵素红”俯允了吃饭,喜不自胜。他请“赵素红”挑个地方,莫晶晶问莫大可,莫大可说章小红没工夫,不要走远了,就近找个馆子吃了算了,就问赖所长附近有什么好馆子。赖所长是久惯的吃货,哪天没有一两场宴席,对左近餐馆门儿清,就说:“那就尔雅阁吧,尔雅阁专营粤菜,味儿很地道。”
赖所长本不愿莫大可参加,莫大可愣往里凑,赖所长心里腻歪莫大可没有眼力见儿,可也不便往外生撵。他看出来章小红和莫大可关系非同一般。章小红自己本不愿去,莫大可硬拖了她去。当下一行人一起来到尔雅阁,只见那里果然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赖所长推门进来,几个小姐像接皇帝似的,赶忙迎了过来,笑得脸上打皱,赶着给赖所长开了雅间。
莫大可装傻充愣,拿过菜谱来,也不管好不好,只照着最贵的点。章小红见了,紧张得嘴唇煞白,两只手几乎绞成麻花。莫大可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是担心赖所长到时见钱多,会赖账,反而让他们付账,或是赖所长钱带的不够,到时免不得要大家凑,少不得她也要摊到一份。这样想着就开玩笑地问赖所长带的钱够不够,赖所长大模大样地抽着烟,让他只管点。莫大可用下颏朝赖所长点点,对章小红笑笑,意思让她不必担心,就老实不客气地接着又点了好些个莱。
一会儿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几个人吃得杯盘狼藉,蛇酒蛇羹澳洲红龙虎斗飞禽走兽生猛海鲜都吃了一个遍,几个人都肚儿溜圆,撑得在那儿直打嗝。只有赖所长没怎么吃,只蜻蜓点水似地下了几筷子,就嘴里噙着一根牙签,很绅士地不时给莫晶晶夹夹莱,给章小红夹夹菜,余下就是笑眯眯地看他们吃,一副阔佬拿土冒儿开心的样子。
莫大可也不理会,吃完,问赖所长跟尔雅阁老板的交情如何。听赖所长那意思,尔雅阁的老板就是他儿子。莫大可等他吹完了,才抹抹油嘴说:“要这么着的话,如果赖所长想在尔雅阁安排个把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吧?”赖所长一愣,瞧着他说:“你想到尔雅阁干?”莫太可笑连忙说:“不是我。”他指指莫晶晶说:“是她姐。”赖所长掉头问章小红说:“你有兴趣在这里干?”章小红四下望望,垂眉耷拉眼地说:“我没这福气。”莫大可大声说:“你就说你想不想在这儿干吧,你想在这儿干,人家赖所长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等于紧了赖所长一铆钉,赖所长想溜,也没地儿溜了。赖所长只得笑眯眯地望着章小红点头。章小红憋了半天,才涨红了脸,说道:“那敢情好!”就只顾绞着手。莫大可就对莫晶晶说:“你姐的事全仗人家赖所长了。”赖所长还没得及做声,莫晶晶挤眉弄眼地说:“赖所长,我姐的事有劳你了。”赖所长听了,不由浑身酥软,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一瞅着莫晶晶嘻嘻笑,一边连说没问题,将胸脯拍得直响:“包我身上了。”莫晶晶问什么时候能有回音,赖所长起身说:“我这就打电话,找尔雅阁的老板商量。”一会儿回来说,事情成了。莫大可和莫晶晶都夸他有本事,高帽子载得赖所长一阵一阵犯晕乎。
莫大可问尔雅阁老板准备安排章小红做什么工作以及报酬问题。赖所长说:“做保洁员,开始月工资四百元,没有奖金;如果干得好,从第三个月起可以加薪,并且有奖金。”莫大可问保洁员是否就是扫地拖厕所的。赖所长笑而不答,神色间略略有些尴尬。莫大可知道果然如此,就不太满意,说一来工种未免太脏太累,二来薪水也少了点儿。莫晶晶也有同感,只有章小红慌不迭地说:“这就不错了。我在家里就喜欢搞卫生,看见哪儿都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心里就高兴,人也有精神。”赖所长就对莫晶晶说:“让你姐先干着,回头我再找尔雅闷老板给你姐换个工种。”章小红感激涕零,当下手足无措,连说了一百多个不用。
饭后结账,这顿饭吃了三千多元,莫大可和莫晶晶还只在心里吃惊,章小红已是唬得舌挢不下。赖所长让小姐把账单拿过来,很潇地签了一个字,又把账单退给了小姐,笑着对众人说:“俗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让你们见笑了。”莫大可这才知道,敢情今天不光他们这些吃请的是白吃,就是请吃的赖所长也是白吃,脸上笑着,嘴上奉承,却在肚子里骂娘,一边后悔最后没再要两条香烟。
结完账,赖所长又要带大家去洗桑拿浴,完了再跳舞唱卡拉OK,或者玩保龄球,说都是他买单。因为章小红赶着要回去,最后只唱了半个小时的歌,就都散了。
唱歌的时候,赖所长趁人不注意,悄悄问莫晶晶明儿是否有空。莫晶晶早得了莫大可的指点,说因为人手不够,局里抽她暂时改飞国际航班,明儿就飞西雅图了。赖所长听了,显得很失望。莫晶晶问起赖所长的家庭情况,赖所长沉痛地诉说了自己的不幸婚姻,说年轻时没有见识,误上贼船,娶了个如狼似虎专制霸道的老婆。莫晶晶陪着沉痛了一回,就让他挺起胸膛,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挑战,说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生活的强者。赖所长很感动,也很激动,紧紧拉着莫晶晶的手,请她帮助自己迎接生活的挑战,做生活的强者。莫晶晶勉强忍住,推说上厕所,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笑了半天。
莫大可送章小红回家,在公共汽车上就看见季小兵在路口翘首以待,眼镜片在路灯下一闪一闪地发光。他就没有下车,多坐了一站地,才换车回了家。莫晶晶还坐在床上看书没睡,见他回来,就迫不及待给他讲赖所长的故事,一边讲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莫大可却感到哭笑不得。
第二十九章
马昊专门请了假,到莫晶晶家里,看她还需要什么帮助。莫晶晶不在家,和同学们聚会去了,她妈说是临行告别。马昊觉得很羡慕,莫晶晶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他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已经是恍若隔世。
马昊进门时,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正坐在堂屋穿他的羊肉串。马昊见他穿的羊肉串肥的多瘦的少,知道他买的都是一些便宜的下脚料。马昊就顺嘴开了句玩笑,说莫大可如此下去没几天就发了。平时他们偶尔也开开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莫大可总是很快乐的。
他没有注意到莫大可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章小红到尔雅阁上班去了,莫大可突然少了一个伴,还很不习惯,这使他的野摊子也摆得没情没绪的。这时听了马昊的话,正好,他一肚子无名惆怅无处宣泄呢马昊撞到枪口上,正好给他做了靶子。当下听了马昊的话,莫大可嘿嘿一阵冷笑,反唇相讥。莫大可的话很难听,话里带刺,马昊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莫大可说完就埋头继续穿他的羊肉串,将他丢在一边,好像没看见他站在旁边似的。
马昊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他期望老太太能出来替他解解围,可是老太太在屋里替闺女收拾行李,忙得昏天黑地,根本顾不上他。
马昊无聊地站了一会儿,羞眉臊脸地对莫大可说了声再见,逃似地离开了莫晶晶的家。他坐在车里,越想越生气,心里说,我有钱没钱关你什么事,我的钱是正道赚来的,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没本事赚,何必眼红别人呢。
他是赌着气回到酒楼的。他刚走进大鸭梨酒楼大堂,就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发现喊他的是林艳。林艳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打扮得花里胡哨,精神焕发。
“你这破衣服是从哪聊淘来的?”他笑着指着林艳身上大朵热带花束图案的呢子上装说道。
“破衣服?”林艳瘪着嘴,一脸不屑地道:“这样的破衣服你有几件?这件衣服花了我二百美元呢,是我在新加坡最有名的鱼尾狮购物中心买的。”
“看不出来,这样一件破衣服也要二百美元。”马昊走过去,伸手捻着她的花呢上装。林艳将他的手打开:“别瞎碰,弄脏了你洗?”马昊笑道:“这样的糙呢子也要二百美元,你一定是上新加坡奸商的当了。”
“嘁。”林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种怪声,以表示自己对马昊无知的不屑和轻蔑:“说你老外你还真是老外。你不知道新加坡是个法治国家,人家那儿是不兴坑人的,东西值多少钱就卖多大价码,实打实,不像咱们国内,到处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马昊笑道:“你拿了新加坡人多少钱,竟这么卖命地替他们声辩?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变成了汉奸。怪不得人家说这日子汉奸满天飞呢,我还不信,想不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气得林艳直跺脚:“闭上你的臭嘴。走开!快走开!”
这样一来,刚才从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那儿无端受来的鸟气多少发散了一点儿,马昊心开朗了许多,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法律顾问办公室。他刚走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铃响,拿起电话,打电话来的竟是莫晶晶。
“我哥让我给你道歉。”莫晶晶上来就说话,“他说他不是有意要戗你的。他今天心情不好,他请你多担待。”
“没什么。”马昊很奇怪莫晶晶缘何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莫晶晶说她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是她哥哥主动告诉她的。莫晶晶说:“我哥是因为章小红的事生气,你别介意。”马昊知道章小红是个下岗女工,和同病相怜的莫大可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关系。冲着莫晶晶的面子,他立刻原谅了莫大可。他嬉皮笑脸地说:“你哥太小瞧我了。如果这点儿小事都能让包生气,那我岂不早就气死了?我一天到晚要生气的事多了。”
莫晶晶道:“你有什么要生气的事?”
马昊笑道:“不说别的,有你一个就够了。”莫晶晶道:“我又怎么招你惹你了?”马昊道:“今天我好心好意到你家里,看看你还要我帮什么忙,谁知你却不在家,害我空跑一趟。”莫晶晶道:“这不能怪我。我们同学聚会,给我饯行。”马昊听她的意思,是将自己的玩笑当了真,才连忙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别急。”他听到莫晶晶在电话那头啐了一口,他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见莫晶晶娇嗔的模样,不禁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下。
自从青年湖的那晚起,马昊对莫晶晶的观感全变。如果说他之前对莫晶晶还有些不耐烦,认为莫晶晶自私贪婪的话,现在他却完全能理解她了。是啊,一个女孩子,眼看就要背井离乡,负芨西渡,到远隔千山万水的美国去留学,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多要点儿钱,多准备点儿东西,行吗?万一到时候美国那边的奖学金不能及时发下来,岂非要挨饿受冻?
他这样解释着莫晶晶前一段的疯狂购物行径,就再也不心疼自己的钱了,非但不心疼,反而觉得莫晶晶要的少了。前几天,他又托朋友换了一万美元,给莫晶晶带上。莫晶晶不肯要,是他强行塞到她的口袋里的。
“喂,我说,请林艳的事怎么样了?”莫晶晶在电话那头问。
“哦,她还没有回来。她可能还在新加坡呢。”虽然马昊现在自觉能够理解莫晶晶,也相信莫晶晶,但还是不愿意莫晶晶和林艳见面,毕竟自己和林艳的关系非同一般,三个人聚在一起,总是有点儿别扭。万一到时候林艳再说出什么话来,那就更要命。他是口无遮拦的。
“她还在新加坡?她是不是准备留在新加坡不回来,就此移民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她自己吧。”
“我没工夫问了。我过两天就走了,你见到她时,代我问她好。”
“没问题。”
马昊等了一会儿,直到莫晶晶先搁下话筒,他才跟着将话筒搁下。他抻了抻领带,使自己的呼吸顺畅点儿。他把脚架在办公桌上,靠在皮转椅上浮想联翩。从窗口衍射进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凸出了他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使这张脸显得有种心满意足的意味。
官丽丽满世界找何舍之不着,差点儿没急死,她哪里知道,何舍之一声不响地北上找他的老情人去了。
何舍之住院的一个月,急坏了梅岭琳。原来她在瓜州的时候,已经跟何舍之约好,她回去顶多半个月,何舍之就带领摄制组北上与她会合。梅岭琳回到家乡小县城,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却总是不见他的人影,后来打电话到何舍之单位,才知道他出事了。
何舍之刚一出院,梅岭琳就打电话找到了他。她告诉他,他们经理都等急了,请他尽快带摄制组北上。正好,何舍之经过这场事故,也想找个地方出去散散心。他现在心里对官丽丽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不想让官丽丽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张罗这些事,都是背着官丽丽的。
瓜州是个开放城市,影视业发达,摄制组好找得很,有人说,随便从环城路上丢块砖头下去,砸死的三个人中最少有两个是搞电影电视的。何舍之给梅岭琳他们公司帮忙找妥广告摄制组后,梅岭琳所在的公司派梅岭琳和公司一位副经理亲自到瓜州这座开放城市来接摄制组,何舍之随机前往。他在这个草台班子里,司职文学脚本。其实拍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广告片,根本用不着什么狗屁脚本。不过这个草台班子是他拉的,他从中拿着一份钱;拿了钱,总得找个活儿干干,面子上才好看,钱也才能拿得名正言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想趁此机会,顺便回老家看看。他已有好几年没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