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主任显然知道这是革命诗人裴多菲的诗歌,我躲过了一劫。李主任说非常欣赏我的革命激情,勉励我事业为重,党和组织信任我。我赶紧向李主任保证,为了革命与自由,我会随时像伟大的诗人一样抛弃自己的生命与爱情,做好革命的接班人。从办公室走出来,我差点虚脱。记着告密者的名字,我暗下决心,你会得到报应的。76。6。25”
化险为夷?与我的推测基本吻合,只是我心中的疑惑更甚,既然躲过了这场劫难,她没有被打倒,也没有含恨而死,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诅咒的出现?
在第七期的第一个折页处,我发现了一行字:“告密者,已清除!76。6。28”
字是用红笔写成的,透着血淋淋的肃杀,我打了个寒噤,仅仅是三天的时间,一个揭发者就被打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用“清除”二字打入了不可预测的境地。我在想,人的生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比起任人**的野草,能高贵到哪里?
带着无尽的感慨,我翻开了下一个折页处,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放暑假了,我们都需要冷静,希望假期的时间能冲淡我们之间的不快,也能使他重新回归到革命的道路上。76。7。8”
时间已进入了1976年7月,在那个专制独裁,好大喜功的年代,连建党节这么重要的活动都没有体现出来,可见两个人的感情确实已经到了十分不稳定的地步。
不过,照我的经验看来,沙洲幽女的愿望可能就要落空了。假期是感情最不稳固的时期,每年分手的高峰期都集中在寒暑假后,甚至在假期期间就有好多人分手。一般的情况是,两个人因为小事情闹矛盾,又无法当面解释,于是双方都容易冲动,一冲动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感情悲剧。何况沙洲幽女和男朋友之间的分歧是政治观点的分歧,这在那个年代是最大的事情,加上那个时代的交通和人们的思想观念远没有现代发达与开放,两个月的分别跟两年也差不多了,怎么可能指望着假期双方会冷静下来?
对他们的感情,我真的无法抱乐观的希望。
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悲观判断,继续翻开了下一处折页。
“我真的绝望了,两个月不见,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再见面,恍如隔世,沉默了好久都没有一句话。我感到一阵恐慌,也许就这样被他背叛了。可他依旧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这就是我苦苦等待的结果?这就是我苦苦思念的结果?不,我不甘心!76。9。3”
我长叹一声,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一段不稳固的感情,再加上长时期的分离,两个人严重的分歧更加得不到调和,分手是显而易见的了。
找到下一处折页,书页上有水滴滴过的痕迹,看了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那是泪水,一个女人伤心绝望的泪水。看到这些泪痕,我不禁对沙洲幽女产生了同情,一个女人面对自己即将失去的恋人,内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想起曾经有几次在校园里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到过几个抱膝痛哭的失恋女孩,一时间我发现心中竟不再对沙洲幽女那么憎恶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极度维护自己爱情的女子。痴心女子负心汉,千百年来聚集了多少弱女子的鲜血和泪水。
我晃了晃头,理了理心中的纷乱,继续翻到下一处。
“天塌了!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了!我们最红最红的红太阳陨落了!到处是哭声,到处是泪水,到处是悲哀,没有了毛主席,我们未来的日子如何面对?恐惧与迷茫笼罩着全中国。而我,不仅失去了毛主席,也失去了我的爱,生命还有什么意义?1976。9。9”
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全中国失去了主心骨,全中国陷入了迷茫,全中国陷入了巨大的恐惧,没有了毛主席,我们将如何面对明天?即使在今天,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也为毛主席的离去而感到迷茫。没有了毛主席,我们一夜之间失去了信仰,直到21世纪的今天,我们依旧困惑于信仰的危机,依旧陷于信仰的真空。我们的信仰在哪里,这个民族的前途在哪里,希望又在哪里?
带着无尽的迷茫与遗憾,我继续翻书,心中一时却产生了说不出的麻木,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为何要读这本书。
“昨天,两个人对面坐在空荡荡的图书室,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恨,我痛,可我恨谁?我恨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毫无意识地就写下了一个恨字,狠狠地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沉默无语。我想到了死,为了逝去的信仰,为了夭折的爱情。我掏出小刀,在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刀,鲜血立即涌了出来。他慌忙来阻止我,要给我止血,我推开他,捂住了伤口,心中麻木地感觉不到疼痛。我说不出的恨,将沾满鲜血的手狠狠地按在了那个恨字上面。他的脸色煞白,慌忙把书还上,又把我送到了医院。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不想活了,救我又有何意义?爱情就像毒药,更像魔鬼,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恶魔就散布了世界。陷入了黑色的诅咒,就听从它的指引吧!76。9。12”
我终于明白了血手印和恨字的来历,更找到了明显的“诅咒”二字,但这所谓的诅咒,放到了这段话中,你能体会出它是针对谁的呢?诅咒是怎样形成的?只是恨吗?连沙洲幽女都不知道自己恨什么,那这个诅咒到底是何意义?
再翻下去,是吴天做的最后一个折页,这几处折页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从页数上可以推测出沙洲幽女的心情已经乱到了极点,书的内容她肯定是没有看,只是在把文字写在空白处,发泄着内心的痛苦。上一处的时间已经是1976年9月12日,最后一处折页已经出现,我的心中一阵恐慌,因为直到现在我根本都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我该怎么办?如果说没有诅咒,那么几百个人躺在那里,一件件的邪事就摆在那里。如果说有诅咒,那诅咒又是什么?如果最后的折页处没有答案,我怎么才能理解那个诅咒,如何才能使那几百个躺倒的人重新站起来?
“这个世界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将带着我的爱,带着我的秘密走向另一个世界。可谁能陪我走向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孤独的我,我有些害怕,可我没有选择。恨,恨,我好恨!恨,一条不归的路;怨,一颗绝望的心。76。9。16”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这里就是9月16日的结束。我惊恐地往下翻着,希望吴天没有看完,希望下面还有新的文字。越翻心越凉,越翻越惊恐,空白,空白,还是空白!
书的扉页上的几句话在这里都找到了,连噩梦中的话都在这里找到了,可我唯一找不到的就是答案,找不到解除诅咒的答案!
我的心刹时乱了,手也紧跟着哆嗦起来,我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翻着,一页一页地翻着,什么都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天啊,难道这是一个无解的诅咒?几百个人就为了这个诅咒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的冷汗冒了出来,对着吴天大喊:“吴天,你没有漏掉吧?没有漏掉吧?”
吴天疑惑地看着我:“没有啊,到9月16号就没有了,后面的我翻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没有答案,没有答案!”我歇斯底里地吼着,“怎么办?怎么办?老江他们怎么办?几百条人命怎么办?”
吴天跳下床,从我手中接过了书,对我说:“先别急,我再看一遍,仔细找找,可能再能找到什么,也可能是我们有遗漏的地方。”
吴天接过书,从头到尾一页页地翻着,仔细地翻着。两遍过去了,吴天的额头上也渗出了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吴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翻了好久,吴天脸色苍白地递过了书,颤抖着说:“没有,真的没有了!我也找不到答案!”
我夺过书,不顾一切地再次从首页又翻到了最后一页,连书的封皮都没有放过。半个小时后,我真的再没有信心翻下去了,从9月16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呆呆地看着最后一处折页,把这段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入眼都是死亡的字眼,难道几百个人都要为她陪葬吗?
我抚摸着每一个字,最终还是看到了“76。9。16”,什么都没有,我既发现不了新的文字,也找不到什么是诅咒,更找不到解除诅咒的答案。
可是要说没有线索,那也不是绝对的,至少我弄明白了,沙洲幽女死于1976年9月16日或者之后几天,这段话可以说是她的遗书,而且她害怕一个人走向另一个世界,她想有人陪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我抚摸着这几行字,不断地在考虑这个问题,难道这几百个人真的无法幸免了吗?真的要跟她在那个世界做伴吗?
忽然我的手指感到了异常细微的字痕凸起,我立即凑了过去,仔细看着这差点被忽略的字痕。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是这页纸反面的文字,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并没有发现后面有字啊。
我满腹狐疑地翻了过来,在那几行字之后,隐约地看到了一句话。由于这几处都是用钢笔写成,纸的质量又差,钢笔字产生了严重的洇纸现象。三十年过去了,墨的扩散也使字迹更加模糊,反面的几句话几乎都看不出来了,如果不是仔细地触摸前面的几行字,真有可能就把这句话给忽略过去了。
我仔细看了一遍这句话,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读了出来:“也……许……死……亡……是……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
读完这句话,吴天的脸唰得白了,我也浑身冰凉,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正文 三十六 大学教给了你什么?!
“死亡是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我呆住了,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论?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我和吴天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难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力气,这几百个人逃脱不了死亡?
我觉得自己在一瞬间便崩溃了,焦虑,恐惧,压抑,一起涌上了心头,绝望与沮丧如同一张灰色而冰凉的网,勒住了我的心脏,越来越紧,几乎要迫使它停止跳动了。
不!我在心底喊着,阻止自己的思维走向绝境。
你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在照片里找出了那么多的信息,在恐惧中找到了没有病倒的根源,从宿舍的分布又找出了那么多线索,从梦中又看到了绝地逢生的佛光,为什么要灰心,为什么要放弃呢?一定可以找出解决的方法,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对,我不能失去信心,我不能绝望,可是希望又在哪里?
手机响了,我猛地一颤,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找手机,而是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表去看时间。差一刻四点,又出什么事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精疲力竭,心弦已经绷到了极限,再有一丝风吹草动,它就要绷断了。
我几近崩溃地接起了手机,几乎都要哭了:“喂,老洪,又出什么事了?”
电话是拯救的,听了我的声音,他有些奇怪:“东方,怎么了?你不舒服?”
我哭丧着脸:“不舒服?何止啊?我想就是死了也比现在好啊……什么事?”
拯救接着问:“那些护身符都发下去了吧?”
我提了提精神回答说:“发下去了,女生那边怎么样?”
拯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都发下去了……女生总比男生容易接受这些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拯救才接着说:“我想去趟医院,段娜快……快不行了……”
“什么?!”我立即从床上跳起来,脑袋砰得在天花板上狠狠撞了一下,满眼的金星,“快走,赶快来宿舍找我,我发现了新的线索,一会儿当面告诉你。别忘了戴几个护身符!”
我揉了揉撞得昏昏然的脑袋,整理了一下衣服,把书扔给了吴天,让他继续找线索,然后立即冲下了宿舍楼。
出了宿舍楼,不一会儿便看到拯救急火火地骑车从南边冲了过来,我立即跳上车,喊道:“别停,先去中医院,把护身符给段娜戴上!”
拯救二话不说,驮着我朝着中医院疾驰而去。
到了中医院,找到重症监护室,看到段娜的父母正伤心欲绝地坐在休息椅上哭天喊地,旁边几个院领导也是焦头烂额地安慰着段娜的父母。重症监护室的门关着,除了医生和护士谁都不允许进去,我们只能眼巴巴地在外边看着。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的到来,我趴到监护室的大窗户上,透过玻璃往里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短短三天的时间,段娜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红润光泽的皮肤早就不见了,前几天至少还是白里发青,即使看了不舒服,那还是皮肤的样子,可现在段娜浑身变作了灰黑色,简直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脸颊深陷,形容枯槁,远远看去,就像一具没有完全脱水的木乃伊。
我吓得浑身发软地退了开来,连腿都撑不直了,拯救赶忙扶住我,向前面的休息椅走去。
“那还是人吗,那还是人吗……”我喃喃自语着,一边走一边打着趔趄,把拯救拽得一摇一晃。
好容易找个地方坐下来,拯救悄悄地告诉我:“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最晚拖不过明天了……可能今天晚上就……”
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急急地对拯救说:“快,快把护身符拿出来,一定要想办法给她戴上,这是唯一能救她命的方法,别把嘴张得那么大,一会儿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
正好这时从走廊的拐角处走来一位医生,走廊里是一片哭天喊地,谁也没有注意到医生来了。我和拯救急忙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医生的胳膊就不放了。
我和拯救立即声泪俱下,医生,里面的女孩是我们妹妹,我们赶了两天才到了聊城,没想到是给妹妹送别的。医生,您可怜可怜我们妹妹,我们两个求来了护身符,不管有没有有用,这是做兄长最后的心意,您一定要帮忙给妹妹戴上。医生,我们给您跪下了!
医生急忙托住我们两个,我和拯救也顺势起了身,流泪归流泪,下跪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医生却感动得不行,忙接过护身符说,咱不兴这个,不兴这个,我给她戴上,给她戴上……
我们这才放开医生,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看着医生向重症监护室走去。
刚到监护室门口,段娜的父母哭喊着跪着在医生面前,大叫着,医生您救救我们的女儿!
医生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只好一边拉他们一边保证自己尽最大的努力。我和拯救一时感到惭愧,连做戏都做不真,什么是真心诚意,差别一看就看出来了。
医生好不容易进了病房,我们远远地隐约看到医生轻轻俯身向段娜说了些什么,然后把护身符戴到了她的脖子上,段娜有什么反应我们没看清楚,即使有什么反应,我们也觉察不到了。看到护身符挂到了段娜身上,我和拯救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和拯救又悄悄退到了角落里,找了休息椅坐下来,不等拯救发问,我便把今天上午送明明如月去医院所经历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从进医院我听到而拯救和小狐狸没听到明明如月那句阴森森的话,到做的那个梦,梦中的情形和受到的保护,又讲到从实验楼回来想到的两条死亡威胁线,以及我对这几个恶化同学的推测,一一告诉了拯救。
拯救听得倒吸着凉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又把那本书的大体内容向拯救复述了一遍,并坦率地承认自己找不到诅咒的来源,更找不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最后我对拯救说:“下一个肯定就是溜达了,我必须把玉佩给她送去,必须阻止这个极致的形成。不管情况再怎么不正常,至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