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雪松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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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舞雪松湾-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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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舞雪松湾》第一部分(1)
1
  特里凡得琅邮车很准时。在印度南部一个闷热的下午,驶出丛林的邮车于3点18分轰轰隆隆地开进了维鲁普拉姆枢纽站。当它的第一声汽笛从远处的乡村旷野传来时,人们就开始向车站月台的边缘涌去。那些无法自己行动的铺盖卷和菜篮子、婴儿和老人也被携带或搀扶着向那里挤去。
  迈克尔·蒂尔曼斜靠在被煤烟熏得黑黑的砖墙上,这时也站直了身体,把一个棕色的帆布背包挂在左肩上。上百号人想要下火车,同时又有两倍多的人想要上火车,就像两股相向流淌的河水。你要么拼命挤,要么就被拉下。一个孕妇在拥挤的人群中摇摇晃晃,迈克尔搀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带上了车厢的阶梯。火车开动时,他自己挤进了一节二等车厢。
  车轮转动,引擎用力叫着,火车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在维鲁普拉姆边境穿行。没有地方坐,连站的地方也很难找到。火车蜿蜒着驶出黑色的山峦,驶入绿色稻田的乡村。迈克尔一只手紧紧握住头顶上的行李架,另一只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杰莉·布莱登的照片,他看着照片,再次回想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法解释。难以置信。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背着背包的男人,从爱荷华州深入到印度腹地去找寻一个女人。杰莉·布莱登……杰莉……是另外一个人的妻子。但是迈克尔·蒂尔曼渴望要她,这种渴望超过了对呼吸的需要,这种渴望足以使他走遍全世界去寻找她。他一直在想,整件事就宛如你以前在午夜收音机里常听到的歌一样。
  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呢?天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的呢?一样的答案。它就像古老的达尔文洗牌一样是随机发生的。是在生命形成之初就定了的宿命,是老早就发生了的。是深入骨髓或者埋在基因深处的一个声音在低语:“就是这个人。”于是一切就发生了:爱荷华州的一扇厨房门打开了,当四十来岁的杰莉穿过这扇门时,迈克尔·蒂尔曼的心扉也随之敞开。
  在1980年院长为新教员举行的秋季招待会上,它就开始了。迈克尔刚刚结束自己的第二个富布莱特项目从印度回来,还在倒时差。他懒洋洋地靠在院长家的冰箱上,手里拎着一瓶啤酒,这是他当天下午的第二瓶啤酒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看着他的人的脸,回答着一些关于印度的乏味的问题,忍受着周围空气中有关学术讨论的嗡嗡噪音。
  一个会计师的妻子又开始了问他印度的事情。迈克尔只将自己注意力的用来敷衍她,正想着逃脱的办法,在她说话时,他慢慢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那里的贫穷没有给你造成很大麻烦吗?”
  “什么贫穷?”他这时正想着约瑟夫·康拉德,这是他第三遍看《黑暗之心》了,已经看了一半。
  “在印度啊,那一定可怕极了。”
  “没有。我在南方,在我看来,那里的人生活得不错。你看过的那些电视节目演的都是善良的天主教修女在加尔各答市的羊肠小道上蹒跚而行的场景。”当他说“羊肠小道”时,她吃了一惊,就好像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或者可能是她不喜欢想到这个词。
  “那么,你看到眼镜蛇了吗?”
  “看到了,市场上的耍蛇人就有一条,放在篮子里。蛇的嘴被缝了起来,以免有危险。”
  “那它怎么吃东西呢?”
  “它不吃。最终会死掉。然后耍蛇人会去再找一条,还是把蛇的嘴缝起来。他们都这么干。”
  “天哪,那太残忍了,尽管我厌恶蛇。”
  “是啊,工作条件越来越恶劣了,到处都一样。从另一个角度说,这跟大学的情况很相似,只不过我们用来缝嘴的线更粗,就是这样。”
  会计师的妻子眨着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就像人们看到精神病患者时的眼神一样。她继续说道:“你看到身上涂着白色颜料,或者涂了其他什么东西的裸体男人了吗?是不是很怪异?”
  “我没看到。我猜这样的人多数在北方,波罗奈城,现在叫瓦腊纳西,像那样的地方可能有。至于是否奇怪,我不好说,我认为这取决于你的世界观和职业规划。”
  “杰莉·布莱登去过印度,你知道的。”一个比较经济学的高级教师打断了会计师妻子的话,引起了迈克尔的注意。
  “谁?”
  “吉姆·布莱登的妻子。他是计量经济学新来的老师,我们刚从印第安纳聘请来的。”这时,迈克尔听到了车道上关车门的声音。那个高级教员转过身看着窗外。“哦,他们来了。他们这一对夫妇很讨人喜欢。”
  布莱登?布莱登……布莱登……布莱登?啊,是了,吉姆·布莱登。他在六个月之前还没有去印度的时候,曾经面试过他。不过从未见过他妻子。在他们拜访新学校期间,她和房地产经纪人出去看房子了。迈克尔很想在评估表格上写“标准类型,极为诚挚,也极为乏味”,但是最终写的却是:“吉姆·布莱登是最佳人选。”其实是同样的意思。
  

《曼舞雪松湾》第一部分(2)
詹姆斯·李·布莱登走进院长家的厨房,微笑着和众人握手,院长向大家介绍了他。杰莉·布莱登也满脸笑容,她穿着灰蓝色套装,外面套着一件剪裁合体、长度刚到臀部的短上衣,裙子长及小腿中部,裙子下面是中跟的黑色靴子。令人难以捉摸的杰莉·布莱登。
  不过还不是完全难以捉摸。一切都在那儿了。淡漠的来自上层社会遗传的贵族似的脸孔,乌黑的秀发,细腻的皮肤;她的身材用古法语来说就是“珠圆玉润”,文雅一点的作家会用“曼妙”这个词,而人体杂志会激动得语无伦次。灰色的眼睛看着你就像飞来的一支箭;目光中对男人的自信表明她知道男人们能干什么以及不能干什么。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简单事实的?开始时不太清楚,不过只要和吉米·布莱登待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明白,她肯定不是从他那儿知道的。
  教员以及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转移了,他们放弃了印度,开始了第二个节目,又是一套标准化问题,这次问的是布莱登夫妇。迈克尔趁机一个人懒洋洋地斜靠在冰箱上,注视着杰莉。
  “你们喜欢雪松湾吗?”
  “你们现在就全搬过来了吗?”
  “吉姆,你教些什么课程?”
  “杰莉,多‘有趣的’名字。”
  院长的妻子走了过来。“嗨,迈克尔。”
  “嗨,卡罗琳,什么事?”他和卡罗琳一直相处得很好,尽管院长大人暗地里希望他卷起铺盖去别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行。他领很高的薪水,主要是因为他在大学已经工作十五年了,亚瑟·威尔科克斯希望找一个薪水不那么高,又更容易管理的人来取代迈克尔的位置。
  但是卡罗琳在这些事情上很欣赏他,他们有时会聊聊天。谈论这个世界越来越缺少浪漫是他们最喜欢的话题之一。几年前,她在圣诞节狂欢派对上有点喝多了,说:“迈克尔,还是你有种,其他人都是太监。”他双手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圣诞快乐,卡罗琳。”越过她的肩膀,他看到会计系的系主任正看着他们。系主任端着一杯不含酒精的潘趣酒,外衣翻领上别着一颗绿色的星星,上面用红色的毡尖笔写着:“嗨,我是拉里——节日快乐”。当时,迈克尔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有一段时间他叫卡罗琳“女院长”,她非常喜欢这个称呼,以至于做了一件T恤,把这个称呼印在T恤前面,还穿着它去参加了一个秋季的教员野餐会,野餐会上要打排球,目的是为了让大家相互之间增进了解。亚瑟院长很生气,以后再也不让她穿那件T恤了。
  当她把这个禁令告诉迈克尔时,他说“他操蛋啊。”
  卡罗琳大笑,“不大可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维多利亚式人物,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听到这些话,迈克尔对事物的美好信念又少了一点。卡罗琳已经五十三岁了,但是依然有激情,而且他认为她非常有激情。他觉得令人惋惜,更不用说虚耗的是一个好女人的生命了。他想知道,这些错点鸳鸯谱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和卡罗琳聊了几分钟。迈克尔的目光越过卡罗琳,看着杰莉·布莱登的后脑勺,想知道她的头发是不是真的有看起来那么浓密,想知道如果扯住她的一大把头发,就在当时当地把她按倒在院长家的餐桌上会是什么感觉。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如果他这么尝试的话,她可能会大笑着自愿弯下身去。
  卡罗琳·威尔科克斯随着迈克尔的视线看过去,说:“你见过杰莉·布莱登了吗?”
  “还没有。”
  女院长走过去拉住杰莉的袖子,把她从枯燥无味的谈话中救了出来。院长夫人们想这么做时就可以这么做,而她们通常的确是这么做的,把手里端着杯子的一小圈人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焦点人物被带走,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很愚蠢。这是应该在学院每年的大事记里写上一笔的。
  杰莉·布莱登走过来。“杰莉,我向你介绍迈克尔·蒂尔曼。如果这个学校的老师中有什么顽固不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迈克尔了。事实上,他很可能是这种特性的惟一主人。”
  杰莉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是什么让你顽固不化呢,蒂尔曼博士?”
  “就叫我迈克尔好了,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我可不喜欢头衔。”说这些话时,他咧嘴笑了一下。她对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笑了笑,那可是他花了九年时间在各种传统机构中拼搏才获得的啊,就那么随意舍弃了。“正好相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被纠正的人,只有卡罗琳和其他人那么想。”
  卡罗琳拍拍他的手臂,然后就走开了。杰莉·布莱登看着他。“我记得当初为了吉米的面试来这儿时,吉米曾提起过你。有人告诉他你是一个古怪的人,或者类似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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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舞雪松湾》第一部分(3)
“可能是厌倦吧。很多人会把提不起精神错当成行为古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面试回来后说过你是一个思想正常、有很多想法的人。前两天他又提起这件事,说他很期待和你一起工作。在我听来你不像是一个萎靡不振的人。”
  迈克尔觉得胸口有点透不过气来,急需呼吸空间。“我听说你在印度待过。”
  “是的。待过。”她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灰色的眼睛游移不定,眼光飘向了右边一个地方,就像人们一心二用时的眼神,或者是思绪飘到了其他地方。他自己也常常这样。
  印度。只要一想到印度,她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里的气味和隐约的画面,气味和画面总是一样的:混合着茉莉花香的孟加拉晚风;两只深色的手穿过她的双乳,滑向她的背部;一个男人进出她的身体时的那种感觉。还有他在那些温柔、短暂的时光中说过的话:
  ……我以前曾弹奏过这个曲子吗?
  我记忆中不曾有过。
  ……以后我还会弹奏这个曲子吗?
  今生今世不会再有。
  “我刚从那儿回来。”迈克尔说。
  “是第一次去那儿吗?”她回过神来,转过身把杯子放到餐桌上。
  “是第二次了。1976年我也去过那儿。”
  “你一定很喜欢那儿。”她歪着头笑着说道:“我注意到你的衬衫口袋里有香烟鼓出来。这里允许抽烟吗?”
  “别想了。不过,我们可以到外面,去院长的车道上抽。那会让他很生气,所以当我来这儿时,通常我至少要这么做一次。”
  那些不如杰莉·布莱登自信的女人,对于这样的邀请会找借口推辞掉。这样的邀请不合适,特别是对一个新教员的妻子。但是杰莉·布莱登冲门口歪了歪头,说:“就这么干吧。”厨房里几乎没有人,因为院长正在客厅里滔滔不绝地发表宏篇大论,你必须聚精会神地聆听,除非你有医生开的病假单。
  他们坐在院长家后院的台阶上,她跟他要了一支烟。他说:“你什么时候去的印度?在那儿待了多久?”
  “以前去的。在那儿待了三年。”
  她的话有点含糊,他感到有点奇怪。“在哪个区域?”
  “大多数时候都在东南部,庞迪遮里。”
  “我听说过那儿,从来没有去过。一个古老的法国式城市,对吗?”
  “是的。”她吐出一口烟,烟雾飘过院长家的杜鹃花,没有再说别的。
  “你喜欢那里吗?”他问,然后又接着说:“真是愚蠢的问题,既然你在那里待了三年,那你一定喜欢那里。”
  “对它的感觉有起落,不过总的来说,还行。我去印度是为了完成我人类学的硕士论文,不过有事耽误了,始终没有完成论文。”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印度很容易让人分成两类,要么你爱上它,要么无法忍受它。我属于前者。”
  他们坐在一起,只隔着一英尺的距离,她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也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和吉姆?”
  “从印度回来之后,尽管已经毕业了,但我还是希望留在布卢明顿附近。我设法在经济系搞到个秘书的职位,吉米是青年教师,刚从研究生院毕业,取得了显赫耀眼的学位。他对我一直彬彬有礼,穿着昂贵的西装,写一些深奥的文章,那些文章我看不懂,但是我尽职地把它们打印出来。那时我有点迷失自我,很彷徨。当他向我求婚时,我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说不,于是就答应了。”
  迈克尔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注意着她说话的方式。她嫁给吉姆·布莱登是因为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那是一种奇怪的表达方式。离她这样近,她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使得他刚才要把她按在院长家餐桌上的想法又升级了。新的计划是要把她剥光,也脱掉他自己的衣服,在飞往塞舌尔的飞机上的头等舱里,就那么一路不停地做爱。在即将到达塞舌尔之前,飞机一个俯冲,然后就永远降落在极乐世界。他相信,如果杰莉·布莱登头戴红色芙蓉花,站在丛林中的瀑布之下,看上去一定美极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她走到她的车子旁边,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如果吉米看到了会像疯子似的唠叨不停的。只要他在家,就不让我抽烟。待会儿我们回家的路上,他又会给我上课,我们开上车道两分钟后,他就会用空气清新剂把车子里喷一遍。”她看着他,轻咬着下嘴唇,“吉米和我已经结婚十年了。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进去吧。”
  他开始解领带,“你去吧。我要回家,舒舒服服地躺下,读我的约瑟夫·康拉德。”
  “很高兴见到你。”杰莉·布莱登说。
   。。

《曼舞雪松湾》第一部分(4)
“我也是。以后见。”
  她笑着说:“一定。”
  迈克尔想起了塞舌尔的一处瀑布,那一定会很完美。十五个月后,他乘坐特里凡得琅邮车进入印度南部,去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寻找她。
  2
  1953年的盛夏,在一个叫做达科他的遥远的地方,热风使得汗腻腻的衣服紧紧贴在人身上。那时迈克尔·蒂尔曼才十五岁,正俯身在埃尔摩尔·尼克松的汽车支起的引擎盖下,尼克松是第一国民银行在卡斯特的分支机构的银行家。T恤衫从背后撩起,他光着脚站在水泥地上,听着巨大的V…8引擎的古怪转动声,调节了一下化油器,再听时,引擎的声音正常了。
  在外面的加油机旁,他的母亲正在给一辆运粮车加油,不停地用手臂擦着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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