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恶梦还没醒吗?还是我要发疯了?
没办法细想,强烈的饥饿感攫住了她,她要吃、要吃…拔起花瓶里的花,一枝枝
的「吸干」玫瑰。每有一枝玫瑰在她手底枯萎粉碎,烈火似的饥饿感就缓和一点
点。
她「吃」掉了屋子里所有的玫瑰。但她还是饿。
「救救我…救救我…」她涕泪纵横,「快醒过来啊!我不要做这种恶梦了,救救
我!」
这种恶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没有羡慕她!我没有羡慕到想得到她的一切!」她狂喊着,却没办法克制的
去捞水族箱里的鱼,让鲜艳的热带鱼在她手下干枯、碎裂。
她知道,她说的是谎言。
她羡慕姊姊,好羡慕好羡慕。羡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同样生存在没有爱的家庭,大她一岁的姊姊既没有她的美貌,也没有她的聪明。
但是姊姊活得多么快乐。
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聪明,一点大家闺秀的感觉都没有。从小就跟男生一样野,
穿长裤的时候远比裙子多。这样的姊姊长大起来,从来不穿名牌服饰,佐丹奴的
T恤和牛仔裤穿一穿,背着行囊全台湾跑透透。
太喜欢旅行的结果就是…她连大学都没念毕业。爷爷看到她就摇头,常笑着说,
姊姊是朱家的异数,应该是千金小姐,却活的像小家碧玉。
这样小家碧玉、不修边幅的姊姊,却迷住了优秀的姊夫,同样出身世家的姊夫,
却爱上这个洒脱的像是男孩子的姊姊。
明明她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但是所有的人都爱她,一点理由也没有的爱她。
「这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琳茵哀叫着,她已经「吃」完了水族箱所有的
鱼,完全不能控制的,徒手去挖流理台的缝隙,她知道后面有活着的东西。
「救我!我不要这样!救救我!」她又哭又叫,看着手里不断挣扎却开始枯萎的
蟑螂,「救命啊…」
「琳茵?」困惑的声音在玄关响起,随之光亮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惊恐
出现在男人的脸上,他瞠目看着四肢着地的「怪物」。怪物有张狞恶的脸,全身
长着长毛,不断的嘶吼着,形状像是一只很大的狒狒。
他退后,「…妖怪!」
那只怪物扑了上来,「…救救我…姊夫…」
男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不完全是恐惧。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妳、妳也
这样吃掉琳达?」他心痛了,很痛很痛…比渐渐虚弱干枯痛很多很多。
他可爱的小妻子,精力充沛,做什么都兴致盎然,带着他看到更辽阔美丽景物的
小妻子…「把琳达还给我!」他无力的抓着怪物的头发,「为什么我会跟妳结婚
?我爱她,我爱着琳达啊!琳达~」
失去理智的琳茵只觉得全身像是被锁住了,突然动弹不得。在她体内很深很深的
地方,发出一声坚决的叫声,「住手!」
那是姊姊的声音。
「…妳死了。」她恐惧的抛下濒死的姊夫,「妳死了啊~我明明吃了妳…」
这个恶梦为什么还是醒不过来?
「救命啊~」妖化的琳茵冲破了落地门,冲进了无数食物的都城。
***
背着殷曼,耳上舒卷着宽大蝙蝠翅膀的君心,追寻着琳茵的气息。然而都城太多
众生、呼吸紊乱,一时之间,他什么也感应不到。
像是一阵狂风,他绕着混乱的都城,极力想找出那个危险又无辜的人类。
但是有一声尖叫,一声哭泣,引起他的注意。流着血泪的女子漂荡于空,肢体不
全的她哭泣指着底下的大楼。
是鬼魂。还是冤死的鬼魂。但是她这样竭力的哭泣,这样的焦心。他们随着她飞
进那栋大楼,破碎的落地门里头,有个即将死亡的人类。
虽然已经皱缩枯萎如老人,但君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他见过…琳茵努
力取悦的,就是这个人。
「取水来。」殷曼跳到地上,「快去取水来,还有米。」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个人失去了太多的「生气」。她凭着稀薄的记忆,试着汇
集空气里所有的生气。这都城充满了横冲直撞的生命力,希望都城可以垂怜这人
的无辜。
「他不该死的。」殷曼在男人额上抹着水符,将米放在他口中代替引子,「他还
年轻,寿算还没终了,他不该死的…」
流着血泪的鬼女跪在男子身边,张口想祈祷,但她已经没有声音。
救救他!救救我最爱的人啊!别让他死了啊…
虽然没有声音,却深深的感动了君心。他将自己的妖气凝聚成一个小点,弹入男
人的印堂,成为第二个引子。
或许是这些众生的心意也感动了都城,那放荡的天女居然将这都城的生命力分给
了男人,救了他。
鬼女哀哭着抱着男子,强烈的悲恸形成一个结界,保护着昏迷的爱人。
真的,没办法看下去了。君心猛然一转头,抱起殷曼,怀着强烈的愤怒飞入了夜
空。
鬼女的哭泣却尾随不去。让他的心,非常非常的痛。
她在哪里?不能让她这样制造更多悲剧…她无辜,但是被吞噬的众生也很无辜!
循着浓重罪恶的气味,他们找到了彻底妖兽化的琳茵。她抓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鼠
妖。妖族的气比人类浓郁多了,一时还吞噬不完。但是痛苦却因此加长许多。
「…我不要死…」鼠妖绝望的向不知是妖是人的来者求救,「我还不想死…」
或许我真的会犯下谋杀罪。君心叱出灵枪,对准她。「放开他。」
失去理智的琳茵狞笑着,在他眼前咬断了鼠妖的脖子。君心最后的自制断了线,
灵枪冒出纯青的火苗,射进琳茵的体内。
好痛。琳茵望着心脏的小孔。真的好痛。
但是她没死。为什么这样也不会死?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为什么这个
恶梦就是醒不过来?
她咆哮着,扑倒了君心。她好饿,好饿好饿啊~她要吃,她要吃…这只是恶梦不
是吗?她要吃啊~
殷曼冷静的,用食指点住了琳茵的印堂,她像是失去了动力,居然停滞不动。「
不要恨也不要怨。」殷曼娇嫩的粉唇吐出咒,「前世也不真,今生也不假。山魈
山魈妳快回头,莫待饕餮来找寻。」
她将手上的水撒在琳茵的脸上,琳茵呆呆的望着殷曼。她想流泪,想回去…回去
…?回去哪里呢?
眼前的小女孩好亮好亮…有种渴望渐渐升起,想要回到那光亮的地方,却动弹不
得。
眼花撩乱,回忆宛如落英缤纷。那个夜里,无尽的流星雨。她望着没有光害的天
空,许下一个愿望。
我想要拥有姊姊的人生。
寂寞的,一个人在顶楼花园,喝着伏特加。杯底满映着流星雨的光亮。
那杯伏特加,真是好喝到令人流泪,永远难以忘怀。
为什么…我得到了姊姊的人生了,我还是不快乐呢?为什么我比任何时候都不快
乐呢…?
「我希望…我希望恶梦赶紧醒过来就好。」她缓缓的倒下,「我什么都不要了…
」
她恢复了人类女子的模样,几乎停止了呼吸。泪光中,漂浮了一粒艳红的微尘。
被血深染的微尘。
殷曼咽了下去。强烈的血腥味令她想吐,但是混在里头的泪水,却有种苦涩而凄
凉的甜味。
***
鼠妖和琳茵都保住了一条命。
这应该归功于狐影高明的医术,但是他的医术再怎么高超,却无法治愈内心的伤
痕。琳茵还是因为「突发性心脏病」和极度「精神衰竭」住进了疗养院。
闷闷不乐的鼠妖请假了一个礼拜,狐影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不去报仇。
「一个礼拜的病假!」化身为中年男子的鼠妖不满的大叫,「我会丢了工作你知
不知道?!这是什么年头啊~失业率高就算了,循规蹈矩的妖怪还被无良人类咬
断脖子!什么世道啊~有没有天理啊~」
「命还在就很谢天谢地了。」狐影冷冷的看他,「还是要我跟你收医疗费好让你
少叫一点?」
鼠妖马上闭上嘴。
没好气的瞪了眼鼠妖,他回头问君心,「殷曼呢?怎么不一起来休养?她拿到那
粒微尘了吗?」
「…嗯。」君心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她还好,会把血腥净化的。」
狐影点了点头,不再去提这件事情。
他了解老友。她会把这些血腥和无辜当作自己的罪业,一点一滴的净化,不断的
献上真心的祈祷。这种善良虽然会耗损她的健康,但是却可以让她的修道更精进
。
只是,她并不是为了精进吧。
过了一段时间,狐影才知道,那个冤死的鬼女不愿投胎转世,去投靠了管理者。
只祈望可以一生凝视着大难不死的丈夫。但是让她痛苦也安慰的是,她的丈夫终
生未再娶,供着她的神主牌位,对着她说话,像是她还活着一样。
没办法回应,只能看着他痛苦,鬼女甘愿承担这种剧烈的心痛,在管理者的计算机
里日日夜夜的祈祷着心爱的人可以早点忘记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但是在她丈夫眼中看来,或许拥抱着永远不能磨灭的爱,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至于琳茵,她待在疗养院很久很久,终于出院了。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她成了修
女,成了上帝的女儿。
她为她无所知犯下的罪业,忏悔了一辈子。
最后她病死在战祸不断的中东,在那儿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些众生的命运,狐影了解,自己为什么喜爱这罪恶无奈却又无尽美丽的人
间。
妖异奇谈抄 千年微尘 第五章
回到家,君心发现屋里没有光亮。
「小曼姐?」他打开了电灯开关,蜷缩在床角的殷曼瑟缩了一下,像是光亮刺痛
了她。
君心觉得很心痛,但也只是默然走进厨房,开始热狐影交代给他的药。
这次的微尘比较大,包含了几年的魂魄和记忆。而且,还染了太多的血腥,和之
前初生蝶状妖异不同。
殷曼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她阴郁的窝在家里,不断的冥想、静修,一点一滴的清
洗血腥和罪孽,还有那些附在血腥上面的痛苦回忆,属于宿主的回忆。
「吃药了,小曼姐。」他吹着冒着烟的药。
殷曼茫然的目光凝聚焦距,对他恍惚的笑了笑。这让君心更难过。吃过了药,她
摇摇头拒绝了甜嘴的糖,目光又涣散了。
「小曼姐…我抱抱妳好不好?」
她望着君心好一会儿,才听懂了他说什么。「…嗯。」温顺的让他抱在膝上,将
脸埋在他的胸膛。
当她非常痛苦难受的时候,她会暂时退到残缺小曼的心灵。让君心抱紧,温柔又
浓郁的妖气环绕着,她会舒服一点,比较能够沈睡。
其实这样君心根本不能好好睡…她不是不歉疚。但是发现她因为高烧和梦呓转辗
时,君心憔悴的整夜都不能入眠,她宁可让他抱着,最少两个人都可以睡一下。
君心依恋她,她知道。事实上,她也依恋着这个异族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在身边
,说不定她会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拼凑。
她得分辨哪些是宿主的记忆,哪些又是她自己的记忆。她还必须分清楚飞头蛮殷
曼和残缺孩童小曼之间的分野。
这些都让她精疲力尽。
这具化人的身体阳气是多么稀薄…她有些困扰的审视自己的肉体。困在孱弱的人
类身体里,娇贵的禁不起任何的修炼。
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别说修仙,连益寿延年都有困难。一时之间,她还不知
道可以怎么办。
翻捡着得回来的几年记忆…正是她开始认真学习人类修道的那几年。她有些恍然
为什么琳茵会这样的「吃掉」众生。那时候她学会了一种叫做「复写」的法术。
可以将对手的妖法或道法转变成自己的能力,她嫌「复写」只能夺取别人的皮相
,却学不到精髓,再说,她对「夺取」这种事情一直很反感。
后来她没再用过「复写」,琳茵却因为山魈的血缘,将复写发挥到极致。
这算不算我的罪过呢?她睁着眼睛,在君心匀称的呼吸中默想着。
她决定抛弃这种无谓的罪恶感。魂魄碎裂由不得她,众生用她的碎片为恶也由不
得她。若要怪谁…就怪上天不仁。
她能做的,只是一遍遍的为那些无辜者祷告,并且希望不要再出现这样的血腥。
***
她又熬过了一次煎熬,得回几年的记忆,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几年。这几年她隐居
在人类的道观藏书楼,日以继夜的苦读。
她还记得在这道观里隐居了二十年。这四年刚好是最中间。让她烦恼的是,这几
年是断层。没有之前和之后,她衔接不上来。
失去了衔接,她记得这些年看过的书,但是很难了解。
「…妳要不要去找馆长看看?」君心听了她的困扰,提议着,「馆长妈妈看了一
辈子的书,说不定有什么头绪…?」
「馆长?」她茫然了。她取回的记忆里头没有这个人。
「嗯。」君心考虑了一下。当然,很冒险。但是他们早晚会离开都城,说不定早
点离开也好。他们不可能靠狐影叔叔照顾一辈子。
都城,也并不是什么安全的乐土。
「或许狐影叔叔有什么办法隔绝妳的气。」君心想了想,「我们总是得出发的。」
殷曼是同意他的。「那么,我们就去吧。」
拜狐影高超的妖术所赐,他们居然可以平安的搭上飞机,到重庆去。
只是为了这个护身符,差点拆了幻影咖啡厅的厨房。狐影鼻青脸肿的从厨房逃出
来,手里抓着一把宛如白银打造的银丝,后面跟着拿着菜刀的上邪。
他完全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够做出这个隔绝妖气的护身符…好不容易逃进坚固的
办公室,上邪在外面愤怒的踹门。
「XXXX的!三不五十就来拔我头发?你知道我的头发是何等尊贵的东西~」
「这段我听过了,换个台词吧!」狐影在办公室里喊,「你就当作积德嘛!」
「我快被拔成秃头了,还积个鸟德?!是好汉子就别躲在里头!快给我出来!」
上邪惊天动地的踹着门,整个咖啡厅摇摇欲坠,「真要拔怎么不拔你自己的?光
拔我的做什么?我的头发是何等尊贵的东西~」
「就跟你说过我听过这一段了!」狐影疲倦的抹抹脸。可以拔自己的他还会去虎
嘴拔毛?上邪有圣兽的血统,又蛮修了三千多年。虽然是笨了些,但也让他修出
道行。
活了三千六百年的圣兽后裔!叫他去哪儿找比这更好的素材?况且又在他家的厨
房!
只是每次要拔他几根头发都像龙颈揭逆鳞,真真九死一生。
唉…等等给上邪的人类老婆打个电话吧。不然他真的难逃一死…
为了殷曼和君心,他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坐在飞机上,摸着幻化成项链的护身符,殷曼不禁噗嗤一声。
「啊?」紧张戒备着的君心不禁一愣。
「我在想,幻影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幻影咖啡厅的主厨脾气可不是火爆可
以形容的。他也真是异想天开,直接去拔上邪的头发当护身符的素材。
强当然很强,只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和一身的瘀青。
「不用担心。」她阖上眼睛,「要对狐影的功力有信心。」
他们的确一路平安的抵达重庆。
馆长在机场等他们。这些年,她又老了一点点,但还是中年妇女模样。她挽着规
矩的发髻,充满感情的看着君心和殷曼。
她一生未嫁,每年都飞来度暑假的君心完全就像她的孩子。失踪的殷曼,也一直
让她挂念。终生埋首书堆,羞怯的她不太与人来往,反而这两个不太像人类的孩
子和她有缘份。
当君心不再来度暑假,音讯全无时,她就知道出了事情。但是她还不知道是这样
的严重。
「…妳认识我吗?」殷曼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