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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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水畔-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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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盛推了他一把:
  “你哭什么?”
  “我哪哭了,眼泪早就流干了。日本鬼子把咱搞得家破人亡,我恨不得把他们都宰了。我曾想用弹弓子杀他们,可是打了很久也打不准,连个家雀都打不着。自从认得了你——指着刘立武——我就想跟你学武艺。学到了武艺就去杀鬼子。”
  孙家盛抢着说:
  “我和他俩一样,就想把日本鬼子都杀了,把天翻过来。要翻天没有能耐哪行。我真佩服立武哥那天轻轻一拍就把张富贵(值日长)打了个仰八叉,夹着尾巴就跑了。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寻思咱们要是都学会武艺就能去夺枪、夺炮、夺飞机。要想翻天就得这么干!”孙家盛捡起一块瓦片摔得稀烂。
  “对!”赵学志、刘宏茂、刘立武都大声的呼喊。
  ……
  “行!打日本鬼子俺就教你们,现在就来。”刘立武爽快地答应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忘了梳马毛的事。更不顾炎夏的酷热,大汗淋漓。他们聚精会神地练,一直练到夕阳西下。
  练完后,刘立武强调说:
  “大叔一再叮嘱俺们,习武只为强身报国,绝不许耀武扬威,欺负好人。不然就会伤天害理,自取灭亡。”他又补充说:“大叔还说‘不管你有多么强大,只要你不本份,到末了必定完儿完!’”
  “伤天害理,欺负别人,那不就成了日本鬼子那些王八羔子啦!” 刘宏茂一边做着刚刚学的动作一边说。
  “我们可不做日本鬼子那种人。” 赵学志跺着脚说。
  “妈个巴子的。去你妈的日本鬼子!”孙家盛狠劲儿一脚踢飞一个石头子儿。石头子儿落到马厩下,正好砸在一只黄狗的脊梁上。黄狗一阵怪叫,夹着尾巴跑了。引逗得大家伙儿一场开怀大笑。
  ※                  ※                    ※
  刘立武回家走到院子里,见一个小姑娘倚着门框和正在做饭的妈妈说话。他迟疑了一下,便低着头走了过去。
  姑娘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见刘立武,两眼紧紧地盯着他,双眸流露出无限地崇拜和爱慕。刘立武低着头迈进门槛。姐姐见他回来逗趣地说:
  “梳马毛的回来了。梳了大半天就梳了那么一小把,照这样,哪辈子才能梳够唷。”
  “我们练武了。” 刘立武尴尬地说。
  “她也是找你练武的。”姐姐指着姑娘。
  听说姑娘也是找他练武的,刘立武觉得很惊异,于是上下扫视了姑娘一眼。姑娘长得结实、健美,一身男孩子打扮。一头长发下深深的双眼皮,明亮的大眼睛,很动人。
  刘立武羞赧的低下了头。因为除了妈妈和姐姐的脸他敢看,别的女人的脸他还从来没敢正视过。姑娘反倒落落大方,她跨进门槛跟着刘立武进了西屋,上赶着说:
  “小爷,你每天早晨练武,额(我)都瞧见了,真英武!和杨宗保一样。”
  “你见过杨宗保练武?”刘立武问她。
  “额(我)看过《杨家将》”她说。
  “在哪里?”他问。
  “看戏呀。”
  “呵……听戏呀。”
  “额(我)跟你学武艺,也当穆桂英!”
  “当穆桂英干什么?”
  “打日本鬼子呗!”姑娘停顿了一下又说:“他们说,要想赶走日本鬼子,就得往死里打他们。人家不会随随便便把地盘让给你的。额(我)练好武艺就去打他们,直到把日本鬼子打跑。”
  姐姐在外屋摘菜,听女孩说学好武艺打日本鬼子,就进来对女孩说:
  “好样的,有志气!”又冲刘立武说:“立武,你要好好教她,教不好,姐可不饶你。”姐摘着手中的菜向刘立武介绍说:
  “她叫张英,小名儿叫春花,是隔壁木匠铺掌柜的掌上明珠,”又叮嘱刘立武:“你可别伤着她啊!”
  刘立武回答姐姐也是说给春花听:
  “只能早上教一会儿。上午上学,下午还得去梳马毛。”
  “梳马毛干啥?”春花一双大眼莫名其妙地盯着立武。
  “学校让缴的。”他回答。
  “还要缴啥?”她问。
  “要买公债,交猪血粉、蓖麻籽。”
  春花听完了,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家。不大一会儿,背了大半袋子蓖麻籽回来冲刘立武说:
  “额(我)家有蓖麻籽你拿去交吧。”
  刘立武不好意思要,没有伸手接,春花就放在了地上。
  妈妈进屋来看,高兴得说:
  “这可好啦!俺们正发愁呢,上哪儿去淘腾这东西呢?买都买不到。要上学,就得交呀。”妈提了提袋子接着又说:“这么多,姑娘要多少钱?”
  “不要钱。这是额(我)自个儿种的。去年额(我)见上学的学生个个都种,额(我)也种了几棵,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春花睁着两只大眼,盯着刘立武小声地回答。
  姐姐为了回谢姑娘,急忙从东屋找出一件红缎子布做的旗袍,搭在春花肩上:
  “这是俺妈在大连做裁缝时给人家做衣服,裁剩下的料子给俺拼了个旗袍。小啦,我没穿过。你看能穿不?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
  春花从肩上拉下袍子一看,喜不自胜。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袍子。她抱着袍子一溜烟儿地跑回家,脱下衣裳,慌忙地穿上袍子。在灯下,袍子闪闪发亮,春花乐得心花怒放。
  张木匠两口子见到女儿靓丽的打扮,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爸爸才说:
  “这——这——这是哪位‘格格’大驾光临!啊?”
  妈妈抚摸着溜光水滑,闪闪发亮的旗袍,瞧着红缎子旗袍辉映着女儿俊俏的脸蛋儿,惊叹道:
  “哎呀妈呀!这不是‘七仙女’下凡了吗?”又说:“妈妈还从来没见过丫头这个水灵劲儿!”
  木匠夫妇都问春花:
  “这是谁家的袍子?这一件要值多少钱?”
  春花这才详细地告诉父母:
  “是上院新搬来的邻居刘大妈和姐姐给的,人家不要钱。姐姐还说不合身就给额(我)改呢。”
  “合身,合身,简直象专门儿给额(我)女儿做的。”妈妈立刻回答。还说:“人家这么好的袍子都肯给你,你是咋个得宠人家的?……”
  春花没听妈妈后边说的什么。转身又“噔噔”地跑到刘立武家。她一出现,登时让大家眼前一亮,惊叹不已。立武妈赞叹道: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女人俊俏靠打扮。”她拉着楚楚动人的春花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件袍子正合身,它算找到正主儿了,穿上它春花更漂亮了。”
  姐姐说:“春花呀,你真俊呀!把俺都看傻了,俺要是男的就一定要娶你当媳妇。”她不经意地看了看弟弟。
  刘立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女孩。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女人美丽的魅力,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听到姐姐的话,他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偷着看了女孩一眼后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

(2)第二章 英灵感召
(2)暑假刚过一周,学校就紧急通知学生到校,给日本军队割马草。要求学生每天6点半到校,7点钟出发。
  第一天,有些学生来迟了。有的是因为家里没钟,起来晚了;有的是家离学校太远,要走十几里地,迟到了。负责清点人数的体育教官“洋火棍”,把来晚的学生拽到“司令台”(操场上的土台子)前一字排开,幸灾乐祸地责问:
  “为啥迟到?”
  还没等学生回答,松本校长开了腔:
  “不用问的!统统的思想坏了坏了的!不愿意给皇军割马草!(高声喊叫)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他指示“洋火棍”:“教训教训的给!”
  狐假虎威的“洋火棍”,于是就操起藤子教鞭,从头到尾的抽打起一字排开的学生来。可怜这些被抽打的小学生,胸前顿时鼓起一条长长的血泡。有的衣裳外都渗出了血。
  正在这时,赵学志背着一个小行李卷儿,气喘吁吁地跑进学校。松本见他姗姗来迟,更加火冒三丈,老远就“八嘎!八嘎!”地吼个不休。
  “我家住在靠山屯、离这十多里地。今天天不亮我就走,没想到还是来晚了。我把行李都带来了——他指着行李——往后我就住在同学家,再也不会迟到了……” 赵学志解释说。
  他的话松本根本就听不进去。凶相毕露地“八格亚路!八格亚路!”吼得山响。大耳巴子劈头盖脑“噼里啪啦”搧个不停。直到把赵学志打得双眼肿成两条细缝,嘴唇高高撅起,嘴角血流不止,昏倒在地。就这样松本还不甘罢休,还狠狠地用脚尖踢、脚跟踹个不停。
  松本惨无人道的暴行,令人心惊胆寒。在场的教官和学生都吓得呆若木鸡。只有刘光馥老师不断地推拉松本,保护着学生。因为从表面上看来刘老师家富,她曾在日本读过书,松本不明她的底细,她还说得起话。
  刘老师推开还在狠狠踢打赵学志的松本。将赵学志抱到堂役(校工)屋里,给他擦洗上药后,细心护理了两天。后由刘立武接回家里养息。在刘老师的要求下,松本才准了赵学志一周的假。
  一周后赵学志脸肿还未消,头还昏昏沉沉,便硬撑着参加了割马草的劳役。
  ※                  ※                    ※
  这一天,割马草的学生出城向西,沿着去方正县的公路走了十来里,下到一个深沟里。沟里草木葱茏。青翠的野草长了一人多高。几十号人进了沟里,就不见影儿了。沟里阴森森的,岑寂无声,让人发憷。
  赵学志、刘立武、孙家盛、刘宏茂四人自然而然地凑在了一起,在一块儿干。这样一来,大家是好朋友,边割草边唠喀不觉得累。二来,按规定每人每天要割五十捆,每捆一百斤,在一块儿割,大伙儿可以互相帮忙。因为已经割了十天,割草的本事也都练出来了。今天这里的草长得繁茂,一会儿他们就割了一大片。
  草割倒了,这里才现出了“庐山真面目”。一个个小土包都埋着死人,有的还横七竖八露着白骨。有的就是一堆尸骨埋都不埋,有的头骨呲牙咧嘴,令人不寒而栗。
  “原来这圪塔是埋死人的地场!”孙家盛发现后,两只大眼瞪得滴溜儿圆,惊诧地喊叫。
  刘宏茂听到孙家盛的叫喊,慌不择路地跑到刘立武身后,吓得浑身打战。
  “大惊小怪!你才知道这是乱屍冈?”赵学志说。
  “听人家说过,可没来过。”刘宏茂说。
  “我来过。还是我家刚搬过来的时候,我爷爷领我来的。”赵学志说:“来这看看有没有我爸、妈的坟。”
  “这圪塔的死人连个记号都没有,上哪去找哇?”刘宏茂说。
  “我爷说,找不到就是没死,说不定还在哪儿打鬼子呢!”
  “学志哥,你刚才说,家才搬过来时来过这里。你也是从别处搬来的呀?”刘立武诧异地问。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从哪里搬来的,我都记不得了。”赵学志诡秘地笑了笑。
  小朋友哪里知道,赵学志原本姓李名志学,已经十五岁了。老家在长春,爷爷是社会贤达,爸爸妈妈都是知识分子。日本侵略军侵占东北后,他爸妈投笔从戎,奋起抗日,跟随赵尚志转战松花江一带。爷爷为躲避“日伪”(日本侵略者和“满洲国”)迫害,举家北迁,隐姓埋名,来到珠河靠农耕苟全性命。为了把赵尚志当作榜样,爷爷给李志学改名赵学志,让他永远把英雄铭记心中。学英雄,逐日寇。
  “呆在这圪塔吓死人了!”刘宏茂眯缝着小眼儿自言自语说。
  “别怕,这里埋的都是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打日本鬼子的老少爷们,他们都是好人。都是咱们的亲人。他们不会吓唬咱们的。”赵学志重复着爷爷那次来这里时对他讲的话。他捧土把暴露在外的白骨掩埋了。三个小朋友也跟着做了起来。
  掩埋完白骨,赵学志招呼小朋友:
  “来,到上头去看日本鬼子的‘杀人场’!”
  这时,突然发生了惊魂的一幕。当四个小孩刚要向坡上爬时,忽然听到上面一片嘈杂声,隐约听到还有人在高呼口号。
  “叭!叭!叭叭叭!”一阵枪响,把割草的小学生都吓坏了。胆小的抱成一堆大哭起来。一些胆大的爬上陡坡去张望。几只恶犬从铁丝网内扑了过来!趴在铁丝网上狂吠不止。这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得一些学生“叽里轱辘”又从高坡上滚了下来,人人都毛骨悚然,惊慌失措。
  听到枪响,赵学志、刘宏茂、孙家盛学着刘立武的样子,钻进陡坡上稠密的草丛中蜷伏起来。待平静了以后偷偷爬到坡顶上,拨开浓密的杂草,日本宪兵队的行刑地便呈现在眼前。看着阴森森的刑场,人人惊恐万状。
  刑场内一群狼狗还在撕扯着刚被枪杀的尸体。日本兵还跑来跑去的忙活着……
  ※                  ※                    ※
  “杀人场”占据了一个小山包,铁蒺藜围着。山头削平,成了一片开阔地,长着矮矮的杂草。靠公路的北边矗立着一排象电线杆子的木桩。南边有个台子,中间插着一根很高的铁杆子。一排红砖房子,挨着“杀人场”的入口处。一条沙子路,平平整整的通向公路。
  赵学志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才说:
  “这就是日本鬼子的‘杀人场’!多少抗日志士都在这圪塔被杀害了。”
  “呀!!”小朋友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注视着铁丝网内的各种设施。
  “哥,那一排木杆是做呒用的?”一直闷声不语的刘立武问赵学志。
  “那是挂人头的。——日本鬼子把人杀了还要把头割下来,挂着示众。”
  “啥——啥——啥——”吓得刘宏茂张口结舌。
  “啥——叫示众?”孙家盛揢揢巴巴地问。
  “示众就是让大伙看,吓唬人呗。”
  “那插着杆子的台子呢?”
  “人家说那是‘点天灯’用的。”
  “啥叫‘点天灯’?”
  “‘点天灯’就是把活人绑在杆子上活活烧死!”
  “妈个巴子!”“王八羔子!”“驴劲的!”小伙伴们愤愤地骂着。
  “这日本鬼子不是人做的!”“坏透顶了!”“真可恶!简直没人性!”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诅咒着。
  “听说赵尚志、赵一曼都是在这圪塔被日本鬼子杀害的。”赵学志两眼闪着泪花。
  “赵尚志、赵一曼是谁?他们是兄弟俩?”刘立武第一回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赵学志。
  “胡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咋会是哥俩。”赵学志瞥了刘立武一眼。
  “那是姊妹俩?”刘立武又说。
  “不是”赵学志接着说:“人家说,抗日的都是兄弟姐妹,比亲的还亲。”吞了一口吐沫他又说:“人家说赵尚志还真的有个亲妹妹叫赵学文,也在抗日队伍上。”
  “哎!听说赵一曼在一面坡还有个干妈呢,去问问她不就结了。”刘宏茂说。
  “对呀,多候去?俺们一块儿去!”刘立武当真地说。
  “别瞎白了。她一定和队伍一起在深山老林子里打鬼子呢。你能找着才怪呢。”孙家盛说。
  ……
  “别光顾说话啦,还是下去再割点吧。要不然,让教官来碰见,又要挨镰刀把子了。”赵学志看了看天,提醒大伙儿。他又说:“赵尚志、赵一曼的故事我听人家讲过很多。完了,我再给你们讲。”
  大伙儿回到原先割草的地方,继续割了起来。
  “学志哥,日本鬼子为什么要杀害赵尚志呢?”刘立武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刚割几下,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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