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吟诵的歌谣是在哪儿学来的？”爹问。
“大伯，是我自个儿编的。顺口溜溜，心里痛快。”
“这歌谣编得挺好。‘遥望我爸挥刀跃战马，打败魔鬼把仇报！’”爹吟哦着。爹显然明白这歌谣的含意。
“很好，很好！”爹夸赞道。他反复地吟味着：“遥望我爸挥刀跃战马，打败魔鬼把仇报。”这歌谣令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这歌谣又把他带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多么想念那些“背负着民族的希望”与日本侵略军殊死拚杀的首长和同志们啊。
良久良久，他才回转神来。望着孩子们寻思着：多可爱的一帮小鬼呀。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引导他们健康成长。爹想的是将来把他们培养成建设国家的有用人才。可万万没有料到，没过多久，由于他们的闹腾，在荒原水畔便流传起令乡亲们人心大快，令日本鬼子心惊胆寒，威震远近的传奇故事来。
※ ※ ※
孩子们见爹沉默不语，凝神沉思，便转身挪开。刘宏茂突然给了孙家盛一个扫荡腿。孙家盛顺势连翻了六个跟斗来到白杨树下。博得小伙伴们一阵喝彩。
虎子拍完巴掌，拔起插在沙滩里的鞭子冲大伙儿说：
“你们在吧，我去放牛。”
立武一把夺过鞭子央求说：
“虎子哥，你看这边的草也挺好，俺去把牛赶过来。俺们在一块多玩一会儿不好？”没待虎子回答，他便径直向牛群所在的地方跑去。
“你一个，怕是赶不过来。咱俩一块儿去。”孙家盛说着也跟刘立武跑去。
虎子受到小朋友们如此爱戴，打心眼里感到得意，矗在那里只管裂着大嘴笑。
赵学志练了一会儿刘立武教的拳法，走到河边洗了脸，回到白杨树下，拿起一本厚厚的书来看。
刘宏茂看到后惊讶地说：
“嗬！学志哥，那么厚的书你都能看了，还上啥学，受这洋罪？”
“日语、算术、得从小学学起，上高年级都跟不上。再说在学校还可以知道一些情势。呆在家里就什么也不知道。”赵学志莞尔回答。
“你唸的啥书，那么上劲儿？也唸给我们听听。”刘宏茂说着凑了过去。
“对，唸给大伙儿听听。”虎子也靠过去一屁股坐在赵学志身旁。
“好哇。这是一本《三国演义》，好书啊！等他俩回来，唸给你们一块儿听。”学志爽快地答应。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刘立武、孙家盛他俩回来。虎子急于听书，就站到沙丘上翘望，只见刘立武和孙家盛赶着牛儿左冲右突，就是赶不过来。虎子双手合了个喇叭高声唤道：
“牛噢—噢嗬—过来喽—噢嗬！”唤了几道，牛群就“哞—哞”地叫着奔了过来。立武、家盛也跟着跑回来。家盛翻了个跟斗正好坐在虎子对面。立武将鞭子往沙里一戳，挨着虎子坐下。他俩就讲起了刚才牛的犟劲儿，怎么赶都赶不过来，要不是虎子吆喝几声，还不知要赶到啥时候呢。虎子笑着说：
“那是牠们跟我熟了。”又说：“学志哥要给咱们说书，你俩听不听？”
“听。”立武、家盛齐声回答。
“你们要听，我就从头来。”赵学志把书翻到第一回说：“第一回是《桃园结义》”
“啥叫《桃园结义》？”刘宏茂抢着问。
赵学志：“那边马延河边不是有个关帝庙吗？那庙后，有一间屋子里坐着三个汉子，一个是刘备、一个是关羽、一个是张飞。他们三个不同姓的人，在‘桃园’那个地方结拜成兄弟了，就是‘桃园结义’”。
刘宏茂：“噢——三个人拜把子。”
赵学志：“嗯哪，拜把子，拜干兄弟。”
刘宏茂：“那——那——”
孙家盛推了他一把说：“别这啦、那啦问个没完没了。大伙儿都急着听书呢。”
刘宏茂板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伸着舌头，缩着脖颈子笑了。
赵学志因为已把《三国演义》看了好几遍，有的章节都能倒背如流。所以读起来如同行云流水、飞泉直下，连个揢都不打。读到兴奋时摇头晃脑，口沫四浅，眉飞色舞。听书人个个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时而击节叫好，乐得前仰后合；时而扼腕痛惜，唉声叹气。虎子虎眼圆睁，立武浓眉耸立，家盛张着大口。宏茂迷着小眼儿不时地“那——那——”想提问又插不上嘴。
赵学志一口气给伙伴们唸了“四回”。将书一合说：
“渴死我了，今儿个就到这儿。”
小伙伴们都不依，纷纷要求再往下唸。他使劲儿吞了口唾沫说：
“哥儿们，我已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快累死了。”
大伙还是不依。他想了想说：
“要不，今儿个晚上，到立武家，我给你们唪个通夜。”
大家虽然兴犹未尽，也只有说好。
孙家盛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后，突发奇想说：
“爷们儿！有道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何不也拜个把子。现下相互帮忙，长大了就一块儿干件大事，也不枉活一场。”
宏茂：“哎！‘猴头’这个主意好，我很赞成。只是有啥大事可干呢？”
立武：“打日本鬼子，光复国土不就是大事？要不，俺们去考黄埔军校干么？”
家盛：“是啊，‘红毛’你也该长长志气，不要整天窝窝囊囊地活着。”
虎子：“你们都去‘黄埔’，我可只能放牛。”
手捧着《三国演义》的赵学志听着大伙儿议论纷纷，笑在脸上，喜在心头。其实，他早就想把大家伙组织起来，只待时机成熟。此时的他心中无比激动，两只杏眼圆睁，眼珠不停的转悠，光芒四射。他兴奋地说：
“其实，咱们早就是兄弟啦！我看比亲兄弟还亲。不过——（他思忖着）正儿八经的结拜也好。每个人铭记在心，风吹不散，雷打不变。”他转过身子拉着虎子的手说：
“虎子哥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帮你学好功课。往后，我们走到天崖海角，也绝不能把你落下。”
虎子听着，憨厚的脸上喜不自禁，乐得“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因为大伙儿都同意了他的意见，孙家盛简直乐不可支。他说了句：“太好了，说干就干。”他飞快地脱下衣、裤，跳到河里，一个猛子扎到对岸。片刻，从树丛背后捧回一个大香炉，香炉里还插着一大把“庙香”，青烟缭绕。他把香炉举过头顶凫了回来。问他从哪里弄来的，他说是在土地庙里向土地爷借来的。
大伙儿都笑着说：
“好，咱们‘结义’就让土地老爷作证。”
万事业已俱备。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围着香炉，冲着土地庙跪着。赵学志“嗯、嗯”了两声开始宣誓：
“赵虎、刘立武、孙家盛、刘宏茂和赵学志，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这个誓词除人名外和《三国演义》上的一字不差。
学志宣完誓辞以后，害怕兄弟们听不懂，又补充说：
“从今往后，咱们可比亲兄弟还亲了。咱们要同甘苦共患难，互相帮助共同长进。遇到有困难的人就帮，遇到受欺负的人就打报不平。杀日本鬼子，直到把他们全杀光。特别是不能向别人说的事一定不能说。谁要犯了天打五雷轰！”
“对！天打五雷轰！”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发誓。
已近晌午，艳阳高照。孙家盛把香炉送回土地庙后，众人来到爹跟前，一起跪下。立武说：
“爹，刚才俺们结拜成兄弟了。往后你就是俺们大伙儿的爹了。”
爹听后感到惊讶！但他又想，小孩子们经常玩在一块儿，感情深了也很正常，就由他们去吧。于是笑着问：
“结拜，你们从哪儿学来的？”
赵学志举起书说：
“在《三国演义》上学的。”
爹笑道：“人家是‘桃园结义’，你们是‘河畔结义’。好哇！嗯——不过你们只能是互相关顾，把学上好，可不能伙起来干坏事哟。”
孩子们发誓，“一定不干坏事”。他们跟爹说，按年龄大小虎子排老大，赵学志排老二，刘立武老三，孙家盛老四，刘宏茂老五。赵学志为军师，其余的人都是将军。爹哈哈大笑后嘱咐他们：
“将军们，往后遇到难事要大家商议着办。大哥和军师根据大家的意思作出决断，带头去干。一般情况下，弟弟应该听哥哥的话，军师的计谋大家要认真对待……”
说完后，爹叫立武看看钓了多少鱼。立武跑到鱼篓前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说：
“有十来斤了，有鲇鱼、鲤鱼，还有鲫瓜子。”
爹说：“好！回家。给你们做一顿鱼宴，庆贺一番。”
孩子们都高兴地雀跃起来。虎子要放牛不能一块儿回去。爹说：
“给你留着，晚上来吃。”虎子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 ※ ※
从河边回到刘立武家，孩子们见了立武妈，一起拜了乾妈。妈觉得真是喜从天降，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其实，她比爹更早就爱上这帮孩子了，没成想忽然间都成了她的儿子。
立武一家乐开了花。一齐动手做了一道丰盛的“大席”。其实上桌的还不是萝卜、白菜、豆腐、粉条，只是多了几盆鱼。妈在大连呆过，会做一些海鲜，菜的色、香、味都美。对吃惯了一锅烩大锅菜的学志、家盛、宏茂、虎子、春花来说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是吃了。孩子们啃着窝窝头，就着“美味佳肴”，个个撑得肚胀腹圆，不住的打着饱嗝儿。
“美味佳肴”虽然是素昧平生，难得的一回。而更为难得的是饭桌上爹的一席话。
爹讲了延安、共产党、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讲了八路军、新四军、抗日联军、抗日军政大学；爹还讲了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还讲了一个寓言故事《愚公移山》。使他们明白了人活着要为人民服务，为大多数人谋福利。做事要像“愚公”那样揳而不舍才能成功的道理。爹的话让他们感受颇深，也让他们大开了眼界。
这一天他们都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席”散以后，在爹的提议下，妈和姐连夜用过去在大连做裁缝时剩的布节节，给每个孩子拼了一条裤衩、一个坎肩儿。因为是新布做的，虽然是拼接的，孩子们也是高兴得不得了。这一夜都乐得无法入眠。
第二天，兄弟们都到各家认了亲，家家都很高兴。在以后的日子里，各家也都互有来往和帮助，这样就更加促进了孩子们之间的友好和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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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金龟袭贼
（3）这一天风和日丽，天气十分暖和。刘立武四兄弟在路上见几个小孩在“克烟卷盒”，便参与进去。（这种“克烟卷盒”的玩法是：在地上画个方框，玩家每人出两个或数个烟卷盒垒在方框中间。玩家手持铁块，站在数米远的固定位子，口喊“小儿”用铁块冲纸烟盒出框。冲出多少归自个儿，冲出的多于自己出的，就是赢的。）很多人站在一边看热闹。那天，在刘宏茂家见到的那个嫖娼醉酒的黑大个子也在其中。孩子们你来我往地高声喊着“小儿”“小儿”地玩兴正浓，谁也未觉察日本鬼子“灾祸精”的到来。看热闹的人发现暴戾恣睢的他到来，纷纷离开。黑大个子鬼头鬼脑，点头哈腰地凑上前去低声地说：
“太君，您看，这些兔崽子多可恶。他们每冲一下就喊一声‘小儿’，实际上呀，是在发泄。就是‘把小日本铲出去’！”黑大个子这一手，是想让“灾祸精”打小孩子们一顿，以报那日孩子们对他嫖妓醉酒表示厌恶之仇。
生性残暴的鬼子“灾祸精”，经黑大个子这一挑拨，果然怒气冲冲，摔开手中的大皮鞭“噼噼叭叭”！把几个小孩儿打得“人仰马翻”，哭喊连天。
“灾祸精”打了孩子们一顿，浑身冒汗，便从屁股后抽出掖在裤腰带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后，恶狠狠地吼道：
“再打皇军的，死了死了的给！”吼过，扬长而去。黑大个子也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去了。而小孩子们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爆打，每一个人都抚摸着身上的鞭伤处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呻吟不止。大伙都咬牙切齿地怒骂着“灾祸精”心中狠死了这个日本鬼子。突然，孙家盛猛地站起来拎着衣裳往家跑。刘立武、刘宏茂、赵学志也都紧紧地跟着他。刘立武一边跑一边问孙家盛：
“你要干什么？”
“回家取王八。”
“取王八干啥？”赵学志问。
“让王八咬死这个混蛋鬼子，报仇！”因为日本鬼子“灾祸精”一贯横行霸道，时时处处都以占领者自负，把黎民百姓看得牛马不如，动不动就用皮鞭子抽打。孙家盛也经常遭他鞭挞。孙家盛早就萌生了报复“灾祸精”的念头。那天请刘立武吃鱼，在看王八时，刘宏茂的一句玩笑话启发了他。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训练王八。“灾祸精”爱在河里洗澡，他早已知道。他决心用王八要小鬼子的狗命。
“不要胡来，弄不好要坏事的！”赵学志一把拽住孙家盛。大伙儿就地坐在一个菜园子的篱笆下，每个人都抚摸着各自被鞭挞的伤痛处。赵学志看了看四处无人后，低声说：
“要说杀日本鬼子，我一百个赞成，我恨不得把他们一巴掌全夯死！”
“对，就是！”大家都附和道。
“不过人家说，和日本鬼子斗，就必须打他个你死我活。要能这样，第一要有必胜的把握，没有把握一定不要干；第二不能毛手毛脚，要干脆利索；第三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赵学志接着说。
“妈个巴子的。这小子特别爱洗澡，只要河里不冻冰，连刮风下雨他都干。总是在那圪塔水深的地方。下水前他都脱个精光。因为他总往死里打人，谁都怕他，他一来人人都躲得远远的，我想……”孙家盛详细讲了他的想法。
大伙儿听了孙家盛一说，觉得还行。然后又根据赵学志的意见，做了些补充。刘立武说：
“最要紧的是必须把驴劲的淹死！就是豁上命去，也不能让他活下来！如果你俩撕打起来我就下河去帮忙，不弄死他决不放手！”
时间紧迫，赵学志简短地强调了几句后，兄弟们分了工，大家就按照分工各行其事。
※ ※ ※
刘立武跟着孙家盛急急忙忙跑回家里，捞起王八就钻进河边的灌木丛中，绕过“灾祸精”洗澡的地方到了上游。两个人的心都砰砰乱跳，就差点没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刘立武撅了几根长满叶子的树枝扔到河里，孙家盛拎起王八就跳了下去，顶着树枝缓缓地往下游。刘立武在灌木丛中见日本鬼子“灾祸精”一丝不挂，正在做下水的准备。他长得矮矮瘦瘦的，从后头看像个童子，转过身看又像个干巴老头，瓜子脸，光头下面两道眉毛向下耷拉着，两只小眼闪着贼光，嘴角向上翘着，一脸凶相。他屁股一撅一撅地让命根子冲四下里摆动了好一会儿，又做了一阵下流动作，便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忽然，鬼子又爬上岸来。刘立武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心想，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孙家盛这会儿该怎么办？他又想，干脆俺出去打个遮掩，就是再挨一顿鞭子也得把家盛救下来！
刘立武猛然站起来，刚要上前去搅扰，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