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闻到了一股浓浓香气,低头一瞧,只见那酒色做深碧,清澈见底,知是好酒,当下仰起头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敖无月见他坦然而饮,心中自然大感欢喜,当下又为他添了一杯。二人有说有笑,酒到杯干,过不多时,便已将一壶美酒喝得干干净净。
酒酣耳热,二人都有了几分熏熏之意。敖无月连比带说,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修炼之事。平凡听她谈吐隽雅,见识渊博,生平所识诸人之中,竟似无一个人及她得上,不由得大为倾倒。心想:“我先前只知她出身高贵,法力精强,想不到人家见识竟也如此广博!相比起来,我可要差得远了!”
想到此处,心中自然又惊又佩,当下便挑了几个修炼中的难题,着意讨教起来。敖无月倒也并不藏私,侃侃而谈起来:
“咱们修道之人,求的就是长生之后,无拘无束的大自在,大逍遥。这世上绝大多数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求个温饱,有个容身之处罢了。稍微有些心思的,便想着读书做官,封侯拜相,追求俗世间的权柄风光。他们哪里知道,人生百年,有如白驹过隙,不过是一刹那间的时光;权势功名,也好比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有修真了道,才是超脱苦海,证道长生的不二法门。咱们修道之人,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便要把功名富贵,权势声望,甚至连尘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也都一起抛下,才能坚固道心,去追求那长生后的无边逍遥。”平凡点了点头,说道:“那倒说得也是。”顿了一顿,又问:
“既然如此,那了因和尚,以及玉元子两位前辈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又要出手杀死他们?”
敖无月脸色一沉,颇有几分不悦的道:
“你看我除去他们,心中觉得不忍,是不是?哼,要不是我出手,替你除掉了这两个祸害,只怕用不了多久,你自己的小命,也都要保不住了!大祸临头犹不自知,真是个傻蛋!”平凡被她抢白一顿,不由的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勉强挤出来了一句:“哪有此事?”
敖无月轻哼一声,冷冷的道:“好,那我问你,你可知那和尚叫作甚么名字?他到底出自何门何派?他在修真界中,又有什么外号?为人如何?还有那道士,他又有什么来历?”平凡摇了摇头,讷讷的道:“我只知道,他们一个叫做玉元子道长,一个唤作了因大师,其他的,就什么也都不知道了。”
敖无月神色一缓,说道:“对啊!你既然不知他们的来路,怎么居然还敢和他们一起厮混,不要性命了么?我实话告诉你罢,那了因和尚,本是南海大智岛南海神尼门下,为人最是阴毒不过,手里两件法宝:白骨锁魂环,鬼灵阴兵,每一件都是以无数生魂祭炼而成,你想想,他该造了多大杀孽?至于那玉元子,却是东南沿海一带,所有海外散修的首领。这人貌似忠厚,内藏奸诈,比起了因和尚尤为奸猾!平道友,你这人性子如此婆妈,居然还能在修真界活到现在,当真了不起得很了!你若还要不信,我便溺一句,他们此行,到底所为何来?”
平凡答道:“他们此行,正是为了捕捉赤炎金虬幼崽,延寿万载!”
敖无月微微一笑,说道:“延寿万载,也不见得。不过是死中求生,博一个长生的机会罢了。一旦他们夺舍失败,不但延寿不成,更会有性命之忧。你想啊,他们为了这一丝渺茫的机会,都要对赤炎金虬痛下杀手,更何况你几次三番,坏了他们的好事?你到想想,他们心中,到底恨不恨你,想不想杀你?”平凡默然。
过得片刻,只听敖无月续道:
“你这人心地良善,原本不是坏事。只不过,咱们既然身处修真界中,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然罢了。除非你练就元神,道法无敌,否则一味放纵敌人,只会给自家招来杀身之祸,这便是求荣反辱的道理。你看那玉元子,口里与百损道人称兄道弟,何等亲热,然而一旦对方遭了困厄,立时痛下毒手,哪里半点顾及昔日情分?这等恶人,却还要留着不杀,那这天下,便再无可杀之人了。”平凡听她说得入情入理,方才轻叹一声,不再言语了。
敖无月见他神色不愉,赶忙说了几个笑话儿岔开。平凡被她开解一阵,虽然仍旧有些不快,一股怨气,却也登时解了。
正说话时,敖无月忽然摊开左掌,露出了一只长不逾寸,通体金光,赤炎金虬幼崽。只见她微微一笑,说道:“这一趟星海之行,总算没有白跑,我这里正好有两条幼崽,索性便分你一条,也是咱们相识一场的意思。”说罢,伸手扳开平凡右掌,将幼崽放了上去。二人肌肤一触,霎时间只觉一阵温软嫩滑,甜香袭人,不由自主的脸上一红。
平凡收下幼崽,心想正该当送些什么礼物给她才好,一转念间,只见她眼波盈盈,娇腮欲晕,心中登时有了计较,当下便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将一整瓶定颜丹尽数递了过去。
这两件物事一经交换,二人心中,均已多出了一丝莫名的情愫,言谈之间,也渐渐亲密了起来。平凡虽然修道一百多年,但若真要论将起来,却并无几个真正好友。至于似这般临风赏花、把酒言欢的,就更加没有几个了。回想诸位同门之中,只有六师兄陆猴儿陆青笃,以及师姐柳寒汐等寥寥数人而已。然而陆青笃待他虽然亲厚,毕竟已有一百多年不曾见面,也不知日后有无机会重逢;至于柳寒汐,却又一心求道,偶然前去拜访,也不过是谈些修炼上的事儿,并没有一句闲话。因此今日一场闲谈,反而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舒畅释怀。直到红霞满天,日落西山,方才兴尽而返。
~~~~~三日后,傍晚。
余晖渡口。
码头的跳板上,平凡眼睁睁的瞧着敖无月一行登上龙舟,渐渐远去,偌大一片暴乱星海,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极目远眺,只见眉月斜照,微风不起,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也随之沉入了海底。
蓦然之间,他的心中一阵凄凉,只觉天地虽大,却无一人真正关心自己。便在不久之前,他还与敖无月对月煮酒,把盏言欢,然而就这么一忽儿的工夫,却要从此诀别,重返蛮荒,去危险重重的东极大荒教打拼了。一想到人生无常,今日一别,更不知日后何时才能相见,不由得悲从中来,只想伏地大哭一场。良久良久,方才狠一狠心,用力拭去颊边泪水,头也不回的转身去了。
依稀之间,他仿佛听到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叹道:“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傍晚芳时,纵使明春再见隔年期!”叹息声中,更似隐隐夹了一丝哭音!
青阳宫中,千钧一发!
东极大荒教,青阳宫中。
百损道人端坐主位,两道目光宛如实质一般,不住向平凡这边扫来。熊熊火光之下,只见他脸色阴沉,眉目含煞,神色当真冷得吓人。在他对面,平凡低头侧坐,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在他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如何说动眼前这名老怪,好为自家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偌大的宫室之中,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之间,百损道人双眉一挑,阴恻恻的道:
“平世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本事竟然这般了得!不动声色,便勾引了本座爱徒,还暗伏帮手,连我都险些陷了进去,你自己说,这笔帐咱们怎么算才好?”说话之间,早已离了座椅,一股惊人气势,迎面逼了过来。
平凡闻言,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暗道:“听这老道口气,似乎想要寻我晦气来着。想我坏他好事在先,损他徒儿在后,在他心中,焉有不恨我的道理?依照如今情势来看,不管我怎么哀恳求告,只怕都是无用,倒不如以利害说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想到此处,心中登时宁定。
万籁俱寂之中,只见他咧嘴一笑,淡淡的道:“百损前辈,我此刻落入你的手中,无力反抗,你若当真想要杀我,自也易如反掌,只不过你杀我之后,于你自家只怕也没什么好处。百损道人见他死到临头,兀自侃侃而谈,心中也不禁佩服他的勇气,当下强忍怒气,假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以见得?”
平凡见他上当,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动色,说道:“百损前辈,你只知我与令徒之间,颇有几分交情,不过对于我的来历,大概是一无所知罢?实不相瞒,晚辈正是出自烈火老祖门下,昆仑派当今掌教玄玄真人,正是我的师祖!”
百损道人闻言一惊,心道:“昆仑派,这少年竟是昆仑派的!果真如此,那可有些麻烦了!”转念一想,又道:“你是昆仑弟子,那又如何?你想用昆仑派的名头压我,想要我投鼠忌器,不敢杀你,是也不是?不错,昆仑派的玄玄老鬼道法通玄,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你别忘了,只要我杀你之后,再将见过此事之人逐个灭口,还有什么后患?”平凡也不答话,只是扬起了头,不住冷笑。百损道人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死到临头,亏你还笑得出。”
平凡收住笑声,有恃无恐的道:“要我一死,又有何难?只不过你大难临头,只在旦夕之间,恐你千载功行,一朝化为乌有,那才真正可惜,可惜之极!”百损道人被他揭破疮疤,登时脸色大变,双目之中凶光大炽,森然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大难临头,一派胡言!”五指一起,便要往他头顶抓落。
平凡毫不理睬,自顾自的说道:“前辈既然要夺取赤炎金虬幼崽作为庐舍,不知对九转离尘丹可有兴趣?”百损道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九转离尘丹乃是一十二种上品仙丹之一,服之者可以护住魂魄,完整无损的夺舍一次。不过此物极为难得,普天之下也无几颗,难道你这小子,手里竟会有这仙丹不成?”
平凡摇了摇头,笑道:“晚辈身份低微,法力粗浅,就算放到昆仑派中,也不过是最次一流的角色,如何会有这等神药?只不过本派之中,另有一位极精炼丹的师姐,她与我向来交好,只要我修书一封,便是世间再难炼制的丹药,她也能为我炼了出来。前辈若是放我一条生路,并发誓不再与我为难,我便将此丹双手奉上,使你再无后顾之忧,放心夺舍。”
百损道人闻言,登时大感意动,暗道:“这小子虽然言语无礼,面目可憎,这番话语却也不无道理。想我七百年前一场大战,早已伤了真元,虽然侥幸凝成元婴,修为大涨,毕竟大限将至,此生可说绝了长生的指望。但只要成功夺舍一次,便能延寿万载,自然可以尽情修炼。这小子杀与不杀,无关大局,只要我自家能够长生,那便比什么都还来得重要。再说,等我练就元神之后,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得,难道还用得着怕昆仑派的那几个老鬼么?”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面露微笑,几乎便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过了半晌,才从幻想之中回过神来,假意问道:“话虽如此,但我怎知你是否信口开河,诓骗于我?倘若你所言是假,我岂不白白放过了你也?”
平凡闻言,忍不住暗骂一声,心想这老道老奸巨猾,果然不比旁人那般容易哄骗。一凝神间,蓦地里想起了临行之前,自家所炼的那些丹药来。当下便从怀中摸出一只盛满了丹药的玉瓶,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过,说道:“不敢有瞒前辈,这一瓶二十四粒碧灵丹,正是晚辈临出门前,那位师姐亲手所炼。前辈法眼无讹,自然一看便知。”百损道人接过玉瓶,拔开瓶塞一看,果见瓶中数十粒丹药颗颗浑圆,更无半分杂质,阵阵芬芳之气,扑面而来,料想平凡言语属实,点了点头,随手将玉瓶揣入怀中,口中兀自骂骂咧咧的道:
“你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老子一时也不来和你计较。最好你所言属实,九转离尘丹果然拿得到手,如若不然。。。嘿嘿,老子也好让你知道,在我面前说谎是什么一种滋味!”言罢,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哪知甫一转身,便听平凡的声音叫道:“前辈且慢!”
百损道人听得叫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回头问道:“你的小命,老子已经饶了,你还嗦嗦的做些什么?这些丹药既然落入我的手中,便是我的,你再也休想要了回去。”
平凡见状,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脸上却故作惊惶,连连摆手道:“前辈误会了。只因晚辈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寻找一处真龙地穴,凝结金丹来,故而想要请问前辈一声,这里可有什么纯阳属性的真龙地穴么?”
百损道人听他不是讨还丹药,松了口气,问道:“咱们大荒派僻处南疆,纯阳地穴处处可见,你随意寻找一处,也就是了,为何非要寻找真龙地穴?”
平凡闻言,摇了摇头,说道:“纯阳地穴虽然易寻,但晚辈当初修道之时,曾经得到本门一位前辈指点,说道修炼这门法诀之人,若是想要丹成一品,非得要一口纯阳属性的真龙地穴不可。晚辈虽然不成,但却一直铭记在心,因此间关万里,远涉重洋,便是想要试上一试,博一个丹成一品的机会!”
百损道人闻言一笑,说道:“有胆有识,了不起!”顿了一顿,又道:“本派虽然僻处南疆,但自古以来,修道之人在所多有,若是寻常地穴,也早已被人修炼,地气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纯阳属性的真龙地穴么,据我所知,倒是确确实实有此一条!”
“此话当真?”
平凡听到这里,不由得手舞足蹈,大喜欲狂,心神激荡之下,连眼圈也自红了。要知他为寻这处地穴,一路上乘风破lang,劈波斩棘,当真不知费了多少辛苦,几次险死还生,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句话,如今得到了肯定答复,如何能不心神激荡,欣喜若狂?
百损道人捻须一笑,说道:“这等大事,我怎敢信口开河?世兄若是信不过我老朽,那我便不说了罢!”
平凡一听,登时大喜,赶忙叫道:“小子出言无状,这里谢过!还望前辈不吝指教点,这条真龙地穴是在何处!”
到了这时,百损道人也不矫情,只沉吟片刻,便对平凡说道:“这处真龙地穴,故老相传,便在大荒岭东面最深处,一处熔岩地穴之中!”他见平凡面带迷惘,也不多说,把手一招,就有一个名黄衫弟子走了进来。百胜道人微微一笑,凑口到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随即大声说道:“秦羽,这位世兄要去炽炎地穴走上一遭,你便为他做个向导罢!此去之后,可得好生服侍,若有半分怠慢,回来皮不扒了你的!”
那弟子秦羽点了点头,立刻就领了平凡,离开青阳宫向炽炎地穴行去。
正行之间,平凡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临别之时,敖无月的一番嘱咐,当时他心中浑浑噩噩,只道是二人一见如故,因此临别之时,才会相互赠礼,依依惜别。直到这一次死里逃生,方才明白了敖无月的一番苦心:“原来她什么都料到了,之所以赠我一头赤炎金虬的幼崽,倒不是无意为之,而是早有预见,因此给我预留一条后路来着。万一将来百损道人蘧然发难,我还可以以此要挟,逼得他不得不向我做出让步。此人计谋之深,筹划之远,当真匪夷所思!”想到此处,心中登时大感惊佩。而惊佩之余,又隐隐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炽炎地穴 真龙罡煞!
平,秦二人离了宫门,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山岭之前。极目瞧去,只见那山绵延千里,高约三四百丈,只有中间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