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自己一直不喜欢他,难得打骂他。直到父皇驾崩、母后薨后,自己才下定决心亲自教导他。可他发现这孩子根本不服自己的管教,他结交了朝中一些官家子弟,喜欢鲜衣怒马、游手好闲,满世界抖他皇子的威风。自己打过他几顿板子之后,发现收效甚微,后来便越来越懒得管他。
再后来自己给他封王、建王府,为他指婚,让他掌管吏部。可这小子在国事上从不尽心尽力,又整天呼朋唤友、吃喝嫖赌,百姓提起梁王的名字都会嗤之以鼻。
萧潼自己国事繁重,对这个兄弟失望到极点,也就更加不想去管他了。
这次见他如此陷害然儿,萧潼恨得牙痒痒,所以也就顾不得国法家法,将他拉来便是一顿痛打。
可事过之后,想起萧然的那些话,萧潼还是被触动了。养不教,父之过,虽然自己只是兄长,可长兄为父,这个兄弟如此不肖,自己到底脱不了责任。罢了,看在然儿份上,就饶过这畜生吧。
唤来宇文方:“给梁王送宫里最好的伤药去。”
宇文方老大不情愿,这个浑蛋坏得流脓,皇上还要怜惜他?真是没天理了!可又不敢违抗皇上的旨意,只好躬身应是。
萧然到梁王府时,瞥见一个黑衣人从王府出来,一闪便不见了。他觉得那人看着有点奇怪,却没有多想。进府后直接往萧翔的卧室走,顾婕羽连忙迎出来,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三弟,你自己身上有伤,怎么还要惦着你二哥?”
萧然道:“二嫂,都是因为小弟,才害得二哥受了大哥责罚,小弟特意来看望二哥的。”
一句话说完,只见顾婕羽的眼圈已经红了,一边示意萧然进去,一边伤心地道:“还是三弟有良心,大哥心肠真狠,竟然将你二哥打成这样。你二哥完全是好心,想你长到十七岁,还从未享受过人生的快乐。总是被大哥管教着,不敢做半点越矩的事。他是想让你去弄玉坊玩得尽兴的,谁知道……唉,是你二哥害了你,白白挨了大哥一顿打。”
萧然见她这样,心中不忍,歉然道:“是,小弟知道二哥的好意。只是大哥对小弟严格,乃是为小弟好。二嫂你别怨大哥狠心,大哥其实是不忍的,只不过他不善于表达自己。后来二哥走后,大哥十分心痛,命小弟代他来看望二哥,还让小弟带了宫里最好的伤药过来。”
说这几句话时他们已进了内室,萧翔听得清清楚楚,颇为怀疑地看着萧然道:“真是大哥命你来看我的?”
“是。”萧然说着,将手中的伤药打开,“二哥,小弟来帮你上药吧。”
萧翔沉着脸道:“我不要他的施舍!你给我带走!”
萧然愣住,心里又酸又痛,低声恳求道:“二哥你就用吧,这药很灵的,以前小弟每次被大哥责罚,大哥都给我用这个药,用了就不疼了。”
萧翔咬牙切齿地冷笑:“打一巴掌给颗糖吃,他当我是三岁孩子?”
萧然黯然失色,在床边蹲跪下去,道:“二哥你别难过,大哥长兄为父,他对我们严格是为我们好。他只是太急躁了,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责罚你。你别放在心上,小弟代大哥向你陪罪……”
萧翔仿佛被他感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叹口气,道:“三弟,你真是个傻孩子。人生在世,谁不吃喝玩乐?你这样为大哥卖命,却从未得到他什么好处,反而动不动挨他打,你图个啥?”
萧然见他一副为自己抱不平的样子,倒不禁笑起来,露出一口皓齿:“二哥说哪里话,大哥是我们的兄长,又是我们的君王,忠与孝是我们做兄弟与臣子的本份啊!”
萧翔摇头,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愚不可及”的模样。萧然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痛得说不了话。便为他解开包扎好的绷带,又仔仔细细地上了一遍宫里的药。再给他脸上涂好冰玉露,才道了声保重,告辞出来。
他从花园穿过,却不料另一端侍卫正引着宇文方绕过池塘去见萧翔。萧然心事重重地低着头,根本没有看见宇文方,宇文方却是瞧见了他。
萧翔听说宇文方是奉皇命来送伤药的,自然明白刚才萧然是拿了自己的药,故意谎称大哥命他送药,不禁笑道:“谢谢统领,可刚才三弟已奉大哥之命送了伤药过来,你这药还是请带回吧。这药很珍贵,可别浪费了。另外,请代本王谢皇上恩典。”
宇文方有些纳闷,心想皇上是不是忙糊涂了,已经派王爷送了药过去,又让自己去。回头向萧潼复命,萧潼一听就知道萧然又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了,气得火冒三丈。若是萧然在眼前,他肯定又忍不住一顿拳脚上去了。可想想自己才刚冤打了他,正对他心怀歉疚,哪里还忍心雪上加霜。暗道,死小了,朕给你记在账上,等你伤好,看朕怎样罚你!
钦天监为萧然选了十月初八做为良辰吉日,准备为他与秋若水举办婚事。
十月初一,陆宛柔携了太子萧丹,到长宁城中香火最旺的龙马寺为萧然夫妻祈福,谁知他们在龙马寺遇到大批杀手围攻,宫女与五名侍卫被杀,另外两名侍卫带伤逃回,呈给萧潼一封信。
信中内容很简单:请陛下赐还塔萨,封吾为王,可保皇后与太子无虞。后面署名摩戈。
第三十九章 扑朔迷离
萧潼犹如遭受五雷轰顶一般,手足一片冰凉。平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刻仿佛被人生生挖走了五腑六腑,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胸膛,鲜血狂涌。他痛得眼前发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立刻下令御林军全城戒严、搜捕疑犯,封锁四方城门,出入行人严加盘查,不得漏过一个可疑之人。
一时长宁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萧然得到宫内急召,几乎施展绝顶轻功从宫门口直飞进来时,已经灵敏地“嗅”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刚到凤清宫前,宇文方便迎上来拦住他,低声叮咛道:“王爷,皇上在盛怒之中,这会儿怕是连杀你的心都有,你千万小心。”
萧然惊得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宇文方道:“你进去吧,皇上自会告诉你的,属下不便多说。否则……”上次的债还欠着呢,自己万不敢再多嘴了。
萧然点点头,匆匆走进凤清宫,离着十几步远双膝跪下:“小弟拜见大哥,不知大哥急召小弟前来,有何训示?”
“滚过来!”萧潼怒吼一声,把萧然吓得心砰砰乱跳,暗暗思忖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事,引得大哥如此生气。难道是去看望二哥的事被大哥知道了?可时隔好多天了,大哥就算知道,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啊。
硬着头皮一步步膝行过去,只觉得凤清宫内的空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凝重到令人窒息。抬头对上萧潼的眸子,萧然不自由主地打了个寒噤。那双眸子犹如千年寒潭,冷彻骨髓。只是这冰冷中含着一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焦灼,又象火焰般燃烧。冷与热、冰与火,世界的两个极端,交相融汇在这双熟悉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萧然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沉入一个漆黑的、无底的深渊。凭直觉,他感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慢慢挪到大哥身边,声音有些发抖:“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一张信纸迎面飘下来,萧然伸手接住。等看清上面的字迹,他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人僵在那儿,无法动弹。是大嫂与丹儿被摩戈绑架了?并用他们作为要挟,想要夺回塔萨?是为了塔萨王塔尔罕,还是为了他自己想称王?
怎么会?怎么会?那个摩戈,自己与他多次交手,虽是敌人,却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此人长相威猛、性情豪爽,多次侵犯穆国边境,只是奉了塔尔罕之命。可是他对萧然一直很尊敬,在两军交战的过程中,也从未使用过暗箭伤人之术。
最后羌歌城一战,摩戈也曾殊死奋战,被自己刺了三剑,身受重伤。自己敬他是位英雄,悄悄放过他,只抓了塔萨王族的人。当时摩戈曾向自己承诺,有生之年,绝不与自己为敌。
时隔两个多月,他怎会出现在京城,怎会挟持大嫂与丹儿?摩戈,他不象是出尔反尔之人啊!
“皇后与丹儿是去乌龙寺为你与水儿祈福的,因为再过几天,你们便要成婚了。”萧潼的声音缓缓在凤清宫中响起,低沉而晦涩。
萧然好象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这一拳打得太狠,令他有几秒钟无法呼吸,连思维都停顿了。然后痛苦好象被开了闸的水,突然涌进来,一直没到他头顶。
大嫂与侄儿是为了自己才被劫持的,而劫持他们的人却是自己私自放过的敌人。即使他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可那封信上的字迹他却见过。与塔萨在两年内多次交战,他们的战书都是同一个人写的,那个人的字他已经很熟悉,他就是摩戈!
“大哥……”他觉得血液又慢慢回到自己身上,可是已冻结成冰。他的身子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一念之仁,悔之晚矣,命运弄人,一至于斯!大嫂、丹儿因我而受苦,大哥因我而受尽心灵的煎熬,穆国因我而丧失尊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苍天在嘲笑我,笑我这种愚蠢的善良么?萧然,萧然,你罪孽深重……所有的痛苦都堵在他喉咙口,他仰起脸,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是我的错……我最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嫂与丹儿……”
“这么说,这封信确实出自摩戈之手?”萧潼盯着他,努力压抑着怒火,仿佛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
萧然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哥,你仍然不忍心怪我,是么?所以你希望这封信不是摩戈写的,你希望抓走大嫂与丹儿的人不是他?
“是……这字迹……小弟认得,正是摩戈的。”萧然艰难地从嗓子里逼出声音,“小弟该死,自作主张放过了不该放过的人,导致今日之祸。小弟知罪,请大哥狠狠责罚……”
“啪”的一声,意料中的耳光重重地砸在自己脸上,萧然的头被打得偏过一边,脑子里一阵晕眩,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烧开,齿间又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没有丝毫迟疑地跪直身子,等着大哥的下一个巴掌。
“自作主张、阳奉阴违、屡教不改!”萧潼低声咆哮着,不想让宫外的侍卫听到自己狂怒的声音,可是他的脸扭曲得可怕,“朕不许你去看萧翔,你偏要去。若非念你当时被朕屈打,已经伤痕累累,朕早该狠狠抽你一顿!朕对你说的话,你永远当成耳旁风,在你心目中,何为忠,何为孝?难道都是放在嘴上说的么?”
萧然俯伏在地,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样的斥责比鞭子抽在身上要痛过百倍。
“抬起头来!”萧潼怒喝一声,“看着朕!”
萧然身子一凛,大哥一定以为自己想要逃避责罚了,连忙抬起头:“大哥,小弟知错了,请大哥教训……”
“啪”,又一个耳光抽下来,萧潼的声音异常严厉,“认错的话,你从小到大说得多了,可你有改过么?”
萧然两颊涨得通红,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恭敬地跪得笔直,低垂着眼帘,想象大哥接下去要狠狠抽自己一顿。脸上好痛,可他不敢逃避,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可是萧潼没有再打他,只是面沉似水,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请罪认罚就能解决问题了么?朕的大将军难道便是这样治理他的军队的?朕知道,不过是一顿打,反正你也扛得住。可是朕要你知错就改,知错就去弥补!”
萧然一震,猛地抬起眼帘。
“滚起来,马上去想办法救人!若是救不回皇后与丹儿,你提头来见。若是救回来,朕再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是。”萧然认命地闭上眼睛。救不回人来,自己万死莫赎其罪;可救回人来,大哥仍然要跟自己算账,反正是逃不过这顿打了……萧然,你该打,就让大哥好好出出气吧。
低着头走出凤清宫,就听里面传出咣的一声响,仿佛是什么瓷器被砸在地上摔碎了。宇文方见萧然活着出来,只不过脸上有被掌掴的痕迹,大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皇上还算忍得住气,没有当场要了王爷的命。
萧然吓得冷汗如雨。
乌龙寺,大嫂与丹儿是在乌龙寺出事的,应该先到那儿去看。萧然死死攥紧那封信,走出宫门,刚要飞身上马,忽然心念一动,重新打开那封信。
确实是摩戈的字,可是……他忽然想起羌歌一战,自己一剑砍在摩戈右臂上,几乎将他整条手臂从肩膀上卸下来。难道他这么快便好了,而且写出来的字丝毫不差……
难道不是他?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那么熟悉他的字?模仿得如此相像?
萧然摸着自己滚烫的双颊,后悔得不得了。刚才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自己提出疑问,说不定就可以免了这两巴掌……
番外一 少年霸气
穆桓帝瑞庆十二年,萧潼十四岁,萧翔九岁,萧然七岁。从萧潼十三岁起,穆桓帝萧衍已经开始让他参与朝政,每日随自己一起批阅奏折,了解国家大事。
可能所有的父亲都认为长子是应该有担当,而幼子是应该受宠爱的,堂堂一国之君的萧衍也不例外。再加上萧然从小长得粉妆玉琢般可爱,又兼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深得父皇与母后的欢心。这孩子天赋过人,从小便被太傅们喻为小神童,不仅读书过目成诵,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萧翔只比萧然大两岁,可萧然却更喜欢比自己年长了七岁的大哥萧潼。只要萧潼一有空,他就会粘着他,听他讲故事,缠着他带自己去宫外玩。
萧然喜欢大哥,却也对大哥充满敬畏。在整个皇宫中,只有大哥的话对他来说是权威,连太傅、父皇母后都无法与大哥比拟。
十三岁的太子萧潼,已经体现出天生的帝王之态,举手投足间自然地流露出那种天之骄子的尊贵、威严、冷峻与魄力。教授他们功课的太傅陆崇文、傅永年二人都已年过花甲、学识渊博,可是面对这位年少的未来天子,他们却总是莫名地感觉到压力。
凤清宫,一场春闱后,吏部那些主考官将他们选定的贡士文稿呈于萧衍,请皇上御览。萧衍看过一遍,交给萧潼:“潼儿,这些答卷你也好好看一遍,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萧潼拿起答卷一份份地看,越看越生气,将那些答卷往桌上一拍,怒声道:“吏部这些昏官,尽会选些歌功颂德的文章。天下有学之士全被他们埋没了!”
萧衍勃然变色:“潼儿,你此是何意?”
萧潼走到父亲面前,郑重而不失恭敬地道:“父皇肯不肯听儿臣说几句真心话?”
萧衍皱眉:“说。”
萧潼年轻英俊的五官映着凤清宫的阳光,双眸熠熠闪亮,目光沉稳而充满睿智,字字清晰地道:“父皇,科举制度自古以来便是死板的、不合理的,在儿臣看来乏善可言。那些莘莘学子们,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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