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所以他不动不语,安然地等待着皇后的裁决。
萧潼瞥了陆宛柔一眼,梓童,你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是以他大嫂的身份,还是以皇后的身份在跟朕说话?
陆宛柔站在萧潼身后,唯恐他疼得坐不住,轻轻扶住他的肩,缓缓道:“首先,这小畜生在朝为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靖安大将军威名远播。虽说是他屡历战功换来的,但若无皇上的赏识与栽培,他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或者只是象端王、睿王那样的有名无实之王。所以,他应该感激皇上的龙恩。”
说到这儿声音微微下沉:“萧然,你说本宫说的有无道理?”
萧然抬头看了陆宛柔一眼,紧抿的唇边掠过一抹痛苦之色:“是,草民深感皇上恩典,无以为报……”
“口是心非!”陆宛柔责备地看萧然一眼,“不是无以为报,而是根本不想报。否则你为何选择放弃一切?”
“草民……”萧然闭了闭眼睛,暗暗吸一口气,“娘娘,请恕草民无可奉告!”
“萧然!”萧潼大怒,小畜生,你跟朕怄气倒也罢了,你大嫂一直那样宠你,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肯说,要朕去猜你的心么?朕本打算眼不见为净了,结果你还要主动上门来气朕!是嫌朕气得不够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向萧然厉喝一声。
“草民知罪,请皇上降罪。”萧然平静地抬起眼帘,对上萧潼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你……”萧潼被萧然眼里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得手足冰凉,好啊,到此地步,你还能如此淡然,一下子将自己隔离在红尘之外。你以为你真的超然了,你以为你真的没了七情六欲,你做出这种高贵得如同站在云端的样子给谁看?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你真是狂妄到极点!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你的君王,都无法让你吐露真心么?你心里眼里还有朕这位兄长兼皇上么?
本来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下去,火焰已经熄灭成灰烬,可是此刻面对如此冷傲的萧然,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火气又一下子冲到了喉咙口,脸上瞬间露出冷厉到近乎狰狞的表情,这种表情连陆宛柔都看得心惊肉跳。不过同时又暗暗欣慰,又看到皇上发怒了,总好过他冷漠的样子。只要他把怒气撒出来就好……
“滚过来!”萧潼怒吼一声,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陆宛柔吓了一跳,她知道萧潼这样子必定是控制不住要打萧然了。心中实是不忍,可此时此刻,她只有狠下心来。
萧然也被萧潼脸上那种狂怒的样子吓住,心砰砰乱跳,仿佛又看到了大哥以前责罚自己时的模样,不敢迟疑地膝行过去,刚到萧潼身边,萧潼就一把将他抓起来,抡起巴掌往他脸上抽去。
“啪,啪”,两记响亮的巴掌声在寝宫中响起,听来惊心动魄。萧潼用力过猛,背上的鞭伤一下子被撕裂,鲜血顿时溢了出来。陆宛柔惊呼一声扑过去,拉住萧潼的手:“皇上息怒,皇上保重,你的伤口裂开了。”
萧潼这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松开萧然,费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上早已殷红一片。陆宛柔连忙将他扶到榻上,重新为他包扎伤口。
萧然的两颊留下两个鲜红的掌印,麻辣辣的疼痛噬咬着他的肌肤,嘴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可他好象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萧潼。萧潼伏在榻上,皇后帮他揭开背上的龙袍,解下纱布,露出五条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
萧然的心狠狠缩紧,大哥受刑时的样子又历历出现在眼前。大哥,你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你觉得愧对父皇母后,愧对祖先,所以才要这样向他们谢罪,可是,是我的错,是我不肖,是我背叛了祖先,跟你无关……
平时你责打我时,就算再生气也不舍得用这种有倒钩的鳞形鞭,可是你却用在自己身上。你是一国之君啊,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我而忍受这样的屈辱与痛楚?
萧潼打完两掌,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躺在榻上,暗暗恨自己,为什么又冲动起来?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教训这个小畜生?不是不将他当兄弟了么?不是决定不管他了么?
陆宛柔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劝道:“皇上,何必还要为这个小畜生生气呢?他已经不是你兄弟了,他只是个路人,你打他自己手疼,还要撕裂伤口,何苦来。”
一句话好象当头棒喝,将萧然敲得一震。如果不是自己的兄弟,如果只是路人,大哥何必要来管自己?何必对自己拳脚相加?何必劳心劳力?他在众臣面前永远保持着那种不怒自威的完美仪态,尊贵、优雅却充满威严。他何必在自己面前那样粗鲁、那样冲动?
他若对自己失望了,何必还要苦心责罚靖安军将领,扮演一个恩威并施的君王?他完全可以嘉奖他们,让他们对他感恩戴德。
他若对自己失望了,为什么还要亲自登上龙踞山,在太庙里向父皇母后忏悔、鞭打自己?
他若对自己失望了,为什么此刻看到自己倨傲的样子,还要不顾背上的伤,对自己一番痛责?
他若对自己失望了,大可一脚将自己踢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他为何还要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大哥,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被自己蒙蔽了眼睛?是不是我一叶障目,没有看清你的良苦用心?
可是,事已至此,还有挽回的余地么?我还有何颜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有离开,只有让自己消失在你眼前……
“皇上,你消消气,听臣妾讲下去。”陆宛柔看一眼萧然怆然、纠结的表情,再看一眼萧潼暗淡下去的脸,耐心地道,“既然这小畜生也承认自己有今日的成就,完全离不开皇上的器重与栽培。如今浚国的侵犯刚刚被打退,虽说襄平君递了降书,愿意俯首称臣。可谁能猜得到他是否暂时韬光养晦,是否还有更大阴谋在背后?他现在只是忌惮着咱们的靖安军,而一个精锐的部队若没有统帅,那么这支军队便不堪一击。所以,眼下这个当口,皇上绝不能让这小畜生说走就走。他这样不负责任,就该受到惩罚。臣妾的建议是:他必须找到一位合适的帅才来取代他的位置。这个任务刻不容缓,必须当作惩罚来进行!”
萧潼冷笑:“难道除了萧然,我们偌大的穆国,便找不出一个帅才?朕难道还要倚仗他不成?”
陆宛柔肃容道:“皇上,臣妾说了,这是对他的惩罚,也是他应尽的义务,怎么能说是皇上倚仗他呢?”
萧潼不语。
陆宛柔又道:“皇上,你千万不能便宜了他。他倒可以徜徉于江南山水,优哉优哉地生活了,凭什么要让皇上为他弥补他的过错?”
萧潼道:“让朕想想。还有呢?”
“还有,他是萧家子孙,哪有那么容易说脱离祖籍便脱离祖籍了?在他背叛家门前,皇上作为长子,必须对他施行家法。虽然皇上不打算再管教这小畜生了,可皇上也得给父皇母后一个交代不是?怎么能不作惩罚便轻易放这逆子离去?等皇上尽完最后的义务,皇上自然可以对他撒手不管了。”
萧潼听得有理,道:“那你说怎么办?”
“依臣妾之见,这家法必须要让他刻骨铭心才行。臣妾建议,在他正式离去之前,命他每日来皇上这儿领十下藤条,打到他找到合适的大将军人选,离开京城为止。”
萧然认命地闭上眼睛,大嫂,你好厉害。这样的惩罚,还不如一次性痛痛快快打我几百藤条好了……
萧潼思索了一下,回过头来,瞪着跪在地上的萧然:“你自己说,这样的惩罚你服不服?”
萧然抬起眼帘,漆黑的眸子中蒙着一层淡淡的氤氲,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大嫂,又恭敬地低下头去:“臣自知有罪……愿意接受娘娘提议的惩罚。”
听他将称呼从草民改为臣,陆宛柔的唇边露出一丝如愿的笑意,却马上收敛,再对萧潼道:“还有最后一点:虽然这小畜生不肖,但将来他的孩子未必象他。等他的孩子出生,他必须带孩子回来见你,让孩子认祖归宗。”
萧然心中一动,大嫂,你这个……是在为我考虑么?我虽不肖,我的孩子未必不贤。我不能对大哥尽孝,就让我的孩子为我做到吧。
萧潼再次回过头来,瞪着他:“自己说,接不接受?”
“回皇上的话,臣愿接受。”
萧潼一指桌上的兵符帅印,对萧然喝斥道:“拿着它们滚,你在家里养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明日若敢再不上朝,朕扒了你的皮!上完朝便去军营,军中连摆三日庆功宴,你这元帅不出席算怎么回事?在你还没卸任之前,你给朕守着当臣子的规矩!要是敢偷懒懈怠,以国法论罪!”
萧然心头一热,大哥虽然语气严厉,可分明是兄长的语气,不是皇上啊!难道,他仍然承认自己这个兄弟么?眼泪不由自主地涌进眼睛里,连忙低头避开萧潼的目光,低声应道:“是,臣遵旨,臣告退。”
“等一下。”萧潼喝止他,“自己去涂冰玉露,涂完到里面面壁反省,朕乏了,要休息一会儿,等朕醒来你再来领十下藤条回去。”
萧然再次心里一热,大哥,你是怕我顶着肿胀的脸出去难堪么?所以要假意罚我反省?为什么,到现在这个程度,你还要顾着我的脸面?
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是,臣遵旨。”
陆宛柔见萧然捧着兵符帅印走进内室去,脸上慢慢绽开笑容。皇上啊皇上,只要三弟还留在你身边,就算只称呼君臣又如何?你们两人之间本就没有解不开的结,我就不相信你们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三弟这小子就怕你对他冷漠呢,只要你肯罚他,你们之间就仍有希望。三弟,害你受苦了。可是为了让你们兄弟和解,我不得不采取这种笨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了,到现在才更,都没来得及检查,抱歉。。。。
原谅我,皇后的办法不算好办法,可是面对这样冷漠的两兄弟,她别无选择了,只能先留住萧然再说~~~~
第一百二十章 心疼
萧潼慢慢坐起来,看着萧然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内室门口,一双深黑的眼睛慢慢眯起,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是陆宛柔发现他的脸色已没有刚才那样苍白,精神也比刚才好了。不禁诧异地道:“皇上,你不是乏了么?怎么不休息,反倒坐起来了?小心动作太大又撕裂了伤口。”说到这儿心疼地蹙眉道,“皇上真是下得了手,那种鞭子,一鞭下去就皮开肉绽。刚才臣妾看到皇上背上的伤,真是惨不忍睹。”
萧潼看她一眼,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与平时不一样,陆宛柔悄悄红了脸,皇上他,难得用这种赞许的目光看自己,而且,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温柔。会是温柔么?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个心里只有江山、国事,从无风花雪月的男人,他也会有温柔么?成亲这么多年,真是难得见到啊。
“梓童。”萧潼轻轻唤了一声,唇边勾起笑意,“别担心,朕又不是弱女子,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你陪了朕半天了,也去休息吧。朕要将奏折拿到寝宫来,在此处理国事。”
“既然如此,皇上保重,臣妾告退了。”转身正欲离开,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皇上,你身上有伤,今日就别责罚三弟了,万一又牵动伤口……”
“朕自己有数,你不必担心。”萧潼摆手。
批阅完奏折,萧潼感到背上的疼痛好象轻了一些,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内室门口。却见那个雪白修长的身影没有象往日反省那样笔直地跪在墙角,而是躺在地上,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萧潼愣住,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恼怒还是心疼。这小畜生竟然敢在反省的时候睡着了,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他缓缓走过去,低头看着熟睡中的萧然。那张英俊绝伦的脸略显苍白,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睫毛又长又密,覆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没了睁开眼睛时那种英气逼人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脆弱。剑眉微敛,好象一个忧伤的孩子,在梦中依然有解不开心结。
是太累了么?一千次叩首,爬上龙踞山,在太庙里就昏了过去。醒来又到宫中见自己,一直跪着。死小子,怕是心力交瘁了吧?
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可现在毕竟是初春,这样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萧潼想命侍卫进来将他抬到床上去,又怕惊醒了他。于是从龙床上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床被子,过来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用目光勾勒他完美的五官。
想起小时候兄弟俩在一起,他总会忍不住伸手捏捏弟弟那张羊脂白玉般的小脸。而萧然总是睁着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脸灿烂而乖巧的笑容,令自己的心软得好象泡在温泉里。
想着,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萧然身边,蹲下去,伸手抚向萧然的脸。就在这时,萧然醒了,睁眼的刹那,他看到萧潼来不及缩回的手,以及眼里来不及收起的怜惜。
可是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再看向萧潼时,却看到萧潼一脸的严厉。他怀疑刚才自己看错了,是刚刚醒来时的幻觉。
心中惶然,怎么竟然在受罚的时候睡着了?萧然,你这是怎么了?大哥一定觉得你已经不在乎他的命令了,公然对他表示不敬,你真浑蛋!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大哥的被子,不禁再次愕然。是大哥为我盖的被子么?大哥怕我着凉?大哥在关心、照顾我?
眼眶有些发热,嘴唇动了动,一声“大哥”涌到唇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跪起来,低头道:“皇上,臣不该在反省时睡着,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跪到床边去,自己褪了裤子。”萧潼轻喝。
“是。”萧然不敢起身,膝行到龙床边,上身趴在床沿上,自己把裤子褪到腿弯。脸贴近龙床,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被褥中透出来,闻着沁人心脾。
一会儿,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萧然连忙摆正姿势,跪得笔直。
“上身趴在床上,臀部抬起来!”萧潼拿藤条拍了拍他的臀部,萧然下意识地身子一抖,回头看了一眼萧潼,见他的唇色仍然有些发白,忽然想到他刚受了鞭刑,不禁心中一凛。萧然啊萧然,你怎么这么粗心!大哥现在的身体怎能对你执行家法?低低地恳求道,“皇上有伤在身,臣请免了责罚,等皇上龙体康复,臣愿翻倍受罚。”
“啪”的一声,重重的一藤条抽下来,萧然猝不及防,几乎失声喊出来。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的萧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萧然心中一疼,大哥牵动伤口了?有没有事?要是再用力,会不会撕裂伤口?
想要转过身去看萧潼,又一藤条打下来:“谁许你动的?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