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潼没有回答,却瞪着萧翔,喝斥道:“去墙边跪着反省,不准提裤子,不准上药,跪满两个时辰,自己滚回家去。朕给你两天时间,第三天你若不来上朝,朕便罚你全年俸禄!”
“不……不要。”萧翔喃喃地求道,“是我该受的,三弟,不要替我。我已经对不起你了……”
萧然回头看着他,灿然一笑:“小弟习惯了,不妨事。二哥你好好反省吧。”
萧翔脸色惨白,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心中剧痛,泪如泉涌,一步步挪到墙边去反省。
萧潼从萧然手中拿过藤条,一藤条抽在他腿上:“既然想代他受罚,还不摆好姿势。”
萧然咬了咬唇:“是。”退了裤子,跪趴在地上,抬高臀部。
“啪”、“啪”、“啪”、“啪”,萧潼一口气抽下来,疾风骤雨一般,丝毫没有间歇。抽了大概五六十下,啪嗒一声,藤条跌落在地,萧潼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大哥!”两兄弟一齐失声惊呼。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君臣
萧然在地毯上坐下来,把萧潼抱进怀里,一只手按在他胸部的膻中穴上,将真气缓缓输入。萧翔没得大哥命令,不敢起身,从墙边跪爬过来,裤子仍然退在腿弯,臀上色彩斑斓,两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好象馒头一样。那样子说不出的狼狈、可怜。
昏迷中的萧潼完全没有平时威严、强势的模样,双眉紧皱,脸色暗黄,薄唇紧抿,表情痛苦而纠结。萧翔呆呆地看着,嘴唇颤抖,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成串地滑下脸庞。
“大哥……大哥……”他喃喃唤着,声音渐渐哽咽,最后泣不成声,“大哥,都是小弟之罪,小弟害了你……”哭了一会儿,又转向萧然,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三弟,原谅二哥,如果不是二哥混账,你不会吃这些苦,不会被大哥责骂……”
萧然抬头,漆黑的星眸中也蒙上了一层氤氲,唇边却露出温和沉静的笑容:“至少,大哥不会用国法制裁你了,他说,只要你痛改前非,他还是当你兄弟,还是会疼你。二哥,你没有失去大哥,所以,别难过。来日方长,你在大哥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大哥会越来越喜欢你的。大哥他外表冷硬,内心却十分柔软。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脆弱、还要多情,否则,他不会被我们气得昏过去了……”
萧翔看着三弟羊脂白玉般的脸高高肿起,心痛难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还疼么?大哥的手很重,打疼你了吧?”
萧然微笑摇头:“我已习惯被大哥掌嘴,这点痛,对我根本没什么。倒是二哥你,多少年没有挨打了,怕是受不了吧?”
“不,我罪有应得,无论大哥如何罚我,都是我该受的。可是,你没错,你不应该被我连累,都是我害了你。”萧翔痛苦地垂下头,恨不得在自己饱受蹂躏的脸上再掴上几掌。
萧然微微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眼里泛起苍凉的笑意:“不,我比你错得厉害。二哥,为臣者,最忌讳在君前聪明外露,更何况自作聪明,将帝王蒙在鼓里。小弟这么做,是典型的手眼通天,欺上瞒下,这样的行径,与奸臣何异!若是皇上只是皇上,不是大哥,便是十个我也不够杀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萧翔,声音里充满温暖:“可是,我不后悔。二哥,为了我们的兄弟之情,小弟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三弟……”萧翔膝行到他身后,紧紧拥抱着他,泪如雨下,“三弟,老天爷对我不薄,让我拥有你这么好的兄弟。我以前那样对你,真是猪狗不如。请原谅二哥,原谅我……”
萧然腾不出手,只是靠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们之间能够有这样一天,小弟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二哥从此放开怀抱,不再计较得失,能够活得开心、快乐,小弟就安心了。”
“我会的,我会的,三弟,我向你保证……”萧翔的声音再次哽住。
萧然微笑:“我相信。”
萧潼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原先积聚在胸口的抑郁之气也好象一扫而空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湖泊般深邃、沉静的眸子,饱含着关心与敬意,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得仿佛能照见自己的灵魂。
心中刚刚涌过一丝波动,意识忽然便清醒过来,刹那间记起了所有的事。动作似乎更快过念头,手一动,一巴掌已扬手挥了出去。
“啪!”五根手指清晰地印在那张本来就红肿的脸上,萧然痛得眉心一抖,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却不敢有任何迟疑地放下萧潼,爬起来跪伏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潼咬了咬牙,喉咙里似乎有腥甜的味道,他咽了口口水,站起来,整一整身上的龙袍,冷声道:“刚才打到多少下了?”
萧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心痛得好象停止了跳动,呆了半晌,才恭敬地道:“回大哥的话,打了五十二下,还有四十八下。只是,大哥刚刚昏迷醒来,龙体有恙,还请大哥安坐,剩下的四十八下,小弟自罚……”
这时候萧潼看到萧翔也跪在前面,勃然大怒,一指墙边,厉声吼道:“谁准你过来的?去墙角跪着!”
萧翔吓得身躯一颤,连忙向墙边挪去。萧然慢慢脱下裤子,跪趴在地,举起藤条,用力抽打起自己的臀部。每一次击打都在臀上横亘出一条深红的肿痕,皮破血流,尖锐的疼痛刺破皮肤,深入到肉里,再深入到骨髓,整个臀部好象被火烧过。受创的表面肿起一指多高,比萧翔的臀部还要惨不忍睹。
萧潼背转身去,无视萧然自虐般的惩罚,一个背影在阳光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沉重而晦涩,没有半点光明与温暖。
萧然的泪终于缓缓流了下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心痛。大哥的背影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那样强势、霸道的人,现在却颓废、落寞至斯,都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不忠不孝,伤了大哥的心……
好不容易一百下打完,萧然磕下头去:“大哥,小弟打完了,请大哥验伤。”
萧潼回头瞥了他一眼,指指萧翔:“去,和你二哥一起跪着反省,等他反省结束,你们一起滚出宫去。朕同样给你两天时间养伤,第三天朕要在早朝时见到你。”
“是。”萧然应了声,慢慢挪到墙边,和萧翔跪在一起。
萧潼一甩袖子,正准备离去。萧然叫住他:“大哥……大哥体虚血亏,不宜动怒,更不宜忧心。请大哥让太医检查一下龙体,好好调理一番。”
“不劳你牵挂,朕的身体好得很!”萧潼冷冷地抛下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王府,萧然没敢把实话讲给秋若水听,唯恐影响她的情绪,对胎儿不好。只说是为会考的事与大哥争执了几句,被大哥责罚,吵过后两人便言归于好了。秋若水听他讲得有根有据,笑容也很开朗,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劝他避免与大哥冲突,毕竟大哥是一国之君,万事还得皇上点头才行。萧然微笑应允,装作轻松随意地为她捏肩捶背、体贴入微。
而当秋若水熟睡之后,萧然却独自披衣站起,一步步挪到院中,让低沉的叹息飘散在风中。夜凉如水,更凉的是他的心。
第三天,金殿上,萧然一身白衣,外罩紫色的朝服,挺拔俊美的身影立于群臣之中,犹如鹤立鸡群。可是少年的脸色依然苍白,短短两天时间,他的面容越发消瘦了,下巴尖削,眼睛更大更黑,即使他的神态、表情都没有变化,可让人感觉他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也似乎笼罩在一层薄雾里,让人觉得他似远又近,缥缈难寻。
下朝后,萧潼的声音唤住他:“萧臣相留下,随朕去凤清宫。”
萧然默默地跟着萧潼走进凤清宫,跪下行礼:“臣萧然拜见皇上。”
萧潼摆手:“臣相不必多礼,起来吧。”
萧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萧潼面前,微微躬身道:“请问皇上,龙体可曾康复?”
萧潼淡淡地道:“朕无碍,臣相不必挂怀。”
萧然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话都说得干巴巴的,比在朝堂上更加乏味。心中一阵酸涩,想起两天前萧潼对自己说过的话:“从今以后,朕会与你将公私完全分开。除了我们兄弟间的私下会面,你必须称朕为皇上,必须记住自己的臣子身份,若是叫错一次,自己掌嘴二十下!”
心中好象突然被利器扎入,剧烈的疼痛涌上来,他直直地看向萧潼,咬了咬牙,深深吸口气,道:“大哥,今日召小弟前来,不知有何训示?”
萧潼一愣,脸色骤然沉下去,一瞬间眼里闪过噬人的光芒,盯着萧然,慢慢吐出两个字:“掌嘴!”
萧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魔爪猛地撕裂开来,扯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在滴血。他缓缓跪下去,扬起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掴去。
“啪”、“啪”、“啪”,响亮的掌掴声回荡在空旷的凤清宫中,萧潼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英俊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那双眼睛深得犹如无边的黑夜,令人充满恐惧。
萧然的脸夸张地肿起来,鲜血一滴滴流下,滴在紫色的朝服上。可他好象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这个动作。
二十下打完,萧然听到萧潼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朕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分量了?臣相,你身为百官之首,难道还要朕去教你如何遵从皇命么?”
萧然心中掠过悲凉的笑意,眼睛里蒙上淡淡的水汽,恭敬地叩下头去:“臣知错,请皇上恕罪。臣从此对皇上惟命是从,绝无违逆。”
萧潼轻轻笑道:“如此甚好。起来吧。”
萧然站起来,萧潼抛给他一瓶冰玉露:“自己敷好,朕可不想堂堂臣相大人顶着一张馒头脸走出去,若是别人不知,还当朕是个暴君呢。”
萧然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寒意侵骨,他打了个冷战,躬身道:“臣谢皇上恩典。”
打开瓶子,自己沾了冰玉露涂在脸上,想起以前大哥每次为自己上药时眼里流露的怜惜之意,心脏痛得一阵收缩,几乎站不直身子。
等他擦完药,萧潼才道:“朕召你前来,是想与你商量给状元、探花、榜眼分别授予什么官职。诸葛英是你与朕都看中的臣相之选,将来要接替你的位置,你打算将他如何安排?”
萧然暗暗将心底翻涌的剧痛压下去,平静地道:“依臣之见,不如让诸葛英先任翰林院学士,这个职位虽无实权,但作为皇上的顾问,负责起草诏书,管理史册、文翰、考议制度、详正文书等,与皇上接触较多,皇上有更多机会考察他、了解他的才学、人品,可最终确定他是否胜任臣相一职。”
萧潼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臣相所提与朕不谋而合。虽然如此,朕还希望你能多多教导他、培养他、提携他,以便他尽快步入正轨。”
这一刻,萧然有些恍惚。他从大哥眼里看到真正的欣赏,那是一个帝王对臣子的欣赏,却不是大哥。大哥,如果抛开兄弟身份,只以君臣相处,是否,你的心就会平静?是否,你就不会再为我生气、恼怒、失望、恨铁不成钢?若是如此,那么就让我将你当成君王吧……
他躬下身去,完美的礼仪:“臣谨遵圣谕,定不负皇上厚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自伤怀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你的药煎好了,皇上是否现在就服用?”
“端进来。”
萧然心头一沉,原来大哥的身体还未好?难怪脸色看起来很差,可是在自己面前,他却说:“朕无碍,臣相不必挂怀。”
大哥,我们是兄弟啊,你为什么连我都瞒着?在我面前绝不肯流露半点软弱,为什么?是我伤了你的心,你恨我,所以你气坏了身子也不肯跟我说么?大哥,你为什么不将怒气发泄出来,你若肯狠狠打我一顿,也许气就消了。
可是,你就这样憋着、忍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这样折磨自己,却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啊。大哥,错的是我,可你为什么要拿我的错来惩罚你自己?你是觉得你教导无方,觉得愧对父皇母后么?上次我忤逆你,我要背叛家门,你也是鞭打自己,让自己受伤。这一次,我犯了国法,我把大哥和皇上一起背叛了,你一定更加痛恨你自己了吧?
见苏伦端着药碗走进来,萧然迎上去,从他手中接过药碗,轻轻挥手命他退去,转身到萧潼身边,用手指在药碗上试了试,发现不烫了,才双手端给萧潼:“请皇上喝药吧。”
萧潼伸手接过来,说了声:“有劳臣相了。”端起药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了几口,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呛他得满脸通红,药汁喷出来,洒在身上、御案上,碗里的汤药也溅了一地。
萧然慌忙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伸手去抚他的背,紧张得声音发抖:“皇上保重,慢慢喝,药太苦了,臣去叫侍卫拿点糖来。”
萧潼喘息不定,眼泪也呛了出来,摆手道:“不必……朕又不是小孩子。”
萧然见他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想去试他的额头,又不敢伸手,怕失了臣子的礼仪,手足无措,呆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可否容臣为皇上把脉?皇上看起来状态不好……”
“不必,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萧潼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吸了口气,挥挥手,“臣相公务繁忙,先回凤阁去吧,关于榜眼与探花的职位,朕明日再与你商量。”
萧然心中又酸又胀,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大哥,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看到你病中的软弱样么?你用这种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语气故意隔开我们的距离,你真的已经讨厌我,再也不当我是兄弟了么?我在你心目中只是普通的臣子,连关心你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眼泪已经涌到喉咙口,萧然抬起头,拼命将它咽下去,双膝跪下,深深俯首:“请皇上保重……臣告退了。”
站起来躬身后退,退了几步,又站住,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萧潼,满脸期待:“皇上何时处理完国事回寝宫?可否容臣去探望皇上?”
萧潼呆了一呆,好象有些慌乱,又好象要掩饰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朕说了朕无事,不劳臣相牵挂!”
萧然吓了一跳,本来苍白的脸更加白得似雪,不敢再说什么,垂下眼帘:“是,是臣冒昧了,请皇上恕罪。臣告退……”
退到门外,在转身的刹那,一滴眼泪滑下脸庞,萧然仰首看天,无声地笑起来。大哥,大哥,我真的……再也得不到你的宠爱了么?
坐轿回到凤阁,却看到萧翔已在等他。
“三弟,大哥……”萧翔正想问大哥召你去有何吩咐,见萧然白皙的脸上有些红肿,他的心猛地一沉:“三弟,是不是大哥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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